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柏
張元濟(1867—1959),字筱齋,號菊生,浙江海鹽人。中國近代著名的出版家、教育家、公共圖書事業的先驅。他早年參加維新變法運動,政變失敗后南下上海,出任南洋公學總理。1902年加盟商務印書館,先后擔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長、總經理、監事、董事、董事長等職。在他的領導下,商務印書館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印刷所成長為中國近現代史上最著名的文化出版企業之一。他還創辦了享有“亞洲第一圖書館”美譽的東方圖書館,推動了國民教育的發展。張元濟在中國出版事業、圖書館事業、教育事業上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為民族文化事業的發展做出了杰出貢獻。
一、從京官到出版人
張元濟出生之時,正是中國由封建社會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劇烈演變的時代,因其父張森玉長期在廣東任職,所以他在廣東度過了童年時代,并接受了傳統的儒家思想的教育。14歲時,張元濟隨母親回到浙江海鹽老家,1892年參加會試,一舉獲得二甲第二十四名的好成績,順利走上仕途。甲午戰爭的潰敗,深深刺激了滿懷壯志的張元濟,他認識到只有實行變革,“以鼓舞人心為第一義”。他的“鼓舞人心”就是指創辦報刊,設立書局,以啟發民智。作為維新運動的積極參加者,戊戌政變后,張元濟受到“革職,永不敘用”的處分。經李鴻章的推薦,張元濟南下上海,來到盛宣懷創辦的南洋公學,出任南洋公學下屬譯書院院長一職。從此他結束了六年的京官生涯,開始了人生的重大轉折。
1901年,張元濟應商務印書館創辦人夏瑞芳之邀,投資商務印書館。是年冬,張元濟與蔡元培等創辦了《外交報》,開始了他的新聞出版生涯。《外交報》以英、美、日、俄、法、德等國的40多種報刊作為資料來源,“譯文悉從原意,不稍損益。既有譏訕,亦存其真,以資鑒警。”該報由于消息及時可靠,得到清政府的嘉許。
第二年,他辭去南洋公學職務,正式加入商務印書館,并主持編譯出版工作。在編譯所所長任內,他廣招人才,充實編譯所的力量,大膽啟用新人,使商務印書館由一家小型印刷所一躍成為國內規模最大、出版圖書最多、實力最強和最有影響的出版機構。在他的邀請下,高夢旦、杜亞泉、莊俞、蔣維喬、章錫琛、葉圣陶、竺可楨、沈雁冰等一批學有專長的文化人陸續進入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為商務印書館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人才基礎。
1902年,清政府頒布《欽定學堂章程》,進行學制改革。新學制的出現,迫切需要大量與之相適應的新式教科書,這為商務印書館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張元濟組織力量,集體討論,集體編寫,終于在1904年推出了《最新初小國文教科書》第一冊,這本書一經出版,立即引起了廣泛影響。至1906年,《最新國文教科書》全套10冊出齊。從此,教科書一直成為民國年間商務印書館的主要業務和利潤來源之一。
除了組織編輯、出版教科書之外,張元濟還積極組織漢譯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名著的出版。他出版了《動物學大辭典》《植物學大辭典》《無機化學命名草案》等一批自然學科著作,對科學知識的普及和提高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于西方社會科學和文學著作的翻譯出版,張元濟也十分重視。他請嚴復翻譯了《法意》《穆勒名學》等6部西方名著,加上先前出版的《天演論》《原富》,并稱“嚴譯八大名著”。張元濟還非常重視工具書的編纂和出版,先后出版了《商務印書館新字典》《辭源》《英華大辭典》等30余部工具書。
張元濟在主持商務編譯所期間,另一重要貢獻是組織出版高層次的學術叢書。如《北京大學叢書》《世界叢書》《新時代史地叢書》《東南大學叢書》等。
張元濟在出版界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的加盟使得商務印書館加速了從印刷業向出版業轉型的進程,并一舉成為新中國成立前我國最大的出版機構。他的后半生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整理出版古籍上,在搜訪善本方面不遺余力,“求之坊肆,丐之藏家,進走兩京,遠馳域外。每有所覲,輒影印之。”他曾對顧廷龍說過,自己畢生致力于古籍的整理出版主要由三個目的:一為搶救文化遺產;二為解決學者尋書的困難,滿足讀者的閱讀需要;三為匯集善本,彌補清代樸學家所未能做到的缺陷。當然,作為商務印書館的主要核心,張元濟也深深懂得,通過影印、出版大量古籍叢書,也是提高自身實力和形象,從而增加商務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另一重要途徑。由此,可以看出,作為一個出版家,生活在清末民國這樣一個典型的亂世,他把搶救古籍當成自己的神圣職責,為祖國傳統文化的發揚光大做出了不朽功績,體現了一個出版人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
二、公共圖書館建設的先驅
除了在出版事業方面功勛卓著外,張元濟對圖書館事業也是貢獻頗多。張元濟出生于藏書世家,自青年時就有“繼承先世遺業之志”。然而,他與一些喜歡將藏書“秘不示人”的藏書家不同,他藏書是為了讓好書流通,讓更多人享受文明的成果,從而使優秀傳統文化遺產得以傳承。1904年,經蔡元培介紹,商務印書館購買了紹興徐樹蘭溶經鑄史齋全部藏書,大約50櫥,這為商務印書館奠定了圖書資料室的藏書基礎。1906年春,浙江藏書家陸心源藏有二百部宋版書籍的皕宋樓傳出典藏待售的消息,張元濟積極籌款準備購買,然而日本三菱財閥捷足先登,買下全部藏書,這使得張元濟更加下定決心要為祖國保存古籍。
1909年,張元濟為商務印書館圖書資料室取名為“涵芳樓”,次年年底改稱“涵芬樓”。1912年,張元濟又購買了清宗室盛氏意園、廣東豐順丁氏持靜齋、江蘇太倉顧氏謏聞齋藏書,大大擴充了涵芬樓的藏書數量。
1915年,張元濟提議讓涵芬樓藏書面向社會開放。于是,商務印書館在大樓底層開辟了民眾閱覽室,專門陳列、借閱本館的出版物。1921年,張元濟又在董事會上提議由商務印書館開辦公共圖書館。1922年,商務印書館開設了“巡回圖書館”。1926年,張元濟提議將商務印書館新建的五層樓房命名為“東方圖書館”,原涵芬樓設于該館三樓,仍然收藏古籍。是年5月3日,東方圖書館正式對外開放,并舉行隆重的開館儀式。當天上午10時起開始參觀,人數達千余人。截至“一·二八”事變前,東方圖書館和涵芬樓的藏書總計51.8萬多冊,圖片、照片5萬余幅,是當時亞洲首屈一指的著名圖書館藏機構。在圖書館被日軍的炮火炸毀后,張元濟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悲痛地說:“工廠的機器設施,毀了都可以重建,唯有數十年辛勤搜集的幾十萬冊圖書,失而不可復得,這是不可彌補的損失!”
1941年8月,張元濟有感于戰爭期間圖書館多有毀損、私家藏書大量流失這一現象,與實業家葉景葵、陳叔通商量創辦了合眾圖書館。同年,他與鄭振鐸等人成立了一個秘密組織——“文獻保存同志會”,并表示“自今以后,江南文獻,決不任其流落他去。有好書,有值得保存之書,我們必為國家保留之。此愿蓄之已久,今日乃得實現,殊慰!”
合眾圖書館以葉景葵所贈全部藏書為基礎,后來又收藏了蔣抑厄、李拔可、陳叔通、胡樸安、顧頡剛、潘景鄭等人所捐贈的藏書。張元濟自己也贈書21次,其中關于家鄉海鹽文獻圖書共有近2000冊,開始是寄存,后來就捐獻給合眾圖書館了。他對合眾圖書館關懷備至,大到解決經費、圖書,小到更換某些設備,當看到圖書館的一些書櫥不太適用時,他甚至將自家特制的四口書櫥送去。
1949年春天,上海解放前夕,張元濟和陳叔通等人多次主持了圖書館董事會,再三強調要保護好圖書館。1953年6月,張元濟主持了最后一次董事會,將合眾圖書館捐獻與國家,后來更名為“上海歷史文獻圖書館”。
張元濟為我國圖書館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為了紀念他,1985年5月8日,他的家鄉浙江海鹽武原鎮建立了“張元濟圖書館”。
三、推動國民教育的急先鋒
民國時期的張元濟在教育界影響頗深。追根溯源,這和他參與近代教育改革有密切聯系。張元濟在擔任章京公職時,就在北京和朋友辦一所通藝學堂,招收京官及其子弟,向他們傳授英文和數學,甚至“愿以千金聘一英漢俱通者”任教,目的就是為國家培養變法人才和外交人才,使封閉落后的中國“有一點生機,見一點希望”。遺憾的是,這種精英式的教育,對于積貧積弱的中國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當時的中國人口有四億,但是接受過教育的人口僅有40萬,而這40萬人之中大多也只是知曉傳統文化,對于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
張元濟將“扶助教育”和“昌明教育”作為自己的使命。在他看來,“國家之氣恃教育之維系之”,國家如果喪失了教育權,那么學堂人才就不復為國家所有,國家也就無興存而言。所以,要使國家興旺,就必須從學生著手,既要讓他們知道“愛其國,衛其種”,又要讓他們掌握西方科技文化,以養成國民的資格。
主持商務印書館工作后,張元濟從編寫初小教科書入手,為我國近代教育事業提供了完整的教材體系。他認為,編制中小學教科書,是開啟民智、發展教育最有效的措施。在他的努力下,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一系列的教科書,占全國市場的半壁江山,為推動近代中國國民教育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四、結語
張元濟的一生豐富多彩,他始終把吸取西方科學文化、普及國民教育、啟迪民智、提高民族文化素質作為追求,他為我國文化事業所做的貢獻可謂居功至偉,如果僅僅單列其中的一兩項,也足以讓人豎起大拇指。作為一位出版家,他出版的書籍有教科書、古籍、工具書,很多種類的書在當時乃至后世影響深遠。在他的領導下,商務印書館走向了輝煌。作為近代公共圖書事業的開拓者,他創辦的東方圖書館享有“亞洲第一圖書館”“東亞聞名文化寶庫”的美譽。作為教育家,他積極投身于近代教育改革和普及全民文化教育,讓教育不再成為少數人的專利。因此,有學者稱譽他為“中國近現代出版文化第一人”。
“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這是20世紀40年代張元濟給香港地區三聯書店的題詞,這一題詞也是對他數十年來的人生經歷的總結。
(作者單位: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