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丹
內容摘要:助動詞研究歷來是學者們關注的重點,已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但近代漢語領域的相關研究依然較為不足。文言傳奇小說集《剪燈新話》成書于元末明初,目前學界的研究成果多集中于文學領域,語言學角度的研究較為缺乏,因此,對《剪燈新話》中出現的助動詞進行考察,并從語法與語義的角度分析其主要特征,說明其主要用法,并與不同時期的典籍對比,這對于明晰《剪燈新話》助動詞的概貌與特點、豐富近代漢語助動詞的研究成果具有較為現實的意義。
關鍵詞:《剪燈新話》 助動詞 語法與語義分析
文言傳奇小說集《剪燈新話》成書于元末明初時期,屬于近代漢語研究范圍。綜觀研究現狀,當前學術界針對《剪燈新話》語言學角度的研究,目前僅見一篇碩士學位論文,可見,從語言學角度研究《剪燈新話》仍具有較為廣闊的空間。
助動詞的含義為“輔助性的動詞”[1],是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一類詞,但它的名稱、界定、范圍、判定等問題歷來具有爭議,引起學者們的熱烈討論。我們在此處重點討論助動詞判定標準的問題。在助動詞研究起始階段,學者們多從語義角度判定助動詞,如王力先生將助動詞稱為“能愿式”,并細分為“可能式”和“意志式”兩類。[2]也有從形式的角度進行劃分的,如黎錦熙先生根據助動詞與一般動詞的不同位置而先將助動詞劃分為前附助動詞和后附助動詞。[3]之后,形式與意義相結合的方式逐漸為學者們所接受,這一方式的典型代表為朱德熙先生,他運用此方法劃分出十七個助動詞。[4]
綜合以上觀點,我們排除現代漢語的干擾,將助動詞的判定標準定為:形式上,能夠進入“助動詞+VP”格式;意義上,表示情態意義;此外,可以單獨充當謂語中心;能進入“X不X”或“不X不”格式;不能重疊;不能帶“了”“著”“過”等體助詞。這幾條標準中,前兩條標準具有周遍性。
一.《剪燈新話》中的助動詞及其語法特征
助動詞的范圍及分類也是一個重點問題。楊伯峻、何樂士《古漢語語法及其發展》按照語義將助動詞分為四類,分別表示可能、意愿、應該和遑暇[5]。段業輝將助動詞分為表示可能、意愿、應該三類,[6]黎錦熙將前附助動詞分為七類,其中包括可能、意志、當然、必然等。[3]117
可以看出,可能、意愿、應該是學者們傾向于劃分的助動詞類別,因此,本文也遵循這一標準,對《剪燈新話》的助動詞展開全面搜索,按照語義歸類后逐個分析。我們得到《剪燈新話》的助動詞13個,分別是“可、敢、宜、欲、要、應、得、可以、愿、能、須、肯、當”,接下來將對這些詞語展開逐個分析。
(一)可以
“可以”成詞經過詞匯化過程。劉順認為,作為助動詞的“可以”的詞匯化過程在春秋戰國時期進行和完成,大致經歷了非結構形式、非結構形式和助動詞兩解、內部成分徹底粘合形成助動詞的三個階段。[7]李明直接指出助動詞“可以”粘合為雙音詞是在兩漢期間。[8]
“可以”中的“以”分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以”是介詞,這時“可以”是一個短語,其含義相當于“能夠用來”;第二種情況,“以”已經失去介詞功能,這時“可以”即凝固為助動詞,與現代漢語中的“能夠”相當。《剪燈新話》中表示可能義的“可以”肯定形式有1例,否定形式2例,一共3例,用例最多的語法結構例如:
1.以書遺大夫種云“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卷四)[9]
2.早歸來兮難久留,對芳華兮樂不可以終極。(卷一)[9]11
3.使吾尚在,則會稽之棲,不可以復振;檇李之戰,不可以詭勝。(卷四)[9]85
以上三例中的“以”虛化程度都較高,“可以”能看作是一個復音詞。例1語法格式為NP+可以+VP,在《剪燈新話》中目前僅此一例,其中NP為名詞,VP為動詞。例2和例3語法格式為[NP]+Neg+可以+VP,共有兩例,其中Neg成分由否定副詞“不”充當,兩例中的名詞性成分NP都省去了。
2.可
《說文·可部》中有“可,肎也”[10]。助動詞“可”在先秦時期就已經出現,表示事理具備一定的可能性,有“合宜”“許可”之義,與雙音節助動詞“可以”用法及語義一致。“可”用作助動詞時,主要表示可能或許可。《剪燈新話》中“可”共出現70例,其中肯定形式有40例,否定形式有27例,疑問形式有3例,其常見的語法格式例如:
4.廣利左右有二臣曰黿參軍、鱉主簿者,趨出奏曰:“客言是也,王可從其所請,不宜自損威德,有失觀視。”(卷一)[9]9
5.然生本為求妻而來,自廳前一見之后,不可再得,閨閤深邃,內外隔絕,但欲一達其意,而終無便可乘。(卷三)[9]77
例4語法結構屬于[NP]+可+VP,該結構在《剪燈新話》中有23例,是較為豐富和常見的一種,其中NP可以省略,NP和VP都可以由不同的詞或短語充當,如例4中NP為名詞,VP為動賓式短語,此外,NP還可以由代詞充當。例5語法結構屬于[NP]+Neg+可+[Ad]+VP,這一結構在《剪燈新話》中也有23例,例5中省略NP,Neg為否定副詞“不”,Ad由副詞“再”充當,VP為狀中式偏正短語。這一格式表現形式多樣,除例5體現出的情況以外,NP和VP可以由不同的詞或短語充當,其Neg結構可由“不”“非”“莫”“無”等否定性副詞充當,這些副詞在句中做狀語,起限制、修飾作用。
“可”在《剪燈新話》中用例較多,可分析出8種語法結構,限于篇幅所限,此處再大致說明較為特殊的和重要的語法結構[NP]+Neg+可+Neg+VP,例如:
6.望太行之孤云,撫西山之頹日,不可不早歸耳。(卷三)[9]70
該結構在《剪燈新話》中有1例,且這一結構的用例《剪燈新話》中的其它助動詞尚未出現,說明“可”作助動詞時已經出現了標志性的“不X不”的用法,成為較為成熟的助動詞。
(三)能
“能”的本義是“熊一類的獸”,上古開始,“能”就作為動詞,表示具有做某事的能力。助動詞“能”由動詞“能”虛化而來,太田辰夫曾指出:“‘能自古就存在。原來是表示有某種能力,現代也有表示事態的可能性的用法。”[11]其產生于上古時期,在中古時期逐漸發展成熟。在《剪燈新話》中,表示可能的“能”共有70個,47個運用在否定句中,20個用在肯定句中,3個用在疑問句中,可歸納出8種語法結構,數量最多的兩種例如:
7.翌日,謂生曰:“汝妹能識字,汝亦通書否?”(卷三)[9]76
8.急往玄妙觀訪魏法師而審之,則病瘖不能言矣。(卷二)[9]53
例7的語法結構屬于[NP]+能+VP,共有16例,是“能”作助動詞使用在肯定形式中數量最多的語法結構,其中NP可以省略,可以由名詞、代詞等名詞性成分充當。例8語法結構屬于[NP]+Neg+能+VP,《剪燈新話》中共見37例,是助動詞“能”運用于否定形式中數量最多的一類,其中表否定的成分非常豐富,除了例子中的“不”以外,“弗、未、莫”等否定副詞均可充當。
(四)得
“得”最初是指通過某種具體的行為而有所“獲得”的動詞,助動詞“得”就是由動詞“得”在此基礎上虛化而來的。“得+VP”這一形式的使用頻率的增高,引起了“得”的重新分析,由此,普通動詞“得”變為助動詞,產生了表“能夠”的含義,在使用過程中被保留下來并不斷鞏固。《剪燈新話》中共有“得”用例69例,其中用于肯定形式39例,否定形式19例,疑問形式11例,共歸納出7種語法格式,肯定形式中[NP]+得+VP數量最多,否定形式中[NP]+Neg+得+VP數量最多,疑問形式中[NP]+Ad+得+VP?數量最多,例如:
9.大異得出,猶大言曰:“胡鬼弄汝公,反自掇其禍!”(卷四)[9]92
10.法師以朱符二道授之,令其一置于門,一置于榻,仍戒不得再往湖心亭。(卷二)[9]51
11.善文驚曰:“廣利洋海之神,善文塵土之士,幽顯路殊,安得相及?”(卷一)[9]1
例9的語法格式為[NP]+得+VP,這一格式在《剪燈新話》中有25例,是“得”作助動詞時用在肯定形式的常見格式,也是助動詞的基本語法格式。例10的語法格式屬于[NP]+Neg+得+VP,其中表示否定的成分除了“不”以外,還有“非、莫”等。例11的句法格式為[NP]+Ad+得+VP?均由疑問副詞發出疑問。
(五)敢
“敢”最初即作動詞使用,在先秦時期就能作為助動詞使用。“敢”用作助動詞時,表示“有膽量、有勇氣、敢于做某事”,用作副詞時,“敢”表示敬意,可以作謙辭,如“敢問”“敢請”等。“敢”的助動詞用法是由動詞虛化而來的,表示兩種含義,一是表示有膽量做某事,此時可以翻譯為“膽敢”,二是表示條件可能,相當于“能、能夠”。在《剪燈新話》中,助動詞“敢”的用例共39條,其中22條用于否定形式中,16條用于肯定形式中,可以歸納出6種語法結構,用例最多的3類例如:
12.所居鄰近,有烏老者,家貲巨富,貪求不止,敢為不義,兇惡著聞。(卷二)[9]34
13.生見之,毛發盡豎,寒粟遍體,奔走出寺,不敢回顧。(卷二)[9]50
14.繆君遽曰:“向者承借路費,銘心不忘;但一宦蕭條,俸入微薄,故人遠至,豈敢辜恩,望以文券付還,則當如數陸續酬納也。”(卷一)[9]16
例12屬于[NP]+敢+VP的語法結構,《剪燈新話》中共有6例,其中[NP]可以省略,也可以由代詞充當。例13的語法結構屬于[NP]+Neg+敢+VP,在《剪燈新話》中共見19例,是“敢”作為助動詞使用可見最多的一種結構,其中表否定的成分多由否定副詞“不”充當,也有“未、無”等否定副詞。例14屬于[NP]+Ad+敢+VP,共見6例,Ad成分主要有“豈、何、始”等,表示反問或強調語氣。
(六)肯
“肯”本義是指附著在骨間的肉。用作助動詞的“肯”是“可”假借而來的。“肯”用作助動詞的時間很早,先秦就已出現,但用例并不多。到了中古時期用例大幅增加,直到近代漢語時期發展趨于成熟。“肯”作為助動詞時,表示意愿,與助動詞“愿”“欲”相比,“肯”表意愿的程度較低,且不含有主動性,它更傾向于表示“不反對做某事”。《剪燈新話》中助動詞“肯”的用例共有9個,且較多用于否定句式中,可以歸納出5種語法結構,本文重點分析其中用例最多的兩種,各有用例3例,例如:
15.末有一道士,衣裾藍縷,至門求齋,主者以數足,不肯引入。(卷四)[9]105
16.令言秘之,不肯述其故。(卷四)[9]101
17.源意其為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跡彰聞,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寵念轉密。(卷四)[9]104
18.以情問之,初不肯言,久乃曰:“必西家金定。妾已許之矣,若不相從,有死而已,誓不登他們也。”(卷三)[9]75
例15和例16的語法格式屬于[NP]+Neg+肯+VP,NP均被省略,Neg均由否定副詞“不”充當,例15中的VP為動詞,例16中VP為述賓短語。例17和例18的語法格式為Ad+[NP]+Neg+肯+VP,這兩例中的VP都很簡單,為單音動詞“言”,均省略NP,Ad分別由“故、初”等副詞充當。
(七)要
助動詞“要”的演變路徑是學者們討論的熱點。“要”本指人的腰,是名詞,當它用作動詞時,指把東西纏束在腰間。與其他助動詞一樣,作為助動詞的“要”是由動詞逐步虛化而來的。盧卓群認為東漢時從動詞發展出了“必要式”的助動詞“要”,到了唐代又發展成了“意志式”的助動詞“要”。表示“意志式”的助動詞“要”大約出現在唐代。[12]江藍生認為“最遲在中晚唐‘要字已單獨作助動詞,而在六朝時期未見單獨用的”。[13]太田辰夫對助動詞“要”的來源提出兩種看法,一種是從表示“要求”的一般動詞“要”發展而來,另一種是由表示“必定”的一般動詞“要”引申而來。他還指出:“‘要作為表示必要或意愿的助動詞這種用法,從唐代能看到”[5]189,根據上述學者的觀點,可以知道“要”作為助動詞使用的時間最晚上限為唐代。在《剪燈新話》中,助動詞“要”的用例較少,只有兩例,分別用在疑問句和肯定句中,例如:
19.要識封疆寬幾許?大鵬飛盡水如藍。(卷一)[9]10
20.官誥蟠花,宮袍制錦,待要封妻拜母。(卷三)[9]70
《剪燈新話》中助動詞“要”的語法結構較為簡單,沒有復雜多樣的用法。例19中NP被省略,VP為述賓短語;例20中NP也被省略,VP為聯合短語。
(八)欲
“欲”本是名詞,后出現了動詞用法,之后動詞“欲”發生虛化,助動詞“欲”逐漸產生。這一過程的時間很早,據李明《漢語助動詞的歷史演變研究》所引材料,西周金文中就有“欲”出現,寫作“谷”或“俗”。[8]41“欲”作助動詞,有三種含義,一是表示意愿,二是表示應當,三是表示必然。元明清時期,“欲”在與意義相當的“要”競爭過程中,用例逐漸減少,有逐漸被替代的趨勢。在《剪燈新話》中,共有“欲”的用例53例,其中47例用于肯定句中。其語法結構有6種,用例最多的有兩種,例如:
21.女忽赪爾怒曰:“吾父以子侄之禮待汝,置汝門下,汝乃深夜誘我至此,將欲何為?”(卷一)[9]25
22.生曰:“仆,淮安人也,喪亂以來,聞有一妹在于貴府,是以不遠千里至此,欲求一見耳。”(卷三)[9]76
例21語法結構為[NP]+Ad+欲+VP,《剪燈新話》中共有用例22例,其中Ad成分可以由“將、即、今”等成分充當,形式豐富。例22屬于[NP]+欲+VP結構,《剪燈新話》中共有23例,是用例最多的一種形式,NP可以省略,也可以由名詞或代詞充當,VP可以是單音節動詞,也可以由述賓短語等動詞性短語充當。
(九)愿
“愿”本為名詞,從先秦時期開始用作助動詞,表示說話人的主觀意愿。《剪燈新話》中有“愿”作助動詞共24個用例,均為肯定形式,例如:
23.而又幸遇大君子在座,光采倍增,愿為一詩以記之,使流傳于龍宮水府。(卷一)[9]12
24.向者銀兩,今不敢求,但愿捐斗水而活涸轍之枯,下壺飧而救翳桑之餓,此則故人之賜也。(卷一)[9]16
25.其二女之家,亦愿從焉。(卷三)[9]68
例23語法結構為[NP]+愿+VP,《剪燈新話》中共19例,屬于助動詞“愿”的基本語法結構,其NP可以省略,可以由名詞或代詞充當,形式多樣。例24語法結構為[NP]+Ad+愿+VP,共4例,其中表修飾的Ad部分可以由副詞“但、因、今”等詞充當。例25語法結構為[NP]+Conj+愿+VP,僅見1例,其中NP成分承前省,“亦”在句中起連接作用。
(十)當
“當”的本義為“兩塊田相當、相等”,后引申出動詞用法,表示“相當”,后又引申出助動詞用法。“當”作為助動詞自上古時期便有用例,但在中古時期才得到廣泛使用。在《剪燈新話》中,助動詞“當”的用例共18個,以肯定形式的用例最多,用于否定形式的只有1例,主要的語法結構有四種,例如:
26.諸生戲之曰:“同歲者當為夫婦。”(卷三)[9]74
27.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卷一)[9]20
28.魚頭者曰:“君毋苦,但請瞑目,少頃即當至矣。”(卷四)[9]84
29.彼以愛女之故,當不較也。(卷三)[9]75
例26的語法結構為[NP]+當+VP,這是“當”作助動詞時的基本結構,《剪燈新話》中共有14例,其中NP基本都被省略。例27的語法結構為[NP]+Conj+當+VP,《剪燈新話》中共出現兩例,其中作連接作用的Conj部分由“亦、又”等詞充當。例28的語法結構為[NP]+Ad+當+VP,僅見1例,其中起修飾限定作用的Ad部分由副詞“即”充當。例29的語法結構為[NP]+當+Neg+VP,是《剪燈新話》中“當”作助動詞時唯一運用在否定形式中的案例,其中表否定的部分由否定副詞“不”充當。
(十一)須
“須”本義指“長在臉頰或腮上的胡子”,后逐漸引申出動詞用法。作助動詞的“須”由動詞虛化而來,可以翻譯為“應該”“應當”。《剪燈新話》中,助動詞“須”的用例有3個,例如:
30.若更遲留,須當獲戾。(卷二)[9]46
31.君須聽取:怕日薄西山,易生愁阻。(卷三)[9]70
32.何須溫嶠燃犀照,已被旁人作話傳。(卷四)[9]86
例30和例31的語法結構均為[NP]+須+VP,其中例30省略了NP,VP為述賓結構。例31的NP為“君”,VP為動詞“聽取”。例32的語法結構為[NP]+Ad+須+VP,NP被省略,Ad由疑問副詞“何”充當。
(十二)宜
“宜”本義是“適宜、合適”,同樣地,助動詞“宜”是由形容詞“宜”虛化而來的,李明認為助動詞“宜”是因為形容詞“宜”在句中位置發生變化,移位至VP之前而產生的。[2]39“宜”作為助動詞在先秦時期就已出現,表示“應當、應該”義。《剪燈新話》共使用助動詞“宜”15次,其中用于肯定形式的情況較多,共10例,否定形式5例,其語法結構較為簡單,例如:
33.廣利左右有二臣曰黿參軍、鱉主簿者,趨出奏曰:“客言是也,王可從其所請,不宜自損威德,有失觀視。”(卷一)[9]9
34.鄰翁曰:“玄妙觀魏法師,故開府王真人弟子,符箓為當今第一,汝宜急往求焉。”(卷二)[9]50
例33中“宜”的語法結構為[NP]+Neg+宜+VP,其中表示否定的成分由否定副詞“不”充當,其它四例否定形式中的否定副詞均用“不”,未出現“莫、未”等否定副詞修飾的情況。例34的語法結構屬于[NP]+宜+VP,是助動詞“宜”的基本結構,《剪燈新話》中出現的10例肯定形式均屬于此類。
(十三)應
“應”的本義為“相當”“相稱”,作為助動詞主要表示動作行為按理應當如何。助動詞“應”出現較晚,大概在東漢時期才開始萌芽,在中古時期得到了長足發展。段業輝認為,“助動詞‘應始見于中古初期,魏晉南北朝以來的作品中,用例才普遍多了起來。”[6]54《剪燈新話》中“應”的用例較少,只有兩例,如:
35.道士曰:“子應為饑火所惱,不暇記前事耳。”(卷一)[9]17
36.妖姿應自許,妙質孰能陪?(卷二)[9]56
例35和例36中“應”的語法結構均為NP+應+VP,這是助動詞的基本語法結構,其中例35的NP為名詞,VP為表示被動的“為……所”結構。例36中NP為偏正結構,VP為主謂結構。
根據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首先,《剪燈新話》中各類助動詞類間使用不平衡。三類助動詞中,使用頻次最高的是可能類助動詞,其次是意愿類和應當類,其中可能類的用例占全部助動詞約一半以上。三類助動詞的使用頻率,表現為可能類>意愿類>應當類,其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是詞語產生的時間,二是助動詞的意義,從時間來看,可能類和意愿類的助動詞產生時間更早,從意義上來看,語言使用者對意愿和可能性進行判斷的機會更多、更常見,因此這兩類的使用頻率更高。此外,各類助動詞的虛化程度不同。可能類助動詞中的“可”已經出現“不X不”的用法,而意愿類和應當類助動詞尚未出現此種用法,可以說明可能類助動詞虛化程度較另兩類更高。
二.《剪燈新話》助動詞與其他典型著作助動詞對比研究
在考察了《剪燈新話》助動詞系統的情況后,本文選擇《論語》《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聊齋志異》三部文獻典籍與《剪燈新話》進行歷時對比研究,以求更為深入地把握《剪燈新話》助動詞系統的特點。比較過程中,我們發現產生時間最早的可能類助動詞使用頻率為三類中最高并且使用最為穩定,如“可”在《論語》中出現122次,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出現54次,在《剪燈新話》中出現70次,在《聊齋志異》中出現1114次。意愿類和應當類助動詞在后代典籍中被使用的次數更多,且內部情況差異較大,如“肯”在《論語》中出現0次,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出現21次,在《剪燈新話》中出現10次,在《聊齋志異》中出現146次,“當”在《論語》中出現0次,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出現1次,在《剪燈新話》中出現18次,在《聊齋志異》中出現434次。
據此,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剪燈新話》助動詞發展有一定承古性。先秦時期便產生了的助動詞在《剪燈新話》中仍在使用,有些頻率依然較高,如“可”、“能”、“得”等。此外,從助動詞系統的角度來看,除少數幾個成員例外,大部分常用助動詞在先秦就已出現,并一直延續使用至今。
第二,《剪燈新話》助動詞發展較為滯后。李明在《漢語助動詞的歷史演變研究》中指出,元明時期的助動詞系統包括“能、能夠、得、足、足以、會、好、堪、可、可以、許、合、該、應、當、宜、要、用、消、消得、須、須得、索、得”等二十四個助動詞[2]144,但《剪燈新話》中只出現上述助動詞的大致一半。此外,在表可能、表意愿、表應當三大類助動詞中,表可能的助動詞發展最為滯后,應當出現的“足、足以、堪、好”尚未發現,其原因可能與寫作所使用的語體有關。
本文首先確定了助動詞的判定標準,列舉了《剪燈新話》中的13個助動詞及其使用數量,并對其語法特征進行細致分析描寫,后將《剪燈新話》助動詞與《論語》《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聊齋志異》中的助動詞進行對比,至此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首先,《剪燈新話》中存在可能、意愿、應當三類助動詞,它們之間在使用頻率和語法分布上具有不平衡的特點,可能類助動詞使用頻率最高,應當類最低,且可能類助動詞具有更為多樣的語法格式,也能被更豐富的否定副詞等成分修飾限定。其次,本文將《剪燈新話》中的助動詞與不同時期的文獻典籍中的助動詞進行對比,發現《剪燈新話》中的助動詞具有承古性、發展滯后性等特點,其原因可能在于文言的仿古、嚴格對語言發展的規范和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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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甘肅省教育廳:甘肅省2021年度優秀研究生“創新之星”項目《〈剪燈新話〉語法詞匯研究》(2021CXZX-079)。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