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發福不是新陳代謝惹的禍

袁越

生命離不開能量，人體利用能量的過程就是新陳代謝。我們身體里的每一個活細胞，每時每刻都必須通過新陳代謝從食物中獲得能量，用以維持自身的各種生命活動。我們的健康狀況和能量的利用率密切相關。

食物中蘊含的能量大都是通過氧化過程被釋放出來的，所以科學家們可以通過測量一個人呼出的二氧化碳，來計算他的新陳代謝率。但這個測量方法比較麻煩，被測者必須戴著笨重的呼吸器，并在專門的實驗室里進行測量。所以，這個方法只適合測量特定條件下的新陳代謝率，比如安靜時的基礎代謝率，或者短時間劇烈運動時的最高代謝率。其實，真正有價值的是一個人在正常生活中的代謝率，這個值往往要比基礎代謝率高出50%左右。因此，基礎代謝率并不能很好地反映出一個人的新陳代謝狀況，必須想辦法測出真實情況中的代謝率。

問題在于，一個人的正常生活代謝率很難測量，因為他不可能整天戴著呼吸器到處走動。1980年代，科學家們發明了“雙標水法”，終于解決了這個問題。此法只需讓被測者事先飲用一種特殊的水（其中的氫和氧被更重的同位素替代，當然這兩種同位素對人體是絕對安全的），之后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樣正常生活了。科學家們只要定期收集這個人的尿液，就能計算出他在正常活動時的能量消耗。

經過幾十年的實踐檢驗，“雙標水法”已經成為新陳代謝研究領域公認的黃金標準，測出的數據最值得信賴。但此法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太貴。不但雙標水的價格昂貴，而且必須在專門的同位素實驗室里進行測量，這就進一步增加了研究成本。由于這個方法的應用面太過狹窄，導致很多關于新陳代謝的基本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釋，大部分相關理論都是根據常理被推測出來的。

比如，各位讀者應該都聽說過這樣的說法，一個人的新陳代謝率在青春期時最高，此后便逐年下降，這就是為什么人到中年會發福。還有一個說法認為，女性的新陳代謝率比男性要低，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女人比男人更容易發胖。有些網站聲稱可以計算出一個人的新陳代謝率，只需輸入年齡、性別、體重等基本數據，以及日常生活和運動狀況即可。但這些網站都是根據一些未經驗證的公式來計算新陳代謝率的，誤差非常大。而且，這些網站背后的金主往往是一些保健品公司，他們會根據計算結果推薦人們吃一些據說能夠提高新陳代謝率的藥物，以此來幫助減肥。可惜并沒有確鑿的實驗數據證明這些藥物真的有效，大部分情況下，人們只是在“繳智商稅”而已。

為了徹底解決上述問題，美國杜克大學的進化人類學教授赫爾曼·龐澤決定做一次整合研究。他和同事們把來自29個國家的6400多個“雙標水法”樣本數據整合到一起加以分析，其中被測者的年齡分布極為廣泛，從剛出生8天的嬰兒到95歲的老人都有，性別的差異自然也都照顧到了。

研究結果表明，人類嬰幼兒的新陳代謝率最高，甚至可以比成年人高50%以上。人在1歲之后代謝率開始逐年下降，直到20歲左右時降到一個比較穩定的值。此后這個值會一直維持到60歲左右，期間鮮有變化，直到60歲之后才會再次下降，但下降的速率很低，平均每10年才下降7%左右。也就是說，一名90歲老人的新陳代謝率大約要比他50歲時的水平低20%～25%。

這個結果顛覆了此前流行很廣的很多說法，起碼在以下3個方面更新了新陳代謝研究領域的舊有概念。

第一，人類嬰幼兒的代謝率居然如此之高，簡直像是另一個物種了。這個結果說明嬰幼兒在生長期的營養需求是非常大的，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如果此時營養不良，很容易影響到成年后的身體狀況。事實上，龐澤教授認為嬰幼兒能量需求高的最大原因就是大腦發育，所以小兒營養不良的最大后果就是影響成年后的智商。

第二，青春期和更年期這兩個關鍵節點的新陳代謝率居然沒有明顯變化，這說明新陳代謝遵循另一套規則，與人體生長的正常規律并不匹配。此前人們普遍相信青春期的新陳代謝率會有一個波峰，很多家長也會在這一時期逼著孩子多吃飯，認為這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看來這個看法是不正確的。

第三，中年發福的原因并不像此前大家設想的那樣，是因為新陳代謝率的下降。研究結果清楚地表明，一個人的代謝率在20歲左右時就已經穩定了，直到60歲才開始下降，而且下降速度非常緩慢。所以說，中年人之所以容易發胖是另有原因的，比如飲食不節制、日常活動太少等。

總之，這個研究結果說明新陳代謝率的改變只和細胞本身的健康狀態有關，和一個人的生活狀態關系不大。嬰幼兒、老年人的細胞狀態和中青年有很大的不同，也許這就是為什么人們在這兩個階段身體都非常脆弱，需要格外小心。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里所說的新陳代謝率指的是同等體重下的數值，因為代謝率和細胞數量成正比。另外，計算體重時必須除去脂肪的重量，因為脂肪細胞的代謝率非常低，但重量卻很大，必須將這部分體重去掉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事實上，這就是為什么大家普遍認為女性代謝率比男性低。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女性的平均體脂率比男性高，如果按照體重來計算，女性的新陳代謝率往往會偏低。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那就是不同年齡段人群所消耗能量的用處是不同的。嬰幼兒時期的大部分能量消耗都被用在了生長發育上，中年人的能量消耗大都被用在了修補磨損上，而老年人修補磨損的能力顯著下降，這就是60歲以上的老年人能耗降低的原因。

根據這一推測，龐澤教授認為我們可以根據一個人的新陳代謝率來大致判斷出一個人的真實年齡。眾所周知，每個人的衰老速度是不一樣的，同樣年齡的兩個人，身體狀況可以天差地別。科學家們一直在尋找一種可靠的指標，用來判斷一個人的真實年齡。新陳代謝率具備很大的潛力成為這樣的指標，但還需要大量的研究才能在兩者之間建立可靠的對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