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霖 文吉昌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提升國際傳播能力的相關論述包含了多個層面,在國際傳播宗旨上,人類文明的交流互鑒是重要的議題。中國的國際傳播面臨“他塑”“逆差”“反差”“落差”等多種挑戰,在具體實踐策略中,相關學者需要從傳統的“國際宣傳”邏輯轉向“國際傳播”邏輯,關注國外信息受眾的內心訴求,并在相關領域掌握國際制度性話語權,提升中國話語創新能力。
【關鍵詞】國際傳播能力;“他塑”;“逆差”;國際制度性話語權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新形勢下,習近平總書記在關于提升中國國際傳播能力方面提出了很多重要論述,這些論述涉及中國國際傳播能力的內涵、提升的原則與創新的方法等諸多方面。對相關重要論述的研究可以呈現出當代中國國際傳播戰略的重要任務和現實問題,有助于中國國際傳播體系的建設與完善。
一、精神交往和世界歷史理論是中國特色國際傳播實踐的理論基礎
在習近平總書記的相關論述中,國際傳播建立在文化交流和文明交往基礎之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文化交往理論和世界歷史理論繼承了馬克思與恩格斯理論體系。馬克思認為文化的交往來自人們內心的訴求,跨文化事業的開展“取決于交往所及地區內由相應的文明程度所決定的需求的發展程度”[1]。認為文化交流與文明交往還需要借助載體,特別是在同一種共同體內部進行文化信息的交換,會比文化的跨共同體、跨區域的流動更加便捷。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從世界近代史的視角梳理過文化流動的基本規律,并發現物質生產與共同體的發展一樣對人的精神交往、世界的文化交流都發揮了直接和重要的作用。馬克思指出,因為“交往的普遍性,從而世界市場成了基礎。這種基礎是個人全面發展的可能性”[2]。
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的相關論述既是對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世界歷史理論和精神交往理論的繼承與創新,也是在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的進程中開拓了這一理論新的發展空間和實踐手段。通過“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倡導,中國在維持世界秩序穩定的基礎上創新人類文明交流的實踐,面對資本主義的新變化,習近平總書記始終強調國際傳播的重要主題在于倡導“文明和諧”而非“文明沖突”。習近平總書記在理念上將馬克思主義理論中關于物質和思想傳播的理論提升到全球發展的頂層設計層面,將共產主義的未來發展道路更加明晰化。對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國際傳播重要論述的梳理中可以發現,很多重要論述在提到國際傳播理念的同時都提到了“文明”等關鍵詞。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時代精神和革命精神綜合于黨的外交事業以及中華民族的文化傳播事業之中,推動了中華民族與世界各地區、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融合。在各國文明互鑒的交流中,維護國家主權、發展社會主義中國、友好合作、互通共享等基本原則已經得到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廣泛認同。
二、中國國際傳播的挑戰:“他塑”“逆差”“反差”“落差”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6年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中國在世界上的形象很大程度上仍是他塑而非自塑,我們在國際上有時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存在著信息流進流出的逆差、中國真實形象和西方主觀印象的反差、軟實力和硬實力的落差”[3]。“他塑”“逆差”“反差”“落差”等問題,從本質上看既有外因也有內因,只有正視問題才能獲得解決問題的答案。
(一)“他塑”與“反差”:世界文學和影視作品對中國形象的塑造
海外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能夠比較真實地反映海外人民對中國的主觀評價標準,通過對相關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研究,也可以了解相關國家和地區的政治領導與先進的知識分子對中國形象的理解、塑造和期待。蘇聯在1926年上演的《怒吼吧!中國!》、1927年上演的芭蕾舞《紅罌粟》、1929年拍攝的《藍色特快列車》(《南京—蘇州特快列車》)等劇目和電影較早地呈現了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在蘇聯人民群眾中所形成的國際形象。但同一時期的美國影視所呈現出來的中國形象則與蘇聯差距較大,比如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美國的影視作品《閻將軍的苦茶》(1933)等大肆渲染了中華民族水深火熱的形象。在二戰時期,美國有少部分影視作品描述了中國軍隊奮勇作戰的愛國主義形象,但二戰之后到中美建交之前,美國的主流電影一直塑造著一個封建落后的中國形象,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選擇了社會主義陣營。受到意識形態偏見的影響,以美國為主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把中國作為自己的“敵對勢力”。伴隨新中國成立之后中美關系的復雜變化,美國電影中中國人和中華民族的形象也表現得更加戲劇化,比如1951年上映的《北京快車》、1952年上映的《撤離地獄》等,都描述了一個黑暗的中國組織或個人的形象。從1972年到2000年,中國電影形象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固定風格,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東方功夫的形象,比如1972年上映的《天下第一拳》《精武門》等一系列電影,同時,成龍、楊紫瓊、李連杰等明星也成為中國功夫電影的形象代表。從2000年之后,特別是2008年北京成功舉辦奧運會以后,以美國電影《2012》《功夫熊貓》《花木蘭》等為代表,塑造了很多中國的正能量形象。
海外文學作品中的中國形象與海外影視作品中的中國形象有著類似的發展邏輯。通過對海外文藝作品的分析可以看出,各國對中國形象的塑造都呈現了濃厚的主觀色彩,這種任意的形象塑造讓中國的真實形象與他塑形象產生了巨大的差別。國際上的少數國家政府受到意識形態偏見的影響始終沒有從真理和事實的角度來認識中國、接受中國、傳播中國,甚至在某些具體領域存在對中國的抹黑現象;中國國際形象的多元性和復雜性就是在國內外多種傳播勢力的斗爭中形成的。國際形象的“他塑”與“反差”形成了一種因果關系,這一問題的解決需要中國更加主動地參與到國際形象塑造的工作上來,在塑造自身國際形象的同時,中國力量只有處于引領性的地位,中國的國際形象才能更加匹配中國發展的現實。
(二)“逆差”與“落差”:跨境信息流動不暢導致的意識形態偏見
2000年以來,西方國家通過多種數字平臺引領數字產業和文化產業的發展,西方的數字化平臺依靠自身的資本優勢將有利于西方的信息傳播到世界各地,但東方的數字平臺受到發展規模和發展策略的影響尚未在全世界形成廣泛的影響力。在信息的跨境流動領域,東方國家始終處于弱勢地位,形成了東西方之間的“文化勢差”現象。任繼愈曾經深入分析了東西方“文化勢差”的原因,認為西方文化伴隨文化形式的流動進入東方,“這種態勢在二戰之后猶如高山流水,順勢而行,給中華文化和東方文明帶來了極大的挑戰”[4]。當代數字平臺已經成為東西方文化流動的載體,這種新的文化形式本身所帶有的自我保護、經貿壁壘等特性阻礙了東西方文化思想的流動與融合。同時,數字平臺依靠資本的力量來控制數據,導致跨境數據具備了政治文化的內涵,伴隨資本平臺的程序化、規模化發展,平臺上所有信息活動都將成為某種算法的分析材料。這使得資本主義從傳統的地理空間擴張轉向到具有意識形態屬性的全球數據擴張。數據流動所造成的“逆差”在文化上導致了“勢差”的形成,信息流通的不對等和閉塞的現象也從某種程度上導致了“落差”問題的嚴重性。當代中國國際形象所面臨的“落差”現象主要指軟實力和硬實力的差距,但與古代和近代社會發展不同,傳統的國家軟實力和硬實力之間的邊界比較分明,多數情況下,都是國家硬實力決定并推動了軟實力的發展。比如在古希臘、古羅馬時代,戰爭能力的大小直接決定著人們未來生活的質量。但現當代社會,國家的軟實力和硬實力之間的邊界逐漸模糊,數據生產以及對數據流動的控制權已經成為國家軟實力和硬實力共有的成分。從這一方面來看,“逆差”和“落差”形成了一種遞進的邏輯關系。面對這些問題,中國也必然尊重歷史事實,中國確實存在諸如“卡脖子”技術難題與國際文化影響力不足等問題,這些硬實力的缺陷和文化軟實力的不足都需要中國共產黨人在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逐一解決。
三、中國國際傳播的迫切任務
(一)講好中國故事,了解西方價值訴求是做好國際傳播工作的基礎
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場合論述了國際傳播任務的基本內容及其迫切性。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高舉人類命運共同體大旗,依托我國發展的生動實踐,立足五千多年中華文明,全面闡述我國的發展觀、文明觀、安全觀、人權觀、生態觀、國際秩序觀和全球治理觀。要倡導多邊主義,反對單邊主義、霸權主義,引導國際社會共同塑造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新秩序,建設新型國際關系”[5]。在講述中國道路發展進程的過程中,習近平總書記還強調要梳理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制度優勢、組織優勢和人力優勢。總體來看,習總書記所倡導的提高“五力”、講清楚“三個為什么”、闡釋好“七觀”、傳播好“三個優勢”等,都是中國特色國際傳播理論建設和實踐開展的緊迫任務。
在2016年11月30日,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動中華文明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激活其生命力,把跨越時空、超越國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當代價值的文化精神弘揚起來,……讓中華文明同世界各國人民創造的豐富多彩的文明一道,為人類提供正確的精神指引和強大的精神動力”[6]。長期以來,中國的國際傳播在理論認知上強調與海外各地區的文化對接,突出了主權國家之間文化相互交流的過程,但中國56個民族與西方的多元文化交流至今尚未突破語言文化的障礙。不論是西方人理解中國文明還是中國人學習西方文化,總體來看都是從語言表面來進行認知活動的,如果缺乏長期在異國他鄉扎根苦學的經歷,很難深入理解海外文化的發展邏輯和中西方的文化差異。隨著中國國際傳播理論的不斷深化,國內學者也逐漸將理論研究聚焦在共同體理念和世界各國文化習俗的研究上,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共同體理論和新時代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解讀與闡發,學者們勾畫了人類共同的倫理評價體系,將全球各地的宗教信仰、道德標準、價值觀念、人文精神統一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的建設中,圍繞共同的世界難題,比如“世界氣候變化”“后疫情時代全球經濟發展”“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建設”“全球非傳統挑戰”“多邊主義發展模式”等進行理論構建和創新。通過深度解釋和共同治理世界難題的方式,促進中國模式、中國邏輯和中國智慧能夠在國際上得到更多的關注與信任,讓世界各國都能夠感受到中華文明所具有的先進性和普惠性。除此之外,當代中國學者的研究突出了對文化傳播受眾的高度關注,希望能夠更多地理解文化受眾的內心訴求、價值評價標準、民風習俗等日常生活的實踐邏輯。
(二)提升國際制度性話語權,通過影響權力結構來推動話語創新
從概念上看,學者們一般認為國際制度性話語權的內含主要包括三個部分:一是國家對國際事務或重大國際事件的定義權,二是國家對國際制度和游戲規則的制定權,三是國家對國際是非標準的評判權。當今世界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都在極力爭取某個重要領域的標準制定權,近幾年比較熱點的競爭領域包括智能科技發展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醫療衛生特別是流行病學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勞工權益保障的國際標準制定,環境污染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食品安全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國際航空運輸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等。任何一個國家在爭取到相關領域的世界標準制定權之后,就可以從上至下,形成嚴密的話語系統和理論邏輯,其他國家將會扮演一種配合和競爭者的角色,對已經制定好的國際標準進行補充和完善。國際制度性話語權的建設還涉及中國在國際新秩序構建中的參與程度。中國近幾年舉辦了諸如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博鰲論壇、金磚五國合作會議、二十國集團峰會等,這些國際性會議的舉辦都潛移默化地塑造了中國的國際制度性話語權。
“制度性話語權”在現階段與“全球治理”緊密相關,中國和平崛起的發展模式,為全世界國際經濟社會結構的改革創新提供了新的思路與方案。中國一直致力于建設一個和平、公正、可持續的國際貿易體系,通過傳播和平崛起的發展模式,幫助全世界貧困地區減貧降貧,在彰顯負責任大國的政治引領力和經濟引領力的同時不斷提高貧困地區的生活水平。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已20年,在以往的20年發展中,中國不斷推動多邊貿易體制的發展和創新,維護多邊貿易的共同利益與基本原則。2013年中國在世界貿易組織部長會議中促進貿易便利化協議的達成;2015年中國在世界貿易組織部長級會議中推動關于農產品出口補貼取消的協定;2019年中國代表團在參加日內瓦世界貿易組織公共論壇時又向全世界提出了限制塑料向海洋排放的倡議。面對近幾年逆全球化的發展所帶來的貿易單邊主義以及少數國家實行的金融霸權政策,中國一直努力與各方面各領域的組織機構進行談判與協調。在現階段,中國正在努力構建國際公共衛生的新秩序,通過與發達國家的共同合作,中國正在努力爭取世界生物醫藥科技領域的標準制定權。可以看出國際制度性話語權的構建,其前提是理解并能夠重塑國際性的制度。中國的當代發展已經不斷陷入嵌套式、重疊式的多邊國際制度體系中,這種復雜性的國際制度發展邏輯確實從某種程度上加大了中國理解世界、影響世界的成本。在未來的發展中,中國將更加注重全球價值鏈的建設,通過國際貿易制度構建的優勢來影響國際金融制度、人權制度、安全制度等領域的運行機制,從而在參與國際競爭與和平發展的同時理解世界秩序、塑造世界秩序、鞏固中國的國際制度話語權。
四、結語
十八大以來,國際形勢風云變幻,西方思潮的變化也越發復雜,新自由主義、歷史虛無主義、民粹主義、種族主義、消費主義等多種思想融合在一起,迫使歐美國家既需要正確面對中國的發展模式,同時也要思考自身的制度缺陷。中國的國際傳播就是要在這種復雜多變的時代謀劃出路,建構國際傳播的理論體系,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把中國的故事講好,讓世界更多國家和人民理解中國、接受中國。習近平總書記相關論述相當全面,從國際傳播的主體、內容、渠道、效果等多個角度提出了中國的國際傳播戰略要求。總體來看,中國從傳統的“國際宣傳”轉向了“國際傳播”,前者是宣傳者占主導地位,而后者則強調了傳播效果,強調受眾的接受程度。中國的國際傳播在未來的發展進程中還需要不斷提升自身話語權的創造能力,要能夠在提升中國的國際制度性話語權的同時提升國際輿論的導向能力和斗爭能力,如此才能更加有效地提升中國國際傳播力,把“中國故事”講得更好、更精彩。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60.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六卷(下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36.
[3]習近平.堅持正確方向創新方法手段 提高新聞輿論傳播力引導力[N].光明日報,2016-02-20.
[4]任繼愈.中國傳統文化的光明前景[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20:107.
[5]習近平.加強和改進國際傳播工作 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N].人民日報,2021-06-01.
[6]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6-11-30.
(郭霖為南京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研究院研究員,南京市委黨校哲學與文化教研部講師;文吉昌為南京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研究院研究員,南京市委黨校哲學與文化教研部副教授,中國政法大學法學博士)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