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畏

電視劇《少年包青天》的主題曲這樣唱到:“一些漫不經心的說話,將我疑惑解開。”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有人能通過只言片語獲取線索、偵破疑案,這些人就是法醫語言學家。
法醫語言學作為一種新的法理證據,在訴訟中很長時間都沒能得到認可和肯定,也許不僅因為語言和文字這類證據本身力度不足,還與它甫一出現就不受辦案警察歡迎有關。
1950年,瑞典人蒂莫西·埃文斯被指控殺死了妻子和13個月大的女兒,證據鏈看起來完美無缺,證人、證詞和認罪書一應俱全,他最終被處死,結局大快人心。但讓人想不到的是,18年后,這場命案卻被證實是場冤案,埃文斯其實是無辜的,而反轉的源頭便是文字證據。語言專家揚·斯瓦爾特維克分析了當時警方對埃文斯的筆錄及其認罪書,結果發現,警方偽造了這些材料。這些材料的前后部分慣用語法和語言風格大相徑庭,足以證實它們出自不同人之手,甚至是事后補做的。根據這項發現和其他事實,法院最終裁定埃文斯被錯誤指控。斯瓦爾特維克將這個案件寫到了他的書中,并正式將他用到的研究方法命名為“法醫語言學”。
此后,法醫語言學不斷被應用于實際案件中。2013年,在接受澳大利亞警方的問詢后,嫌疑人吉恩·吉布森簽署了認罪書,最終被判過失殺人罪。但是到了2018年,法院卻推翻了對吉布森的定罪,原因是語言學家判斷出吉布森有認知障礙,不能完全理解英語在某些語境下的含義。而當年警方是在沒有口譯人員的情況下對吉布森進行問詢的,因此導致吉布森在不理解問題的情況下簽署了認罪書,因未犯的罪行而被判入獄。
法醫語言學就是這么讓人又愛又“恨”,它明明不是強有力的物證,有時候卻又是決定性的證據。
當警官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抓住語言或文字漏洞,難題往往迎刃而解。
2020年,杭州來女士在居住的小區中莫名失蹤,警方在連續數天走訪排查小區周邊區域無果的情況下,對來女士的親人朋友和小區住戶等人進行了詢問,其中,來女士丈夫許某的一句話引起了他們的懷疑:“她一個人是出不去小區的。”結合其他發現綜合分析,排除來女士自行出走以及其他人員作案等可能,警方初步確認了許某的作案嫌疑,并將其作為重點偵查和審訊對象。后來,警方找到了許某謀殺來女士的關鍵物證,他也最終認罪,整個偵破過程僅用了約半個月時間。
無獨有偶,2012年印度的一起殺妻案也經歷了相似的刑偵過程,兇手的一句“即使到處搜查她,也不會找到她”讓警方察覺了兇手的犯罪嫌疑。
文字同樣能幫助人們鎖定罪犯,多年前,美國聯邦調查局探員詹姆士·菲茨杰拉德用一個詞做到了這一點。當時,警方已經將一個名為歐內斯特·斯托克斯的男子鎖定為一起兇殺案的疑犯,卻苦于沒有證據對其提出指控。這時候,他們收到一封匿名信件,其中內容若屬實,該男子的嫌疑將被洗清。好在,火眼金睛的菲茨杰拉德發現了信中的一個筆誤,作者誤將“燈泡”(lightbulb)寫成了“燈蟲”(lightbug)。很少有人會這樣拼寫這個詞,而他們的嫌疑人斯托克斯正是其中之一:菲茨杰拉德回放了斯托克斯的口供錄音,驚喜地發現,他也將“燈泡”讀作“燈蟲”。這條線索讓菲茨杰拉德堅信,斯托克斯就是匿名信的作者,他想通過匿名信誤導警方,卻不慎在信件中留下了自己特有的“語言指紋”,反而被抓個正著。
現在,法醫語言學已經成為了一門正式的學科,在美國和英國等國家的許多大學中都開設著這一專業,法醫語言學家也成為了法醫的一員。不過,法醫語言學的證據也一直充滿了爭議。那么,該如何改變這一現狀呢?
與傳統的憑借靈感和直覺在拼寫和用詞等方面尋找破綻的法醫語言學家不同,年輕一輩的法醫語言學家更依賴科技,他們運行軟件分析大量文本,比對數據尋找作者。這一方法不僅減少了勞動量,也大大增加了證據的可靠程度。

英國著名作家J·K·羅琳曾故意化名一個新手作家羅伯特·加爾布雷思,寫作了推理小說《杜鵑的呼喚》,想看看脫離了“哈利·波特之母”的光環后,她的作品還能否得到大眾的喜歡。結果令她滿意,該書出版后大受好評,人們急迫地想知道加爾布雷思是何方神圣。在語言學家帕特里奧·尤奧拉的幫助下,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終于在4個月后識破了《杜鵑的呼喚》真實作者的身份。尤奧拉用電腦軟件分析比對了該書和羅琳先前的作品,確定了她為這本書的作者。
論文抄襲是美國校園絕對禁止的“作弊”行為。過去提防論文作弊,往往只是識別論文是否與學術資料庫中已發表的論文雷同。但現在越來越多的作弊方法,是從網絡上尋找“代寫槍手”,直接寫一篇“原創”文章。為了杜絕這一現象,美國的一家科技公司運用法醫語言學的方法編寫了一個軟件,大學教授可以用這個軟件檢查學生提交的論文,通過比較他們以往的作業和寫作習慣等判斷是否是本人的作品,避免他們通過在網絡上尋找代寫槍手作弊。未來,警方也可能借鑒這個思路,開發出鑒別作者的軟件。
每一個人使用的語言和文字會受很多因素影響,比如母語環境、社會經濟、風俗和行為等,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塑造了不同人獨一無二的語言風格,就好像指紋或者字跡一樣。因此,法醫語言學家可以通過閱讀人們的“語言指紋”來破案。未來,法醫語言學還會產生什么作用,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