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NFT(非同質化代幣)數字出版平臺侵權行為難以通過“通知—刪除”措施予以有效遏制的情況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已將必要措施義務作為當前相關法律制度的必然選擇。但在實踐過程中,NFT數字出版平臺履行必要措施義務的負擔較大,導致其運營成本增加,阻礙其健康發展。對此,相關部門應以比例原則為指導,從是否采取“通知—刪除”措施的量化、選擇何種必要措施的量化、采取相關必要措施的程度和組合的量化、不同類型平臺必要措施的差異性量化,以及不同外在環境下必要措施的調整性量化等邏輯維度,對NFT數字出版平臺侵權行為中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規則進行優化。
【關? 鍵? 詞】NFT數字出版平臺;侵權行為;必要措施認定;量化規則;比例原則
【作者單位】陳和芳,四川輕工業大學法學院。
【基金項目】2020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法治保障創新研究”(20BFX20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D923.41【文獻標識碼】A【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3.06.014
一、制定必要措施認定量化規則的意義
NFT是利用區塊鏈技術所創造的虛擬物品,其因充分利用區塊鏈網絡創造的數字權益憑證這一唯一性特點而具有極強的加密特性和不可篡改性,可在區塊鏈上記錄和處理多維、復雜的數據對象[1]。NFT的唯一性使其成為數字出版行業防止侵權的良好載體。由于NFT數字出版平臺上的NFT數據難以篡改,傳統的“通知—刪除”措施實際上僅僅刪除了服務器這一節點上的NFT侵權數據,不能真正刪除相關侵權信息,因此,此種措施無法真正達到制止侵權的目的[2]。對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在“通知—刪除”義務的基礎上規定了網絡服務提供者在接到通知后,應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但該條例沒有對必要措施義務進行詳細規定,導致實踐中出現對NFT數字出版平臺必要措施義務規定過重的問題[3]。
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是確保NFT數字出版平臺承擔必要措施義務與新型數字出版行業發展進程保持平衡的重要手段。制定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規則,一是能夠保證必要措施在量化范圍內充分實行,從而及時有效地阻斷數字版權侵權行為,保護版權權利人的利益及公眾利益,二是規定法律對NFT數字出版平臺必要措施義務的設定不能超過影響平臺正常發展的必要限度,從而保證NFT數字出版平臺健康發展。
總之,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能夠保證必要措施義務在量化范圍內實施,不僅限制可能超過量化范圍的不正確適用甚至濫用必要措施義務的行為,保障版權權利人的利益和公眾利益,而且滿足NFT數字出版平臺正常發展的需要,使NFT數字出版平臺的必要措施義務履行與其產業發展達成平衡。
二、實施必要措施認定量化規則的路徑
1.NFT數字出版平臺侵權行為種類劃分
必要措施量化規則能夠有效阻斷以下兩種侵權行為。
第一,NFT數字出版物之間的侵權行為。即侵權行為人擅自復制已經獲得版權的NFT數字出版物全部或者部分內容形成新的NFT數字出版物,這種侵權行為的特征表現為侵權的NFT數字出版物與原版權NFT數字出版物在技術構成上完全一致,均由區塊鏈數字加密技術生成。
第二,NFT數字出版物與傳統出版物之間的侵權行為。具體分兩種情況:一是版權出版物為傳統出版物,NFT數字出版物構成侵權;二是版權出版物為NFT數字出版物,傳統出版物構成侵權。這種類型的侵權行為具有版權出版物和NFT數字出版物在技術基礎和表現形態上存在較大差異的顯著特征。可見,NFT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種類多樣化,相關部門在制定必要措施量化的過程中,必須充分考慮不同類型侵權行為的特征。
2.NFT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劃分
相關部門在對NFT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進行分類的基礎上,有必要進一步根據侵權行為種類的不同采取有針對性、有效遏制侵權行為的必要措施。根據NFT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物質載體的不同,相應的必要措施類型包括以下幾種情形。
第一,NFT數字出版物之間侵權的情形。由于侵權的NFT數字出版物與相應版權出版物的技術基礎完全一致,難以直接通過刪除某一節點的內容而徹底刪除侵權數字出版物的相關信息,此時應考慮能夠阻斷侵權的NFT數字出版物繼續存在和傳播的其他必要技術措施。當前,學界和業界認為比較有效的技術措施為:將相關侵權的數字出版物內容從相應的區塊鏈隔離,即斷鏈,斷鏈之后將侵權的數字出版物所在網絡地址打入地址黑洞,從而徹底消除其在網絡上繼續存在和傳播的可能[4]。
第二,版權出版物為傳統出版物和侵權出版物為NFT數字出版物的情形。由于侵權數字出版物采用的是區塊鏈技術生成的數字產品,因此平臺可先從區塊鏈隔離斷鏈,進而徹底消除侵權數字出版物相關信息繼續存在和傳播的可能。
第三,版權出版物為NFT數字出版物和侵權出版物為傳統數字出版物的情形。這種情形下的必要措施是平臺立即下架相關侵權數字出版物和傳統出版物,并采取相應的刪除、屏蔽、斷鏈等手段有效遏制侵權行為。
三、比例原則指導下NFT數字出版平臺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規則
對NFT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進行分類后,為保證必要措施的合理運用,相關部門須為不同類型侵權行為下的必要措施制定相應的實施細則,如啟動條件、措施內容和實施步驟等,以保證必要措施的可操作性和有效性。同時,相關部門須對必要措施的實施細則予以科學量化[5]。為實現必要措施社會效益最大化,平臺應按照比例原則,以對NFT數字出版平臺傷害最小的方式來設定必要措施認定的量化規則。
1.是否采取“通知—刪除”措施之外的量化規則
由于在NFT數字出版平臺中設定必要措施的根本目的在于有效遏制相關侵權行為,因此在采取“通知—刪除”措施即能有效清除相關侵權內容的情況下,按照比例原則,不應要求平臺實施進一步的必要措施。而在侵權數字出版物的內容不能通過“通知—刪除”措施有效清除的情況下,平臺可采取“通知—刪除”之外的區塊鏈斷鏈和打入地址黑洞的必要措施。是否采取“通知—刪除”之外措施的量化規則,可以具體表述為:平臺在通過“通知—刪除”措施可以有效清除侵權內容的情況下,只需采取“通知—刪除”措施;如果平臺不能通過“通知—刪除”措施有效清除,則采取“通知—刪除”之外的必要措施。
2.選擇何種必要措施的量化規則
在確定需要采取“通知—刪除”之外的必要措施后,平臺要進一步確定選擇何種必要措施。為保證能夠有效遏制相關侵權行為,平臺應根據侵權出版物的類型對“選擇何種必要措施”進行相應的量化。
第一,侵權出版物為NFT數字出版物。由于單純的“通知—刪除”措施不能真正清除區塊鏈技術保護下的侵權信息,因此,平臺需要通過量化規劃確定侵權出版物的NFT性,根據具體情況采取“通知—刪除”之外的必要措施,即斷鏈后將侵權出版物打入地址黑洞。
第二,侵權出版物為傳統出版物。對于僅存儲在本NFT數字出版平臺的侵權信息,只需要通過普通的“通知—刪除”措施即可完成必要措施義務;對于存儲在多個服務器平臺的數字出版物,則需要采取下架、屏蔽相關侵權信息、斷開相應侵權信息網絡鏈接等方式,阻斷侵權信息在平臺上的存儲和傳播[6]。
選擇何種必要措施的量化規則可以具體表述為:在“通知—刪除”措施可以有效清除侵權信息的情況下,刪除相關侵權信息即可;在“通知—刪除”措施不能有效清除侵權信息的情況下,應采取其他能夠有效阻斷侵權信息存儲和傳播的必要措施;侵權出版物為NFT數字出版物,平臺應采取區塊鏈斷鏈并打入地址黑洞的必要措施;侵權出版物為上架售賣的數字出版品應采取下架的必要措施;侵權出版物為平臺外部鏈接的信息,應采取直接斷鏈的必要措施;侵權出版物的內容為某一用戶賬號持續提供,應屏蔽該賬號。
3.采取必要措施的實施程度及組合的量化規則
在決定采取何種必要措施的基礎上,平臺須對所采取的相關必要措施的程度和組合進行量化。在比例原則的指導下,量化規則應最大限度地降低必要措施對NFT數字出版平臺的傷害或負擔。
采取必要措施的程度和組合的量化規則可具體表述為:針對“通知—刪除”措施,只刪除相關侵權出版物即可達到目的,則不需要刪除侵權用戶的所有出版物;可以通過刪除數字出版物侵權部分內容即可以達到目的,則不需要刪除整個數字出版物。針對其他必要措施,通過斷鏈即可以達到阻斷侵權信息的目的,則無須采取“斷鏈+打入地址黑洞”或者“斷鏈+屏蔽相關賬號”的組合措施;通過屏蔽某一用戶賬號即可阻斷侵權信息存儲和傳播的目的,則無須屏蔽與之相關的其他信息。
4.不同類型平臺下必要措施的差異性量化規則
平臺規模的大小、類型不同,決定了其采取必要措施的能力和必要性差異。在比例原則的指導下,相關部門有必要針對不同類型的NFT數字出版平臺制定差異化的必要措施量化規則。
一方面,從NFT數字出版平臺的規模來講,平臺規模越大,其擁有的技術越先進,其采取必要措施的能力越強,能夠承擔的必要措施義務成本就越高;平臺規模越小,其技術越有限,采取必要措施的能力越弱,對承擔必要措施義務產生的成本更為敏感。因此,相關部門在制定具體量化規則方面應充分考慮NFT數字出版平臺的規模。如對于龍頭型和技術領先型的大型NFT數字出版平臺,可適當加重相應的必要措施義務,以最大限度地遏制相關侵權行為,甚至可以考慮將主動過濾義務納入相應的必要措施量化規則中;對于中小型NFT數字出版平臺,由于其承擔必要措施所產生的運營成本的能力較低,因此可以在遏制侵權行為的前提下,適當減輕平臺承擔必要措施義務的負擔。
另一方面,從NFT數字出版平臺的類型來講,采用不同類型的用戶注冊方式和服務方式的平臺需要采取的必要措施具有差異。例如,Opensea作為目前全球最大的加密數字藏品綜合平臺,月交易人數達到4萬人,平臺實行開放注冊制,對所有用戶存儲和傳播的數字出版物信息采取主動過濾的方式進行事先審核,無論在技術、成本還是效率方面均使平臺產生了極大的負擔,甚至直接導致平臺無法正常運作。可見,平臺不宜將主動過濾的事先審核義務納入相應的必要措施義務的量化范圍。又如,NFT數字出版平臺Super Rare,被譽為擁有全球數字藝術家網絡的互聯網數字藝術交易市場,該平臺實行的注冊制度是不同于開放制的“邀請制”,因此平臺用戶有限,月交易人數僅為800人左右[7],數字出版物的存儲和傳播規模不大。該平臺直接參與控制用戶賬號注冊,以承擔主動過濾的事先審核義務作為必要措施義務具有技術、成本等方面的可行性,因此在制定該類平臺的必要措施量化規則時,可將主動過濾義務納入平臺必要措施的范圍中。
5.不同階段必要措施的調整性量化規則
相關部門在制定NFT數字出版平臺的必要措施時,須考慮遏制侵權行為和保證平臺正常發展兩方面的平衡,這在一定程度上受NFT數字出版平臺發展程度的影響。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必要措施量化標準須不斷調整量化規劃。
在NFT數字出版平臺作為新興產業的發展初期,由于需要重點考慮平臺產業發展的需要,因此在必要措施義務量化規則設置上,相關部門盡可能地讓平臺承擔更少的義務,以降低其運營成本,促進其迅速發展。
在NFT數字出版平臺產業發展成熟期,由于前期實行的義務規定較為寬松,必然導致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泛濫,從而威脅NFT數字出版平臺的可持續發展,相關部門有必要采取更為嚴厲的必要措施義務以有效遏制相關侵權行為,如相應調整必要措施量化規則,通過加強NFT數字平臺必要措施義務等方式有效遏制相關侵權行為。
在NFT數字出版平臺產業發展成熟期,效率高的平臺才可能繼續生存,因此在必要措施的量化規則上,相關部門應將主動過濾義務等對平臺企業負擔較重的技術措施作為必要措施的常規內容。
總之,NFT數字出版平臺作為NFT數字出版物的創作和交易中心,在傳統的“通知—刪除”規則的基礎上實施必要措施義務,是應對當前數字出版物侵權行為難以僅僅通過“通知—刪除”措施有效阻斷的必然選擇。由于必要措施義務相較于刪除義務增加了NFT數字出版平臺的運營成本,在法律只有抽象性規定的情況下,如果必要措施義務過重,必然導致相關平臺運營成本增加,對其健康發展產生阻滯作用。因此,相關部門有必要按照比例原則的要求,對抽象的必要措施法律規定進行科學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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