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軍：讓孩子的心靈因電影而充盈

陳璠

生動的情節、絢麗的畫面、恰到好處的配樂、細膩的表演……在關掉燈光的兩個小時中，電影常常展現另一個“美妙的世界”，這個過程中，受眾或放松心情，或豐富情感體驗，或拓寬視野，無一不被其精彩所吸引、被其情節所觸動。

兒童電影曾是中國電影輝煌的一部分，隨著技術的更迭，電影事業蓬勃發展，越來越多的家長帶著對電影的喜愛、對童年時期的“張嘎”“王二小”“霹靂貝貝”等“小伙伴”的美好回憶，以及對現代兒童電影的期待，帶領孩子走進電影院，希望電影引領孩子進入多彩的“萬花筒”，打開孩子童年快樂的“八音盒”。

兒童電影教育是青少年思想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有力補充。隨著“雙減”政策的落地，學校致力于提升和培養孩子全面綜合素質，電影的美育功能愈發受到關注。然而，如今精彩紛呈的大熒幕上，兒童電影并不多見，佳作更需好一番挑選斟酌。這使學校及家長陷入了困惑：如何找到一部能夠給孩子看、孩子喜歡看、孩子看了有收獲的影片？在萬物互聯的“讀屏時代”，學校如何爭取影視教育主陣地，推動孩子全面發展？對此，中國兒童少年電影學會會長黃軍有著新的思考。

兒童片意志的呈現者應當是兒童

◎ 《教育家》：據中國兒童少年電影學會統計，中國年產電影約上千部，其中兒童電影約占10%，我們卻感覺看不到這么多兒童電影。兒童電影去哪兒了？

黃軍：從2000年到2019年，中國共生產了約909部兒童電影，平均每年有45.45部，這個數字放在全球也是最高的。中國兒童電影制片廠的創始人于藍曾說，每個月給孩子看一部最新的國產兒童電影已經很了不起了。也就是說現在的產量超出了實際的需求。中國兒童電影數量并不少，只是其中一大部分沒有在電影院和大家見面，而這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第一，兒童片很少有流量明星參演，且投資規模較小，其商業性往往無法與非兒童片的商業電影相比。而商業院線是經營單位，有盈利需求，所以基本上沒有排片。

第二，孩子需要成人帶領才能觀影，而目前“合家歡”類型的電影數量較少，成人雖然可以看兒童片，但難免“食之無味”，以致部分兒童片票房慘淡。

我們國家其實不缺兒童片，也不缺優秀兒童片，缺的是放映渠道。這個問題應當受到足夠的重視。不同于生硬地灌輸概念或者枯燥的說教，電影是一種非常便捷、有效的教育手段，兒童在觀看的過程中不斷感動、不斷認同，繼而受到啟發，這時，真善美的種子已經撒播在了他們心中。電影是一扇窗，兒童透過窗可以眺望五彩繽紛的世界，感受生活的美好。兒童如果從小缺乏兒童電影的滋養，那一定是遺憾的。

◎ 《教育家》：一些家長常常將動畫電影等同于兒童電影，也只帶孩子看動畫電影。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黃軍：兒童電影和動畫電影這兩個概念是相交關系，不能等同。兒童電影有質的規定性，判定主要有三個標準：一是給兒童看的，受到兒童的喜愛；二是電影講述兒童的故事；三是電影的主角是兒童，兒童的行為與意志是劇情發展的主要推動力。

動畫電影既可以是兒童電影，也可以不是兒童電影，我曾經拍攝過一部動畫電影，目標受眾就是成人。如今，動畫電影很受兒童歡迎，我覺得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動畫電影中的角色掙脫了肉身的束縛，在常規電影里不能實現的情節，在動畫電影里是成立的。比如《喜羊羊》大電影，角色從山頂摔下去，但不會死亡，只是表現得比較疼，這在動畫電影中是不違和的。也正因為這個特點，動畫電影的表現形式更貼合兒童的想象力，更適合兒童在觀影中放飛心靈。

動畫電影對兒童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兒童沉浸其中的同時，成人也要注意科學引導，尤其是低齡兒童，他們的心智不成熟，容易被誤導。舉一個極端的例子，如果兒童向動畫角色學習，用木棍或鈍器打在同伴的頭上，那就非常危險，以往新聞中也報道過類似事件。

影視教育切忌“一放了之”

◎ 《教育家》：《教育部中宣部關于加強中小學影視教育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指出，各地應遴選優秀影片，推薦給廣大中小學生觀看。優秀兒童電影的特質是什么？

黃軍：優秀的兒童電影兼具教育性與娛樂性，使兒童在愉悅的觀影氛圍中習得好習慣、養成好品質。

首先，影片應含有“精神食糧”。影片不是逗兒童玩的工具，更不能以“博孩子一笑”為目標，而應展現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給予兒童充分的精神養料，助力兒童成長。其次，影片應打動兒童。影片應潤物細無聲地走進兒童心里，甚至觸及兒童靈魂深處。如果影片中的一個情節、一個角色，抑或是一句話，被兒童牢牢記憶并產生了或大或小的正面影響，那么這部影片無疑是成功的。

◎ 《教育家》：當前，影視教育受到高度重視，但影視教育在中小學的落地效果并不理想。您覺得目前學校影視教育存在什么問題？如何解決？

黃軍：兒童電影是一門愛的藝術，我們希望兒童通過電影了解愛、實踐愛，比如愛國家、愛自然、愛父母、愛兄弟、愛老師、愛生命……愛使兒童內心真善美的火把被點燃。

有人曾問我：推行影視教育是否會影響兒童的成績？一直以來，學科教育是基礎教育的重點，我很理解學校、家長的擔憂，但影視教育的目標不是引導兒童愛上電影，從而考電影學院，更不是讓兒童逐夢影視圈，將來成名成家。如果這樣理解影視教育，那就走偏了。影視教育是以影視為媒介，對兒童進行美育教育和心智培養。這也是目前在中小學落實影視教育的難點之一，很多人并沒有真正理解影視教育的內涵及價值，也就不會重視。

我在兒童時期便加入了學校的文藝隊，回憶起來，其實我們整個隊的同學花費在學科學習上的時間要少于其他同學，但我們的成績并不低，這可能與文藝活動開拓了心智相關。兒童在文藝活動中收獲快樂、感受美好，從而帶著積極的態度學習、生活，一切事物都會變得順暢起來。中國兒童少年電影學會成立了影視教育中心，解決影視教育相關問題。

第一，打造完整的供片體系、放映體系、AI教育體系……致力于將電影送到兒童中間。需要注意的是，影視教育不能讓兒童分頭行動，集體觀影和獨自觀影的效果是不同的。集體觀影的過程中，兒童遇到笑點會一同快樂，遇到哭點會一同悲傷，這使他們有一種被肯定的感覺，同時使兒童學會交流、學會感受氛圍，甚至是感受到集體的凝聚力。

第二，針對電影選擇與播放，給予學校自由地選擇權并提供專業的指導。經過篩選，我們每年會向校園推送一些影片，學?？砂葱柽x擇。此外，我們還為每部電影配備了專業的講解，分析電影的主題、剖析重點情節、解讀人物等?？傊娪斑M入校園之后，學校可以隨時隨地、不限量地放映，就像一本可以隨意拿取的書，方便而極具價值。

第三，注重影視教育的普惠性。根據《指導意見》，各地教育行政部門要會同宣傳部門加強對中小學影視教育工作指導，保障每名中小學生每學期至少免費觀看兩次優秀影片?；谡咧С郑覀兟撓盗硕嗟氐慕逃块T，通過技術手段，使身處偏遠地區的兒童，也能享受到觀看電影的樂趣。

◎ 《教育家》：教師是影視教育的主力軍，對于提升教師開展影視教育的能力和水平，您有何建議？

黃軍：見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培訓，但由于教師教學任務本就繁重，現實中培訓存在一定的難度。我們在影片中植入了影視教育教師的功能，即上文提到的專業講解。學校教師在此基礎上可以補充講解，也可以作為自己學習的資料，就像學科教學的參考資料一樣，電影所配備的專業講解為學校教師提供了開展影視教育的方向。

此外，我可以為教師提供一個雖然“老套”但很有效的方式——引導兒童寫觀后感，并且要在全班分享。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電影也是如此。觀點碰撞有助于兒童深入理解電影，也有助于兒童提高溝通能力、表達能力。

數字時代，我們還希望電影能激發兒童的觀察熱情，拿起手機拍一拍身邊的小事。在拍攝的過程中，兒童會著重觀察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從而意識到生活的美好。

電影分級是家長科學判斷的前提

◎ 《教育家》：中國大陸不實行電影分級制，電影中暴力、色情等元素不免使家長感到擔憂。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家長應如何科學引導兒童觀影？

黃軍：我們對這種情景并不陌生：家長帶孩子到影院看電影，在放映某些鏡頭時，家長匆忙將孩子的眼睛蒙住。這屬于掩耳盜鈴，孩子可以聽到情節的聲音，反而會引起他們強烈的好奇心，從而上網搜索，試圖增加相關認知。但家長也是無奈之舉，對于新上映的電影，除了自己先進入影院看一遍從而判斷是否適合孩子，其實沒有更多的方式。

電影不分級是一個老問題，更是一個應當受到關注的問題，不分級是不利于兒童成長的。為了照顧兒童，有些電影會刪除刺激性情節。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兒童不能吃辣椒，難道家長也不能吃嗎？這種“降低辣度”的做法，只會影響電影的質量，并不能從根源解決兒童觀影的相關問題。

電影分級是保護兒童的重要方式之一。1996年，全國中小學生影視教育協調工作委員會（以下簡稱“委員會”）成立，負責中小學生影視教育指導及影視片的評選、推薦和促進發行的工作，辦事機構設在中國兒童少年電影學會。委員會每年推薦1-2批適合進入校園的電影，至今已經推薦了41批，一共400多部影片，被分為三類，分別適合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

委員會的篩選過程就是分級過程，這個過程非常嚴格，會綜合電影藝術家和教育專家的意見，影片名單的含金量很高，家長可以參考，挑選出感興趣的內容與孩子一起觀看。

◎ 《教育家》：未來，您希望中國兒童電影走出一條怎樣的路？

黃軍：兒童電影是一項面向未來的工程，我確實對創作者有一些期待，對兒童的發展有一些向往。

我希望創作者堅持愛心、童心、平等心，愛心即注重兒童的心智培養；童心即貼近兒童的年齡特點；平等心即了解當下的兒童，深刻認識到兒童是不斷向前發展的生命體。

我希望盡快實現中國兒童少年電影學會的兩個目標。一個是小目標，培養一批有崇高審美情趣的觀眾。審美水平的提高會反作用于電影創作，從而促進電影事業健康發展。還有一個大目標，為未來培養接班人。如今的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在幾年、十幾年之后將是社會的主體力量，他們內心的富足有助于促進社會和諧。我希望現實兒童與兒童電影中所塑造的具體可感的形象做朋友，從而潤澤心靈、快樂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