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許知遠雙語訪談節目的觀察與思考

在訪談節目中，一名優秀的主持人總能精確地把握嘉賓的特質，并恰當地向嘉賓提出問題、自然地引導著訪談的方向。身為作家的許知遠并非是科班主持人出身，在剛開始主持節目時，鏡頭真實地記錄下了他的無所適從，觀眾們也在討論著他與常規印象中的主持人的區別。隨著《十三邀》從第一季進行到第七季，許知遠身上知識分子的擔當和情懷，以及他對于當今時代獨特且深刻的觀察和思考，帶著“偏見”的采訪風格成為了廣受大眾關注和好評的成功因素。在《坂本龍一：我的聲音像一個小島而音樂寬廣如海洋》這期節目中，他采訪了世界著名作曲家、音樂制作人坂本龍一，而在這段全程用英文采訪的節目中，許知遠呈現出一如往常節目但又有些許不同的采訪風格。

許知遠采訪坂本龍一的話語風格與特點

靈活性

因節目投放平臺不同而帶來的制作標準、理念的不同，所以電視訪談節目有著嚴格的制作規范和采訪流程，節目導向要以大眾為重，主持人的自由度相對較低。網絡訪談節目則以分眾化為導向，節目形式更加靈活開放，主持人的表達自由可以得到充分釋放。

許知遠采訪坂本龍一這期節目，依然弱化了主持人訪談的流程，靈活安排訪談場地。室內的采訪地點選在了坂本龍一的工作室，室外的采訪地點選在了坂本龍一非常熟悉的紐約街頭，在自然放松狀態下增強了嘉賓的表達欲，可以更加還原真實生活狀態下的嘉賓形象。

許知遠選擇使用英語采訪，雖然英語并非是二人的母語，但因為二人都有在國外生活的經歷，對英語熟悉的程度幾乎可以忽略語言本身存在的壁壘，更容易讓觀眾聚焦到交談內容本身、二者的動作神態等信息上。

許知遠學識廣博的作家身份令人印象深刻，其采訪卻非常具有創新精神，多變的形式和內容從更多角度呈現出嘉賓更加真實獨特的形象，也讓節目本身更好地滿足年輕受眾群體多元的需求。許知遠采訪坂本龍一時，話題涉及到了文化、歷史、音樂、生活等，思維交匯到何處，便從此處出發，這讓整場訪談更加自然生動，且不斷推向深入，沒有固定的流程，讓采訪過程更加靈活生動。

接近性

網絡訪談節目要深度分析其受眾群體年輕化的特點，滿足其年輕化的需求，因此，節目要選擇與時代發展息息相關的話題，關注當今時代背景下的人事物。許知遠在采訪過程中，總是能展現出其對當時社會的觀察和思考。

在采訪坂本龍一的過程中，許知遠深入到他所熟悉的場景，使用他所熟悉的語言，探討他所感興趣的話題，深入到他的思想和生活。例如，“假如坂本龍一遇見1990年的自己，會不會與自己做朋友？”就這個問題，坂本龍一回答了自己在當時的心理狀態、性格特點、生活習慣以及父親對自己的影響。一個好的提問，當然還要有一名愿意敞開心扉的被采訪者的配合，這將讓觀眾更深入地接近到坂本龍一最真實的一面。另外一個問題是：“您覺得您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坂本龍一的回答是“軟弱”。這個回答實在讓人震驚，一位世界級的音樂大師，竟然會公開承認自己在別人看來很消極、很嚴重的評價，可見坂本龍一已向許知遠和受眾充分敞開了自己的心房。增強人與人接近性的一大方法是勇于展示自己的缺點短板，而許知遠很顯然把握住了這個“爆點”，繼續追問，從而使信息被進一步放大，因此坂本龍一不為常人所知的一面被大家所看到，讓觀眾更能觸及到一個富有生命力的靈魂。

這期《十三邀》有很多許知遠和坂本龍一思考過程中的“留白”，沒有語言的表達讓受眾把注意力更集中地放在了他們的表情動作，甚至是環境、陳設上來，受眾更有機會瞥見主持人和嘉賓真實的狀態。這些畫面恰恰讓受眾的窺探欲得到很好的滿足，拉近了節目、主持人、嘉賓和受眾之間的距離，讓節目的接近性更大程度地提升。

在室內采訪過程中，我們可以觀察到許知遠距離坂本龍一很近，很像現實生活中朋友之間面對面聊天的距離，距離上的拉近其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加兩人之間的互動、增進彼此的親近感。在談及音樂時，坂本龍一彈起了自己的吉他，并向許知遠坦承自己談錯音了，還表示自己挺喜歡這些錯音的。向大家展示自己的物品也是一種很好地拉近與采訪者、觀眾之間距離的方式，而主動坦承自己的失誤更是讓嘉賓與主持人、受眾的距離消解。由此可見，許知遠之前的采訪所鋪墊的氣氛和基礎已經觸發了坂本龍一進一步展示自我內心、表達感想的熱情。

主體性

首先，不同于傳統訪談節目主持人的中立角色，許知遠具有鮮明的主體性特征。在網絡訪談節目中，個體充滿特點的思想被充分地表達釋放，節目的思辨性很強，也由此充分激發了受眾的思想活躍度。秉承“帶著偏見看世界”的宗旨，許知遠會直接提出自己對被采訪者的見解。比如，許知遠會直接問坂本龍一在少年時代一炮而紅時自己會不會驕傲、甚至自滿，會問坂本龍一為何評價自己是個軟弱的人等，這些話題帶有很強的個人主觀性，有打破嘉賓在大眾心中固有印象的作用，如此一來的好處是觀眾可以看到被采訪者更真實的一面，但也有可能使被采訪者產生抵觸心理，在接下來的采訪中配合度降低，因此，主持人“偏見式”的提問也要依據每位嘉賓的不同特點，采訪時嘉賓的狀態等具體情況而去把握其中的度。

其次，許知遠總是保持著冷靜獨立的思考，表達著深刻獨到的見地。許知遠評價自己為“一個笨拙的發問者”，他既不喜歡模糊的立場，也懷疑過分確定的答案。因此，在節目中，他毫不掩飾地輸出著自己的觀點和見解，其中經常會出現與大眾認知不同的情況，但他“偏見式”的訪談正是在層層剝繭似地將一個更加真實鮮活的嘉賓呈現給大眾，并激活大眾自己的思考，許知遠不僅完成了主持人和嘉賓之間雙向輸出的碰撞，也完成了節目與受眾之間的交流。

許知遠雙語訪談的觀察和思考

雙語能力對于訪談節目主持人的重要性

就像標準的普通話對于播音主持人的重要性一樣，對采訪母語非漢語的國際友人來說，主持人流利標準的外語水平同樣重要。如果完全依賴外請的翻譯，將影響采訪者與被采訪者之間實時的互動效果；如果聽或說有一項能力不足，則勢必造成溝通不暢甚至有誤。但只將外語說得流暢，聽得明白，似乎也不太夠，還要充分學習這門語言所在文化背景下的實際運用，才能像主持中文節目一樣，靈活自如地把握住民族特點、文化底蘊和受眾習慣。許知遠的雙語主持雖無太高深的表達，但清晰流暢的表達讓人能保持一直聆聽、記錄和思考。

除了雙語節目主持人，普通話主持人也應該具備基本的英語聽說能力，在面對不能流暢使用普通話的國際友人時，很多場合下是沒有隨身翻譯的，此時就需要主持人流暢地使用外語，因此，日常的學習和實踐非常重要。

注重個體意志表達

《十三邀》相比于傳統訪談節目，更加注重“以人為本”的原則，不論是出品方、節目制作團隊還是主持人許知遠，都在嘗試最大程度地接近被訪對象的真實存在空間，保證訪談雙方的自由個體意志表達。在許知遠采訪坂本龍一的過程中，雙方更像是交談、對話。在采訪過程中，除了許知遠在拋出問題、引導話題方向之外，坂本龍一也會拓展話題、引導方向，甚至還會拋出新的觀點和細節，例如，坂本龍一會說自己是個軟弱的人，許知遠在接收到信號之后，將這個話題引申。節目更注重個體意志表達的特點非常突出，這檔節目也就逐漸擁有了自身的氣質和特色。

塑造鮮明個性成就訪談亮點

許知遠在采訪坂本龍一的過程中，保持著他一貫的鮮明個性，語速相對較慢，語氣平淡無太大起伏，語言有時會停頓很長，有非常明顯的留白，即便是追問也是不疾不徐，但是他態度非常堅定，一定會對有疑惑的、關心的話題展開更深的追問。他在節目中非常善于捕捉坂本龍一實時的反應進行追問，并不斷拓展新的話題，這非常符合一名熱愛思考、擅長敏銳分析事物的作家的特點。由于平時就偏向于冷靜，所以許知遠的表情也幾乎都是平淡的，表情變化都是輕微的，肢體動作幅度不大。黃昌林在《電視敘事學》中將非語言符號分為造型和構造。在主持人個人形象的塑造中，造型非常重要。在日常生活中，第一印象很重要，而與人交往時第一印象往往來自于對人物造型上的認識，對于一檔訪談節目來說，主持人的形象也一定程度上反映著節目整體形象的塑造。在訪談中，許知遠常穿長袖襯衣或西裝外套搭配襯衣、牛仔褲，鞋子的搭配為人字拖或皮鞋。對于服飾的顏色選擇上，主要由黑白顏色構成，在對服飾色彩的研究中認為，深色系的服裝會給人以成熟穩重的感覺，而白色系則是簡潔大方。在采訪坂本龍一時，室內部分他穿著白色襯衣搭配黑色西褲，穿著黑色皮鞋，而在室外部分則是穿上了黑色西裝外套，整體上呈現出正式、大方的特點，表現出對嘉賓的尊重和欣賞。

許知遠訪談對融媒體時代網絡訪談節目的啟示

泛娛樂化背景下的嚴肅思考

在泛娛樂化的背景下，各類型的娛樂節目層出不窮，刷短視頻日益成為很多人的日常休閑方式，因此，碎片化的信息吸引著受眾越來越多的注意力。在此背景下，《十三邀》在大家關注和探討流量時，將注意力放在了靜水流深的問題上；在輿論一片喝彩和追捧時，它提出了質疑和反思。而這種嚴肅提問在網絡上逐漸受到了觀眾的關注，“沉默的螺旋”不再沉默，更多的大眾拋開固有印象的束縛，開始進行獨立思考，并產生了自身更具理性的、客觀的認知。因此，一檔網絡訪談節目需要在泛娛樂化背景下始終保持一份嚴肅的獨立思考，才能不落入人云亦云的窠臼。

“偏見”視角中體現人文關懷

《十三邀》的“偏見”式提問之下，是濃濃的人文情懷，是對隨波逐流見解的不盲從，其背后是對這個時代的思考、對人性和歷史的發問。許知遠并非按照嘉賓的熱度進行選擇，嘉賓一定極具代表性，同時兼具話題性、復雜性，甚至具有爭議性；即便對熱度相對較高的嘉賓進行采訪，他也帶著一貫的“偏見”式角度與嘉賓進行思想的接觸和碰撞，角度新穎，表達直接。但“偏見”式采訪并非角度刁鉆不接地氣，也并非言辭激烈追求話題度，許知遠的訪談一定是關注入，用細致、敏銳、直接的方式關注人的不同角度，并給予訪談以他由自身閱歷和認知積累而來的溫度，所以觀眾可以從他的訪談中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心理認同。因此，一檔網絡訪談節目要想脫穎而出，必須注重自身精神內核的建立和鞏固，體現出入文關懷。

紀實風格中體現美感

《十三邀》區別于其他訪談節目的一大特點，就是許知遠會去到嘉賓所工作、生活的場景中，這是在訪談之外，通過嘉賓的走路、吃飯、發呆等副語言，以及由人物所處的場景等環境信息來體現其個性的方式，最大程度上為觀眾還原一個最真實的嘉賓。除了上述方式，節目還經常通過采訪嘉賓身邊的朋友、家人、同事等人物來從更多角度來展現嘉賓的更多面。《十三邀》通過紀實的風格呈現人物，而在呈現的方式上，選擇了更加豐富多樣的形式，而這些形式無論是借用電影、音樂還是文學等敘事方式都呈現出了藝術的美感。因此，一檔好的網絡訪談節目，不僅需要內容上的深度，還應在拍攝、剪輯上兼具審美追求和價值。

主持人和節目風格的契合

相較于節目全局的把控者，許知遠在《十三邀》中的角色定位更像是一個堅守自己獨特思想、對世界帶有獨特思考的引導者和傾聽者。作為作家的許知遠，他自身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再加上他的獨特個性，這讓他擁有了“偏見”式的思考角度，同時讓他獨到的觀點有了深刻思想的支撐，這讓《十三邀》兼具了個性魅力和思想深度，也讓許知遠的個人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因此，一檔好的訪談節目需要一位合適的主持人，而一名好的訪談節目主持人需要深厚的底蘊、獨立的思考和性格，以及豐富的生活閱歷，如此，其在采訪嘉賓時才能更準確、更敏銳、更深刻地把握住要點和亮點，讓提出的問題更具深度、溫度和力度。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