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力 李興華
摘? 要:“四大美女”是中國古代美女的代表,通過各時代文學、戲劇的不斷創作,她們的個性從模糊到鮮明,從形象單薄到豐富,最終成為我們熟知的形象。過去她們活躍在文本和戲臺之上,如今隨著互聯網發展,網絡游戲盛行,她們的故事有了新的載體。《王者榮耀》作為目前熱度最高的手游,對“四大美女”的解讀與再構具有相當的代表性。通過梳理四大美女故事的演變,與她們在《王者榮耀》中的形象設計,探究“四大美女”形象在當今網絡語境下呈現的突出視覺美、去宏大敘事、擺脫附庸地位的新特征,以及其中所折射的當代女性理直氣壯追求美、去除傳統禮教束縛、更加獨立自主的社會地位。
關鍵詞:王者榮耀;四大美女;形象設計;女性獨立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網絡游戲成為大眾主要的休閑娛樂之一,對此無論是持樂觀態度還是憂慮重重,都無法忽視游戲逐漸成為年輕群體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個事實。《王者榮耀》作為當今最火爆的手游,2021年玩家數量突破6億。2022年經過官方正式統計數據,《王者榮耀》最高同時在線人數破100萬的記錄,日活躍用戶在750萬。大量的用戶群體使得它有了舉足輕重的文化話語權。作為一個游戲,《王者榮耀》無疑是成功的,而游戲角色的設計是其成功的一關鍵因素。《王者榮耀》中的角色多數以中國傳統的神話人物與知名的歷史人物為原型,通過加工塑造,使他們在網絡中以新的形象重新活躍在人們的視野中。
傳統文化人物遇到網絡游戲碰撞出新的火花,在互聯網語境下講述新的故事,本文以《王者榮耀》中西施、王昭君、貂蟬、楊玉環的游戲角色設計為這一現象的代表,看傳統文化中經典的“四大美女”們,如何在當今網絡游戲語境下講述新的故事,以及其中所折射的當代女性社會地位的變遷。
一、從流傳到建構——中國傳統“四大美女”故事的演變
“四大美女”是中國傳統女性美的代表,是家喻戶曉的“美”之代名詞,但她們的形象在每個時代都會加入新的元素,融合時代特征,不斷地飽滿豐富,最終成為我們熟知的“四大美女”形象。她們諸多形象之間的關系并非層層覆蓋,而是多維融合,從地方性的流傳逐漸演變成為具有民族特色的傳奇故事,編創的作者與傳唱的大眾共同塑造了我們熟知的“四大美女”。
西施這一人物最早見于《管子·小稱》之中,其他先秦經典中也經常出現只言片語,此時西施只是作為一個單純的美女形象用來舉例說明,并沒有太多故事。如《管子·小稱》言:“毛嬙、西施,天下之美人也,盛怨氣于面,不能以為可好。”《韓非子·顯學》曰:“故善毛嬙、西施之美,無益吾面。”東漢以后,西施不再是單純的美女代名詞,其被卷入了吳越爭霸的政治旋渦之中。最初將政治與西施聯系起來的是袁康《越絕書》和趙曄《吳越春秋》,兩者都有從苧蘿山挑選“賣薪之女西施”獻之于吳王的記載。盡管兩書中西施的結局不同,但西施舍身為國、蠱惑夫差致使吳國滅亡的主體情節已經出現。《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第九》曰:“十二年,越王謂大夫種曰:‘孤聞吳王淫而好色,惑亂沉湎,不領政事,因此而謀,可乎?種曰:“可破。夫吳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獻美女,其必受之。惟王選擇美女二人而進之。”越王曰:‘善。乃使相工索國中,得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飾以羅榖,教以容步,習于土城,臨于都巷。三年學服,而獻于吳。”[1]后世西施題材的文學作品大多以此為范本展開描繪,只是西施最終的結局或有不同。最廣為流傳的一個是“沉江說”,另一是與范蠡“泛舟五湖說”。
王昭君的記載最早見于《漢書》。《漢書·元帝紀》記載:“競寧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叉,既伏其辜,呼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慕禮義,復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競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嬙)為悶氏。”[2]297《漢書·匈奴傳》云:“單于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2]3801可知其名王嬙,字昭君,待詔掖庭。在競寧元年(公元前33年),漢元帝將其賜給單于作閼氏,以示朝廷對匈奴歸順的獎賞。史料的記載簡略而單調,便給后人留下了極大的想象和再創作空間。于是有了《后漢書》中“悲怨請行”之說、葛洪《西京雜記》的“畫工棄市”之說,其中“畫工棄市”之說流傳最為廣泛。《西京雜記·畫工棄市》記載:“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嬙不肯,遂不得見。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于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后宮第一,善應付,舉止優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3]王昭君才美不外現、清高脫俗、不媚權貴,與懷才不遇的文人達到了強烈的心靈契合;而不事權貴遭至畫工丑化,遠嫁他鄉,則使普通大眾產生深切的同情。因此,昭君與塞外的故事就獲得了永恒的魅力,盛傳而不衰。
貂蟬的名字未曾見于史料,是文學創造虛構出來的一位美女。貂蟬原型為董卓的一個婢女,《三國志·魏書·呂布傳》言:“卓常使布守中閣,布與卓侍婢私通。”[4]《后漢書·呂布傳》言:“卓又使布守中閣,而私與傅婢情通,益不自安。”[5]兩書的記載基本相同,但并無貂蟬的蹤影,也無貂蟬的名字,只有“侍婢”“傅婢”。貂蟬的文學形象始于元代《三國志平話》,其中出現了貂蟬的姓名、呂布妻子身份以及戰亂導致夫妻失散、“美人計”等情節。《三國志平話》言:“王允不免出庭問曰:‘你為甚燒香?對我實說。唬得貂蟬連忙跪下,不敢抵諱,實訴其由:‘賤妾本姓任,小字貂蟬,家長是呂布,自臨洮府相失至今,不曾見面。因此燒香……不如夫妻團圓。”[6]其敘事簡單,但情節基本完整,為貂蟬故事奠定了基本框架。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中大家耳熟能詳的“司徒王允說貂蟬”“鳳儀亭布戲貂蟬”“王允授計誅董卓”等故事,是貂蟬故事的成熟。《三國演義》中說:“允曰:‘汝無所私,何夜深于此長嘆?……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骨碎身,莫報萬一。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又不敢問。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嘆。不想為大人窺見。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7]65婢女的身份使得故事更加合理化,才貌雙絕,有勇有謀、忠義兩全的特征使得貂蟬備受人們的喜愛。
楊玉環是唐玄宗最喜愛的妃子,能歌善舞,她的生平有明確的史料記載。《新唐書·楊貴妃》云:“玄宗貴妃楊氏,……始為壽王妃。開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后庭無當帝意者。或言妃資質天挺,宜沖掖庭,遂召內禁中,異之,即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住內太真宮。”[8]3493“善歌舞,通曉音律,且智算警穎。”[8]3493“帝不得已,與妃決,引而去,縊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瘞道側,年三十八。”[8]3495比起史料,文學作品的楊玉環形象則鮮明飽滿得多,李白的詩歌《清平調(其一)》中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是對貴妃雍容華貴、國色天香的豐滿姿容的最高贊賞。宋傳奇小說《楊太真外傳》是楊玉環第一部傳記,詳細地描繪了李、楊二人的愛情悲劇。在元代白樸的戲劇《梧桐雨》中,楊玉環則被描繪為一個貪生怕死、禍國殃民的“妖姬”。而清代洪昇的《長生殿》則當屬關于楊玉環題材的文學作品中最具經典的一部。與之前作品相比有兩點突出:一是裁減掉大部分社會因素,凸顯了一個觸碰內心的浪漫愛情故事;二是楊玉環由被動賜死轉變為主動求死,塑造了一個深明大義的貴妃形象。“臣妾受皇上深恩,殺身難報。今事勢危急,望賜自盡,以定軍心。陛下得安穩至蜀,妾雖死猶生也。”[9]119楊玉環為愛無悔赴死,高潔而又悲劇的形象深深地打動著人們的內心,使得她與唐玄宗的愛情故事流唱千古。
二、從再現到表現①——當代《王者榮耀》對“四大美女”的形象設計
對經典歷史人物的形象進行創造性的設計是《王者榮耀》這款游戲火爆的一大原因。在《王者榮耀》中,超過半數的“英雄”(游戲角色的稱呼)以歷史人物為模板制作,采用他們的故事原型,以此設計“英雄”的臺詞語音、外貌技能,賦予了這些“英雄”歷史中所不具有的飛天遁地、呼風喚雨之能。以“四大美女”為例,她們是大眾熟知的歷史人物,以此創作游戲角色,玩家可以更快地與角色建立情感聯系,更容易投入到游戲中去。《王者榮耀》賦予她們嶄新的視覺形象與魔法神威,滿足大眾的幻想與帶入,使得傳統“四大美女”在新的形象中煥發出活躍生命力。
西施,清純溫婉的江南少女。在《王者榮耀》中西施的人物外形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明眸皓齒、素雅清柔,呈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感。在游戲中她是一名用薄紗作為法器進行傷害輸出的遠程英雄,技能“紗縛之印”“幻紗之靈”以紗為發動技能的媒介對應“西施浣紗”的典故。她的被動技能“少女的把戲”(技能傷害會隨著自身與敵人間的距離增加而增加),十分契合少女活潑狡黠、生人勿擾的小兒女心態。李白的詩《詠苧蘿山》云:“西施越溪女,出自苧蘿山。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浣紗弄碧水,自與清波閑。皓齒信難開,沉吟碧云間。勾踐徵絕艷,揚娥入吳關。提攜館娃宮,杳渺詎可攀。一破夫差國,千秋竟不還。”這首詩贊揚了西施的獻身精神,且勾勒出一位浣紗弄水,云水之間顧影徘徊的活潑少女形象,不禁讓人心生憐愛。西施題材的故事版本繁多,既有李白這類歌頌西施的愛國獻身精神的作品,也有著如“苧蘿妖覆滅,荊棘鬼包羞”(《過吳門二十四韻》)、《倒浣紗》等把西施視為禍國妖姬的詩歌戲曲。雖然歷代西施故事的結局不盡相同,但相同的一點是,故事的起點皆是苧蘿的浣紗少女。這或許也是《王者榮耀》把西施的形象設計為一個少女的原因,沒有之后的紛紛擾擾與毀譽成敗,有的只是一個天真無邪、巧笑嫣然的浣紗少女。故事中的西施無法永遠地快樂單純,但是游戲,讓她可以永遠停留在最美、最單純的少女時光。
王昭君,清冷孤艷的冰雪美人。王昭君在游戲中的初始皮膚是一個冰藍色長發,身穿白色的錦帽貂裘,手持一根冰晶法杖的冰霜法師。服裝上點綴著梅花狀冰晶質地的裝飾品,藍白色的主色調,眉宇間一縷淡淡的哀愁,再加上“冰封之心”“凋零冰晶”“禁錮寒霜”“凜冬已至”四個冰霜技能,一位不食人間煙火帶有憂郁氣質的“冰雪仙子”便誕生了。王昭君的英雄形象設計便源自“昭君出塞”的典故,塞外苦寒,到處冰天雪地,《王者榮耀》以此把她設計為一個可以召喚冰雪的法師。在古人的觀念中,邊關塞外乃是未經開化的蠻荒之地,一位嬌弱女子只身遠去他鄉,冰天雪地、凄苦無依,其怎能不憂郁。昭君曾作詩慨嘆:“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怨詞》)這把對家鄉的思念、前路的迷茫與內心的憂傷真切的展現出來,直教聞者憐惜。游戲里昭君對家鄉的思念則體現在其語音臺詞中,“故鄉的梅花,開了嗎?”“白梅落下之日,歸去故里之時……”以及陣亡時的語音“看到了,故鄉的春天!”清冷孤艷的外貌、零度凍結的技能、多愁善感的臺詞,《王者榮耀》塑造出了一位外表堅硬高冷、內心敏感柔軟的王昭君形象。
貂蟬,翩若驚鴻的嬌媚舞姬。在《王者榮耀》中貂蟬是一位有很高機動性的法師,衣袂飄飄、嬌俏可人,在翩翩起舞中瀟灑自如的收割敵方英雄。一技能“落·紅雨”拋出一個花球對敵人造成傷害,二技能“緣·心結”閃現到目標位置并伴隨三枚花球攻擊敵人,大招“綻·風華”展開一個花朵形狀的法陣,站在其中可以大幅縮減其他技能冷卻時間打出高額連續傷害。因此在游戲中經常可以看到貂蟬在粉色花狀的法陣中,拋出花球然后閃現到不同的方位再接住花球,每一次輾轉騰挪都伴隨著朵朵桃花隨風飄蕩。就好像一個曼妙婀娜的舞姬在舞臺中翩然而舞,羽衣蹁躚、鸞回鳳翥甚是美艷。游戲的設計當出自《三國演義》中貂蟬的形象,書中對貂蟬舞姿的評價:“原是昭陽宮里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7]67“紅牙催拍燕飛忙,一片行云到畫堂。眉黛促成游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榆錢不買千金笑,柳帶何須百寶妝。舞罷隔簾偷目送,不知誰是楚襄王?”[7]68其舞姿絕妙可見一斑,也當是如此才能引得董卓、呂布為其競相折腰。心憂天下舍身獻計、機敏的周旋于董、呂之間,固然是貂蟬形象富于魅力的時刻,但她最高光的時刻仍在于翩翩起舞之時,游戲的設計正是抓住了貂蟬最美的樣子。
楊玉環,雍容華麗的宮裝貴人。歷史上的楊玉環能歌善舞,在游戲中她的初始皮膚為身著華麗宮裝、額飾金色花鈿、手持琵琶的宮廷樂師。她的造型雍容華貴、風姿綽約,其視覺畫面充分的闡釋了“渾一似天仙,月中飛降。輕題,彩袖張,向翡翠盤中顯伎長。飄然來又往,宛迎風菡萏,翩翻葉上。舉袂向空如欲去,乍回身側度無方。盤旋跌宕,花枝招氈柳枝揚,風影高騫鸞影翔”[9]78所欲表達的美感。楊玉環的技能“驚鴻調”“霓裳曲”“胡旋樂”“長恨歌”皆與樂曲有關,歷史上的楊玉環便是精通音律歌舞,尤為擅長宮廷樂舞,曾與玄宗共創“霓裳羽衣曲”傳為一時之佳話。這四個技能的名稱恰似她和玄宗愛情故事不同階段的寫照,與玄宗初次相識的驚鴻一瞥,共創霓裳曲的柔情蜜意,愛到濃時似胡旋樂般的旋轉熱烈,而到最后身亡馬嵬坡,只嘆得一句“此恨綿綿無絕期”的無奈絕望。楊玉環的一生波瀾起伏,充滿傳奇色彩,通過現代網絡,《王者榮耀》使其在王者大陸上再續別樣的傳奇。
《王者榮耀》對“四大美女”的設計力求符合大眾熟知的形象,但較之于文學、戲劇畢竟載體不同,游戲有著自己獨特的敘事方式,對傳統的“四大美女”形象,游戲有其吸收與側重。先看文學、戲劇中的“四大美女”形象的共同特點:首先她們既美貌又有才情,其次她們都與重大事件掛鉤,參與到最高權力圈斗爭之中,還有她們的命運都是被掌控的,皆為政治的犧牲品。游戲中做了減法也做了加法,有意無意地忽略掉她們身上的宏大敘事性,突出強調她們外在形象美與獨立性。此是網絡游戲語境下人物角色設計的特征,從文本到戲臺,再到影視與游戲,傳統的歷史人物故事在不同的載體中既有承接也有側重,變的是載體,不變的是傳奇的故事。四大美女故事隨著載體的改變而所側重的不同特點則隱含著當今女性地位與古代的不同。
三、從依附到自主——網游背后折射的女性地位變遷
在傳統“四大美女”故事的演變中,西施、王昭君、貂蟬、楊玉環她們的故事情節雖不相同,但她們卻有一些共同的特質,如依附性、忠義性的演變以及處在宏大敘事之中。而在當今的網絡游戲的語境下,《王者榮耀》中的“四大美女”有著新的形象特點,首先賦予動漫視覺,其次去宏大敘事,最后擺脫附庸地位。而其中所體現的當代女性鏡像則是強調外在形象美,去禮法道德束縛,以及女性的獨立地位。
游戲賦予四大美女動漫視覺形象,強調外在形象美。在傳統的文學作品中我們只能通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高度抽象的文字來領略四大美女的美。“驚鴻宛轉掌中身”“云想衣裳花想容”,凝練優美的文字使得她們的美不落俗塵、永不褪色。然而美人之所以成為美人終究是因其“看著”很美,無限的遐想固然美妙,但仍然無法取代視覺的體驗。而“形象賦予”卻是網絡游戲十分擅長的,它能夠大規模減少受眾腦海中對傳統人物外型記憶的模糊區域。雖然也有著許多關于“四大美女”的影視戲劇作品,但很難算上有深入人心的四大美女視覺形象。《王者榮耀》或許可以做到這點,僅官網上四大美女各自的“快速上手英雄技能”視頻,播放量皆超過1000萬,楊玉環的“英雄”視頻播放量更是達到了2980萬。大量的用戶群使得《王者榮耀》對當代“四大美女”視覺形象的賦予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游戲公司也十分注重角色視覺形象的設計。目前僅關于四大美女的皮膚造型就有23種,不僅有著中國傳統服飾的皮膚,更是有著跨文化的多種形象。以王昭君為例,除了初始造型還有著萬圣節主題的“幻想奇妙夜”皮膚造型、雞年限定的“鳳凰于飛”造型、練習生主題的“偶像歌手”造型、西幻背景的“精靈公主”造型,七夕主題的“乞巧織情”造型等,每一款都別具匠心、精美可人。賦予傳統人物嶄新的視覺形象,突出角色的造型美,用年輕人易于接受的方式,融入傳統文化內容,是《王者榮耀》的成功之舉,也是“四大美女”在如今網游語境下生命力依然旺盛的重要原因。而對顏值或者外在形象的追捧,也是當今時代的一大特色。隨著商品經濟發展,出現了層出不窮的化妝品與護膚品。在對外的交流開放中,女性服飾的豐富變化,漢服、洛麗塔、JK服等在如今的興起,無不體現當今社會的不斷開放包容,女性可以理直氣壯地去追求自己外在形象的美。
游戲機制的去宏大敘事,弱化四大美女人物形象的傳統道德內涵。傳統“四大美女”的人物故事皆處在宏大的敘事之中,一舉一動都牽隨著重大的政治事件,影響著天下大勢的走向。西施魅惑吳王夫差導致“三千越甲可吞吳”,王昭君和親出塞給兩國帶來數年繁榮和平,貂蟬離間董卓呂布改變了漢末天下勢力的格局,楊玉環則促使了“安史之亂”的發生,唐朝從此由盛轉衰。并且隨著故事的演變,她們的形象逐漸飽滿的同時,總是向著“忠義化”的方向飽滿,由單純的美人轉變為深明大義、憂國憂民的巾幗英雄,化被動為主動地參與到政治事件之中。以貂蟬為例,最初只有只言片語的記載為董卓丫鬟,到《三國演義》中身為王允婢女,為天下蒼生主動請行離間董卓呂布。“貂蟬曰:‘妾許大人萬死不辭,望即獻妾與彼。妾自有道理。允曰:‘事若泄漏,我滅門矣。貂蟬曰:‘大人勿憂。妾若不報大義,死于萬刃之下。”[7]66此外,王昭君自愿請行出塞、楊玉環為安定軍心請求賜死,人物的個性形象不斷被賦予道德內涵,在犧牲中實現自己的價值。但在《王者榮耀》的游戲中,歷史人物的精神內核并非玩家的關注點,玩家更多在意的是“貂蟬”的操作難度高不高、連招怎么施放、怎樣能讓她打出更高傷害。或許關注的是“西施”的皮膚夠不夠美、技能施放時夠不夠炫酷而非西施為越國百姓犧牲的獻身精神。在即時對戰游戲中,視聽方面的感官刺激、游戲角色的競技性才是游戲公司的關注重點,而傳統故事中被視為精髓的人物品格、家國情懷則是作為附庸性的背景性存在。玩家也許會因為游戲而喜歡上某個歷史人物,但與其說是被人物崇高的精神內核所吸引,更多可能是被人物的外形所驚艷,以及反復扮演該角色帶入投射的感情而喜歡。游戲的機制與設定所導致的對“四大美女”的去宏大敘述,某種程度上也是去除對女性的道德束縛,女性不再是家國大事的犧牲者,不用再在傳統的儒家倫理道德語境下主動地犧牲自己。傳統故事中“四大美女”的犧牲偉大嗎?偉大。但這又何嘗不是男性強加在女性身上的道德繩索?而游戲對女性形象道德內涵的弱化,某種程度上也象征著當今社會對女性的“解綁”。
游戲中女性擺脫附庸地位,成為自己命運的主角。在中國傳統的敘事之中,美女的故事總是圍繞英雄展開,有美女出現英雄一定會伴隨著的登場。如西施與吳王夫差、王昭君與漢元帝、貂蟬與呂布、楊玉環與唐玄宗。她們雖是傳奇故事所吟唱的主角,但在故事中卻總是帝王將相的附庸,自身命運皆系于他人。她們或是被當作政治工具獻于他人,或把自己的價值意義皆系于帝王的恩寵,“乍出宮門,未定驚魂,漬愁妝滿面啼痕。其間心事,多少難論。但惜芳容,憐薄命,憶深恩”[9]5。在古代男權社會中,美女的出現大多是為了給男人們所爭奪的江山添香添色,雖然華美,但總是附庸。而在《王者榮耀》中,美人們不再需要依附英雄,獨自一人便上演傳奇的故事。作為一款MOBA(多人在線戰術競技游戲)手游,為了保證競技性與公平性,游戲中的每一名“英雄”總體的戰力都相差無幾,與男女無關,更非按照歷史人物的強弱來設定武力值。在元雜劇中有著《關大王月下斬貂蟬》的劇目,而在王者峽谷之中貂蟬或許可以追殺關羽,手撥琵琶的楊玉環也可以打得手持雙板斧的程咬金毫無招架之力,虞姬可以大戰劉邦,高舉法杖召喚暴風雪的王昭君更是能夠以一敵五,傲視群雄。在這個架空的時空之中,女性擺脫了男權的束縛,真正的實現了性別的平等,或許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當今社會女性自強自立在游戲中的顯現。可以想象,在一個極度封建的社會之中,無論是自覺還是不自覺,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游戲設定。在《王者榮耀》的戰場之上,美女們有著自己獨特而強力的本領,擺脫了依附性的身份,真正的實現了“巾幗不讓須眉”,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也體現了當今現實生活中女性獨立自強的一面。當代社會的女性自我價值實現不必再時刻依附于男性,女性自己便是自己的“英雄”。
四、結語
“四大美女”的故事流傳甚廣,她們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普通百姓追求“真、善、美”的代表性符號。時代演變,她們的故事或許會改變,側重或不同,但“真、善、美”的內核不會變。突顯人物外觀的造型,碎片化人物的精神內涵,是傳統的歷史人物在《王者榮耀》等網游中新的時代特征。在當今的網游語境下,《王者榮耀》正是突出了“美”的這一特征,賦予了她們立體的動漫視覺形象,把她們的“美”直觀的呈現出來。過去,四大美女的故事口口相傳,或是登臺以戲劇的方式活躍在人們的生活中。如今,她們以精美的外觀、華麗的技能活躍在網絡的虛擬世界中,迸發出新的生命力。
突出“美”的四大美女手游設計所折射的是當代女性對“美”理直氣壯的追求,去除傳統的禮教束縛以及擺脫附庸的社會地位。文藝作品是對時代風貌的反映,在封建社會之中四大美女的故事總是,也必須是圍繞男性、圍繞家國大義的犧牲展開,這是時代之必然。而在當今的互聯網時代,游戲同樣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時代的風貌與社會價值取向,在男性集權的社會之中也不可能出現女性角色可以和男性角色勢均力敵對抗的游戲模式。比起傳統載體中的“四大美女”形象,游戲載體下《王者榮耀》對“四大美女”角色的形象設計無疑折射出如今女性更加自由、更加獨立自主的社會地位。
注釋:
①所謂藝術的表現,更為強調藝術的創作者對自己主體精神和審美價值的重視;而藝術的再現則更為尊重原型,尊重客觀事實和主客觀關系。
參考文獻:
[1]趙曄.張覺,譯注.吳越春秋全譯[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4:356.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3]葛洪.劉洪妹,譯注.西京雜記[M].北京:中華書局,2022:95.
[4]陳壽.裴松之,注.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219.
[5]范曄.李賢,等注.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2444-2445.
[6]鐘兆華.元刊全相平話五種校注[M].四川:巴蜀書社,1990:391-392.
[7]羅貫中.三國演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
[8]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7.
[9]洪昇.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
徐力,景德鎮陶瓷大學美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李興華,景德鎮陶瓷大學教授。研究方向:器物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