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莫蘭迪銅版畫中的如如靜象

杜景玖

摘 要：版畫作為一種繪畫方式，不僅僅是對畫面的復制和記錄，也是藝術家表現自己藝術精神的一種方式，其中最重要的是用繪畫與畫面，呈現畫家思維方式和情感狀態。莫蘭迪的油畫色彩雅致，水彩微潤；版畫靜隱；銅版畫作品極富莫蘭迪符號特征。本文運用圖片分析的方式對莫蘭迪版畫靜物畫面的各個因素進行分析，解讀莫蘭迪銅版畫中的如如靜象。

關鍵詞：銅版畫；莫蘭迪；靜物畫；靜謐感

一、緒 論

（一）選題的理由和意義

每一種藝術語言都有自己的表達方式。銅版畫作為版畫的一種表現手法，不單單是一種技藝，它在藝術的表現力上也很強，其創造出來的肌理有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魅力。銅版畫肌理和藝術家靈感的火花進行深刻碰撞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極富個人色彩的畫面效果。銅版畫的制作十分復雜，每個步驟都對畫面有較大的影響，且步步相連，上一個步驟影響著下一個步驟，每一個過程都需要畫家的精心操作。莫蘭迪曾經作為教授版畫課程的老師，有著豐富的制作版畫的經驗。他對銅版技藝的駕馭，和畫面中各種要素結合，形成獨特的莫蘭迪式銅版靜物畫面。這不僅成為莫蘭迪繪畫中自成一格的篇章，也極大地豐富了版畫發展史中的藝術表現形式。在有關莫蘭迪繪畫研究的文章中，對他油畫畫面的研究占據主要位置，國外研究莫蘭迪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莫蘭迪的作品進入國內時間不長，國內有關莫蘭迪銅版靜物畫面形式的因素分析并不多。本文在多種意義中，探尋莫蘭迪銅版畫靜物形式中具有“靜”的原因。從畫面本身的各種要素結合分析，對我們了解莫蘭迪版畫作品具有重要意義，對解讀版畫作品豐富的藝術表現形式具有重要影響。

（二）研究思路、研究內容、研究方法

本文從莫蘭迪銅版畫靜物的畫面出發，運用圖片變化比較、分析和文獻分析總結的方法，研究銅版靜物畫如何在外界條件、構圖、線條、明暗、精神境界等幾個要素中生成畫面的“靜”。

（三）解決的問題和預期結果

解決莫蘭迪畫面表現“靜”的各方面因素；論證莫蘭迪銅版畫豐富的畫面形式；探討莫蘭迪銅版畫在藝術史上的地位。

二、靜謐的靜物選擇

博洛尼亞有著深厚的歷史和文化底蘊，詩人和藝術家盛多，也是意大利最重要的農業區之一，就是這樣一個農作物市場再分配的城市，與之匹配的是手工制造業的繁榮。作為意大利的城市之一，博洛尼亞具有獨特的品位和風格。生長于博洛尼亞的莫蘭迪，始終和他的銅版畫一起，保持著良好的風尚氣質，低調而又極具風格。觀眾能在意大利的古典油畫中看到各種各樣的精致容器，同時也有專門的靜物畫題材不斷產出；還可以在莫蘭迪的繪畫中看到不計其數的器皿，這些精巧細致又別具風格的器皿在平時用來盛水果或者食物，它們在手藝人手中或機器下被制造得十分繁復，大多數容器代表了一個家庭或者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莫蘭迪的生活十分有規律性和穩定性，這極大地影響了他會選擇身邊的瓶瓶罐罐來繪畫。但是這些十分具有特征感的容器在莫蘭迪手中褪去了精致，脫去了世俗的符號，顯出了本真的樣子。在莫蘭迪畫面里，這些被特殊處理過的瓶體被時間蒙上了稀薄的塵埃，像一尊尊永不朽敗的紀念碑。20世紀初，現代主義藝術對傳統藝術造成了沖擊。莫蘭迪也并非完全不關注現代主義的藝術，他在一段時間里曾追隨塞尚的步伐，塞尚結實的靜物塑造在莫蘭迪的思維里留下了深刻的一筆。根據資料可知，莫蘭迪幾乎一生都在家鄉，他性情穩定，和鄰居交好，過著重復簡單的生活。因此，他選擇這些身邊隨處可見的靜物和風景也與他規律平靜的生活有關。

三、有序的構圖空間

莫蘭迪在畫室一直不遺余力地擺弄著他的瓶瓶罐罐，他所有畫面都是用平視的角度去觀察和表現物體，這是畫面靜的原因之一。俯視或仰視的角度會產生較大的透視和動感。平視卻讓物體顯現出極具安靜的力量，平視的視角使物體正面直對觀眾，使觀者不得不直視它。平視相對俯視、仰視而言，可以更容易拉近畫面中物體與觀者之間的距離，畫家熱衷于這一視角的選取，有利于畫家實現畫靜物的初衷，即追求物象的真實感受，這恰恰也反映了莫蘭迪的世界觀：平等地對待身邊平凡的事物。[1]因此，莫蘭迪的構圖大多數選取的是將物體排成一排，到后期瓶體間越發相互聚攏，成為一個環狀，形成一個團體，穩定中物體之間互相錯位、滲透。如圖1可以看出靜物的擺放比較講究，容器排成兩排依次錯落置放，前方的三個瓶子之間的距離相等，并且第二排兩個物體間的距離與前方三個物體間的距離也相同。前面一排的三個靜物的寬度是一致的，這就構成了一個極其均等的關系，另外，三個物體成階梯形依次由低往高上升。第一排最右邊的瓶子的高度往第二排開口的罐子再依次遞進，讓整個物體之間形成穩定的三角形結構。因此，在莫蘭迪的繪畫中，畫面的構圖十分穩定，并且在瓶子和罐子之間相互形成的幾何體中，體現出了三角形具有的穩定感。在后期莫蘭迪成熟時期的繪畫中，畫面盡管越發極簡，單個物體更簡約成幾何形狀，但是整體的構圖以及靜物的放置都是靜態的、內在結構不變的三角形或長方形，抑或是正方形。在物體放置的選擇上，物體是正置而不是傾倒或者其他情況，符合靜的一個象征，但這種靜，是上升的一種靜，像博洛尼亞數不清的柱廊，它徐徐而肅然地訴說著一段遙遠的歷史。世事里，靜止是事物處于相對平衡和穩定時的狀態，在莫蘭迪的穩定構圖中，能看到一種均衡畫面的靜止，一種畫面的內在協調。

四、沉靜的線條墨跡

線條在銅版畫上的運用十分重要。在剛開始雕刻時，創作者通常用堅硬的工具在金屬材料中進行圖形的刻畫。由于金屬板不同于紙張，較為堅硬，且每塊金屬板有不一樣的硬度，創作者需要很好地用鋼針刻畫線條，控制凹痕產生的深淺和線條的方向。莫蘭迪版畫刻畫出來的線條之間的距離和長度、方向和疏密層次掌控得非常好。莫蘭迪最早像畫油畫一樣制作版畫，并且他曾教授過小學和博洛尼亞美術學院的版畫課程，說明他有不凡的版畫技巧。莫蘭迪作品畫面的線條常常有不一樣的排列方法，有交叉的小短線、橫縱不一的細線條、平行垂直的線條等。莫蘭迪的銅版畫面，總有一條完整的線將畫面的整個物體的邊緣和內部結構相連，貫穿前方空間和后部環境，像一條滋潤的溪流，靜默無聲地淌于山間，守衛著這無言的境地。這綢帶一般的線條，安靜地從銅版的一條邊緣沿著墨跡平鋪在靜物的內部，分割出幾何的塊面。并且這種連貫感在畫面的后期愈發得到了完善，靜物從團體中靜升，極具秩序感和規則性。通過莫蘭迪的線條，觀眾能看到一位畫家一絲不茍的狀態，用鋼針嚴謹地刻畫出一條條勻細、有節奏的線條（圖2）。在莫蘭迪的畫面中，邊緣線被處理成微微的起伏感，但也能看出整體服從于畫面幾何形體的安排，這也是為了使整個靜物更加具有團體性，更加統一。他盡管不動聲色地死守著這寂地，但線條又是開放的，畫面四周從不局限于畫面本身，沒有包圍的邊線好像隨時又要從四面的空地拓展出去……

五、鴻蒙的明暗世界

銅版畫的技法非常多，其中有一種是在銅版畫雕刻完成之后，用pH值不一樣的酸對版面進行腐蝕，腐蝕的時間不一樣，產生的顏色層次也不一樣。其中色度之間的層次遞進，對創作者技巧的要求非常高。莫蘭迪銅版作品整體的畫面是灰色調，像迷蒙的塵埃，又像博洛尼亞的細雪，落在這些瓶瓶罐罐上，讓人總想要看清，卻愈容易遇到障礙，而更加看不清了。單看畫面，將從畫面中抽取出來單塊的色調進行排列，灰度是有秩序的。從圖3中能看出，雖然銅版可以印刷出非常重的黑色，但是莫蘭迪畫面中卻沒有特別深的顏色，畫面如同灰色的頌歌，層層遞進，在一不留神間從一個色階進入到另一個。從畫面中也能得知，所有靜謐塊面都是在服從于這些幾何靜物中發生，它們有自己的領域又對外吸收。圖中的每一個色塊都是相對完整的并且互相聚合。后期的畫面中，莫蘭迪將這些極富層次變化的灰面緊緊聚合，形成一個整體的團塊。莫蘭迪畫面的光很微弱，淺淺地打在靜物上面，這些借著光的灰暗面靜靜地借著物體的形態，在光影幫助中使靜物顯出本真。

六、如如的精神世界

莫蘭迪的銅版作品像他個人一樣，不沾塵世，不落俗套。他用堅硬的銅版工具造就的線條，將畫面的靜象徐徐繪出。畫面的那種莊嚴洗練，卻在灰的幻影中一點點顯現。它不具有穿透視網膜的強烈沖擊力，在點與線、線與面中，真誠地打動著心臟，讓精神一點點在寧靜中升騰。莫蘭迪在人生后來的幾十年里，從未去過遠方，他把自己置于孤獨之中，唯和藝術相處，在自己的畫室里不停地挪動瓶瓶罐罐，這些挪動不是大幅度的，都是半步的距離，但就這方寸之間，已為天堂。他的思維絕對不限于空間中，他的作品是最為純粹的藝術。在莫蘭迪一排排銅版的線條排列中，并沒有傳輸出多余的技巧，只有一顆虔誠的心朝著自己內心的藝術走去。莫蘭迪雖然在畫面中構出了靜態，但這是一種自在的靜止，也是另一種流動——他的思維在筆中的流動，氣息在畫面中的流動，精神在藝術中的流動。

七、結 語

研究莫蘭迪是一條不息的道路，即使弄清了畫面的構成，也只能慢慢朝著他的心靈接近，而不能完全達到。莫蘭迪正是在一種孤獨的靜態中，用內心在畫畫。在浮躁嘈雜的當代社會，需要觀眾擁有這樣的品質，朝著想要的努力。“仿佛這畫家早已經耐心地開辟出了一條路，直抵人人皆夢想著的最能撫慰人心的光芒。”[2]

（西安美術學院）

參考文獻

[1] 張曉宇．莫蘭迪靜物畫平衡圖示[D]．海口：海南師范大學，2018.

[2] 雅各泰．朝圣者的碗缽：莫蘭迪畫作詩思錄[M]．光哲，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