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傳福的汽車王國

江川

從0—100萬輛新能源汽車下線，比亞迪足足花費了13年時間，但從100萬—200萬輛下線只用時一年，從200萬—300萬輛僅用了半年。

創業難不僅難在前瞻預判，更難在之后要為之不懈奮斗5年、10年乃至20年。比亞迪王傳福就是這樣一位為汽車夢想奮斗了20年的創業者。

今天的比亞迪已經以300萬輛總銷量坐上國內汽車品牌頭把交椅，其2022年的新能源車銷量達到186.35萬輛，超越特斯拉的131萬輛，成為新的全球新能源車銷量冠軍。王傳福也在時隔十多年后再次回到胡潤中國百富榜前列，以1450億元的身價排在《2022胡潤中國百富榜》的第14名。更為可貴的是，中國制造也因比亞迪創造的奇跡重新被世界認可。

2023年1月6日，王傳福當選2022中國經濟年度人物。主辦方給出這樣的頒獎詞：“他是中國新能源汽車領軍者，連續9年銷量穩居全國第一。2022年，他帶領比亞迪實現第300萬輛新能源汽車下線，成為首個達成這一里程碑的中國品牌；全年新能源車累計銷量登頂全球新能源車銷量冠軍。置身于汽車產業百年變局之中，他堅持‘技術為王，在新能源賽道上演‘加速度，成為中國從汽車大國邁向汽車強國的最佳注腳。”

但是王傳福的造車夢曾經一波三折。

苦難少年，堅信讀書改變命運

在一波三折的造車夢之前，王傳福還有一段一波三折的青少年期。這段經歷磨練了王傳福的意志，這或許是他日后能不懈堅持奮斗的內驅力之源。

1966年2月，王傳福出生在安徽蕪湖無為縣的一個木匠家庭。他在家排行老七，上面有5個姐姐和1個哥哥，下面還有1個妹妹。

在那個年代，大多數中國農村家庭都吃不飽飯。王傳福的父親靠著祖傳的木匠手藝還能勉強解決一家人的三餐溫飽。相比別的家庭，王傳福家日子還算過得去。可是13歲那年，王傳福的父親因肺癌去世，他的生活由此急轉直下。為了養活一大家子，王傳福的母親不得不一個人挑起生活重擔，沒日沒夜地替別人縫補衣服。

但縫補衣服畢竟是個小手工，即便沒日沒夜地干，王傳福母親的收入也無法支撐8個孩子的日常開銷。無奈之下，幾個姐姐陸續出嫁，妹妹送給親戚撫養，18歲的哥哥王傳方輟學務工。家中只能供得起王傳福一人讀書。

就是這樣的生活，也沒能持續多久。兩年后，王傳福的母親因積勞成疾病逝。在母親病危期間，王傳福正在參加中考，他得知消息后放棄兩場考試飛奔回家，結果還是沒能見到母親最后一面。因為錯過兩場考試，王傳福最后沒能考上理想中的中專，只進了一所普通中學——無為二中。

兩年內父母相繼去世，給王傳福以沉重打擊。為了改變家境，他跟結婚不久的哥哥提出輟學務工。不過哥哥王傳方極力勸解弟弟，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并打消王傳福的顧慮：“再苦再累，就是賣房也要供你讀書。錢的事你不要擔心，家里還有我和你嫂子呢！”此后，王傳方便和妻子張菊秀做起小買賣，繼續供王傳福讀書。

為了給弟弟每周留出10元生活費，王傳方夫婦苦心經營。困難時，張菊秀還賣掉自己的金耳環嫁妝。“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佳話在十里八鄉傳遍。

對于哥嫂的付出，王傳福只有努力讀書，以好成績來回報。據王傳福的高中班主任回憶，王傳福每天只睡幾個小時，是他教過的學生中最努力的。1983年，王傳福考入中南礦冶學院（現為中南大學）冶金物理化學專業，成為無為二中當年唯一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

從1983年讀大學到1995年創業，這12年的時間是王傳福的得意之年。大學期間就入了黨，1987年畢業后被保送至北京有色金屬研究總院讀研，并在1990年畢業后留院任職，端上了夢寐以求的鐵飯碗。1992年，26歲的王傳福由于研究成果突出被破格提拔為有研院301所的副主任，成為全院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1993年，有研院和包鋼集團在深圳合資成立比格鎳氫電池有限公司，王傳福被任命為總經理。

當時，市場上的“大哥大”無線電話售價高達兩三萬元，里面的一塊小小的鎳鎘電池，就能賣到上千元。作為電池材料專家，王傳福深知里面的暴利，他開始嗅到了一絲商機。1994年，《國際電池行業動態》發了一則消息：日本出于環保考慮，將放棄傳統的鎳鎘電池產業。王傳福敏銳地嗅到，中國完全可以承接日本放棄的這份產業，分羹鎳鎘電池的龐大市場。

在向上級請求進軍鎳鎘電池產業遲遲未果后，王傳福決定自己干。但要丟掉來之不易的鐵飯碗也不是那么好做決定，在一段時間的思考和掙扎后，王傳福最終還是決定辭職下海。1995年2月10日，在深圳正式注冊成立比亞迪公司，和十幾個創始團隊成員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電池創業之路。

電池大王，角逐千億電動汽車

雖然是自己熟悉并擅長的電池領域，但創業之路還是充滿艱辛。首當其沖的就是資金難題。彼時，投資一條鎳鎘電池生產線要幾千萬元。

王傳福先是去找銀行貸款，在屢次被拒后，又找到新加坡的匯亞基金，尋求5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但還是被匯亞基金的投委會否決了。最后，王傳福的表哥呂向陽投資了250萬元，成了比亞迪第二大個人股東，現為比亞迪副董事長。另一位是王傳福的朋友夏佐全，向比亞迪天使投資了30萬元，成為第三大個人股東。

300萬元投資相較于幾千萬元的生產線還是相去甚遠，不過王傳福很快找到了解決辦法。在研究了日本生產線后，他發現沒必要引進整條生產線，只需引進部分關鍵設備即可，其他環節可以依靠熟練工人完成，比如機械手設備就可以省去。在王傳福看來，一套價值20萬美元的機械手設備，按使用壽命5年算，一個月的成本合2萬元人民幣。而2萬元在當時可以雇用二十幾個工人，勞動效率遠遠超過機械手設備。

王傳福充分發揮國內勞動力優勢，最后只花100多萬元購買設備，卻建成一條日產4000塊鎳鎘電池的生產線，生產成本還比日本廠商還低40%。憑借低廉價格，比亞迪鎳鎘電池很快拿下多筆大額訂單。尤其是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時，這種性價比優勢得到進一步擴大，拿下全球40%的鎳鎘電池市場份額，銷售額突破1億元。

三年后，王傳福如法炮制，用相同的生產方式帶領比亞迪殺入更加清潔、利潤更大的鋰電池領域，主攻手機電池，成為摩托羅拉、諾基亞和TCL等一眾世界頂級手機廠商的供應商。2002年7月，比亞迪在香港成功上市，王傳福以3.28億美元的身價位列2002年福布斯大陸富豪榜第13位。到2003年，比亞迪已經超過日本三洋，成為全球最大的手機電池生產商。

然而，就在電池產業蒸蒸日上的時候，王傳福卻著手新的領域。在王傳福看來，即使比亞迪把全世界的手機電池都拿下，一年的產值也不過才幾百億。2001年，王傳福把天使投資人夏佐全召回公司擔任集團執行董事和副總裁，比亞迪要打造第二增長曲線，進軍汽車業。

這正是王傳福的不同尋常之處，20年前他就前瞻預判了電動汽車產業的風口，并為之不懈奮斗。王傳福當時的信心來自比亞迪的電池技術，而在他看來電動汽車的核心無非是電池。

但無論是比亞迪公司內部還是資本市場，對王傳福造車的想法都不看好。在投資人看來，年營收不足30億元的比亞迪很難承擔起動輒上百億的汽車研發經費，而且汽車電池和手機電池幾乎是兩個物種，比亞迪要從零起步。電動車的前景未朗，王傳福的決定無疑是一場豪賭。

越是反對，王傳福越是堅持。2003年1月，比亞迪以2.7億元收購西安秦川汽車77%的股份，正式踏上了造車征程。2004年就推出了純電動出租車EF3、電動概念車ET，以及混合動力轎車Hybrid—S。這一年，馬斯克剛剛入主特斯拉，4年后Roadster電動跑車才全球面世。由于起步太早，沒有迎合市場需求，比亞迪由先驅變先烈，幾款電動車型曇花一現，很快歸于沉寂。

為了給電動車業務持續輸血，比亞迪開始做燃油車的業務，但一開始也不順利，福萊爾和316兩款車型相繼失敗。后來，王傳福決定模仿市場上暢銷的車型。比亞迪F3神似豐田花冠，但成本只有對方一半，因此大受市場歡迎，不到一年銷量就超過10萬臺。后續的F3R是模仿通用凱越，F6則是模仿雅閣和凱美瑞，最后都大獲成功。

在燃油車和手機代工業務的輸血支持下，比亞迪的電動車研發也獲得重大突破。2008年12月15日，比亞迪首款插電混合動力車F3DM正式上市，成為全球電動車市場化的里程碑事件。

因為這件事，美國投資者李錄把王傳福介紹給了股神巴菲特的搭檔查理·芒格。芒格非常看好電動車的市場和王傳福本人，“他簡直就是愛迪生和韋爾奇的混合體，既是出色的發明家，又是個偉大的企業家。”芒格又把王傳福推薦給巴菲特。2008年9月，巴菲特出資2.3億美元，買下了比亞迪10%的股票。此舉在資本市場上掀起了驚濤駭浪。比亞迪股價大漲，王傳福以350億元身價登上2009年福布斯和胡潤內地富豪榜首富的寶座。

技術為王，品質是品牌的生命

比亞迪的造車之路開局算良好，但是后勁不足。面對新的競爭，比亞迪優勢并不突出。

王傳福很擅長成本控制，無論是早期的電池，還是后來的汽車，“人＋夾具=機械手”都屢試不爽。這套做法的核心就是將自動化生產線分解成一個個人工可以完成的工序，然后依靠自研的半自動化設備和國內廉價勞動力將成本壓到極致，最終通過性價比擊敗對手。

但是2010年之后，人口紅利開始消失，比亞迪的人海戰術也逐漸失效，利潤遭到吞噬。為了完成年度目標，比亞迪在2010年向經銷商瘋狂壓貨，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退網門”。當年有308家經銷商退出了比亞迪。當年銷量43.7萬輛，只達到預定目標的一半。屋漏偏逢連夜雨。從2009年起，歐美進行了長達兩三年的光伏反傾銷和反補貼，比亞迪因投資光伏全產業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再加上磷酸鐵鋰電池、半導體等新業務的拖累，比亞迪的凈利潤從2009年的37億元暴跌至2012年的0.81億元，股價更是在一年半內跌去了85%。

2010—2012年是比亞迪造車最困難的三年，王傳福后來總結了深刻的教訓：片面追求數量和規模的擴張，忽視品牌質量的提升。

危機之下，王傳福在比亞迪內部發起“質量整風運動”，重新審視垂直一體化模式，充分發揮供應商的性價比優勢。在垂直一體化模式下，比亞迪曾瘋狂到除了輪胎和玻璃，幾乎什么零部件都想自己造。2012年后，比亞迪將一些沒有競爭力的業務關停并轉，比如模具、橡膠和涂料等。同時開始大規模采購先進設備，取代之前的人海戰術，同時引入國際供應商，采購關鍵零部件。到了2015年，比亞迪的零件自制率從80%降至50%左右，銷量也重新回到47萬輛，但還是遠遠落后于長城（75.4萬輛）和吉利（54.9萬輛）。

面對內憂外患，王傳福深刻意識到，唯有技術突破才能在競爭中制勝。2017年，比亞迪研發團隊開始攻克DM—i插電混動系統。歷經3年的打磨，2021年1月，比亞迪發布DM—i插電混合平臺，并推出基于該平臺的三款新車型，成為拉動比亞迪新能源汽車銷量上漲的重要引擎。其中的秦PLUS DM—i，更是成為比亞迪全系最暢銷車型。

比亞迪DM—i插電混動技術不同于傳統的混動技術，它以電為主，搭載兩個高效電機，一個驅動一個發電，并且為了讓發電的電機能夠有更高效的功率，配備了高達43%熱效率的驍云—插混專用發動機進行輔助，這樣處理的優勢就在于既能保證發電機在最佳的效率進行發電，也能更高效地用油。

為了充分利用電能，配備了比亞迪刀片電池。高性能大容量的電池能夠將多余的電能儲存起來，并且不用擔心電池安全問題，比亞迪首創的電池脈沖自加熱技術，不僅能夠自我維持溫度，還能減少能耗損失。比亞迪DM—i系列已經具有足夠實力，虧電油耗3.8L/100km，綜合續航里程1200km，零百加速4.9s的實力表現。

自從比亞迪2004年入局造車行業以來，始終堅守“技術為王，創新為本”的信念，在王傳福看來，“技術為王，創新為本”是比亞迪始終要堅守的發展理念，幾萬名的技術研發人員，是比亞迪最寶貴的財富。通過長期高強度的研發投入不斷去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技術能力所取得的積極成效，也從另一角度驗證了比亞迪堅持“技術為王，創新為本”的發展理念。目前，比亞迪在全球累計申請專利3.8萬項、授權專利2.6萬項，實現了深厚的技術儲備資源的同時也建立了競爭層面的技術護城河。

正是這種把創新視為企業基因，兢兢業業為攻克一代又一代新技術的這種掃地僧的鉆研、躬耕精神，使得比亞迪在技術上登上一座又一座巔峰。在新能源汽車發展戰略上，比亞迪始終堅持DM混動與EV純電“兩條腿、齊步走”，堅持原材料安全與產品安全的磷酸鐵鋰電池路線，先后推出刀片電池、DM—i超級混動、DM—p王者混動、e平臺3.0和CTB電池車身一體化等顛覆性技術，推動全球新能源汽車行業變革，實現了跨越式發展。

2023年1月5日，比亞迪正式發布了全新高端汽車品牌仰望及其核心技術“易四方”。據介紹，“易四方”是一套以四電機獨立驅動為核心的動力系統，從感知、決策、執行三個維度圍繞新能源汽車的特性進行全面重構，顛覆以往燃油車的動力系統能力體系。相較傳統的燃油汽車動力系統，“易四方”技術可以通過感知力更強的電驅系統，以毫秒級的速度獨立調整車輛四輪輪端動態，從而更好地控制車身姿態。“易四方”技術可以為用戶提供更大的安全冗余，比如在車輛單輪爆胎后，以每秒 1000 次的頻率精準調整剩余三輪的扭矩，通過驅動輪及時對車身姿態進行強有力的補償干預，幫助駕駛員將車輛穩定可控地停下來。

在創新技術支撐下，比亞迪汽車不僅受到中國消費者青睞，也得到海外用戶擁躉。2022年初，比亞迪宣布DM—i車型首次獲得批量海外訂單，首批500輛秦/宋Plus DM—i將出口哥倫比亞。其實比亞迪的海外布局早在2019年便開始了，比亞迪向哥倫比亞市場輸出電動公交車，拿下了該國電動公交96.5%的市場。2021年比亞迪又向歐洲市場交付1500輛唐EV，元PLUS還在澳大利亞市場上市。從公交到乘用車，從純電到全部新能源，比亞迪的全線布局無一不在表明其準備大規模的進軍全球市場的決心。

在出海模式上，王傳福采取類似特斯拉的模式，直接在海外建廠。2022年9月8日，比亞迪與泰國WHA集團簽署了一份土地購買協議，即將在東南亞建立第一家電動汽車工廠；10月12日，比亞迪已經考慮在印度建第二工廠，希望在2030年獲得這一市場40%的市場份額。

在出海策略上，王傳福選擇多點開花，密集出擊。比亞迪將海外市場分為美洲、歐洲、亞太、中東及非洲四大塊，分別由不同高管負責，王傳福將決策權下放給他們，以提高靈活性。為了應對海外市場快速擴張帶來的運輸需求，王傳福甚至準備買船運輸。有報道稱比亞迪將訂購最多8艘7700 CEU液化天然氣雙燃料汽車運輸船，每艘船舶價格在8400萬美元左右，預計從2025年后開始陸續交付。華創證券預計，到2023年比亞迪出口銷量有望達到30萬—50萬臺。

從0—100萬輛新能源汽車下線，比亞迪足足花費了13年時間，但從100萬—200萬輛下線只用時一年，從200萬—300萬輛僅用了半年。隨著國家提出“2030年碳達峰，2060年碳中和”戰略目標，相信憑借多年以來在鋰電池領域的技術積累，比亞迪能夠在新能源汽車市場上占得先機，“彎道超車”迎來技術、產品和市場全面爆發。

王傳福的汽車王國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