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在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是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實現金融刑事法治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我國現有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實踐存在治理模式混亂化、治理方向單向度和封閉性、治理效果與治理目標之間彌散化等問題,一定程度阻礙了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目標的實現。為了推動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效能取得“質”的突破,有必要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從多元主體協同共治的理念出發,構建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范式,將網絡金融犯罪的行政監管、刑法治理、被害預防、社會治理、效果評估等構成要素有機協調起來。由此,真正實現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生態化、系統化、多元化與現代化。
關鍵詞:總體國家安全觀;金融安全;網絡金融犯罪;刑事一體化;協同共治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5381(2023)02 - 0013 - 14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強和完善現代金融監管,強化金融穩定保障體系,依法將各類金融活動全部納入監管,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底線”[1]29-30。同時,在“健全國家安全體系”一節,強調“完善重點領域安全保障體系和重要專項協調指揮體系,強化經濟、重大基礎設施、金融、網絡、數據、生物、資源、核、太空、海洋等安全保障體系建設”[1]53。可以看出,黨中央對國家金融安全高度重視。習近平總書記也特別強調,“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的重要基礎。維護金融安全,是關系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一件帶有戰略性、根本性的大事”[2]。網絡金融安全是金融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開展對網絡金融犯罪的綜合治理是維護國家金融安全的題中應有之義。
網絡金融犯罪是信息網絡技術與傳統金融風險融合后的產物,其本質上還是金融犯罪。但是,在信息網絡空間中,網絡金融犯罪的犯罪形態較之傳統金融犯罪更為隱蔽化、復雜化,且社會危害性也更為顯著。譬如,轟動一時的“e租寶案”,遍布31個省市,涉及90萬受害者,涉案金額高達762億元,對我國社會穩定與金融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威脅。[3]對國家來說,發展是根本,但發展的前提是社會安全穩定。倘若社會不穩定,加之科技不安全,金融體系一旦發生危機,發展必然會出現問題。發展出現問題,社會就可能更加不穩定,社會秩序、金融安全就會出現更加嚴重的危機。可以說,基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整體要求以及刑法本身所具有的安全保障功能,推動刑法參與維護與保障金融安全,化解重大金融風險,是我國刑事法治現代化的應有之義。
當前,我國“金融領域犯罪”涵括傳統金融與網絡金融兩大領域中發生的金融違法犯罪行為。[4]回顧我國懲治網絡金融風險的實踐圖景,可以發現我國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也面臨著新的挑戰。一方面,2018年P2P網貸平臺連續爆雷,哀鴻遍地。隨著金融監管力度逐漸加強、刑法規制的有效治理、網絡借貸專項治理、社會防控、技術防控以及加大力度宣傳教育,占據網絡金融犯罪比例最高的網絡非法集資犯罪案件(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集資詐騙罪)已呈下降趨勢,直至2020年底P2P網貸平臺被徹底清零。2021年5月正式實施的《防范和處置非法集資條例》,為審理這類案件的追贓挽損等問題提供了比較清晰的原則和步驟。[5]可以說,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初見成效。另一方面,隨著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的快速發展,金融科技(Fintech)在全球范圍內迅速興起,金融違法犯罪行為的手段呈現多樣化、智能化、科技化的特征,新型網絡金融犯罪層出不窮,諸如假借金融創新實施網絡犯罪,搭建網絡平臺非法經營金融業務,通過第三方、第四方支付以及運用區塊鏈、資金盤等參與洗錢、非法集資、跨國賭博等新類型網絡違法犯罪和網絡金融犯罪行為,逐漸暴露出更多更為復雜的刑事風險。
毋庸置疑,網絡金融產業已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點,但網絡空間的發展不平衡、規則不健全、秩序不合理,導致風險的不斷集聚以及網絡金融犯罪的大幅增長也是不爭的事實。網絡金融犯罪作為傳統金融犯罪在互聯網領域的延伸與發展,其不確定性和系統性使國家金融安全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面對互聯網金融所帶來的機遇和風險,國家明確將金融安全提高到了國家安全的戰略高度,提出既要完善金融監管、推進金融創新,更要有效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隱患。在加強國家金融安全保障、共同懲防網絡金融犯罪的背景下,如何有效地治理網絡金融犯罪,使治理手段達到標本兼治的目的,成為當今學術界、實務界面臨的重要問題。總體國家安全觀是新形勢下黨中央對我國面臨的各種安全問題和安全挑戰的系統回應,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在安全領域的最新體現,標志著黨和國家對國家安全問題的理論認識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具有系統性、全面性、持續性三個重要特征。[6]鑒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內容和思維邏輯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本文擬從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視角出發,針對當前我國網絡金融犯罪治理中存在的不足,提出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基本路徑,以期有助于推動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現代化,維護我國整體金融安全。
二、當前我國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問題檢視
隨著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的提出與推進,我國互聯網金融風險得到了及時的應對與治理。但是需要說明的是,犯罪是社會發展的產物,而網絡金融刑事風險的產生與金融創新、技術創新密不可分。因此,可以預見的是,在技術創新、金融創新帶來的社會進步與既有法律規范的滯后性之間,不可避免地會存在“灰色地帶”。因此,為了檢驗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是否真正取得了實效并從根本上消除網絡金融風險,有必要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現狀進行檢視。
(一)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模式混亂化
長期以來,在我國傳統金融犯罪治理語境下,就存在單一刑事主義與綜合治理主義的對立,而在這背后折射的是金融管理本位主義與金融交易本位主義的價值抉擇問題。[7]網絡金融犯罪主要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網絡詐騙犯罪,另一類是網絡集資類犯罪。后者曾經以P2P網貸平臺“跑路”為“主要類型”成為網絡金融犯罪的“主旋律”,在其初見端倪又噴薄爆發之時,理論界和實務界存在著犯罪治理模式“一元化”與“多元化”的不同主張。盡管P2P網貸已經在2020年底徹底取締,但是回顧總結學者們對待P2P網貸治理的態度,仍然會對其他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帶來借鑒和啟發。
根據治理手段、參與主體等內在要素的不同,可以將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模式分為一元化模式與多元化模式兩種。網絡金融犯罪的一元化治理模式,與傳統的單一刑事主義的金融治理立場不同,主張從金融監管和刑法規制兩方面展開應對和研究。如有學者從金融犯罪的罪刑結構出發,認為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應當擯棄傳統的事后懲治的立場,轉向“二元并行”的治理結構,這樣就要求實現行政手段與刑法規制的聯動。[8]還有學者認為,對于互聯網金融非法集資違法犯罪行為的治理,可以從行政監管與刑法規制兩方面著手,其中前者包括監管職責橫向分配與靜態定位、業務操作上的縱向分割與動態監管兩方面,后者包括規范限縮、司法轉向、理念調整等手段。[9]由此可見,網絡金融犯罪一元化的治理模式在治理主體上將司法機關之外的行政機關也納入進來,在治理手段上則主要是從行政控制與司法應對兩方面著手。
而網絡金融犯罪的多元化治理模式則可以視為上述的綜合治理主義的金融犯罪治理模式在網絡金融領域上的延伸與嘗試。如有學者指出,在大數據時代背景下,應當構建注重法律規制與全面監管相兼顧,犯罪打擊與犯罪治理相統籌的綜合治理策略。[10]還有學者認為,市場機制等治理措施與犯罪化控制措施完全可能在互動過程中建設性地進行合作,上述機制在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中完全可以做到全面融合、并行運作、聯動實施。[11]多元化的治理立場對于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來說,不僅具有多層啟發意義,而且使綜合治理的理念呼之欲出。
然而,無論是當前網絡金融領域的一元化治理模式還是多元化治理模式都存在一定的優劣之處。對于一元化治理模式來說,其緊密契合了網絡金融犯罪的行政犯屬性,并且一定程度注意到了刑法規制與行政監管的銜接比單一的事后懲罰,更能實現金融創新與金融安全之間的平衡。但是,其不足之處在于忽視了網絡金融風險的技術特點以及社會公眾這一利益相關主體的參與。而網絡金融犯罪多元化模式不論是在治理理念,還是在治理手段,抑或是參與主體上都較一元化模式有所提升。但是,綜合治理這一概念范疇在當前我國網絡金融犯罪領域中的具體運用尚處于起步階段,對于如何運用統籌法學、經濟學、社會學、犯罪學等不同學科,如何整合理論研究與實證視野等內容都相對空白,因此現有研究也稍顯不足。
總而言之,網絡金融犯罪中的一元化模式與傳統的金融犯罪治理的一元主義路徑相比,雖然有較大改變與發展,但仍然存在研究范式與方法論的局限性。而網絡金融犯罪多元化的治理模式,核心主張是網絡金融犯罪的綜合治理,但囿于研究基礎的薄弱,以及現有研究思維的紊亂,因此也沒有形成應有的理論合力。
(二)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方式單向化
從應然層面來說,理想的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模式應當按照風險防范的基本時間順序,構建涵蓋事前的識別與預防、事中的監測與預警以及事后的決策與響應等。[12]但是,從當前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實然現狀來看,既有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方式對于源頭治理的理念要求把握不清,并且治理策略呈現出單向化的特點,主要表現為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方向往往依循從事后懲治到過度預防的實踐敘事路徑。
第一,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實踐以被動懲治為現實起點,而這源于對網絡金融風險的技術防控以及行政監管的不足。以P2P網貸平臺為例,P2P網貸平臺在我國經歷了從繁榮到爆雷再到終結等不同階段,而在這一過程中,政策輿論和行政監管也由最初的“包容”“試錯”與“鼓勵”到懲治力度不斷加碼再到最后的“一刀切”。[13]我們可以發現,在P2P網貸平臺的發展與行政監管的介入之間存在相當的空白與滯后階段,由此導致了P2P網貸平臺的風險治理與行業健康發展之間的錯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折射了在一定時間段內,我國對網絡金融風險的認識不足,在治理方式上仍然秉持的是一種傳統的事后懲治的立場與路徑。金融風險事后懲治的立場以違法犯罪行為的現實化為前提,但法秩序統一原理以及網絡金融風險的技術特性決定了單一的刑法治理手段具有事后性與局限性。在金融領域犯罪階段,網絡金融風險事后懲治或者說被動響應的方式,不僅難以實現對金融安全的保障,而且也難以兼顧對金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
第二,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方式容易轉向過度預防的方向,而這也是過度強調安全價值的治理邏輯的現實延伸與必然結果。一方面,從行政前置法層面來看,長期以來,我國奉行的是一種自上而下的行政監管邏輯,并且在監管標準上過度強調安全而忽略效率,在監管方向與應對機制上具有單向度與封閉性,由此導致了對數字金融市場的行政監管闕如。[14]另一方面,從刑法層面來看,風險社會的到來使得傳統刑法理論開始重視對安全價值的保障,并朝著預防性刑法的方向發展。在網絡犯罪中“打早打小”的刑事政策便順應了源頭治理的總體要求以及輕罪化社會的到來的現實背景。[15]可以說,對安全價值的追尋既是網絡金融風險爆發后的必然反應,也是刑法實現網絡金融犯罪源頭治理的應有之義。實際上,在比較法的視野下,日本對涉眾型金融犯罪的治理更為強調打早打小,露頭就打。[16]在當前我國司法實踐中,由于對安全價值的過度重視,以及相關網絡金融法律規范的缺位,網絡金融犯罪源頭治理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異化,從而造成網絡金融風險過度預防的局面。如在網絡金融風險的規制上,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成了新的“口袋罪名”,而這對于股權眾籌等新型金融產業來說,則極易涉嫌違法犯罪。
由此可見,我國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方式呈現出從事后被動懲治到過度預防的單向度特點。對于前者來說,其源于對網絡金融風險的認識不足與行政監管缺位,由此導致了國家公權力介入的滯后。對于后者來說,則源于刑法本身對安全價值的強調以及對網絡金融風險發生后的過度反應。
(三)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效果彌散化
正如上文所提及的,網絡涉眾型集資犯罪是網絡金融犯罪的主要類型之一。這一類犯罪不僅被害人眾多,而且涉及地域廣泛,涉及數額龐大,對社會穩定以及投資者個人的財產安全具有重大威脅與隱患。實證研究顯示,在2018-2020年期間,東、中、西部以及東北部地區代表城市在非法集資綜合處置效果上表現不一,其中中部代表城市表現相對最優,而東北部代表城市效果相對較低。[17]非法集資綜合處理效果的評估活動意味著根據一定標準(如法律效果、經濟效果、社會效果等)對一段時間內某地處置非法集資的活動進行評價、考察。而上文所提及的數據,表明了當前實踐中處置相關網絡金融風險的既有目標設定與實際取得效果之間的彌散化。對此,本文認為,這主要與以下幾個方面密切相關。
第一,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過程具有片斷性,不同的參與主體以及不同治理手段之間沒有形成實質性關聯。根據《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互聯網金融風險的治理主體包括行政機關、司法機關、市場參與主體、社會公眾,而治理手段也包括“嚴格準入管理”“強化資金監測”等類型。從形式上來看,我國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已經初步形成了多元主體協同共治的局面。從實際上來看,實證數據顯示東、中、西部以及東北部地區代表城市在非法集資綜合處置效果的具體評價指標上得分不一。如在2018-2022年,西部代表城市的主管部門監管處置力度明顯較低,以致非法集資嚴重程度有所上升,且綜合處置效果也不穩定。[15]可以說,盡管不同地區的網絡金融風險治理已然具備了多元化格局,但離真正的綜合治理仍有一定差距。
第二,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手段缺乏針對性。與網絡金融犯罪治理過程片段化相伴隨的是,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手段與治理目標之間的疏離化。具體來說,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直接目標是協調多元主體,通過運用多元手段,直接打擊相關違法犯罪行為。其最終目標是維護金融安全,保障網絡金融產業健康發展,促進實體經濟發展。[18]可是從實證調查來看,雖然網絡金融風險得到了有效遏制,但是網絡金融的投資人和借款人的訴求仍未解決,欺詐風險仍是投資人最擔憂的問題,并且糾紛解決機制無法滿足金融消費者現實要求。此外,網絡金融監管的立法與執法環節也仍存在一定完善空間。[19]換言之,盡管互聯網金融專項整治工作在打擊網絡金融犯罪、遏制網絡金融風險的直接目標上取得了一定效果,但對于實現金融產業長遠健康發展的最終目標仍有相當的距離。
綜上所述,在后現代性的研究視角下,風險的治理應當遵循“誰制造、誰承擔”的原則。[20]而當前我國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工作在理論范式、治理方式以及治理效果上存在不同程度、不同方面的問題,這意味著雖然現有網絡金融犯罪在治理形式上具備了綜合治理的外在特征,但距離真正實質化的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仍然存在一定差距。在網絡金融犯罪的語境下,現有理論研究既無法廓清何為綜合治理,也無法說明綜合治理的具體知識展開路徑。因而,也為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實踐展開陷入“迷惘”埋下了伏筆。顯然,簡單移植綜合治理模式的路徑難以滿足金融犯罪治理場域網絡化的實踐需求。而綜合治理原本是一個“政策層面”或者“政治術語”,怎樣將其發展演變為一個與犯罪治理相關的“法律術語”,尤其是從方法論、認識論上論證綜合治理具有“標本兼治”的功能和作用,更顯關鍵。
三、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框架建構
當前我國有關網絡金融犯罪治理范式的研究認識不一,并且大多局限于金融監管和刑法規制的部門法規范視角,未能綜合運用社會政策學、犯罪學、經濟學等學科的知識和方法,來揭示網絡金融犯罪的深層次原因,從而分別提出相應的對策,即使試圖從多元化視角建構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模式的方案也存在研究范式以及方法論的不足。事實上,網絡金融犯罪治理場景的“脫域化”、參與主體的多元化以及金融治理方式的現代化,已然啟示我們,對網絡金融犯罪這一綜合性復雜問題,無疑需要運用綜合手段予以解決。并且,現有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一元化路徑實際上也不是僅強調單一的刑事處罰或者行政監管。因此,多元主義的治理路徑是解決網絡金融犯罪現實問題的必然選擇。但是,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真正構建起網絡金融犯罪多元化的治理路徑。這一問題,將在下文詳細展開。
(一)總體國家安全觀對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方法論指引
總體國家安全觀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提出立足于當時日益復雜的國內外安全環境,系統回應了我國面臨的各種安全問題和安全挑戰,富含深刻的理論內涵與實踐偉力。總體國家安全觀具有五位一體的安全架構,即人民安全是宗旨,政治安全是根本,經濟安全是基礎,軍事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是保障,促進國際安全是依托。[21]而金融安全作為經濟安全的子概念,同樣屬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具有主權性、總體性、發展性的特點。[22]
總體國家安全觀是新時代中國國家治理的指導思想之一[23],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接受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指引具有必要性與正當性。其一,總體國家安全觀要求處理好“既重視發展問題,又重視安全問題;既重視外部安全,又重視內部安全;既重視國土安全,又重視國民安全;既重視傳統安全,又重視非傳統安全;既重視自身安全,又重視共同安全”這五對關系,而金融安全作為非傳統國家安全的一種,既關乎國家發展問題,又關乎國家安全問題;既關乎自身安全,又關乎共同安全。對于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來說,其直接目標之一便是遏制網絡金融風險、保障金融安全。因此,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接受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指引,有利于實現其基本治理目標。其二,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中出現了治理模式的混亂化、治理方式的封閉化、治理效果的彌散化等問題,根本原因在于,對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價值理念沒有形成共識。實際上,如前所述,總體國家安全觀要求我們“既重視發展問題,又重視安全問題”。因此,對于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來說,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指引有利于克服網絡金融犯罪治理實踐中出現的諸多問題,實現金融效率與金融安全、金融公平的統一。其三,總體國家安全觀涉及的安全類型都屬于刑法規范的保護范圍,在網絡金融犯罪的犯罪手段異化、社會危害性顯著提升的背景下,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指引,也是國家安全法律規范體系的整體定位以及刑法規范目的的應有之義。
總體國家安全觀是馬克思主義國家安全理論的重大創新,其蘊含著深刻的系統思維、實踐思維、底線思維與宗旨思維,而這也為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模式的現代化、多元化轉向提供了方法論指引。[24]
首先,總體國家安全觀蘊含的系統思維啟示我們要立足于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普遍聯系原理,充分發掘網絡金融犯罪治理過程中的客觀聯系與動態關系,從動態、客觀、多樣的眼光去檢視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實踐,并深刻把握住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目標這一關鍵。具體來說,從整體性視角出發,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需要貫徹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基本理念,發揮不同治理主體的治理作用,而這也契合了網絡金融犯罪所具有的去中心化屬性,使得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上升到社會治理的高度。此外,我們還有必要在網絡金融犯罪的具體治理工作中提倡刑事一體化的理念。刑事一體化的理念不僅是對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系統觀念的刑法表達與集中體現[25],而且還有利于克服網絡犯罪治理過程中出現的刑法適用碎片化的問題,以整合性應對碎片化。[26]
其次,總體國家安全觀蘊含的實踐思維啟示我們,不僅需要從理論研究的角度解析網絡金融風險的生成機理,更要從實踐出發,運用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與研究工具,揭示網絡金融犯罪的真實面貌。單一的理論研究方式容易囿于邏輯思辨的陷阱,唯有以實踐為導向,運用實證主義的工具與方法,才能有效彌補單一理論研究范式的不足,做到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理論與實踐的統一。
再次,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底線思維啟示我們,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需要在牢牢把握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這一底線的同時,兼顧金融效率與金融創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特別是防止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根本性任務。”[27]黨的十九大明確將防范化解重大風險作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三大攻堅戰之一。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加強和完善現代金融監管,強化金融穩定保障體系,依法將各類金融活動全部納入監管,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底線。”[1]29-30可以說,防范金融風險仍然是我國未來金融安全保障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這就意味著在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上需要貫徹源頭治理的理念,從源頭上治理網絡金融風險,防患于未然,將網絡金融風險的現實化可能性以及實害降到最小。同時,我們也需要辯證認識與思考安全與發展之間的關系,實現兩者的平衡。
最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宗旨思維啟示我們,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需要堅持“以人民安全為宗旨”的原則,即將民本主義貫徹到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方方面面。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僅需要將社會公眾納入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主體之中,并且保障社會大眾應有的監督權、知情權,還需要充分考慮金融消費者、投資者個人合法權益的保護。
綜上所述,總體國家安全觀對于刑事法治的建設來說,要求實現安全價值與自由價值的平衡,而總體國家安全觀蘊含的系統思維、底線思維等豐富的方法論要義,則為網絡金融犯罪的系統治理、生態治理、綜合治理指明了出路。具體而言,在以往犯罪治理的主體方面,僅僅局限于國家公權力主體,卻忽視了信息網絡時代私權利主體的自主能動性。隨著治理手段的多元化,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主體也應隨之多元化、協同化。與此同時,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手段也應當做到多元化,而不是單一論學者所主張的“非此(刑法懲治)即彼(行政監管)”的“怪圈”,可以多管齊下,綜合運用“實體與程序、政策與規范、法律與倫理、教育與技術”等多方面、多視角的復合手段,實現集事前預警、事中控制以及事后懲治于一體的網絡金融犯罪系統性、綜合性治理策略。
(二)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框架設想
基于信息網絡技術發展所形成的“雙層次社會背景”,面對極具復雜性和系統性的網絡金融犯罪,只有采取綜合治理的策略,方能最大限度實現標本兼治的治理目標。這一點在電信網絡詐騙違法犯罪行為的治理上已得到了鮮明的體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第四條的相關規定,反電信網絡詐騙工作需要“堅持系統觀念、法治思維,注重源頭治理、綜合治理”。實際上,綜合治理作為一種在中國30多年來屢次實踐、行之有效的治理方式,以往主要適用領域包括社會治安防范、社會矛盾排查化解、治安重點地區整治[28],并且已經有成功的示范案例。綜合治理強調表里結合、標本兼治、打防結合、預防為主、綜合施治、辯證施策,秉持普遍聯系、辯證思維方式,具有極強的跨學科思維和復眼觀察的方法論特質。[27]其堅持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突出如何解決問題,不拘泥于單一手段和方法,主張運用法律、道德、教育、監督、技術等諸多具有實用性、系統性、整合性的綜合方案。所以,綜合治理不僅契合了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方法論要義,而且也為網絡金融犯罪懲治預防帶來了新的思考和契機。
1.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基本思路
如上所述,總體國家安全觀堅持系統思維,而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本身就是涉及社會學、犯罪學、經濟學與刑法學等學科的一個復雜性、系統性治理,汲取各學科的知識和方法,實施跨學科的科際整合研究,應是合理構建網絡金融犯罪防控制度的必然選擇。筆者初步勾勒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基本思路如下:
首先,辯證思考具有“網絡犯罪”與 “金融犯罪”雙重特征的網絡金融犯罪的特征以及產生的原因,拓寬既有的單一研究視野,引入綜合治理的全新思路,運用法學、經濟學、社會學等跨學科知識和實證分析方法,對當下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系統的治理目標、治理對象、治理主體、治理范圍等治理要素展開全面、細致的研究。
其次,采取“金融監管、刑事治理、社會預防、被害情境預防、效果評估等具體路徑進行綜合治理”,重新界定市場機制、民事救濟、行政監管、刑事治理等手段之間的關系,重新審視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中刑法邊界的劃定問題。
再次,從對犯罪人的防控到對被害情境的預防雙面思考網絡金融犯罪的綜合治理。在提升金融刑事法體系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的同時,以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辯證思維、系統思維、跨學科思維制定和實施符合中國國情的刑事政策與社會防控舉措。
最后,科學評估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治理效果,確保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在法治軌道上穩步推進,注重體制連貫,強調優良傳統,總結經驗教訓,發揮治理優勢,及時對可能存在的治理誤區與法治風險進行理論糾偏與事先預警。總之,筆者將從戰略高度構建多層次手段相互配合的綜合治理方案和整體機制,為控制網絡金融犯罪系統性風險提供立法建議與政策獻言。
2.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框架的基本要素
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框架包括總論與分論兩個部分。由于國家安全具有復雜性、系統性的特征,沒有一個全面的、系統的、總體的國家安全觀,就很難有效統領全局,就難免陷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被動局面。同樣原理,金融安全、網絡安全是國家安全的一部分,它們風險現實化帶來的危害不僅危及一個國家和領域,而且對全世界都會帶來災難。鑒于網絡金融犯罪形成原因非常復雜,危害后果相當嚴重,就必須采取綜合的、立體的、全面的、系統的治理,這既是一種思維方式,也是一個重要應對舉措。
因此,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總論與分論之間需要體現總體國家安全觀最為鮮明的“總體”的特征,即將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視為一個有機的系統,全面、整體、辯證地觀察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過程,妥當處理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中的不同主體、不同方法等之間的關系。[22]其中,總論解決“怎么看”的問題,即如何科學認識網絡金融犯罪以及為何要引入綜合治理理論進行網絡金融犯罪防控。具體而言,總論部分的基本要素包括:網絡金融犯罪的基本概念、現狀特點、犯罪成因、治理困境,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理念、原則,以及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系統的治理目標、治理對象、治理主體、治理范圍等治理要素。分論則解決具體“怎么辦”的問題,即綜合治理理論在網絡金融犯罪領域中的具體適用問題。筆者認為,網絡金融犯罪的綜合治理手段至少應當包括互聯網金融監管的現代化、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治理、網絡金融犯罪的被害人情境預防、網絡金融犯罪的社會防控、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果評估等五個部分。
3.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要素之間的邏輯關系
分論的五個基本要素分別是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是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框架的體系性構成要素。這五個基本要素與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整體關系以及相互之間的具體關系如下:
第一,互聯網金融監管現代化與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治理是層層遞進和行刑銜接的邏輯關系,兩者的結合體現了網絡金融犯罪的底線思維的要求,即通過對互聯網金融的事前防控與網絡金融犯罪的事后懲處,將互聯網金融的風險降到最低。
第二,網絡金融犯罪的社會防控與被害情境預防則分別從政策層面與事實層面,借助社會學、政策學、犯罪學等研究范式,提出法律系統之外的對策建議。社會防控注重網絡金融犯罪的外因分析,關注犯罪的社會根源,體現標本兼治的“本”;被害情境預防則側重網絡金融犯罪的內因解剖,關注犯罪的被害人因素,體現了外病內治的“內”。兩者是一枚硬幣的正反兩個方面,體現了總體國家安全觀所蘊含的辯證唯物主義哲學思想。
第三,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果評估則立足于治理效果的評估與反思,這是對網絡金融犯罪治理手段的實踐檢驗和科學回應,體現出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益性、可控性與科學性。并且這也是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實踐思維的應有之義,通過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果評估,以彌補單一理論研究方法的不足,做到理論與實踐相統一。
總之,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視域下,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各個基本要素之間,都是相互支撐、互為關聯、依次推進的,其共同歸屬于綜合治理這個總系統(參見圖1)。
通過對上圖的觀察和解讀,筆者認為,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策略的提出,得益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認識論和刑事一體化的方法論,是多元主體協同共治模式在網絡金融犯罪治理領域的一次嘗試和踐行,即在刑事法律手段上重視刑法運行整體的協同性、一體化。與此同時,注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瞻前顧后,內外兼治”,力求做到:前瞻被害情境預防、社會防控等犯罪預防,后顧行政、刑事等手段的效果評估;左看刑事程序問題,右盼民刑交叉問題;對上注重刑事政策的合理性,對下注重刑法與金融監管法規的有效銜接;對內注重相關罪名的解釋與適用,對外注重刑法立法與司法的社會效果、經濟效益。總之,綜合治理有助于幫助我們跳出單一刑事治理的局限,從戰略高度全面審視網絡金融犯罪的方方面面,以全景視角對當下網絡金融犯罪現象從頭至尾進行全身掃描,從而能夠準確定位網絡金融犯罪這一頑疾的病灶部位,做到對癥下藥、標本兼治。
四、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具體路徑
如前所述,系統思維是總體國家安全觀的首要要求,以下將依次從互聯網金融監管現代化、刑事治理、被害情境預防、社會防控(包括共制預防和技術預防)以及效果評估等五個方面,對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具體路徑予以展開,以助力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效果實現“質”的突破。
(一)監管防線:互聯網金融監管的現代化
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視野下,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應當把握好安全價值與效率價值之間的關系,而互聯網金融監管的模式選擇與體系構建是實現這一要求的關鍵。因此,加強和完善對網絡金融犯罪的綜合治理,必須善于把握互聯網金融發展規律,順應互聯網金融發展趨勢,應對互聯網金融挑戰,實現金融監管現代化。
網絡金融犯罪大多屬于行政犯,網絡金融犯罪行為一般也是金融監管機構查處的違法行為。網絡金融犯罪的認定與金融監管執法之間具有密切的聯系,“違反國家金融管理規定”是認定網絡金融犯罪的構成要件之一。當前我國互聯網金融秩序的失范——各種顯性或隱性的金融失序現象層出不窮,首先反映出互聯網金融監管制度存在諸多不足。因此,鑒于網絡金融犯罪的行政犯本質特征,必須要從金融監管視角反思我國互聯網金融犯罪治理存在的問題。
筆者認為,至少要從如下四個方面加強和完善我國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金融監管制度創新:
首先,金融監管理念的創新。互聯網金融對于國家金融安全的沖擊不僅是技術上帶來的金融風險的系數擴張,也有互聯網金融本身帶來的新的金融風險。[29]因此,互聯網給國家安全的維護帶來新的挑戰與機遇,互聯網金融的勃興更加凸顯了維護國家金融安全的重要性。在互聯網金融時代,實現金融監管現代化必須創新金融監管理念。對此,本文認為,互聯網時代我國金融監管制度創新應當秉承《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第二十條的精神與規定。
其次,金融監管體制的創新。加強和完善對我國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既要借鑒國外相關立法經驗,更要立足于我國國情。以區塊鏈技術可能涉及的金融犯罪活動為例,既要借鑒域外國家和地區的監管經驗,也要發現我國立法與執法實踐中的內在規則,并將其轉化為外在的法律制度。為此,需要構建和完善現有行政監管體系,提高市場準入門檻。
再次,金融監管手段的創新。金融科技已經成為全球范圍內備受關注的概念。互聯網金融是以互聯網為核心的現代科技對金融業所帶來的重大創新。這一重大金融創新在金融業務的發生場域、運行方式及交易成本等方面對以往金融業產生了重大變革性影響。這些變革也給網絡金融犯罪治理帶來了重大挑戰。為了應對金融科技的挑戰,國際社會加強了對金融科技的監管。這些舉措為我國創新金融監管手段提供了經驗。
最后,金融監管執法與金融刑事司法銜接的機制創新。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的銜接問題是我國存在的一個重大現實難題。由于互聯網金融犯罪案件的新穎性、專業性,加強金融監管執法與金融刑事司法的銜接更為必要。為了實現二者之間的有效銜接,必須要從制度上建立穩定、高效的銜接機制。比如,通過建立金融監管行政立法與刑事立法的聯動機制與評估機制,以及金融監管機構與公安檢察機關的案件信息共享與聯席會議機制,實現互聯網金融市場法律監管的協調性、平衡性。[10]
(二)刑法防線: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治理
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制裁是守住不發生金融系統性風險、重大風險,踐行總體國家安全觀底線思維的重要手段。在網絡金融犯罪的刑法防線的設置上,必須堅持安全價值與自由價值平衡的價值指引,結合法秩序統一性原理的指導,在充分發揮不同刑事法律手段的同時,保障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規范協同。
1.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政策與刑法立法
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政策主要解決刑法介入的立場與限度問題,這也是劃定罪與非罪、行政監管與刑事規制的界限之基礎和前提。盡管當前理論界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為了保障金融自由和創新,應以行政監管為先,刑法規制為輔,但是問題在于,當前互聯網金融的行政監管體系尚未完備,比如現有網絡金融監管規則大多位階不高,僅具有原則性與抽象性,并且在網絡金融發展亟須的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社會征信體系、信息網絡安全維護、金融隱私權保護等基礎性法律規范方面尚待制訂或完善,在此情形下過于強調刑法介入的后置化是否合適,還有待思考。筆者認為,網絡金融犯罪刑法規制的立場和限度不應是一成不變的,而應當視互聯網金融在發展過程中存在的新問題、新情況及其嚴峻形勢提出不同的應對策略。
當下,網絡金融犯罪的發展越來越呈現出違法成本低、受害范圍廣、涉案金額大以及國際化、職業化等特點。對此,在強化和改善金融監管的同時,還亟須嚴密刑事法網,發揮刑法作為法秩序的“最后一道防線”的保障作用。如何合理確立網絡金融犯罪的處罰范圍,才能實現“出行入刑”,不留下法律監管的真空地帶,是當前金融犯罪刑事立法亟須解決的問題。對此,除了需要統籌完善金融監管的前置性行政法律法規外,可以嘗試采用“二元化犯罪模式”的刑法立法形式。[30]即參考逃稅罪的處罰規定,對經監管機構通知及時采取改正措施,并已經受到行政處罰的互聯網金融違規行為,不予追究刑事責任。此外,還應充分借鑒行政法、刑法的立法模式,以實現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立法與前置性行政監管立法的有效銜接。
總而言之,網絡金融犯罪的相關刑事政策與刑事立法需要把握好金融創新與金融風險之間的界限。網絡金融風險本質上是一種現代性的風險,是社會發展進步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現象之一。對此,有學者指出,對網絡犯罪的治理應當堅持侵害原則與謙抑主義,在警惕刑法過度參與社會治理的同時,也要及時檢驗現有罪名的科學性問題。[31]本文贊同這種主張,網絡金融犯罪的刑法治理不應也不能突破刑法理性原則的底線,但同時也要做到真正的分類治理、科學治理,妥當處理與把握金融創新與金融風險的限度問題。
2.網絡金融犯罪的相關罪名適用
互聯網金融活動面臨眾多的刑事風險,其中高發性的罪名主要包括:非法經營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集資詐騙罪,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擅自發行股票、企業債券罪,洗錢罪等[32],此外還可能觸及虛假廣告、侵犯版權等與金融犯罪無關的罪名。
與傳統金融活動相比,互聯網金融因其網絡特性而使其風險兼具擴散性和集中性。[33]因此,在將傳統金融犯罪的罪名適用于網絡金融犯罪時,便存在諸多需要重新解釋的問題。比如,對于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如果按照目前司法實踐的入罪標準,互聯網金融企業的很多經營活動均會因為“未經有關部門批準”而構成本罪,所以如何限定該罪的處罰范圍便顯得尤為關鍵。對于其他相關罪名亦是如此,互聯網金融犯罪中一些案件涉及的資金額和人數往往都超過了現行司法解釋中的相關規定,在此情形下如果嚴格適用司法解釋的規定必然會導致絕大多數的網絡集資活動均符合相關犯罪構成要件,故需要從嚴解釋相關犯罪構成要件以提高入罪門檻。
3.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制裁措施
當前,我國刑法中的金融犯罪的財產刑尚不完備,而資格刑則尚未建立起來,加之刑法總則規定的非刑罰處罰措施一直以來均沒有被充分利用,所以整體偏重的有期徒刑和力度不足的限額罰金刑一直是金融犯罪的主要刑事制裁措施。這種刑事制裁體系完全無法適應網絡金融犯罪的新情況、新問題,因此有必要建立比例罰金刑制度和從業禁止資格刑制度,直接在相應犯罪的法定刑中予以規定,或者在某一節犯罪中予以統一規定。
在立法修正之前,可以根據當前我國刑法中的現行規定,在司法適用上盡量實現網絡金融犯罪刑事制裁的輕緩化、多元化。一方面可以提高相關犯罪的限額罰金刑的適用額度和比例,同時盡量對行為人判處較輕的有期徒刑,符合緩刑適用條件的盡量適用緩刑;另一方面則可以充分適用刑法總則關于禁止令、從業禁止與非刑罰處罰措施的規定,發揮此類刑事制裁措施的犯罪預防與法益恢復的功效。
4.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程序問題
刑事一體化思想啟示我們需要注意刑法法律科學之間的相互關系,做到協同運行。囿于篇幅的限制,本文僅就幾個方面探討網絡金融犯罪的刑事程序問題:第一,有必要根據網絡金融犯罪的虛擬與跨時空特性,探索其管轄權沖突的協調方案,并妥善處理由此帶來的國際、區際司法協助與案件偵辦協作模式等問題。第二,有必要對網絡金融犯罪案件中電子數據的收集、審查、鑒定、排除等問題進行細致的探討,適時確立網絡金融犯罪電子證據具體原則和規則,以規范相關案件的偵辦與審理。第三,網絡金融犯罪具有“去中心化”的特點,對此,可以考慮從理清犯罪團伙內部關系、健全偵查協作機制、充分利用現代科技手段以及建立網上債權登記制度等方面入手。[34]第四,除了對網絡金融犯罪的定罪量刑之外,還需要注意對其涉案財物進行處理。當前對網絡涉眾型經濟犯罪的涉案財物的處置效果不僅關系到案件的法律效果,還關系案件的社會效果。因此,需要完善涉案財物的處置與追繳機制。
(三)被害預防:網絡金融犯罪的情境預防策略
網絡金融犯罪發生過程的互動性、犯罪被害對象的涉眾性、犯罪地域范圍的廣泛性以及犯罪應用手段的隱蔽性表明了被害人在網絡金融犯罪的發生鏈條中扮演著特殊地位[35]。換言之,與傳統的犯罪不同,在網絡金融犯罪中,被害人的地位與作用不容忽視。實證研究表明,在非法集資犯罪中,部分社會群體往往在趨利心理、暮年心理、從眾心理以及社會失范等眾多因素綜合促進下成為犯罪的被害人。[36]在網絡金融語境下,被害人數量的增長速度以及覆蓋面積也成倍增長。此時,實施網絡金融犯罪的被害情景預防不僅能從源頭控制網絡金融犯罪的發生,而且更能促進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取得實質性的效果。
從情境預防的基礎原理來說,情景預防是英美犯罪預防體系的三大支柱之一,其主要通過提高犯罪難度、降低回報、減少犯罪刺激、排除犯罪借口等方面實現其功能效用。[37]因此,在網絡金融犯罪中實施被害情境預防,不僅契合了網絡金融犯罪的貪利屬性,而且已有大量成熟經驗。總之,對網絡金融犯罪被害人的救濟不能僅局限于傳統事后的角度。對其進行被害預防,不僅能有效預防犯罪,還能將其納入綜合治理的環節之中,彌補傳統治理視野的缺失,增強犯罪治理的能效。
(四)多元共治:網絡金融犯罪的社會防控
網絡金融犯罪的多元共治有利于實現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宗旨思維要求。犯罪治理終究是一種預防策略,其不單是以規范投入來治理犯罪的“規范預防”,也應是事前以技術措置防止規范違反的“技術預防”,對網絡金融犯罪治理僅僅采取以規范投入為中心的事后懲治模式,不僅大大縮小了犯罪預防的意義而且也不符合現代經濟學的要求。這種在犯罪治理上的雙重單向性正是網絡金融犯罪因規制失效而日益猖獗的重要原因。因此,探索社會多元共治在網絡金融犯罪治理中的作用發揮,實現由專治預防結構到共治預防結構、從規范預防模式到技術預防模式的范式轉換與理論轉型,就成為現實防控與有效治理網絡金融犯罪的重要課題。
第一,實現網絡金融犯罪的“共制預防”。網絡金融犯罪的共制預防意味著網絡金融犯罪防控應當采取國家通過激勵機制設定自律性規制目標的“公私共規”或者“規制了的自制”模式。這一模式不僅能夠防止犯罪者內在的規范意識和價值觀被抵消或者麻痹,養成網絡金融業者的規范守法意識,而且能夠發揮企業的自我凈化能力,促進網絡金融企業的風險管控能力的提高。[38]網絡金融犯罪的“共制預防”不同于“統合預防”,前者是指由國家通過刑罰激勵的社會自律性規制,而后者是指國家、社會等規制主體之間的協同預防,兩者在預防結構、預防機制、制度意義上均有很大不同。[39]網絡金融犯罪的“共制預防”能夠彌補既存命令——管制式規制理論缺陷,真正使國家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刑事政策落到實處。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內部規制制度和自律規制制度在企業方面存在必須支付一定費用的負擔,在缺乏相應激勵機制的情況下難以達到其效果。因此,作為自律性規制的合規管理計劃必須與國家規制相結合,通過相應的制度激勵來誘導其制度化。
第二,加強網絡金融犯罪的技術預防。由于現代社會結構由規訓社會向控制社會的變化,刑事政策的重點轉向以精算司法和風險管理為基礎的風險預防和安全管理,風險管理與安全維護情景犯罪預防成為控制犯罪的主要策略,因此通過技術性和組織化的保護措置事前減少規范違反的技術性犯罪預防逐漸成為網絡金融犯罪預防的主要策略。在網絡金融犯罪的技術預防中可以充分運用大數據與人工智能技術。一方面,大數據不僅作為最尖端的科學分析工具發揮機能,而且被評價為防備未來不確定高危險社會的國家政策決定的核心源泉。[40]大數據的性質決定了大數據技術對網絡金融犯罪預防具有必要性,其能夠在網絡金融犯罪預防中發揮重要的功能作用。因此,應當充分利用數據挖掘、地理畫像、熱點分析等大數據犯罪預測技術,按照其在網絡金融犯罪預防中的運用成效,逐步構建網絡金融犯罪大數據犯罪預測的預測方法和預測機制。[41]當然,為了保障公民個人的正當權利,大數據的運用也需要有一定的原則與界限。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在構建一個智能社會的同時,也為網絡金融風險的智能化監測預警與控制提供了可能。如在人工智能時代背景下,監管部門在證券期貨市場的刑事風險監控上,可以充分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加強對證券、交易日常數據的分析,監控交易動態,精準鎖定異常賬戶,實現穿透式、全過程的監控。[42]
(五)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果評估
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效果評估體現了總體國家安全觀蘊含的實踐思維。所謂效果評估,是指根據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目標,結合經濟社會發展的要求,按照一定的標準和程序,對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過程、結果等進行調查與評價,形成效果評估報告,為改進綜合治理提供參考依據,促進網絡金融健康發展的活動。[43]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作為一項系統性的法治工程,對其治理效果進行評估是響應國家治理現代化、踐行總體國家安全觀、彌補實證主義研究方法缺位對犯罪治理的功能損害的必然要求。[44]
當然,需要說明的是,在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效果評估中,不僅需要保障評估的客觀性、公正性等問題,還需要有效地反饋給相關治理主體,以指導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的未來走向。
五、結語
網絡金融犯罪是傳統金融犯罪在信息網絡空間中的延伸與發展,這也決定了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是金融刑事法治現代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當前網絡金融犯罪的理論研究與實踐現狀中出現的一系列問題,折射了理論界與實務界對網絡金融犯罪的治理目標尚未達成共識。其實,從網絡犯罪的技術特性以及金融犯罪的生成機理出發,便可以得知,多元化犯罪治理立場是現代社會中犯罪治理的應然出路。基于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宏觀指導與方法論啟示,網絡金融犯罪治理的現代化,離不開治理過程的生態化、系統化與綜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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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rehensive Management of Network Financial Crim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Holistic View of National Security
Li? Lanying
(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Fujian,China)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holistic view of national security,the governance of network financial crimes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preventing and defusing major financial risks and realiz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financial criminal rule of law. However,there are some problems in the current governance practice of cyber financial crimes,such as chaotic governance mode,one-way governance direction,closed governance,dispersion between governance effect and governance objectives,which hinder the realization of the governance objectives of cyber financial crimes to a certain extent. In order to make a“qualitative”breakthrough in the governance efficiency of cyber financial crimes,it is necessary to take the holistic view of national security as the guidance,start from the concept of multi-subject cooperation and co-governance,build a comprehensive governance paradigm of cyber financial crimes,and organically coordinate the components of administrative supervision,criminal law governance,victim prevention,social governance,effect evaluation and other elements of cyber financial crimes. Thus,the ecological,systematic,diversified and modern governance of network financial crimes can be realized.
Key words:holistic view of national security;financial security;network financial crime;criminal integration;co-governance
責任編輯:劉有祥 李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