王雪菲, 岳琳
(陜西理工大學人文學院,陜西 漢中 723000)
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提升,國民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認同與日俱增,“國潮”文化也在國家與人民的雙重呼吁中應運而生。“國潮”的興起可以追溯到2018 年,李寧品牌在紐約時裝周成功展出了以道家元素為設計亮點的服裝產品,隨后“國風”與當代時尚潮流愈發融合,逐漸席卷到食品、電影、文創日用品和綜藝等各個領域,形成風靡世界的文化之勢。吳瑋從符號學角度提出“‘國潮’之‘國’不僅在于中國文化還有‘非外國的’意義內涵;‘國潮’之‘潮’蘊含‘非保守的’‘非落伍的’‘非平常的’的釋義”[1]。因此,“國潮”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當代再書寫,是中華傳統文化與當代潮流相結合的文化風尚。
相比“國潮”文化在其他領域的符號化表達,電視節目以當代視角和新興科技將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更直觀、生動地呈現。張璇等分析了粵港澳臺青年春晚中“元宇宙”與“國潮風”相結合帶來的視覺盛宴,以及節目對中華文化內涵的全新演繹[2];劉林軍探討了《唐宮夜宴》等節目中新興技術提升了節目的視覺美感和想象空間,讓觀眾獲得更沉浸式的體驗[3];馮雨陽從技術哲學的角度出發,提出“文化電視節目的 ‘場景活化’是通過虛擬情境與文化現實合力作用于宏觀知覺,是以‘切片式’內容展演引發觀眾深度凝視、實現共情想象,并借助場景空間的儀式化鏈接,深化記憶認同,實現文化意義共享”[4]。
雖然不少學者對科技賦能文化節目的效果進行了總結分析,但科技帶來的沉浸體驗呈現出怎樣的審美特征,如何使觀眾在身臨其境中達到情感共鳴、產生文化歸屬感,以及如何更好地展現中華傳統文化的藝術魅力等問題仍有待進一步探究。作為文化節目的發展趨勢,進一步探究“國潮”文化與節目的融合,有助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
2018年“國潮”文化逐漸滲透到電視節目這一領域,產生了《如果國寶會說話》《典籍里的中國》《唐宮夜宴》等一系列區別于傳統文化節目的“國潮”文化節目。傳統的文化節目多以紀錄片、講座、舞臺表演和比賽等模式播出,其因設計同質化、講解灌輸式、傳播渠道單一等局限而陷入困境。隨著科技發展、市場響應和“國潮”文化的風靡,“國潮”文化節目應運而生。相較于傳統文化節目,“國潮”文化節目將新興技術、中華傳統文化與時代風尚融合,通過舞臺劇、影視化、探索類綜藝等方式綜合演繹,呈現新時代的文化之“潮”與科技之“潮”。
“國潮”與文化節目的融合是利用新興科技并綜合多種藝術元素,通過創設擬真情景,挖掘文化精髓,創造“國潮”的沉浸式體驗。追根溯源,二者的融合是在傳統文化節目的基礎上衍化而來的,其衍化主要經歷了模式單一的發軔期、多元探索的發展期和科技賦能的井噴期,在此背景下,符合現代人視聽習慣和情感需求的“國潮”文化節目應運而生。
模式單一的發軔期以獨立的專題呈現為起點,節目模式大致可分為兩類:專家講解、歷史科普的脫口秀式節目和制造噱頭、吸引眼球的鑒寶類節目[5]。前者可以追溯到2001 年開始的《百家講壇》,以專家講課并輔以紀錄片的方式向大眾普及中華傳統文化,但抽象的講解和灌輸的方式對觀眾的文化素養、耐心程度、專注度有一定要求。后者則始于2003 年的《鑒寶》,此類節目通過收藏家展示藏品與分享故事、專家鑒定、觀眾競猜價格等環節展開,但由于同質節目過多、情節夸張及忽視藏品文化價值鼓吹經濟價值等做法讓該類節目的發展陷入僵局。2008年的經濟危機促使大批質量不過關的文化節目停播,文化節目開始探索新的出路。
隨后文化節目進入多元探索的發展期,各電視臺開始將新的元素加入文化節目,豐富節目模式。2008年的《尋寶》將選秀加入鑒寶節目,2010年的《收藏馬未都》將游戲、脫口秀融入其中,2013年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華好詩詞》以及隨后出現的《中國詩詞大會》等益智競答類文化節目開始盛行,相較于說教講解和噱頭刺激,選秀、游戲、競賽等模式能更好地調動觀眾參與互動,擴大受眾范圍。文化節目逐漸向兼具文化內涵與觀眾喜愛的方向發展,為“國潮”文化節目的衍生奠定了基礎。
2017 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中提出“實施中華文化電視傳播工程,組織創作生產一批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具有大眾親和力的動畫片、紀錄片和節目欄目”[6]。同年12 月央視的《國家寶藏》率先響應文件號召,完成科技與文化的完美融合。文化節目的井噴期逐漸到來。乘著“國潮”文化的東風,越來越多的文化節目向“國潮”風方向發展,2018 年《如果國寶會說話》在傳統紀錄片的模式上,將第三人稱轉為第一人稱敘事,以國寶的視角向觀眾訴說自己的身世。《上新了故宮》以探索類真人秀的方式將“國潮”文創產品的設計與明星探索故宮緊密聯系,真人秀、動畫、舞臺劇和線上線下互動等多重方式結合,將觀眾互動轉變為全民參與。河南衛視的“中國節日”系列節目更是運用5G+AR 等虛擬現實技術,以影視化的敘事帶給觀眾身臨其境之感。
由此,文化節目在自身自覺發展與“國潮”文化盛行的共同作用下,從單一節目設計轉變成多元藝術融合、從說教式的知識灌輸轉變為體驗式的藝術享受、從單一的渠道傳播轉變為多平臺的全民參與,傳統文化節目逐漸衍變為“國潮”文化節目,呈現出技術與文化之“潮”的別樣特質。
“國潮”文化節目對傳統文化節目的超越體現在技術之“潮”。技術的演進總是傾向于“前技術的世界”即人類技術發明之前的自然狀態,最典型的例證就是技術對人類遠距離在場的實現與“親見”的追求[7]。因此科技在對人類肉身超越的同時仍還原著知覺,將抽象還原為具體可感的情境,從而更好地幫助人們介入世界、建構意義。
2021 年《國家寶藏展演季》中“AI+VR+裸眼3D”等技術的運用為觀眾帶來更“親見”的視覺體驗。技術總是不斷掙脫時空對人“親見”的束縛,將過去與現在并置來補償當下的人對歷史的缺席,對“親見”的執著也體現了人類接收信息的感知偏好,即以具身體驗去感受美。“國潮”文化節目對虛擬現實技術的利用,把抽象的知識轉變成一個個“活化”的場景,使觀眾通過審美體驗的方式去感知美、洞察美、享受美。
利用技術穿梭時空的新奇體驗是技術之潮的表現。萊文森介紹了社會中技術文化發展的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技術本身便是新奇的事物,是文化呈現的新潮對象;“傳達現實、與現實互動”是技術文明發展的第二階段;在第三階段“技術作為藝術的接生婆”,技術創造出獨特的藝術[8]。AR、裸眼 3D 等技術雖然在實驗室中早已誕生,但一直未實現全面普及,因此這種超越人類肉身時空界限的體驗對觀眾來說仍具有很大的新奇趣味。《中國詩詞大會(第六季)》在比賽環節中利用 5G、AR、裸眼 3D 等技術,設置“云上千人團”,實現“云上”空間實時互動,時空的交錯讓傳統的知識競答不再乏味。
“國潮”文化節目對傳統的文化節目的超越體現在文化之“潮”。科技發展為社會帶來新的文化風尚,“國潮”文化節目在制作過程中將現代的文化風尚融入其中,讓傳統文化展現出時代魅力。《如果國寶會說話》的宣傳海報,用美瞳的形象展現太陽神鳥金箔,以廣告語“說我像奧特曼的別走”將現代的動畫IP與三星堆青銅人像相聯系,拉近歷史文物與現代觀眾的距離。《歷史那些事》以詼諧的口吻讓歷史事件的主人公親自講述經歷,同時將現代膾炙人口的作品要素融入其中。例如其第一集《在下東坡,一個吃貨》就以蘇東坡穿越到現代吃東坡肉為線索,將《孤獨的美食家》的開場和經典情節加入其中。雖然穿越之旅并不符合史實,但這種創造方式實際是將當下網絡小說中流行的穿越元素融入劇本。虛構的情節加強了節目的趣味性,也符合年輕人的喜好。
同時,“國潮”文化節目吸收了不同的藝術形式并將其融入傳統的紀錄片或真人秀中,發揮出各類藝術形式的優勢。《上新了故宮》除了明星真人秀的任務線索引導,還在每個場景插入動畫,用宮廷御貓來進行古跡講解,讓文物科普變成了游園探秘。在真實歷史事件中穿插的虛構舞臺劇仿佛歷史人物對觀眾傾訴,這拉近了觀眾與人物的心理距離,讓觀眾融入歷史人物的處境中與之產生情感共鳴。“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9]相較于傳統文化節目的單一套路和慣常程式,“國潮”文化節目將多種藝術形式融入其中,發揮各自的優勢,技巧融合呈現的新的藝術范式,也更符合現代人的文化習慣,賦予傳統文化新的認識結構。
智能手機的普及、視頻軟件社交功能的強化及明星偶像的參與,讓文化節目體現出“參與式文化”(participatory culture)的特點,為“國潮風”的蔓延貢獻了力量。相較于傳統的文化節目,“國潮”文化節目在各個視頻平臺都有不小的播放量,同時視頻播放時的彈幕讓觀眾雖一人獨處卻仿佛和同好們集體欣賞。社交平臺將喜歡該節目的同好聚集在一起形成社群,其中個體的創造力和影響力在社群中被匯聚、放大。在群體的隱形鼓勵下個體傾向于發揮、提升自己的特長,例如采用繪畫、寫作、剪輯等方式進行二次創作,吸引更多的人去了解節目。另外明星的參與更是給節目帶來流量加持,例如《經典永流傳》等節目的火爆除了自身節目編排的優質因素外,明星的加盟也吸引了大量粉絲,讓節目的受眾范圍不斷擴大。
相較于傳統文化節目,“國潮”文化節目通過融合新興科技將場景活化,帶給觀眾沉浸式的審美體驗。審美體驗指“審美中主體心力、情感投入、體悟、擁抱對象的心理活動和審美經驗。其客觀基礎是對象與主體有異質同構或同形同構的關系,主觀條件是主體介入、體悟、理解對象生命世界的心理能力”[10]。基于科技對感官知覺的模擬與文化對節目的賦魂,“國潮”文化節目的觀眾體驗到的是一種自然生發的沉浸感。美國積極心理學奠基人之一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賴提出的心流理論,“心流即一個人完全沉浸在某種活動當中,無視其他事物存在的狀態”[11],是沉浸感研究的前身。從知覺現象學的角度考量,觀眾沉浸式的審美體驗主要具有直觀性、忘我性和超越性。
知覺現象學的理論指明,要撥開抽象還原知覺的世界。互聯網與虛擬現實技術通過提供全方位仿真的知覺空間以滿足人類對于在場感的追求。
“關鍵在于領會,而不在于認識,我們不是世界的客觀觀察者,而是扎根于世界的人,生活在某種處境中的人。”[12]在科技制造的共域空間中,文物不再是抽象的符號和腦海中的歷史故事。“國潮”文化節目模擬出真實情境,讓觀眾更加具體、直接地介入場景中體驗藝術與文化的魅力。這種體驗的方式具有區別于分析推理的直觀性。
直觀指心靈無須借助感官刺激,也不經過邏輯推理,就能直接領悟或把握真理。通過打造更直觀的場景的方式讓觀眾在審美體驗過程中不知不覺與場景產生情感聯系,《唐宮夜宴》給觀眾帶來的美的視覺沖擊正是AR 技術改變舞臺的視覺空間造就的。在人視覺場的整體結構中,“視大小”和“輻合”作為遠距離注視的方式,通常被用來表示空間結構的距離[13]。由于節目打造出的縱深透視效果符合現實中觀看距離的“視大小”和“輻合”,在這種異質同構的關系中觀眾的身體便產生出關于深度的空間結構,一系列空間結構的內在意義也隨之流露。正如《唐宮夜宴》的一個轉場片段中,仕女們整齊地穿行在皇宮中,AR 技術對皇宮環境的打造加之鏡頭呈現的透視視角,讓唐朝仕女即將進宮表演的心情與觀眾的心情交織。仕女于皇宮中穿行的轉場,將仕女對鏡梳妝的輕松愜意與皇宮表演的精彩絕倫自然承接。仕女行走間時空的穿越在舞臺的空間構造下瞬間完成,觀眾也跟隨著仕女的步伐感受著唐朝盛大宴會的藝術魅力和美的震撼,進入忘我的境界。
直觀介入的方式吸引觀眾將身體向活化的藝術空間完全敞開,讓無關信息被完全屏蔽,讓觀眾盡情投入節目所呈現的藝術領域,達到“忘我”之境。梅洛-龐蒂提出世界是含混的,通過某種交織,人們與世界達成同質[12]。這也就是說,在不透明的世界面前,人以一種介入的姿態向世界敞開,才能真正把握世界的本質。而忘我之境,則需要個體消除與周遭世界的隔閡,達到完全介入世界。
在忘我的狀態下,個體的時間感和空間感處于異常狀態。時空作為定位自身的錨點,在審美體驗中現實的時空秩序被節目制造的時空秩序所取代。與過去考驗觀眾想象力的舞臺布置和落入俗套的節目流程不同,AR 等技術的加持將不同時代的故事在同一空間并置,用還原現實的場景呈現超越現實的時空穿越之旅。河南衛視的“中國節日”系列節目及B 站的《花好月圓會》等晚會改變以往主持人串聯表演的形式,以影視化的方式將節目按照劇情安排串聯成有因果關系的序列,讓觀眾和表演者的行動始終交織在一起,實現“神與物游”。“觀古今于須臾,扶四海于一瞬”所描述的就是在藝術構思時,作者的想象跨越時空,瞬息之間品味四海之美、古今之變。現如今節目利用科技將更多的觀眾帶入“忘我之境”,通過情景再現、調節聲畫關系及設置時態聯想等一系列影視技巧,降低觀眾介入沉浸狀態的門檻,讓觀眾無意識地調動身體的全部感官與節目場景深度交融,從而更好地體驗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
但審美體驗中的“忘我”并非自我的泯滅。“在感覺探索中把一個過去給予現在、把現在引向將來的那個人并不是作為獨立主體的我,而是作為我有一個身體和我能‘注視’的我”[14],此時的自我不是封閉自我邊界的主體,而是運用身體向世界敞開的有靈之“肉”。觀眾沉浸在節目中,構建起自我意識的觀念知識和分析思考模式暫停運作,感知和觀賞節目的審美能力發揮效用,注意力轉向外部世界,與“大我”融合從而擴展狹窄的自我邊界。
“國潮”文化節目利用科技打造突破時空的藝術錯覺,使觀眾在進行藝術體驗的過程中將有限的生命在審美的空間不斷拉長,同時在忘我狀態下將自我邊界打開,在與萬物交融中體會到生命的超越性。河南衛視打造的“中國節日”奇妙夜系列、B 站出品的《花好月圓會》及央視的《典籍里的中國》等節目通過剪輯、VR 技術等讓觀眾融入節目設置的時空交錯中,體驗超越自我生命的奇妙。
“國潮”文化節目所選取的歷史事件本身蘊含著獨特的生命體驗和豐富的民族精神,通過富有意義的敘事邏輯和科技手段達到真實呈現。《國家寶藏》這類“國潮”文化節目在展現歷史事件和英雄人物時,選取的多為每個事件的重大轉折時刻或每位歷史人物的最具閃光點的瞬間,通過舞臺劇、動畫和技術的時空并置更直觀地演繹出那些歷史人物在那時所進行的掙扎與選擇。觀眾沉浸在其中與人物或事件進行感性交織,觀眾的自我被容納到文化的大我中,在感受節目主人公生命力迸發的同時體會到自我生命的超越。
另外審美體驗的超越性還體現在對中華五千年文化的傳承上。《典籍里的中國》開篇選取了秦末時在大火中用生命保護《尚書》的伏生作為敘事線索。節目通過AR 等技術在舞臺上設置了代表不同時空的多重意義空間,將文化傳承融入觀眾的審美體驗中。伏生護書的典故本身就代表著中華文化的傳承,舞臺設計了主持人向“伏生”求教的情節,使古人與今人同處一個時空,打破時空界限,具象化地展現出古今文化傳承。隨后主持人向“伏生”展現了現代人高科技的文化傳播方式,在“伏生”的見證下,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承也走向了更寬廣的未來。“伏生”作為保護文化的典型人物,節目的生動演繹讓其不再只是抽象的符號,求教《尚書》的情節還原了傳承的本真意味,也讓觀眾在觀看過程中不知不覺代入文化傳播者的身份。節目從歷史人物的選取、穿越時空的舞臺設計、演員的生動演繹到觀眾的觀看,四重意義空間的構建,將中華傳統文化對時空對生命的超越體現得淋漓盡致。
“國潮”文化節目在技術的賦能下,給觀眾帶來更直觀的視覺盛宴,使其進入忘我的狀態。沉浸式體驗帶來的審美效果并非當時的片刻歡愉,而是在潛移默化間影響著時代文化和觀眾人生。一方面,“我被給予我自己”[15],這意味著個體的內在自我由其所經歷的獨特體驗塑造,在美的享受和文化的召喚下觀眾的自我與文化更緊密地聯系到一起;另一方面,節目將中華文化的精神內核以新的認識結構呈現給觀眾,中華傳統文化不斷被賦予新的含義。
在沉浸式的審美體驗中,觀眾的自我邊界隨著知覺對情境的探索向外蔓延。自我被納入更強大、有力的存在,在瞬間交融過后看到更新的自我。當觀眾的自我與節目制造的情境交織融合時,共同構成感知的世界時,觀眾在感受世界的同時也感受著自我邊界突破后那個獲得超越感的自我,從而完成自我的反觀。“國潮”文化節目提供的沉浸體驗讓觀眾感受到自身審美需求和文化歸屬感的雙重滿足。
一方面,觀眾在觀看節目的過程中,感受著多種藝術形式、技巧的協調配合,欣賞這些美的范式,個體對美的需求得到滿足。“敘事性文本不僅保留與闡釋當時的文化語境,同時帶給民眾參與其中的感知力與體驗感。”[16]《花好月圓會》將久居深閨的少女與溫柔書生的中秋相會呈現得美輪美奐,以才子佳人的夜游街市作為敘事線索,引領觀眾欣賞著一個個傳統與現代完美契合的文化節目。觀眾看節目的同時也感受著他們的約會互動,感受情人之間朦朧的曖昧氣氛。在情感的愉悅和美的享受中,其審美能力隨之提升。
另一方面,個體融入中華傳統文化中獲得歸屬感。《典籍里的中國》構造的多重意義空間吸引觀眾沉浸其中,觀眾在為古今文化傳承感動的同時,也感受著自身的感動。人們希望那個獨特的自我被承認、被贊美,不被壓制;他們想感受自己與祖先的聯系,想知道自己來自何處[17]。多元文化帶來的孤獨感讓漂泊不安的靈魂需要扎根在文化的土壤中獲得歸屬。個體融入文化共同體,在沉浸體驗中感受到與祖先的聯系,其對文化傳承者的身份認同和對中華文化的歸屬感便油然而生。
“國潮”文化節目帶來的沉浸體驗讓觀眾獲得審美和文化的熏陶,也獲得了審美趣味和文化歸屬感的日益提升。另外,中華傳統文化以新的認知模式刮起的“國潮”也不斷給觀眾創造新的集體記憶,中華傳統文化的意義得到不斷更新。
傳統文化意義的更新依賴于人類體驗世界的空間和時間。根據知覺現象學分析,身體寓于空間,與世界相互滲透交織。觀眾體驗節目所處的空間,是節目的情境與觀眾身體融合的共域空間。該空間帶給觀眾一種在場感,讓觀眾以親見的方式參與到情境中,獲得與記憶中的文化內容不同的感受與理解。被感覺到的景象對觀眾并非獨立的存在,而是滲透著觀眾身體對景物的原有記憶,但又不局限于此。新的體驗會重新構造出新的感覺,被體驗之物便獲得新的意義。
觀眾在體驗節目的過程中,每一刻的身體知覺,都隨著時間的邁進不斷更新。“我依靠時間使以前的體驗在以后的體驗中嵌入和再現”[12],過去的體驗以新的結構向人們呈現,并將意義賦予看節目的此時此刻。觀賞《唐宮夜宴》的過程中,觀眾對唐朝仕女的印象隨著節目的層層展開時刻發生著變化。書本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意境和仕女圖中豐腴的姿態逐漸被眼前活潑靈動的少女、愛美調皮的小妹和婀娜多姿的舞娘所取代,觀眾對唐代文化的新體驗賦予這段歷史新的意義和內涵。
“只有當獲得的知識被重新納入一種新的思想運動中,才真正是獲得的知識。”[12]如今科技賦能文化,中華傳統文化以新的“認識結構”呈現給觀眾,觀眾關于文化的記憶在新的環境中吸收養分,中華傳統文化也隨著節目的新呈現獲得更豐富的意義。如果知識不進入新的思想運動中便會永遠停留在過去,因此人們需要處境化習得的知識,將過去的知識重新連接現在,參與新的思想和體驗活動,才能讓這些知識具有現實意義。新興科技與中華傳統文化的耦合,讓作品的呈現在空間與時間的維度中更符合身體的感知方式,中華傳統文化也在新的“認識結構”中擁有了當下的時代色彩,不斷為人們的生活提供著精神動力。
“國潮”文化節目將新興技術、中華傳統文化與時代風尚相融合,呈現出科技之“潮”與文化之“潮”的視覺奇觀,讓中華傳統文化煥發出新的魅力,擴大了受眾范圍。其中虛擬情境與文化現實將場景活化,使觀眾自發地調動身體知覺與情境融合,在忘我的狀態下體驗具有超越性的生命力量和民族精神。在沉浸式的體驗中,觀眾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記憶不斷被新的呈現方式更新,中華傳統文化被涂上了現代的色彩。獨特的體驗為精神上漂泊無依的現代人找到了情感聯系,人們在文化認同中獲得實在的歸屬感和榮譽感。通過技術對文化進行的藝術呈現也讓觀眾在美的享受中提升自我審美能力。
文化的傳承與創新需要人們在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不斷創造新的感知與體驗,而技術對感知結構的延伸為傳統文化賦予了新的認知結構,也讓技術向藝術方向邁進。未來,科技與文化將不斷相互賦能并進一步延伸人們的感官體驗,與此同時大眾也應保持藝術反思與清醒判斷,防止陷入新奇感與娛樂性的隱形控制,在體驗中獲得自我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