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洪焱

近期,西安大唐不夜城的“盛唐密盒”繼“不倒翁小姐姐”之后,又火爆出圈了。在密盒節目現場,身著大唐朱紫官服、儀表堂堂的“房玄齡”和“杜如晦”,和眾多觀眾圍繞各種中國文化歷史地理知識,甚至小學生算術,展開了一次次充滿驚喜和意外的歡樂碰撞,讓游客體驗到了美食和拍照之外的傳統文化魅力。
據說,有人看了網上“盛唐密盒”的視頻之后,甚至專門去復習了一遍各門類的傳統文化知識點,再特意跑去和二位“大唐賢相”對話。不過,對照史書中對房玄齡和杜如晦的真實記載,以他二位不計私利、一心謀國的特性,也一定不會拒絕來街頭和民眾相會。
房杜二賢
房玄齡出身于官宦世家,自幼聰慧,善詩能文,還寫得一手好字,年輕時已在隋朝出任小官。隋末大亂后,李淵趁隋煬帝楊廣遠在江南,率兵攻入關中,開始爭奪天下。房玄齡則在一番觀察之后,于李世民帶兵到達渭水北岸時,投奔到其帳下。從此后,房玄齡始終跟隨李世民的腳步,在內則掌管機要,在外則隨軍出征,同時還替李世民網羅了大批人才,成為促成李世民貞觀之治的肱股之臣。
杜如晦的祖上在北周和隋朝都做過高官,所以杜如晦年輕時就很受當時隋朝禮部官員的器重。大唐軍隊攻入關中以后,杜如晦被征入李世民府中為官,并與房玄齡相識。后來,大唐朝廷要外放杜如晦到陜州做長史時,房玄齡特別提醒李世民:“杜如晦是輔佐帝王的人才,大王想經營天下,一定要有他才行。”經此提醒,李世民才斷然把杜如晦留在身邊。此后,無論是南征北討削平群雄,還是玄武門之變的生死時刻,杜如晦都在李世民身邊發揮了重要作用。以至于貞觀四年(630年)杜如晦病逝時,李世民為之大哭不止,廢朝三日,一年以后,還經常跟人說,自己十分想念杜如晦,經常夢到他。
房玄齡和杜如晦在史書上以“房謀杜斷”的典故著稱于世。這個典故出自《舊唐書·房玄齡杜如晦傳論》,原文是:“世傳太宗嘗與文昭圖事,則曰:‘非如晦莫能籌之。及如晦至焉,竟從齡之策也。蓋房知杜之能斷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謀?!币馑际钦f,房玄齡是個熟悉典章制度和各種人物事件背景的能臣,每每遇到大事時,能夠和李世民詳細分析事件的背后原由,并能提出不同的解決辦法,而李世民在面對復雜的政治軍事環境時,也難免有難以決斷的時候,這時候,李世民就會說,這等大事,非杜如晦來籌劃決斷不可,等到杜如晦來了以后,也往往能從房玄齡的各種謀劃之中,選定最適合的辦法來實施。
由此,可以看出房玄齡和杜如晦各自不同的性格特點:房玄齡儼然是一個計謀深沉的智者,能夠參透復雜事件背后的各種可能性;而杜如晦則好比是善于攻伐的將軍,能夠找準復雜事件的最佳突破口。他倆作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始終是李世民文臣武將輔佐團中的重要成員。從秦王府時期,李世民所立文學館的“十八學士”,貞觀十七年(643年)李世民設立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房杜二人皆排名前列,就可以一窺端倪。
但是,房杜二人能獲得李世民的肯定,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謀略深沉、才智卓越,而是他們在輔佐李世民時,不以私利為先,時刻把國家大事裝在心里。
《新唐書》記載:“玄齡當國,夙夜勤強,任公竭節,不欲一物失所。無媢忌,聞人善,若己有之。明達吏治,而緣飾以文雅,議法處令,務為寬平。不以己長望人,取人不求備,雖卑賤皆得盡所能?;蛞允卤蛔專鼗嬚堊?,畏惕,視若無所容?!焙唵蝸碚f,就是房玄齡工作的時候,不僅十分能干,還不嫉妒他人,也不苛求他人,不為自己謀取私人利益,活脫脫一個公忠體國的賢相形象。因此,唐代史學家柳芳評價他“身處要職,然不跋扈,善始善終,此所以有賢相之令名也”。
至于杜如晦,李世民對他的評價是:“蔡國公杜如晦,識量清舉,神彩凝映,德宣內外,聲溢廟堂?;虿耐茥澚?,謀猷經遠,綢繆帷帳,經綸霸圖;或學綜經籍,德范光茂,隱犯同致,忠讜日聞?!边@當中的字句,也沒有一個字提到杜如晦曾經利用自己掌握的軍政大權為自己或自己的家族謀取私利。
“上下交征利”
史實證明,身居高位者,若是存了嚴重的私心,往往會因小失大,喪師辱國。南朝宋元嘉二十六年(449年),南朝宋軍在寧朔將軍王玄謨率領下,開始圍攻北魏的滑臺城(今河南滑縣東南)。本來攻城宋軍打算施放火箭攻擊城中的北魏軍,但是,王玄謨卻認為火攻滑臺,會損害城中財物,妨礙破城后他本人的收益,所以拒絕了火攻的建議。
除此以外,王玄謨還把大批前來投效的百姓拆散,分配給自己手下的各營將領,在給每家百姓發一匹布作為慰問品的同時,又要每家交出八百個大梨,以資軍用,其實卻是販賣到后方,中飽了王玄謨自己的私囊,“由是眾心失望”。
可以說,在私心的蒙蔽下,一向素有賢名,也是宋文帝北伐重要支持者的王玄謨根本無從發揮自己的才干。最終,王玄謨歷時數月也沒有拿下滑臺城,反倒在北魏援軍的攻擊下,全軍覆滅,“封狼居胥”的野心卻“贏得倉皇北顧”。這一段經歷成為王玄謨仕途上的污點,即便他后來在地方頗有政績,用家產接濟百姓,也只留下毀譽參半的名聲。
清朝末年,愛新覺羅·奕劻以精明干練的辦事能力,以及與皇室的親密關系,受到了慈禧太后的重用,爵位一路從輔國將軍、貝子、貝勒、慶郡王,直到慶親王,成為大清最后一個鐵帽子王。其官職也從御前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首席軍機大臣、總理外務部大臣,直到內閣總理大臣、弼德院總裁,始終受朝廷重用。
按說經歷過八國聯軍侵華、甲午海戰慘敗、戊戌變法等事件的奕劻,應該是知道大清當時的狀況的,可是身為宗室重臣的他,卻在掌權之后,與其子載振、大臣那桐,搞起了賣官鬻爵的勾當,時人譏諷他們的官邸是“慶那公司”。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御史蔣式瑆奏劾奕劻在英商匯豐銀行存入的120萬兩白銀私產,是受賄所得,稱他“細大不捐,門庭如市”。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御史趙啟霖奏劾奕劻受賄10萬兩白銀,為段芝貴謀巡撫職,反因“奏劾不實”被革職查辦。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奕劻七十壽誕,現場收到50萬兩白銀,壽禮價值更是達到百萬兩白銀之多。后來逼迫清帝退位的袁世凱,也是奕劻在收受了其大筆賄賂后,堅持起用的。可以說,奕劻的私欲成為了促使大清加速崩潰的燃料。
還好,歷史上除了王玄謨和奕劻以外,還有房玄齡和杜如晦。他們的事跡讓我們明白,一個位高權重的人如果任由私欲摻雜進公權力之中,那么他的謀劃方向和決斷能力一定會走樣變形,這種影響輕則失身,重則失國,不可不察。這也是孟子所說的“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所包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