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道國稟賦、本地創新與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

宋瑛 楊露 王亞飛

摘 要：

利用對外直接投資（OFDI）形成的逆向技術溢出推動國內經濟高質量發展是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重要路徑。以30個省份為樣本地區、4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樣本東道國，采用2008—2020年面板數據，分析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GTFP）的影響，并從技術差距、技術差異和技術吸收能力角度探討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產生機制和異質性表現，結果發現：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增加可以顯著促進地區制造業GTFP（包括綠色技術進步和綠色技術效率）提升；相比對自然資源充裕型東道國OFDI，對技術充裕型東道國OFDI能夠產生更強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但對市場充裕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與地區制造業GTFP負相關；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在東、中、西部地區表現出依次增強的趨勢，表明技術差距的縮小會減弱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高新技術行業的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顯著，而傳統行業的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不顯著，表明技術差異的擴大會增強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地區研發強度和創新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正向調節作用，表明本地技術吸收能力增強可以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因此，應采取差異化的國際投資策略以更好地利用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來促進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

對外直接投資；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要素稟賦；技術差距；技術差異；技術吸收能力

中圖分類號：F831.7；F42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131（）0-0094-14

引用格式：

宋瑛，楊露，王亞飛.東道國稟賦、本地創新與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J］.西部論壇，2023，33（1）：94-107.

SONG Ying， YANG Lu， WANG Ya-fei. Host country endowment， Local innovation and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J］. Wset Forum， 2023，33（1）：94-107.

一、引言

在新發展階段，面對國內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必須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實現高質量發展。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是連接國內循環與國際循環的重要渠道之一，不僅可以更為有效地利用國外的資源和市場，還可以通過逆向技術溢出等路徑促進國內的高質量發展，進而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相互促進。目前，我國的技術水平與發達國家還存在一定差距，隨著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持續推進，在對外直投資過程中學習、吸收和轉化東道國的先進技術和經驗成為促進國內技術進步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有效方式。因此，深入探討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及其產生機制，有助于在對外經濟交往中更好地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的融合發展。

從廣義來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涵蓋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比如逆向技術溢出對生產效率、技術進步、結構升級、環境改善等的影響。目前，國內文獻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技術創新（周經 等，2020；陳保林 等，2021；樸英愛 等，2022）［1-3］、全要素生產率（王恕立 等，2014；雷紅 等，2019；樸英愛 等，2022）［4-6］、產業結構（王麗 等，2017；司增綽 等，2020；朱潔西 等，2022）［7-9］、對外經濟貿易（徐超靜，2019；寧燁 等，2021）［10-11］、高質量發展（朱潔西 等，2022；張宏 等，2022）［12-13］、碳排放（劉夏 等，2018；方葉祥 等，2022）［14-15］等方面。其中，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母國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的影響是研究的重點領域之一，但相關研究并未得到一致的結論。一些文獻認為，OFDI逆向技術溢出通過學習、吸收東道國的先進技術促進了本國的TFP提高（Potterie et al，2001；任治君 等，2013；雷紅 等，2019）［16-17］［5］；而另一些文獻的研究發現，OFDI對母國的TFP提升作用不顯著，甚至產生了抑制作用（Alazzawi，2012；尹東東 等，2016；樸英愛 等，2022）［18-19］［6］。

隨著資源和環境問題對人類可持續發展的威脅日益凸顯，綠色發展成為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GTFP）也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相關文獻針對OFDI對我國GTFP的影響進行了多方面的探討，比如：馮嚴超等（2021）、張偉科和葛堯（2021）利用省級面板數據的分析表明，OFDI對我國GTFP提升具有促進作用，并存在明顯的空間相關性［20-21］；申晨等（2022）研究發現，OFDI對GTFP的影響呈現非線性的U型關系，短期內規模效應導致OFDI對GTFP提升具有抑制作用，長期內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則促使OFDI對GTFP提升產生促進作用［22］。少數文獻針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我國GTFP的影響的經驗分析大多是從省級區域層面進行的。朱文濤等（2019）利用SDM模型對29個省份的研究表明，OFDI逆向技術溢出能夠通過提高本地技術能力顯著促進地區GTFP增長，并具有空間溢出效應和區域異質性［23］；孔群喜等（2019）的分析也發現，企業OFDI逆向技術溢出能顯著促進地區GTFP增長，但在市場分割程度較高時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GTFP增長具有負向影響［24］。

可見，相關文獻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與GTFP的關系研究已取得一定成果，但一方面對于其中的作用機制還有待深入探討，另一方面缺乏基于地區中觀經濟層面（產業）的研究。有鑒于此，本文選擇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影響進行研究，并以30個省區市和4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樣本進行實證檢驗。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而目前我國制造業的生產效率與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一定差距（丁文珺 等，2018）［25］，且制造業也是環境污染的主要來源，有效提高制造業的GTFP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因此，在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的背景下，從國際投資的技術溢出視角研究制造業GTFP提升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但現有文獻對此鮮有涉及。同時，考慮到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會受到東道國和本地的發展狀況兩方面的影響，本文進一步從東道國要素稟賦差異和本地技術創新狀況的角度探討影響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發揮的國內外因素。

從東道國的異質性來看，要素稟賦差異使不同的東道國具有不同的技術優勢和技術進步路徑，因而會產生不同的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但相關文獻在對東道國要素稟賦差異的影響進行實證分析時多從投資動機的角度來進行闡釋（陳立泰 等2019；萬晶 等，2022）［26-27］，沒有考慮到對某一東道國進行的OFDI并不一定全是同樣的投資動機（比如對自然資源豐裕型國家的OFDI并不一定都是自然資源尋求型OFDI）。從本地技術創新的異質性來看，不同的地區具有不同的技術創新水平，進而對同樣的技術溢出具有不同的吸收能力，這也會帶來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差異。關于技術吸收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影響已有較多研究，但具體到制造業的GTFP提升效應，還缺乏經驗證據。

綜上所述，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一是從地區制造業GTFP的角度拓展了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研究領域；二是從東道國要素稟賦差異性的角度深化并改進了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機制研究；三是為OFDI逆向技術溢出促進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提供了經驗證據，進一步的東道國要素稟賦差異以及地區和行業異質性、本地技術創新的調節效應分析等則為各地區采取差異化投資策略以更好地發揮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提供了經驗借鑒和政策啟示。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OFDI逆向技術溢出是一種技術的非自愿擴散形式，指母國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融入東道國的經濟體系后，可以利用研發費用分攤機制、聯合技術研發機制等獲得東道國的創新資源、先進技術、管理經驗以及高端技術的發展動態等，并通過人才流動機制、研發成果回流機制等實現技術回流。母國企業將所獲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等進行消化、吸收以及二次創新，將推動其技術創新能力和水平的提升。因此，OFDI逆向技術溢出使母國企業可以利用東道國的技術資源來實現效率提升和升級轉型，并對母國的整體經濟社會發展產生影響，即產生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體到地區制造業的GTFP，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就是指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獲得的東道國技術溢出對其所在地區制造業GTFP產生的影響。OFDI逆向技術溢出首先會對OFDI的企業產生影響，東道國相對先進的技術和管理可以促使母國企業改進自身的技術和管理，還可以降低企業的能耗并提升污染治理能力（歐陽艷艷 等，2020）［28］，從而提高企業的GTFP。OFDI企業的技術進步和GTFP提升又會通過本地技術溢出效應、價值鏈溢出效應、競爭效應、示范效應以及人員流動效應等推動本地其他企業的技術進步和GTFP提升（李梅，2014）［29］，進而促進本地區制造業整體的GTFP提升。

據此提出假說H1：OFDI逆向技術溢出增加對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具有促進作用。

不同的東道國在自然資源、資本、勞動等要素稟賦上存在顯著差異，在發揮相對優勢的過程中會選擇不同的技術進步路徑，從而形成不同的技術優勢，這使企業對不同國家的OFDI會產生不同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這里基于我國OFDI的三種主要投資動機（技術尋求、自然資源尋求和市場尋求）對三種類型的東道國（技術充裕型東道國、自然資源充裕型東道國、市場充裕型東道國，為表述的方便，下文簡稱技術型東道國、資源型東道國、市場型東道國）進行分析。技術型東道國是技術水平相對較高的國家，通常具有較為先進高效的生產技術、流程和管理經驗，企業對其的OFDI往往可以獲得較大的有利于自身或者本地關聯企業效率提升的逆向技術溢出，從而可以顯著提高地區制造業的GTFP。資源型東道國擁有較為豐富的自然資源，通常在資源利用及環境保護方面具有一定技術優勢，企業對其進行OFDI往往可以獲得有利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及污染治理能力的逆向技術溢出，因而也會促進地區制造業GTFP的提升。而市場型東道國具有市場優勢，企業對其OFDI往往是為了開拓市場，能否獲得逆向技術溢出以及會產生怎樣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不確定性。若市場型東道國整體上沒有技術優勢，企業對其的OFDI可能并不能形成逆向技術溢出；若市場型東道國整體上具有技術優勢，企業對其的OFDI會形成逆向技術溢出，但由于企業通常投資于東道國自身生產不能滿足市場的領域（東道國在該領域很可能并不具有技術優勢或優勢不明顯），這種技術溢出也可能并不能對地區制造業GTFP產生明顯的促進作用。

據此提出假說H2：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地區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具有東道國稟賦的異質性，表現為對技術型東道國、資源型東道國、市場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依次減弱。

作為一種技術擴散，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形成及其效應必然會受到母國與東道國技術差距的影響，技術差距越大技術溢出越容易產生，溢出效應也越大。而在母國的不同地區之間也存在技術差距，因而不同地區對同一東道國OFDI所能形成的逆向技術溢出多少及其效應大小也會存在差異。總體上看，

我國的技術水平呈現從東向西梯度降低的空間格局，這可能導致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表現出從東部到中部到西部依次增強的趨勢。此外，技術差異［ 在本文中，“技術”是廣義的技術，包括生產技術、流程管理、商業模式以及公司治理等；同時，技術差距與技術差異不同，技術差距主要指技術先進程度（即技術水平）的不同，技術差異主要指具體技術選擇（即技術路徑）的不同。 ］也可能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產生影響，進而表現出行業異質性。隨著科技發展，行業發展可以通過不同的技術路徑來實現，導致同一行業的技術進步在不同國家間存在差異，而這種技術差異同樣可以產生技術溢出進而促進技術進步。一般來講，傳統行業往往具有較為成熟的生產技術和發展模式，而高新技術行業正處于技術創新和模式創新活躍的階段，因而相比傳統行業，高新技術行業在不同國家之間的技術差異更為明顯，高新技術企業的OFDI能夠獲得更多的逆向技術溢出。同時，高新技術行業的知識和技術稟賦條件要優于傳統行業，其技術吸納能力和技術轉化能力較強，而且其技術進步對整個制造業乃至國民經濟的促進作用也比傳統行業更大。因此，高新技術行業的OFDI會產生更大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即高新技術行業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促進作用比傳統行業更大。

據此提出假說H3：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區域和行業異質性，表現為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正向影響在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依次增強，高新技術行業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正向影響比傳統行業更大。

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的產生不僅取決于OFDI逆向技術溢出本身的大小，還會受到母國技術吸收能力的影響。母國具有較高的技術吸收能力可以更容易地將外部知識轉化為創新產出，從而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對東道國溢出技術的吸收、模仿以及再創新主要取決于母國自身的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研發投入越多、創新能力越強技術吸收能力就越強；反之，如果研發投入不足或創新能力不強可能會導致技術吸收受阻，短期內難以實現內源技術與外來技術的有效整合，從而削弱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保永文，2017；謝長青 等，2022）［30-31］。相應的，當本地區的研發投入整體增加時，企業的研發投入通常也會提高（比如政府科技支出的增加會帶動企業研發經費的增長），其增量部分用于企業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吸收和轉化則會強化技術溢出對GTFP的積極影響；同樣的，當本地區創新能力增強時，企業的創新能力也會相應提高，進而技術吸收能力得到增強并提高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同時，地區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的提高也會增強本地的技術溢出效應，OFDI企業通過逆向技術溢出實現的技術進步能夠更快更好地向其他企業擴散，進而提高制造業整體的GTFP。因此，本地創新狀況會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產生調節作用，即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的提高會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增進效應。

據此提出假說H4：地區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正向調節作用，表現為研發強度和創新能力的提高能夠增強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增進作用。

三、實證研究設計

1.分析思路與模型設定

為驗證理論分析得出的研究假說，本文進行以下4個方面的經驗分析：一是構建基準面板計量模型（1），通過分析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的影響來考察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二是構建模型（2），用以檢驗對不同類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是否存在顯著差異；三是將樣本劃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和“傳統行業”“高新技術行業”兩組子樣本，分別采用模型（1）進行區域異質性和行業異質性分析；四是構建調節效應模型（3）和（4），用以檢驗本地研發強度和創新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是否會產生顯著的調節作用；

ln Yit=α0+α1ln Sit+α2Gdprit+α3Urbanit+α4Finit+α5Openit+εit（1）

ln Yit=μ0+μ1ln S1it+μ2ln S2it+μ3lnS3itα2+μ4Gdprit+μ5Urbanit+μ6Finit+β7Openit+εit（2）

ln Yit=γ0+γ1ln Sit+γ2Rdit+γ3ln Sit×Rdit+γ4Gdprit+γ5Urbanit+γ6Finit+γ7Openit+εit（3）

ln Yit=β0+β1ln Sit+β2Innit+β3ln Sit×Innit+β4Gdprit+β5Urbanit+β6Finit+β7Openit+εit（4）

其中，i代表省份，t代表年份，ε為隨機擾動項。被解釋變量（ln Y）有3個，即“制造業GTFP”“制造業GTC”“制造業GEC”（測算方法見后文）。核心解釋變量（ln S）為“OFDI逆向技術溢出”（測算方法見后文），模型（2）中的ln S1、ln S2、ln S3分別為“技術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資源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市場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調節變量有2個，Rd為“研發強度”（采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經費內部支出與地區GDP的比值來衡量），Inn為“創新能力”（采用每百人高新技術產業企業專利申請量來衡量）。控制變量有4個，Gdpr為“經濟增長率”（采用地區實際GDP增長率來衡量），Urban為“城市化水平”（采用年末城鎮人口占總人口比重來衡量），Fin為“金融發展水平”（用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與GDP之比來衡量），Open為“對外開放度”（采用進出口貿易總額與GDP之比來衡量）。

2.關鍵變量測算方法

（1）“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方法

數據包絡分析（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DEA）是測算全要素生產率的常用方法，由于徑向與角度的選擇差異會造成結果的偏差，通常通過引入松弛變量來消除偏差，即采用非徑向非角度的SBM-DEA模型。傳統的M指數在測量TFP時未考慮環境、資源等因素，而Malmquist-Luenberger（ML）指數可測算包括環境污染與資源消耗等因素在內的GTFP。因此，本文采用SBM-ML指數法來測算GTFP，同時將其分解為綠色技術進步（GTC）和綠色技術效率（GEC）兩部分。由于SBM-ML指數是增長率而非GTFP本身，本文設定基期（2007年）的GTFP為1，下一年的GTFP為上一年GTFP乘以本年度的SBM_ML指數，以此類推可得樣本期間（2008—2020年）樣本地區各年度的GTFP，同樣可得到GTC和GEC的數據。參考相關研究的做法（李振洋 等，2020；谷軍健 等，2020；張優智 等，2021；王海杰 等，2021；尹禮匯 等，2022；袁嘉琪 等，2022）［32-37］，具體測算中使用的投入和產出指標如下：投入指標3個，包括資本投入（采用固定資產凈值來衡量）、勞動投入（采用平均用工數來衡量）、能源投入（采用能源消費量來衡量）；產

出指標2個，其中期望產出為銷售產值，非期望產出為三廢排放量［ 投入產出指標均采用分省分行業的數據匯總為樣本省份制造業層面的數據，其中：能源消費量采用各種能源的折算系數轉換為萬噸標準煤；“三廢”指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工業煙（粉）塵排放量，由于缺乏制造業分行業的污染排放量數據，本文借鑒張優智和喬宇鶴（2021）的處理方法［34］，制造業三廢排放量=制造業銷售產值/工業總產值×工業三廢排放量。 ］。

（2）“OFDI逆向技術溢出”測算方法

本文基于Potterie 和 Lichtenberg（2001）提出的國際研發資本溢出模型計算樣本省份對樣本東道國直接投資所獲得的研發資本存量［16］，以此作為“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代理變量，具體方法如下：先計算東道國j的研發資本存量Sjt。Sjt=（1－δ）Sjt－1+RDjt，其中，δ為折舊率（取值5%），基期研發資本存量Sj0=RDj0/（gj+δ），gj為j國研發支出的年平均增長率。然后計算我國對全部樣本東道國OFDI能獲得的研發溢出St。St? = ∑（OFDIjt Yjt Sjt ），

其中，OFDIjt為我國對j國的OFDI存量，Yj為j國的GDP。進而，根據樣本省份i的OFDI份額測算其獲得的樣本東道國研發溢出Sit，Sit=St×（OFDIit/∑OFDIit）。S1、S2、S3的計算方法與此類似。

3.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1）樣本東道國選取與類型劃分

本文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作為樣本東道國選取的范圍。“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越來越多的國家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我國對沿線國的OFDI規模也迅猛增長，同時“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分布的地域廣泛且具有多樣性，可以滿足本文分析的樣本要求。基于數據的可獲得性和完整性，最終選取4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作為中國OFDI的東道國樣本，研究期間為2008—2020年。參考萬晶和周記順（2022）、陳立泰和劉雪梅（2019）的方法［26-27］，根據要素稟賦的差異將樣本東道國劃分為技術型東道國、資源型東道國和市場型東道國三類（見表1），即根據樣本國家相關指標2014—2020年的平均值來進行判別（其中，由于能源數據僅更新至2015年，能源凈出口量為2014—2015年的平均值）。其中，技術型東道國的判斷標準包括“高科技產品出口/制成品出口≥15%”“研發支出/GDP≥2%”“科技進步貢獻率≥70%”“高等教育率≥35%”4項，只要滿足其中的2項及以上即可；資源型東道國的判斷標準為“能源凈出口量>0”；市場型東道國的判斷標準為“GDP”“人均GDP”“GDP增速”“人口”4項指標在世界排名前50，只要滿足其中的2項及以上即可。

（2） 樣本省份選擇及地區和制造業行業劃分

基于數據可得性，選擇中國30個省區市（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和西藏自治區）為OFDI的樣本地區，并在區域異質性分析中劃分為“東部地區”“西部地區”“中部地區”3個子樣本［ 由于東北地區只有三個省份，單獨進行檢驗的結果偏差較大，本文按照地理區位將遼寧并入東部地區，黑龍江和吉林并入中部地區。 ］。采用2008—2020年制造業的面板數據來進行實證檢驗，其中：制造業GTFP基于21個制造業行業的投入產出數據借助MaxDEA 8 Ultra軟件進行測算，所用數據均為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數據（袁嘉琪 等，2022）［37］，固定資產凈值以2007年為基期并用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進行平減，制造業銷售產值和工業總產值以2007年為基期并利用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進行平減。在行業異質性分析中，根據《高技術產業（制造業）分類（2017）》，并參考權小鋒等（2020）的研究［38］，將樣本企業分為高新技術行業與傳統行業2類（見表2）。

（3）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所用原始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以及國家統計局數據庫、EPS數據庫、中經網數據庫等，部分缺失的數據利用趨勢分析法或插值法進行估算和補充；樣本東道國的數據源自World Bank數據庫，對樣本東道國的OFDI數據來自《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表3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借助Stata 16軟件繪制出“OFDI逆向技術溢出”和“制造業GTFP”的核密度曲線圖（見圖1和圖2）。“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核密度曲線整體呈現逐漸向右遷移的態勢，表明樣本期間樣本地區對樣本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即東道國的研發資本溢出量）呈現持續增加的演進特征；同時，曲線由寬峰逐漸向尖峰轉變，表明逆向技術溢出的東道國差異趨于縮小。“制造業GTFP”的核密度曲線峰值增大并由寬峰逐漸轉向尖峰，表明我國制造業GTFP整體呈現上升態勢，且省域間差異有所減少。

四、實證結果分析

1.基準模型回歸及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文首先基于Hausman檢驗選擇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普通回歸，對相關數據特征檢查后發現，普通的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存在嚴重的組間異方差和組間同期自相關，對于結果影響較大。因此，采用迭代FGLS法進行調整估計，比較調整前后的估計結果，總體趨勢變化不大，故本文的分析基于FGLS方法的估計結果。

表4為基準模型（1）的估計結果，“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制造業GTC”“制造業GEC”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OFDI帶來的逆向技術溢出有助于地區制造業GTFP的提升，假說H1得到驗證。制造業GTFP的提升是綠色技術進步和綠色技術效率提高共同作用的結果，OFDI逆向技術溢出在這兩方面都有作用，企業可以通過學習、模仿、吸收東道國先進技術來提升技術水平，也可以通過獲取東道國先進管理制度或組織方式來提升要素的配置和生產效率。從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來看：“經濟增長率”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過快的經濟增長不利于制造業GTFP提升；“城市化水平”“金融發展水平”“對外開放度”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城市化、金融發展和對外開放有助于地區制造業的GTFP提高。

本文通過縮尾法和替換變量法來驗證分析結論的穩健性，具體檢驗方法如下：一是對被解釋變量進行1%的雙邊縮尾處理以排除異常值的影響；二是借鑒杜龍政等（2019）的方法重新測算被解釋變量［39］，即將方向性距離函數DDF模型與具有傳遞特征的全局Malmquist-Luenberger（GML）指數結合，采用DDF-GML方法測算制造業GTFP后重新進行模型回歸。檢驗結果見表5，“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估計系數依然均顯著為正，表明本文的分析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2.異質性分析結果

（1）東道國稟賦異質性

采用模型（2）的分析結果見表6。“技術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和“資源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但“技術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的系數（0.190）明顯大于“資源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的系數（0.094），表明對技術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

術溢出效應比對資源型東道國OFDI更強。而“市場型東道國逆向技術溢出”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對市場型東道國OFDI形成的逆向技術溢出增加并沒有促進地區制造業GTFP的提升。從樣本市場型東道國來看，其技術水平普遍不高，因而即使有逆向技術溢出形成也較難對地區制造業GTFP產生明顯影響。估計系數為負的原因可能是由于逆向技術溢出變量包含對東道國投資的因素，而對技術水平較低的市場型東道國OFDI增加不利于本地制造業GTFP提高（低水平的市場拓展可能會阻礙企業通過技術進步提高競爭力）。可見，對具有一定技術優勢的技術型東道國OFDI可以通過逆向技術溢出產生顯著的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效應，對具有自然資源優勢的資源型東道國OFDI可以通過逆向技術溢出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污染治理能力進而促進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而對技術水平較低的市場型東道國OFDI則不會通過逆向技術溢出產生地區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由此，假說H2基本得到驗證。

（2）區域異質性和行業異質性

采用模型（1）的分樣本檢驗結果見表7。從區域異質性來看，在東、中、西部地區，“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系數值依次增大，表明隨著母國與東道國技術差距的減小，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也趨于減弱。從行業異質性來看，在傳統行業中“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的估計系數不顯著，而在高新技術行業中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隨著東道國與母國技術差異的擴大以及母國企業創新能力的增強，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也會增強，這與吳凡（2022）的研究結論相似［40］。由此，假說H3得到驗證。

3.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采用模型（3）和模型（4）的回歸結果見表8，由于核心解釋變量與調節變量均為連續變量，回歸前對其進行中心化處理，即采用中心化處理后的數據構造交互項。“OFDI逆向技術溢出×研發強度”和“OFDI逆向技術溢出×創新能力”對“制造業GTFP”和“制造業GEC”的估計系數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研發強度”和“創新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促進“制造業GTFP”和“制造業GEC”提升具有正向調節作用，即本地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的提高均能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的增進效應。由此，假說H4得到驗證。

五、結論與啟示

作為一種非自愿的技術擴散形式，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形成必然受到東道國和母國雙方技術狀態的影響，兩者的技術差距和技術差異越大越容易形成有效（對母國技術進步和產業發展有用）的逆向技術溢出，從而導致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表現出東道國稟賦異質性和母國區域及行業異質性。從東道國要素稟賦來看，具有技術優勢的東道國整體上與母國的技術差距較大，因而對其OFDI可以產生較大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自然資源優勢的東道國在資源利用及環境保護方面往往具有一定技術優勢，因而對其OFDI也可以產生一定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而具有市場優勢的東道國技術狀態具有多樣性，因而對其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不確定性。從母國的技術狀態來看，不同地區間也存在技術差距，因而在技術水平較低的地區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較強；不同國家的高新技術企業通常具有較大的技術差異，因而高新技術行業的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比傳統行業更強。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不僅取決于技術溢出的數量和質量，產生還會受到母國技術吸收能力的影響，因而本地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的提高可以通過增強技術吸收能力來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

本文以中國30個省份和4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樣本的分析顯示：（1）2008—2020年中國對樣本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呈現持續增加的態勢，且省際差異逐漸縮小；與此同時，樣本省份的制造業GTFP也呈現持續上升和省際差異減小的趨勢。（2）OFDI逆向技術溢出增加對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對綠色技術進步和綠色技術效率均會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3）由于東道國要素稟賦的不同，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東道國異質性，與對自然資源充裕型東道國OFDI相比，對技術充裕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具有更強的地區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而對市場充裕型東道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與地區制造業GTFP具有負相關性。（4）由于與東道國技術差距不同，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地區制造業GTFP增進效應在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依次增強。（5）由于與東道國技術差異以及自身技術稟賦和能力的不同，高新技術行業的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比傳統行業更強。（6）主要由研發投入和創新能力決定的技術吸收能力對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具有調節作用，表現為本地研發強度和創新能力的提高會強化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制造業GTFP的正向影響。

本文研究表明，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地區制造業GTFP提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并表現出明顯的東道國異質性以及區域和行業異質性。因此，在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過程中，應加大對外直接投資力度，并根據東道國和自身的實際情況采取差異化的投資策略，以充分有效地發揮OFDI逆向技術溢出的積極效應。一方面，要進一步加強對發達國家和自然資源豐裕國家的OFDI，尤其應增加技術尋求型和資源尋求型對外投資，同時還應鼓勵和支持在高新技術領域以及雙方技術差異較大領域的對外投資，進而形成更多更有效的逆向技術溢出。另一方面，政府要加大科技支出，激勵和引導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大力提升地區創新能力和技術水平，企業則要積極開展技術創新，在加快技術進步的同時增強技術吸收能力，從而更快更充分地利用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促進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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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st Country Endowment， Local Innovation and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SONG Ying1，2， YANG Lu2， WANG Ya-fei3

（1.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Liaoning， China；

2. Research Center for Economy of Upper Reaches of the Yangtse River，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3.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China）

Abstract：

Making full use of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from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FDI） to promot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domestic economy is an important path to realize the mutual promotion of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double cycles. The spillover effect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is reflected in many fields and layers. The improvement of 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GTFP） in manufacturing is the key to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egional economy. However，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lacks in-depth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and GTFP in manufacturing.

This paper argues that OFDI can promote its GTFP improvement by using the innovation resources of the host country to form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and further promote the GTFP improvement of other enterprises through the local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and economic correlation， and finally produce the GTFP enhancement effect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is effect is influenced by factors such as factor endowment of host country， technology absorption capacity of home country， technological gap and technological difference between home country and host country. With 30 provinces as sample regions and 45 countries along the Belt and Road as sample host countries， the analysis of panel data from 2008 to 2020 shows that the increase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can significantly promote the improvement of GTFP （including green technology progress and green technology efficiency） in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of OFDI in technology-oriented host countries with technological advantages is stronger than that in resource-oriented host countries with natural resources advantages. However，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of OFDI in market-oriented host countries with market advantages is negatively correlated with GTFP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positive impact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on GTFP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in the eastern，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shows an increasing trend， indicating that the narrowing of technology gap will weaken the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of OFDI.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from high-tech industries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 on GTFP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while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from traditional industries has no significant effect on GTFP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indicating that the expansion of technological differences will enhance the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of OFDI. R&d intensity and innovation capability have a positive moderating effect on the increase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and the growth of GTFP in manufacturing industry， indicating that the improvement of local R&D investment and innovation capability will enhance the technology absorption capacity， and thus strengthen the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of OFDI.

Compared with previous literature，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mpact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s on GTFP of reg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and discusses the mechanism and heterogeneity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echnology gap， technology difference and technology absorption capacity.

The research in this paper will help to deeply understand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s playing a positive role， and then help to adopt differentiated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strategies， so as to better utilize OFDI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s to promot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Key word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reverse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factor endowment; technological gap; technical differences; technology absorption capacity

CLC number：F831.7；F427?? Document code：A?? Article ID：1674-8131（）0-0094-14

（編輯：劉仁芳）

收稿日期：2022-11-06；修回日期：2023-01-03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8ZDA058）；重慶市技術預見與制度創新專項項目（CSTB2022TFII-OIX0041）；

重慶市教育委員會人文社會科學類研究項目（22SKGH191）；重慶工商大學長江上游經濟研究中心商貿流通團隊項目（CJSYTD201701）

作者簡介：

宋瑛（1977），女，四川成都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產業經濟與環境經濟研究；E-mail：513150507@qq.com。

楊露（1997），女，重慶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國際經濟與國際投資研究；E-mail：1174399438@qq.com。

王亞飛（1980），男，重慶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區域經濟學研究；E-mail：39372294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