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紀錄片的紀實美學

武治華

關鍵詞：紀錄片；紀實美學；現實主義

一座偉大的城市，必有一座一流的劇院。華燈初上，王府井大街22號的首都劇場大幕拉開，即將開始演出。劇院里剛關閉的大門，大廳上華麗的藻井，正在訴說著這座新中國藝術殿堂創辦70年來輝煌璀璨的傳說。

這是2022年6月12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迎來建院70周年大慶。70年間，群星璀璨。曹禺、老舍、焦菊隱、于是之、朱旭、濮存昕、馮遠征等一代代藝術家，共同成就了北京人藝的輝煌。70年間，大戲云集。《龍須溝》《蔡文姬》《關漢卿》《茶館》《雷雨》《丹心譜》《小井胡同》等一部部精品佳作，匯聚點亮了北京人藝的榮光。

歷經一整年拍攝，作為制片人，我擔綱制作的國內首部表演藝術題材紀錄片《我在人藝學表演》，在北京廣播電視臺科教頻道和咪咕視頻播出后，反響熱烈。本文擬以紀錄片《我在人藝學表演》為例，淺析紀錄片創作中的紀實美學。

影像紀實美學的理論基礎

電影大師安德烈·巴贊認為，“電影是現實的漸近線”，電影藝術的第一特征就是紀實。視聽藝術比其它藝術都更接近生活，貼近現實。在安德烈·巴贊看來，現實主義包括了影片對于事物本來面目的如實呈現、影片主題的直接寫實、敘事時空的真實感以及敘事結構和事件的完整性等。在對“現實”問題的理解上，巴贊重視“本質真實”而非客觀真實，盡管客觀真實才是本質真實之根本。“本質真實”指的是“它不僅具體，而且實質上展示了客觀世界真實的現實主義”，是作者創作意圖和作品精神內涵上的一種真實。安德烈·巴贊紀實美學認為影片應該是“丟了戲劇這根拐杖”的，破除戲劇式結構；主張紀實性強，追求樸實無華，自然天成，結構開放；關注主題及人物的意義性，挖掘來自生活、凡人小事的社會、人生哲理。

在紀錄片創作中，采用非職業演員講述故事，最大程度地保證情感的真實和敘事結構的真實；大量長鏡頭的運用，使觀眾能一飽眼福。這一切都是現實主義理論在應用實踐中的直觀反映。這些真實可信而又耳熟能詳的鏡頭能夠引發受眾對人生的思考。視線不管是在前者洞察深處，還是在后者遙望遠處，都代表了由解釋世界向改造世界過渡的超越精神。

影像紀實美學呼應了時代召喚

新日寸代的時代精神，需要紀錄片現實主義精神的回歸。筆者認為，紀錄片在主題宣傳中具有獨特的作用，具有“國家相冊”功能。正是紀實美學對現實的追求，超越了虛構題材的作品。它真實地記錄了奮發向上的昂揚新時代，彰顯了新時代中國人民對美好生活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追尋。

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正式發表。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明確指出，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明確要把創新精神貫穿文藝創作全過程；科學回答了建成文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什么樣的創作、應當怎樣進行創作這一根本問題，深化了關于文藝創作規律性的認識，為新時代文藝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根本遵循。時任國家廣電總局局長的徐麟強調：“做好紀錄片創作，要在紀錄片的思想性、日寸代性、文化性、藝術性上下功夫。一是強化思想性，堅持思想精深、用思想的力量凝聚人心。要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貫穿融入創作過程，不斷拓展視野廣度、精神力度、思想深度，把黨的創新理論融入故事之內、蘊含于講述之中。二是體現時代性，真誠記錄時代．用真實的力量書寫史詩。要真實記錄蓬勃發展的中國足跡，全方位全景式展現新時代新氣象。要真實記錄昂揚奮進的中國面孔，講好中國人民追夢、筑夢、圓夢的故事。要真實展示立體生動的中國形象，推出更多符合國際傳播規律的作品。三是突出文化性，堅定文化自信、用文化的力量彰顯風范。要弘揚當代中國精神，生動活潑地體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表現精神追求、精神標識。要厚植中華文化底蘊，堅持傳承與創新相結合，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要塑造中國氣質風格，創作出具有鮮明民族特點和個性的優秀作品。四是提升藝術性，創新藝術表達、用藝術的力量引發共鳴。要鮮活講好故事，用好技術手段，堅守工匠精神，以精益求精的態度千錘百煉、反復打磨作品，著力提升作品質量，升華作品境界。”

在《我在人藝學表演》這部紀錄片里，創作者們作出了積極的呼應。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于2019年12月份，重新招生開辦了“表演學員培訓班”，期望通過自身的方式培養出一批與人藝風格“合槽”的男演員。此時距上次開辦表演學院培訓班，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紀錄片攝制組把握住機會，歷時一年，全程跟蹤記錄了從千余名報考者中選拔出來的十五名學員在“表演學員培訓班”學習成長的故事，讓觀眾看到演員是如何誕生的，也看到人藝精神是如何薪火相傳的。帶領觀眾深入戲劇藝術殿堂的幕后，近距離見證經典流傳背后的文化傳承。

在拍攝手段上，我們選取了實景拍攝方式，追求真實、自然風格，將藝術課堂的原貌搬上熒屏，帶給觀眾強烈的感官體驗和共鳴。在人物現狀拍攝手法上，導演采用跟蹤式運動拍攝，將舞臺百態真實呈現，讓觀眾置身其中，感同身受。這種拍攝手法最大的好處，是能讓觀眾有很好的沉浸感，紀實的前提非純紀實，表現手法的填充能夠引導觀眾對紀錄片主旨的思考。

在紀實主義風格的探索上，創作者們有獨到的見解。這種風格不同于傳統紀錄片式的表現方式，是對紀實的“再加工”。在紀錄片中，我們開辟了第二現場，在課堂之外采訪培訓班的學員和老師。這種真人秀式的紀實手法，具有獨特個人特色的紀實主義風格。讓觀眾可以更加深入地沉浸于影片之中，感受戲劇人物的善惡，世間的冷暖。最后，觀眾通過紀實風格和蒙太奇、旁白、方言的完美結合，感受到紀錄片鮮明的主旨和對人性關懷的思考。

如何在創作中實踐影像紀實美學

追求紀實美學是紀錄片人的使命

打撈隱藏在時間里的記憶，激活歷史，啟迪未來，是歷史紀錄片的文化使命。紀錄片深入現實生活．挖掘文化力量，激活歷史資源，記錄時代變化，陪伴我們繼續前行。

筆者認為，記錄歷史進程是影像創作者們的第一使命。此前，包括《柴米油鹽之上》《我們誕生在中國》在內的紀錄片作品，把鏡頭對準勤勞的中國人民，創新用好新媒體的技術手段，生動反映了新時代人民生活幸福美好的場景。紀錄片作品突出時代內涵，強化創新創意，用心用情用力描繪新時代新征程的恢宏氣象和壯美圖景，充分發掘和展示了新時代新征程奮斗者的家國情懷和精彩故事。

以《我在人藝學表演》為例，本片從一個個微小的現實切口切入、從一個個具體的、鮮活的故事展開敘述，用大體量、長時間、全景式的時空記錄，描繪著學員們在課堂上所做的艱苦努力，從時間軸上前后呼應，展現人藝薪火傳承的恢宏氣象，歌唱為人民創作的史詩。

有年輕觀眾在紀錄片微博熱搜話題欄留言說：“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大師表演教科書。北京人藝金字招牌的最大魅力就在于：人藝出品的戲能立得住，口碑響亮。這部紀錄片讓我看到了人藝精神的傳承。”

把握紀實美學的精神內核

把握紀實美學的精神內核，需要在創作中腳踏實地，有時往往會收獲驚喜，在藝術的追求中互相啟發，得到靈感。以《我在人藝學表演》為例，紀錄片人拍攝的北京人藝，是中國話劇的搖籃，是話劇藝術的殿堂。在紀錄片創作中，筆者發現，戲劇藝術和影像視聽藝術在互相啟發。

“北京人藝是培養多少戲劇新人的園地，是鍛煉多少人物的舞臺。”北京人藝的老院長曹禺曾經這樣說。站在充滿戲劇能量的舞臺上，十五位學員也在挫折與挑戰中突破自我、獲得成長，在“真聽、真看、真感受”中逐漸靠近角色，體悟到劇中人物的情感世界和時代的滄桑巨變。“在北京人藝，有個詞叫合槽。”馮遠征說，那是他在人藝邁出的第一步，而且一下就融入到人藝當中，合槽了。正是在這樣的“傳”與“承”中，一部部積淀著歷史煙云的劇目得以歷久彌新，一出出凝結著人藝智慧的經典演出得以永葆青春。

筆者在創作的過程中思考，人藝的戲為什么立得住？一方面是北京人藝對戲劇文學的重視。曹禺、老舍、郭沫若等文學泰斗都曾在北京人藝創作過劇本。在民族化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下，最終讓人物鮮活地“立”于舞臺的，是演員的表演。從于是之、藍天野、林連昆、朱旭，到濮存昕、馮遠征、宋丹丹，幾代優秀演員在舞臺上鮮活塑造的李白、杜甫、王掌柜、阮玲玉等藝術形象深入人心。

人藝培養出的演員為何能群星閃耀生生不息？我在后臺人藝排練場里找到了答案。對，就是那四個大字——戲比天大。紀錄片《我在人藝學表演》里，我們看到從基本功到業務課、從課堂學習到舞臺實踐，藍天野、呂中、濮存昕、馮遠征、岳秀清、龔麗君等表演藝術家通過言傳身教，對十五位學員進行聲臺形表全方位訓練，在千錘百煉中完成一場又一場藝術“接力跑”。

“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又是人藝精神中的一重境界。很多藝術家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體驗人生，為了讓一個角色在舞臺上立起來立得住，經常為一個角色寫滿整整一本的“人物小傳”。紀錄片中，無論是濮存昕對經典作品《雷雨》進行全新解讀，還是龔麗君為學員示范角色時心懷敬畏，都在潛移默化中激發出學員的表演潛能，將人藝的創作精神植根于每個人的心中。最讓我感動的是，藝術家藍天野悉心指導年輕演員說，“表演不是干篇一律的，你們每個人不要放棄自己的個性。”

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由演員到藝術家的發展，是與他本人所積淀的文化藝術修養密不可分的。于是之、藍天野、朱旭、蘇民等藝術前輩，都“詩、書、畫、才”兼備，浸潤于中國傳統文化中。很多青年演員以前輩們為榜樣，也在傳承學習。紀錄片里，我們看到了年輕演員們師從昆曲大師，學習借鑒傳統戲劇的表演手法。

綜上所述，“重視文本創作”“戲比天大”“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在傳統文化中不斷加強學習”……這些都對紀實影像的紀錄片創作者們給予了全新的啟示。

紀實美學溫暖人心

“在大師的表演課上，我充分感受到了現實主義紀實美學的影像魅力，讓我們向偉大的經典戲劇藝術，偉大的影像藝術致敬！”有觀眾在線上激動留言。

地道傳統的“戲劇味”與嶄新的文化表達相得益彰，《我在人藝學表演》以真實的記錄、創新的呈現，讓表演這門藝術收獲更多人的熱愛和尊重，助力戲劇傳統文化實現“曲調高”但“和者眾”，為優秀藝術文化的傳承與普及做出了生動示范，讓我們一起在幕起幕落中，見證學員們的驚艷蛻變，擦亮經典人生。

“人民的劇院、藝術的殿堂”。70年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真誠而赤誠地為人民畫像立傳記，描繪了一幅表現人民生活變化、時代變遷的舞臺長卷。他以鮮明的中國氣派、現實主義和民族風格，不斷攀登戲劇藝術的高峰，向世人講述著生動鮮活的北京故事、中國故事。北京人藝最大的生命力，就在于她始終是一座“人民”的劇院。堅守人民立場，書寫人民史詩。

據馮遠征院長介紹：“為人民而歌、與時代同行的中心基調，始終貫穿在北京人藝的血液中。70年來，在一代代藝術家的卓越努力下，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堅守人民立場，與人民共呼吸、與民族共命運、與時代同步伐，說百姓聽得懂的話，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講大眾看得懂的事，上演了300余部古今中外的戲劇作品。”

在《我在人藝學表演》這部紀錄片的創作中，筆者深有感悟。創作豐厚的中華文化是紀錄片拓展新空間、探索新方法的源泉，5000多年文明中有很多燦爛的星光值得重新打量重新傳播，可以在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中傳承光大。

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張同道認為：“新生活也是紀實影像里的主角，新職業、新科技、新可能與新趨勢彰顯我們時代的活力與希望。生活步履不停，紀錄片潛入社會深處，敏銳捕捉正在發生的變化，為嶄新的生活留下一幅幅肖像。”

紀錄片作為“國家相冊”，首要職責就是記錄，其次是文化反思，最后是文明對話。筆者認為，我們正進入中國紀錄片創作最好的時代。奮進新征程，講好中國故事是時代命題。作為紀實美學的實踐者，我們有信心講好中國故事，讓世界認識發展變化的中國，告訴世界新時代中國的責任與擔當。未來，期待看到更多關注現實主義、聚焦人文情懷、溫暖人心、實踐紀實美學的紀錄片，記錄奮進的新時代，記錄奮進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