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傳統工筆人物畫與當代工筆人物畫的異同

◎李镕蘭

我們生活在一個高速發展與變革的時代，這種發展與變革在思想和創作上為藝術家提供了極高的解放度和自由度，當代工筆人物畫家與創作者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力求獲得更大的突破與創新，進而創作出中國特色濃厚又不乏時代氣息的當代工筆人物畫作品。

一、傳統工筆人物畫與當代工筆人物畫的異同

（一）思想觀念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思想觀念

中國畫歷史悠久，相較于山水畫、花鳥畫來說，人物畫屬于成熟最早的一個畫種，而人物畫最初的呈現形式就是工筆人物畫。[1]

宋之前的工筆人物畫較為寫實，注重“成教化，助人倫”“明勸誡，著升沉”的教育功能，隨著文人畫的興起，中國畫開始追求意韻，通過借物喻義來反映畫家自己的理想和情懷。元代的工筆人物畫發展不大，而文人畫卻得到異乎尋常的發展，其追求主觀心緒、意趣的表達以及神韻。明清時期的工筆人物畫發展也不顯著，風格趨于多樣化，有畫法古拙似魏晉人手筆，內容以思想性見長的陳洪綬；有以不同方式融入西法的曾鯨、焦秉貞、冷枚等畫家；有表現柳肩細腰、弱不禁風美女形象的費丹旭。

縱觀中國畫的發展歷史可以看到，由于受到老莊“天人合一”哲學觀的影響，中國藝術家們很早便認識到藝術創作是藝術家將主觀和客觀相統一的過程。[2]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思想觀念

隨著社會開放和信息時代的到來，中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頻繁，西方的思想、文化和藝術對國人及中國畫創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并且促使中國畫呈出多元化發展趨勢。當代工筆人物畫在繼承傳統工筆人物畫的審美與繪畫思想及語言的基礎上，借鑒外來的繪畫觀念和表現方法，使其繪畫觀念、構圖、造型、色彩等方面均發生了改變。[3]通過作品與當代生活、當代人們的心理及審美需求對接，使工筆人物畫呈現出嶄新的面貌。藝術的功能逐漸從集體觀念的表達轉變為個人觀念的傳達。

（二）構圖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構圖特點

傳統中國繪畫講求畫面的整體布局，即今之所謂的“構圖”。構圖是一幅畫的框架、結構和骨骼，是一種基本的繪畫技巧。[4]中國畫家在長期的發展演變中，創造了許多滿足自身審美要求的構圖方法和原則，例如主與次、疏與密、開與合等。謝赫曾提出“經營位置”，顧愷之把構圖稱為“置陳布勢”，這些理論對我國工筆人物畫的構圖及畫面意識活動的呈現有著深遠影響。[5]

（1）散點透視法。傳統工筆人物畫的構圖主要采取長卷式散點透視的方法和原則。散點透視與西方焦點透視有所不同，其視點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運動的，類似于邊走便看。同時，長卷的畫幅形式也與散點透視的表現方法相適應。東晉畫家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女史箴圖》，唐仕女畫家張萱的《虢國夫人游春圖》，周昉的《簪花仕女圖》《調琴啜茗圖》，五代畫家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等作品均采用此種富有特色的透視與構圖原則。[6]這種構圖方法能充分地發揮畫家的主觀能動性。

（2）留白。留白也是我國傳統繪畫表現形式的主要特點之一。畫面中的空白是經過畫家精心布置與設計的，是畫面不可或缺的部分，使畫面富有呼吸感與空靈之感。留白之處，不單單是空白，而是似有似無，無筆墨處也藏著內容與情感，其使畫面虛實相生，[7]開拓了畫面的意境，給人以無限遐想，發人深思。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構圖特點

隨著社會的發展，當代工筆人物畫在繼承傳統中國畫的構圖與透視法則的基礎上，充分吸收西方繪畫的一些構圖與透視方法，注重構成性與形式感，更具現代感。

（1）焦點透視法。焦點透視是符合視覺原理的科學意義上的透視方法。當代工筆人物畫經常采用中西結合的透視方法進行構圖，使表現對象與視覺感知基本相符。何家英的《舞之憩》就是運用此種原則進行構圖的，畫中的人物、椅子、墻體和窗臺都運用了焦點透視的方法進行造型，視平線與畫面左側站立人物的高度平齊，并有意地減小了坐著的人物的俯視效果。[8]

（2）滿構圖法。滿構圖是指畫面整體構圖飽滿、緊密，留白較少。滿構圖在當代工筆人物畫創作的運用比較普遍。李傳真所作的《工棚》便是以滿構圖的形式描繪出農民工居住宿舍的艱苦環境。

（3）截取式構圖法。其是指畫面所呈現出的形象只是表現對象的一個局部，且這一局部不一定是表現對象的主要或重要部位。這種構圖方式耐人尋味，畫面所截取的形象和畫中保留的所有元素都恰到好處，具有一定的神秘感和趣味性，是傳統工筆人物畫中所沒有的。例如張見的《桃色系列》，只截取了女性身體的一部分作為畫面中的表現形象。畫面給人以無盡的遐想，充滿神秘感，使觀者具有不一樣的視覺感受。

（4）拼接式構圖法。當代工筆人物畫的拼接式構圖主要有兩種形式：其一，將同一空間、同一主題的內容經過選取，畫在不同的畫面中，然后通過聯幅的形式呈現出來。例如劉金貴的《祖國的花朵》。其二，將形狀、大小相同或不同的系列作品（一般為小品形式或人物頭像）裝裱在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作品。例如白鵬的作品《運動無極限》就是由多幅小畫面相互組合拼接而成。此種構圖方式也是傳統工筆人物畫中不曾有的。

以上四種構圖和透視方法在當代工筆人物畫的表現中并不是獨立存在的，往往是疊加使用的。

（三）造型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造型特點

傳統人物畫在“以形寫神”“以神寫形”和“形神兼備”間尋找平衡與和諧，并形成了它獨特的造型觀，即“意象造型”和“以線造型”。所謂的“意象”并不是簡單被動地對事物進行再現，而是畫家抒胸中意氣，使意象躍然于紙上，不局限于客觀形象，而是結合聯想和想象，用意象思維進行創作。齊白石老人所言的“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和黃賓虹先生所說的“作畫當以不似之似為真似”概括了意象造型的特點與要求。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造型特點

由于對透視、人體結構和解剖知識的掌握，以及西方繪畫藝術的影響，當代工筆人物畫的造型更為科學、寫實、準確。這使得傳統工筆人物畫所具有的意象造型特點逐漸減弱。當代工筆人物畫基本上是堅持以線造型的原則，亦有部分畫家為探索新的表現形式，對線條進行了弱化。

（四）用線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用線特點

中國畫在歷史演變過程中不斷發展變化，但線條始終是中國畫造型的重要手段，傳統工筆人物畫更是以線為主導，以線立骨。同時，線條本身的長短粗細、干濕濃淡、抑揚頓挫、輕重緩急等變化也是中國畫的審美與筆墨要求。

宗白華先生曾說：“中國畫是以線條構成為主要表現形式，而西畫是以團塊結構為主要表現形式。”[9]西畫的線條只是用來界定物象的輪廓、結構和明暗，而中國畫的線條除表形外，本身還具備審美功能，它追求節奏、韻律和生命力，反映的是畫者的主觀情緒。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用線特點

當代工筆人物畫的用線總體上是繼承了傳統工筆人物畫線條的審美和用筆特點，不同的是，其將優美的線條與精準的造型完美結合。如徐華翎的作品《香2017No.4》，主要通過渲染來塑造形體，弱化了線條的作用，甚至頭發的表現也舍棄了線條。其雖弱化了線條，但整幅作品仍強調線性的結構關系，追求平面的效果，仍然具有國畫的基本特征。

（五）設色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設色特點

傳統中國畫通常以最直觀的方式表現物象的色彩變化，[10]以理性色彩作為其象征性，用色單純，清新淡雅，注重裝飾性，在和諧中有對比，從而達到理想化的狀態。設色具有一定的程式化和方法論，“隨類賦彩”就是對傳統中國畫設色的高度概括，通過主觀能動性來滿足自身的創作，寓于畫面以內心情感的顏色。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設色特點

由于掌握了現代色彩學知識，當代工筆人物畫的設色不單單滿足于物象的固有色彩和純色的使用，還大量運用間色、復色和灰色系，并注重畫面的整體色調。在色彩觀念方面，主要以畫家個體的主觀意識與審美認識為主，所以在畫面中呈現的色彩各有不同。

（六）意境方面

1.傳統工筆人物畫的意境特點

“意境”是指文藝作品中客觀事物與主觀情感融合為一體而形成的藝術境界。其在我國傳統美學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意”在國畫中有許多種含義，例如“寫意”“意境”“意蘊”等。意境是表達主觀感受的最直接的方法，中國畫以“立意”為首，因為有了立意與意境才能明確作品的主題。傳統中國畫始終把“天人合一”的觀念放在第一位，這是中國繪畫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堅持把握的核心主題，是對人文主義的追求與渴望，需要通過營造意境來實現。

意境雖然是超脫物象之外的境界，但它依舊脫離不了造型、構圖、用筆、色彩等這些藝術表現方法，意境依賴藝術形象才可體現。每個觀畫者感受到的作品意境也不同，這就是國畫意境的魅力所在。

2.當代工筆人物畫的意境特點

在現代文明和西方藝術的影響下，當代工筆人物畫的意境呈現較傳統而言，更為開放和豐富。當代工筆人物畫更注重心象的意境表達，當代工筆人物畫家從對生活中的感受與認知出發，畫面之中體現出強烈的自我觀念和時代氣息，引人思考。例如當代工筆人物畫家周雪的《游·夢》系列作品，雖以“夢境”為創作主題，但其反映出了生活中的所見所聞與經驗認知。她說：“也許就是記憶中的碎片與無限的想象，讓我在夢境中拼湊出另一個世界。”她的畫面精致細膩，又能深入觀賞者的內心，一個個故事被亦真亦幻地再現出來，讓人為之回憶、思索。[11]

二、傳統工筆人物畫與當代工筆人物畫產生異同的原因

（一）相同的原因

首先，從人類文明發展的歷程看，從傳統到現代的發展是必然趨勢。一方面，我國的文化傳承從未中斷，包括中華民族的道德觀、價值觀和藝術觀等都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因此，當代工筆人物畫家不可能超越自己的文化背景與社會生活環境而存在，或以完全不同的思想意識進行繪畫創作。另一方面，中國傳統繪畫是歷代畫家嘔心瀝血、不斷積累留下來的瑰寶，反映出我國的歷史與文化面貌，無論時代如何變化，它都不會隨著時代或科技的高度發展而過時，反而能給當代中國畫畫家以正確的指引，激勵著當代繪畫家的進步。因此，當代工筆人物畫是基于傳統工筆人物畫之上加以創新發展的，不可能過分逾越失其本質。

其次，因為中西方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思想觀念，所以繪畫的表現方式有所不同，但追根溯源，人類對美的認知與追求都是一致的。正是傳統繪畫和當代繪畫的相互交融，才促使藝術文化的良性循環。

（二）不同的原因

當代社會是一個多元化的時代，人們的審美標準在外來文化的影響下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富有新時代的特點。中華民族從來都是善于兼容并蓄、采納眾長的，因此，西方繪畫對當代工筆人物畫產生了更為直接的影響。工筆人物畫在繪畫觀念、構圖、造型、設色、意境等方面都發生了改變。這些也促進了當代工筆人物畫的發展，雖然不斷繼承和吸收傳統繪畫的精華，但“筆墨當隨時代”，所以，當代工筆人物畫與傳統工筆人物畫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現代性是當代繪畫和傳統繪畫相區分的主要特征，其源于繪畫的時代背景不同。傳統工筆人物畫的主要功能是起到教育和記錄作用。其題材和表現形式較為單一，多為道士、仕女、歷史、肖像等。而當代的社會文化環境開明、開放、多元、活躍，當代工筆人物畫成為畫家傳達自我意識，反映社會與人們生存狀況的媒介，其題材包羅萬象，觸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表現形式亦多種多樣。

三、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當代工筆人物畫在無數畫家和學者的不斷努力探索中，已經取得了時代性的發展和里程碑式的進步。在這個時代，工筆人物畫已經成功地渡過了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時代的發展與繼承傳統繪畫的影響造就了今天的工筆人物畫，當代工筆人物畫呈現出繪畫形式多樣、表現內容豐富、反映時代特征的新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