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筆畫出的文學寶藏

文｜辛麗芳

[波蘭]亨利克·顯克維奇 著漓江出版社出版: 2022年12月定價: 88.00元

1905 年，為“表彰他作為一個歷史小說家的顯著功績和對史詩般的敘事藝術的貢獻”，瑞典文學院授予顯克維奇諾貝爾文學獎。毋庸置疑，鴻篇巨制的歷史小說三部曲《火與劍》《洪流》《伏沃迪約夫斯基騎士》以及反映尼祿暴政和早期基督徒生活的《你往何處去》，為顯克維奇贏得了舉世矚目的聲名，但我們同樣不能忽視其在中短篇小說的創作上所達到的高度，正如波蘭著名批評家波托茨基指出：“顯克維奇在我國如果不是中短篇小說的唯一創造者，至少也是創造者之一。”

漓江出版社出版的顯克維奇中短篇小說集《第三個女人》（林洪亮譯，收入漓江“諾貝爾文學獎作家文集·顯克維奇卷”），較為全面地反映了他創作題材的廣泛、風格的多變、情感的豐沛。還記得選題論證會的時候，有專家尖銳地指出，顯克維奇的作品已經過時，再版有何意義？這是做經典文學出版難免會遇到的問題。且以《炭筆素描》一篇為例，讓我們看看這位出生于1846 年的波蘭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究竟如何能跨越時間和地域的重重障礙，直抵今天中國讀者的內心。

顯克維奇早年生活在波蘭農村，對農村的貧困落后、農民的愚昧無知、官僚主義的腐朽以及貴族地主的虛偽冷漠，有著深刻的認識，《炭筆素描》即以滿腔悲憤講述了發生在羊頭鎮的令人窒息且深感無助的悲慘故事。一個滑稽的小丑式的鎮文書，為了霸占熱巴老婆，設計讓熱巴頂替鎮長兒子去當兵，熱巴老婆為了討一個公道四處求告無門：去了法院，陪審員和法官要么和文書串通一氣，要么等閑視之；去了教堂求教神父，神父卻告訴她：“把自己的一切苦難都奉獻給主吧。”去了地主莊園，地主和神父、檢察官談笑甚歡，撇下熱巴老婆從午后等到天黑，最后卻說：“我有言在先，不再過問村里的事了。”去了縣城想找縣長，卻連政府大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終于見著了，卻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竟被縣長認為是喝醉了，讓她清醒后把事情提到鎮公所去，再由鎮公所上報給他。兜兜轉轉，竟然還是回到了鎮公所！走投無路的熱巴老婆，最后只得委身于鎮文書。文書奸計得逞，奸污了熱巴老婆后又將其趕走。而在這整個過程中，熱巴老婆的努力不僅沒有得到自暴自棄整日酗酒的熱巴的理解，最后還因為失貞，而被熱巴用斧頭砍死。

小說中熱巴老婆始終處于一種無名無姓的狀態，她的名字“瑪麗霞”出現的次數寥寥可數。她孤身一人的“戰斗”充滿悲劇色彩，同時也展現出極度無知的面貌，“像他們在酒店里簽訂的那種合同是不足為據的”，因此他們最終并未把熱巴送去當兵，整個事件就是鎮文書設計的一個陷阱。

在這部被認為是波蘭文學中最凄慘、最富于悲劇性的“譴責小說”中，顯克維奇的語言卻充滿了幽默，如開篇寫鎮長辦公室的場景，“辦公室里蒼蠅多得和牛棚里一樣”，鎮文書“佐烏齊凱維奇先生的頭發擦了香膏，噴過香水，更加招來了蒼蠅。成群結隊的蒼蠅在他頭上轉來轉去，有的落在他那留著分頭的發縫里，形成了一塊塊有生命的活動的黑斑點。佐烏齊凱維奇先生常常輕輕地舉起手來，然后突然打下，只聽見頭上啪的一聲響”。語言上的這種幽默與悲慘故事本身的強烈對比，我們在中國現代文學大師魯迅的《阿Q 正傳》《孔乙己》等小說里同樣能夠感受到，顯克維奇正是魯迅早期最喜愛的兩位東歐作家之一。巧的是，顯克維奇和魯迅都有棄醫從文的經歷，并終在文學創作領域大放異彩。

“諾貝爾文學獎作家文集·顯克維奇卷”除了已經出版的《第三個女人》，還將推出《你往何處去》《火與劍》《中非歷險記》。回到前面那個問題：做經典文學出版的意義何在？誠如漓江出版社總編輯張謙所言，“公版書是退潮后海灘上的貝殼，經歷過海浪的洗禮、時間的檢閱，哪些受人歡迎，比較容易感知，可以從容選擇”，而“諾貝爾文學獎系列叢書，記錄著一代又一代漓江人在向我國讀者推介世界文學寶藏方面前赴后繼、堅忍不拔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