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擺不定的“風箏”男孩

陳方涵

摘要：某高三男生面對迷茫的未來、冷漠的女友及不懂他的家人等種種因素，束手無策，并因一次性沖動不小心誤入了歧途。通過焦點解決短程療法和房樹人心理測驗的輔導技巧，幫助來訪學生挖掘內(nèi)心的深層需求，引導他穿過迷霧走出困境，成為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

關(guān)鍵詞：焦點解決短程療法；青春期性沖動；高三學生

中圖分類號：G44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671-2684（2023）11-0049-04

一、個案概況

小金（化名），高三學生，獨生子。父母從政，家庭條件殷實。在情感方面，小金與前女友兩年感情進入低潮期，對方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讓小金備受折磨。在一次聚會上，由于飲酒引起的沖動，與現(xiàn)女友發(fā)生關(guān)系，內(nèi)心自責，不知所措。在學習方面，小金成績中等偏下，平日上課狀態(tài)渾渾噩噩，缺乏目標，人生沒有方向。表示父母會為他安排好一切，不需要他努力，但是父母安排的路又不是自己喜歡的，可是又知道自己沒本事，也無其他事可做，所以他對未來很迷茫，無從選擇。

二、個案評估與分析

（一）評估

處于青春期的青少年精力充沛，情感復雜而熱烈，容易吸收新事物，富于理想，但他們考慮問題不夠全面，容易莽撞冒失。另外，青春期的男性隨著性生理的發(fā)育，在心理上會自然產(chǎn)生性欲望和性沖動，這是由性成熟以后性激素水平迅速升高所主宰的，是一種正常的自然現(xiàn)象，需成年人的引導。

結(jié)合對小金多方面的了解，初步判斷為青春期性沖動導致的焦慮問題，屬于一般性心理問題。理由有以下四個方面。

（1）小金的問題是由社會生活事件引起的，即性沖動行為導致的焦慮壓力；

（2）焦慮情緒不到三個月；

（3）問題有明確的對象與內(nèi)容，沒有泛化；

（4）有主動求助改變動機，無器質(zhì)性病變。

（二）輔導理論依據(jù)

1.焦點解決短程療法

焦點解決短程療法是讓當事人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在生活中建立改變的方法。它的理論基礎(chǔ)主要有三方面：第 一，關(guān)注來訪者現(xiàn)在的問題，而不去探索來訪者深層次的歷史和原因；第二，認為來訪者擁有解決自身問題的必要資源，在治療者的指導下可以自己構(gòu)建解決歷程；第三，認為小改變不可忽視，可以引起來訪者現(xiàn)有思維、情感和行為方式的改變。可以讓來訪者自己通過小改變引起更大的改變，最終可以決定他們怎樣生活。

2.房樹人心理繪畫測試

“房樹人”測試主要是圍繞“Tree”“House”

“Person”這三個元素展開，簡稱為THP。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是在意識和前意識之下受到壓抑的、沒有被意識到的心理活動，代表人類更深層、更隱秘、更原始、更根本的心理能量。而“房樹人”測試挖掘出來的，就是被測者壓抑在最深層的沒有被意識所識別的原始的心理能量。

三、輔導目標與過程

（一）輔導目標

焦點解決取向的目標應由來訪者制定，會談方向即來訪者的目標。咨詢師需要相信，來訪者知道什么時候咨詢結(jié)束及咨詢是否有用。咨詢師要基于來訪者的回應來建構(gòu)提問，可以將來訪者說過的內(nèi)容引用到新的提問中，這樣可以幫助來訪者進一步自我探索。因此來訪者與自己的關(guān)系比與咨詢師的關(guān)系更重要。

（二）輔導過程

第一次輔導：建立良好的輔導關(guān)系并了解情況

小金主動預約輔導，并如約而至。小金表示想聊聊天。我說可以，問他想聊些什么。第一次輔導，交談剛開始，先對來訪學生進行一些簡單的了解，所以采用“遠離問題”的談話，進行不涉及問題的談話，這樣在會談開始的十來分鐘內(nèi)，可以看到來訪學生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問題”。另外，有助于“收集資源”，可以為接下來的訪談做好準備，去解決輔導過程中的任何問題。例如問“和我說說你自己”“平時都做些什么”“你今天在學校有什么開心的事情”，小金的回答則是“沒什么好說的”“沒做什么”“我不知道”等。據(jù)平時對小金的了解，他是一個愛笑、開朗的男孩，本以為他會有話直說，可事實表明，小金平時的笑是種偽裝，并不是真正的快樂。在交流過程中，不論我說什么，小金總是笑著回答“不知道”三個字。但是焦點解決咨詢相信，每一個同意進行會談的來訪者都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這個理由便是心理教師需要去發(fā)現(xiàn)的部分。

心理教師：在我們談話之后，你希望有哪些收獲？

小金搖頭。

心理教師：是什么原因讓你來接受輔導的呢？

小金：不知道。

當來訪者對開放性問題感到茫然的時候，我馬上轉(zhuǎn)向問封閉性問題。

心理教師：看起來最近你遇到了一些困難，是嗎？

小金：嗯。

心理教師：你想讓事情有所轉(zhuǎn)變，對嗎？

小金：嗯。

封閉的問題可以用一個單詞回答，總是回答“不知道”的孩子更易回答，也會有“變得更正確”的感覺。然后再開始轉(zhuǎn)向開放型提問，這個時候需要認真思考才能回答。

心理教師：你認為發(fā)生些什么會讓你認為來這里輔導對你是有用的？

小金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心理教師：能否想象一下，你怎樣才能知道我們的談話最終對你是有用的？

小金笑了起來，沒有回應。

心理教師：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很多人經(jīng)常被困在他們認為糟糕的事情中，但很少有人去想怎樣才能知道來這接受輔導是有用的。老師需要了解你來這里想要獲得什么，這樣我才能確保做對你來說是正確的事。你覺得呢？

于是小金簡單地描述了自己的感情困擾。小金與前女友在一起兩年期間，出去約會次數(shù)不到10次，而且好幾次被放鴿子。某天他心情不好，去KTV喝酒解悶，現(xiàn)場有現(xiàn)在的女朋友，當晚酒喝多了，與其發(fā)生性行為后就默認為情侶關(guān)系。之后主動跟前女友提分手，分手的理由為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但是小金表示并不喜歡現(xiàn)女友，心里還是只有前女友，可是發(fā)生了關(guān)系又說分手，覺得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在整個輔導過程中，我觀察到小金總是低著頭，用手做各種騷弄頭發(fā)的動作。看得出來他很揪心，并為此感到自責與后悔，說明小金的內(nèi)心是好的，一次沖動讓他不知所措。小金認為現(xiàn)在的自己應該跟現(xiàn)任好好培養(yǎng)感情，忘記過去。我表示可以回去試試看。隨后我們約定了下次的見面時間。

第二次輔導：通過“明天問句”描繪期待的未來

小金如約而至。我問他這一周的感覺如何，他說好點吧。可我從他的狀態(tài)中看出，他仍然糾結(jié)不知道如何表達。我想借助房樹人心理繪畫測試來分析小金的潛意識世界，于是我拿出了一張A4紙、一支筆，請小金在紙上以房樹人三個元素為中心畫一幅畫。小金先是畫了一個房子，然后畫了兩棵樹，接著畫了秋千及秋千上的人，最后畫了一個拿著風箏的人，并隨筆畫了路。

從整體的筆畫壓力與線的濃淡能看出小金內(nèi)心的不安全感、猶豫不決及低能量的狀態(tài)。坐在秋千上的女孩正在兩棵樹間搖擺不定，小女孩五官模糊，小金表示不確定是誰。我問小金是不是代表他面對前任和現(xiàn)任的內(nèi)心混亂，他表示同意。在秋千的兩邊各有一棵樹，左邊的樹比較大，線條畫了又畫；右邊的樹比較小，線條較清晰。在房樹人的心理繪畫解釋中，左邊常常代表過去，右邊代表現(xiàn)在，可見小金理不清的是前任，他自己對于現(xiàn)任的情感是明確的，所以他做不到忘記過去，然后與現(xiàn)任好好培養(yǎng)感情。對那個放著風箏的男孩，小金表示是他自己。臉上只有眼睛沒有嘴，說明小金平常缺乏與人的溝通，常常情緒低落，拒絕開放，有封閉化的現(xiàn)象。沒有畫手，代表他做事缺乏行動力。沒有畫腳，代表他目前狀況的不穩(wěn)定，也缺乏準確的定位，有退縮的傾向。而房子沒有門，通過了解發(fā)現(xiàn)，小金對外界有較強的防御心理，開放程度不高，與家庭成員缺乏精神交流，情感淡薄。而路代表著對外界信息的接受、對他人的歡迎，小金畫的曲折的路代表他在社交中的警惕性。

聽完我的分析，小金覺得很神奇，表示同意。當我問小金畫風箏想表達什么，他回答是迷茫，感覺自己自由又不自由。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這是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我準備解決好青春期情感問題后再對“風箏”問題進行突破。

當小金的困惑浮出水面后，下一步我們應當聚焦到問題的解決上。

心理教師：你希望我們今天輔導之后，你會有哪些收獲？

小金：我也不清楚，希望自己沒那么煩吧。

心理教師：你感覺心情好些之后可能出現(xiàn)的第一個跡象是什么？

小金：我會變得快樂點？

心理教師：你如何能夠知道自己變得快樂了？

小金：可以跟前任說上一句話。

心理教師：其實你想跟她好好溝通，是嗎？

小金：是的，我至少希望她能跟我說說話。

心理教師：我們來想象一下，明天你醒來時，你的希望實現(xiàn)了。你會開始注意到什么？

小金：我會一身輕松。也許我有機會跟她解釋清楚，我并沒有喜歡上別人，當時只是賭氣，因為她對我很冷淡。

心理教師：這會給你們帶來什么不同？

小金：我們的關(guān)系會慢慢變好。

來訪學生越清晰地描述他希望的未來，越可能盡早出現(xiàn)積極的結(jié)果。就好像這些描述讓來訪學生親身體驗到了，并創(chuàng)造了一種可能性——事情真的會有所不同。因為當來訪學生發(fā)現(xiàn)這些希望可以與現(xiàn)實生活相聯(lián)系，他們會開始意識到，它是有可能發(fā)生的。

第三次輔導：換個角度思考——沒有一件事是只有負面意義的

一周后，小金再次前來接受輔導。我問：“上次見面后，事情進展得怎么樣啊？”小金說好一點。我問哪些事情更好了，他表示，等高考結(jié)束后再好好跟前任溝通。其實小金這次來另有所問，他向我訴說了自己的家庭情況。我感受到小金不再是之前那位“不知道”男孩了，他在越來越多地表達自己，我為他感到開心。

之前在房樹人的測試中我也觀察到小金先畫的是房子，一般最先畫的代表筆者最關(guān)注的事情。而聊到小金的風箏時，他表示“自由又不自由”的感覺來自家庭。我順勢引導小金說出一直埋在內(nèi)心深處的無奈。小金表示，父母是放養(yǎng)式的管教，稱家里表示會為他安排一切，就算讀書讀不好也無所謂，對小金無任何要求，這導致他沒有目標。可小金不喜歡父母為他安排好的一切，但是他又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做其他想做的事，所以他的內(nèi)心對父母有抱怨，所以才會有他所說的“自由又不自由”的感覺。然后小金表示，現(xiàn)在的班主任也是這樣，對學生沒有要求，讓他們自主學習，哪怕高三了，也不管學生愛學不學。可他希望有人管教他。

根據(jù)焦點解決療法，沒有一件事是只有負面意義的，每一件事都會給我們不一樣的收獲和更深刻的體悟。因為同一件事的發(fā)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會產(chǎn)生不同的看法與行為，進而得到不同的結(jié)果，所以事情發(fā)生緣由與結(jié)果其實不是“等號”，而是個“問號”。當遇到不如意時，應當在心中浮現(xiàn)一個“問號”，并透過正向的“自問”思考方式，將每個發(fā)生都轉(zhuǎn)化成助力，創(chuàng)造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比如遇到放養(yǎng)式教育的父母、班主任，好的一面在于能培養(yǎng)一個人的自主、獨立能力，畢竟將來上了大學或是到社會上工作，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自己主動去創(chuàng)造去把握的，所以應引導小金化自由為助力，體會自律即自由，并創(chuàng)造自己想要的未來。

在輔導的最后，我讓小金回去做這樣的練習：想想一些因禍得福的事件，你一開始的感覺是什么？最后學習到的是什么？換個角度思考并跳脫出來，這件事可以帶給你的幫助是什么？接下來，你會采取哪些行為，去真正獲得這份幫助？

事情會因為我們的聚焦而成長，而過多地關(guān)注問題則會導致問題的成長。

第四次輔導：每個人都是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

只有來訪者最懂自己，我相信小金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結(jié)束輔導，什么時候需要預約下一次。沒想到時隔三周再來，小金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高考，他說這次來是向我表示感謝，畢業(yè)了，也來看看我。并表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現(xiàn)任分手，跟前任復合了。這讓我不經(jīng)感嘆，我們每個人都是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作為心理教師，要當個智慧的引導者來帶領(lǐng)來訪者激發(fā)潛能，從而自己解決問題。

心理教師：皆大歡喜，請問你是怎么辦到的？

小金：我就是想清楚了，等高考結(jié)束后再找她。

心理教師：我們都知道想清楚是很好，但是要付諸行為的話需要巨大的勇氣，畢竟你之前表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小金：走出那一步，真的很難，但是跨出去了之后，發(fā)現(xiàn)也沒那么難。

心理教師：你之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像這樣敞開心扉去表達自己的內(nèi)心嗎？

小金：沒有，因為害怕受傷，可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

心理教師：告訴我，當你能更多表達自己的時候，你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小金：好極了，一身輕松，很舒心，讓我更快樂和幸福了。

心理教師：所以面對父母，這樣主動地去表達也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是嗎？

小金：嗯，我相信，謝謝老師幫助我走出舒適圈，克服了我感到畏懼的事，使我成長。

心理教師：真心為你感到開心，祝愿你的未來越來越好。

當采用“策略性問句”和“認同自我問句”時，不僅有助于來訪學生為取得的進步贊美自己，也有助于他明確究竟是自己哪些行為促進了進步的發(fā)生。還要讓來訪學生思考哪些行為是有效的，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強化，也是會談結(jié)束后建議來訪學生去關(guān)注的伏筆。

四、輔導效果與反思

本次個案以四次輔導告終。對于個人而言，以往我特別抗拒以“不知道”為口頭禪的來訪學生，不知該如何將輔導進行下去。自從學習了焦點解決技術(shù)，我體會到焦點的魅力，它提供了一些非常有建設(shè)性的框架。其中，奇跡問句能讓來訪學生清晰地描述自己想要的未來，創(chuàng)造了一種事情真的會有所不同的可能性；量尺問句能幫助他們聚焦于面向未來的進步程度；應對問句能讓他們感覺自己的掙扎被理解；策略性問句能體現(xiàn)青年人的自我認同感。改變了原有的問句方式之后，效果出乎我的意料，小金理清了自己的困惑，如愿以償?shù)睾颓叭沃貧w于好，并正朝著自己想要的目標邁進。而房樹人心理繪畫測試幫助我更好地突破來訪者“不知道”的潛意識。小金向我表示感謝，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小金開心，也為自己開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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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張國憲 終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