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沖突語的不禮貌現象研究

王晉文

【摘要】本文基于Bousfield的不禮貌模型，統計了《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中的家庭沖突性話語，從素質面子不禮貌、關系身份面子不禮貌、公平權利不禮貌和交際權利不禮貌四個方面對不禮貌言語行為及具體實現策略進行分析和研究，旨在揭示小說中家庭成員矛盾沖突的深層原因，闡釋不禮貌策略的語用理據，為改善家庭人際關系和促進和諧家庭環境提供新視角。

【關鍵詞】不禮貌；沖突性話語；《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中圖分類號】H31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2-01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2.040

一、引言

沖突性話語是指交際一方和另一方發生言語上的沖突，表現為說話人反對聽話人的言行、舉止，或就某人某事和聽話人持有不同的意見，因此產生沖突。（趙英玲，2004）

Educated：A Memoir（《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是Tara Westover根據親身經歷撰寫的一本回憶錄，2018年在美國上市第一周便登上暢銷榜首。該書以主人翁塔拉的視角敘寫了其生活在美國愛達荷州山區的跌宕起伏的童年成長經歷，如何自學考上大學成為歷史學博士，走出巴克峰山最后擺脫原生家庭束縛的真實勵志故事。塔拉的父親是一名偏執狂，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塔拉的哥哥肖恩有家庭暴力傾向，給塔拉的成長帶來了無法彌合的傷痛。這部根據作者的真實經歷改編的回憶錄中充斥著塔拉與父親和兄長的沖突性話語，對話的真實程度較高，能夠較好地反映日常的家庭沖突性對話，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本文統計、歸納和整理了該小說中的父親和子女的沖突性話語，基于Bousfield的不禮貌模型的四個維度，分析不禮貌言語行為的具體策略，探討家庭成員之間的沖突性話語的特征差異。

二、理論基礎

自Lakoff，Brown和Levinson以及Leech對禮貌原則進行了深入研究之后，關于禮貌原則的違反以及不禮貌現象的研究也成為了語言學家的研究熱點。國外對不禮貌現象的研究主要以Culpeper和Bousfield為代表。Culpeper（1996）將不禮貌分為：直接不禮貌、積極不禮貌、消極不禮貌、暗諷或虛假禮貌和抑制禮貌策略。在Culpeper模型的基礎上Bousfield（2008）提出了不禮貌模型：直接性不禮貌和間接性不禮貌，并提出了18種不禮貌策略類型。

賴小玉（2014）認為在家庭沖突中有必要結合Spencer-Oatey（2002）的人際關系語用觀，優化Bousfield的不禮貌模式，將家庭語境下的不禮貌實現策略分為素質面子不禮貌、關系身份面子不禮貌、公平權力不禮貌與交際權力不禮貌。素質面子不禮貌表現為說話人強勢攻擊聽話人的素質面子，包括他的觀點、個人品格或能力，實現的策略為“強化對立”“負面強化”和“公開辱罵”。關系身份面子不禮貌表現為說話人“貶低聽話人的身份”，在構建和維護自己身份形象的同時，貶損聽話人的身份形象。公平權利不禮貌主要的實現策略是“警告”或“威脅”，說話人警告聽話人必須做某事或禁止他做某事，否則將實施暴力行為或者恐嚇聽話人，聽話人被說話人加以命令、利用或剝削，其公平權力受到威脅。交際權利不禮貌主要策略是“保持距離”，表明不愿交談或者意欲退出交際話語，故意遠離和疏遠對方，實則剝奪了對方的話語權，是對對方交際權利的冒犯。

三、研究方法

對小說中父親、塔拉和肖恩之間的沖突性對話進行統計，自建了語料庫，根據統計結果得出各種不禮貌策略的使用比率，分析比率差異的原因，對家庭成員的不禮貌言語行為的特點和人際關系進行探討。本文的研究問題主要有兩個：第一、分析不和諧的原生家庭中不禮貌言語行為的策略使用情況，比較高權勢和低權勢家庭成員的不禮貌言語行為策略使用情況的差異，權勢大小和不禮貌程度是否對稱？第二、塔拉在實現自我轉變，掙脫原生家庭束縛的過程中，對沖突性話語的回應策略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以及產生變化的原因。

四、研究結果

（一）家庭成員不禮貌策略使用分布

本文統計了小說中父親、肖恩和塔拉之間的所有沖突性話語，對不同的禮貌策略進行統計分析，所得結果見表1。

由表1可見，家庭沖突話語中，肖恩和父親作為兄長和家長具有高權勢的身份，使用的不禮貌策略占比最多的肖恩對塔拉的不禮貌策略使用總數比父親使用總數多，這反映出肖恩對塔拉的蠻橫粗暴和狂妄囂張。作為家庭中最小的成員，權勢最低的主人公塔拉使用不禮貌策略最少。以上表明權勢大小和不禮貌程度呈對稱分布，家庭成員的權勢越大，使用的不禮貌策略越多，不禮貌程度越高。下面將具體分析不禮貌策略的使用情況及策略使用差異的原因。

1.父親的不禮貌策略使用：

父親使用的不禮貌策略中，排名前三的分別是“強化對立”“負面對比”和“警告”。下面舉例具體說明三種策略的使用。

（1）“Think youre too good to scrap？”（Educated：A Memoir，chapter17）

例（1）中父親使用質問和駁斥的策略來攻擊塔拉的素質面子，諷刺塔拉“有能耐了”，用反問的語氣表達了異議，表達他對塔拉拒絕為他拆解廢品的行為感到不滿與憤怒。

（2）“Grandmas sin was serious，”Dad said.“But your sins are more serious still，because you were given the truth and have turned from it.”（Educated：A Memoir，chapter36）

例（2）父親直言不諱地表明塔拉罪孽深重，拋棄真理，違背其意愿，責罵塔拉背井離鄉的行為。

（3）“The Lord has called me to testify，”he said.“He is displeased.You have cast aside His blessings to whore after mans knowledge. His wrath is stirred against you.It will not be long in coming.”（Educated：A Memoir，chapter15）

例（3）中，父親因痛恨塔拉參加大學入學考試的行為并警告她上帝會將憤怒降臨于她身上，逼迫她留在家里當自己的勞工，體現了公平權利的不禮貌。

2.肖恩不禮貌策略使用

肖恩不禮貌策略使用中，占比最多的是“警告”“公開辱罵”和“負面對比”。下面將具體舉例說明。

（4）“If youre smart， Siddle Lister，”Shawn said，“youll use this on yourself.Because it will be better than what Ill do to you if you dont.”（Educated：A Memoir，chapter34）

例（4）使用了“警告”不禮貌策略，肖恩威脅塔拉給自己拿東西，強烈命令塔拉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否則就對其施暴，嚴重威脅到塔拉的人身自由和公平權利。

（5）“SLUT！”

“WHORE！”（Educated：A Memoir，chapter13）

“Now the bitch cries，”“Why？ Because someone sees you for the slut you are？”（Educated：A Memoir，chapter13）

“Our Niggers back！”（Educated： A Memoir，chapter 20）

肖恩和塔拉的對話中，肖恩大量使用攻擊性的侮辱詞匯來指代塔拉，比如“妓女”“蕩婦”“賤人”“婊子”“少婦”“魚眼睛”“冰棍”等用粗魯或惡意的稱呼語來公開辱罵塔拉，嘲笑諷刺塔拉的身材、外貌和品行。

綜上分析，父親作為權勢最高的成員，使用最多的是“強化對立”的策略，而作為兄長的肖恩，由于具有極端暴力傾向，所以使用“警告”的不禮貌策略最多，文化匱乏、學識淺薄的他大量使用粗鄙的咒罵詞語。由于塔拉在家庭中權勢最低，不禮貌策略使用數量最少，沖突程度最低。

（二）塔拉的不禮貌回應策略的變化及原因：

1.不禮貌回應策略框架

Culpeper（2003）提出語篇分析種不禮貌話語回應策略的框架。當聽話人面對沖突性的不禮貌行為時，可以選擇回應或不回應。不回應有多種因素，比如為了保全面子、激怒說話人、未接受到不禮貌信號等。如果聽話人選擇回應面子威脅行為，那么他有兩個選擇，即反駁或接受。反駁包括冒犯性攻擊面子和防衛性維護面子兩種回應方式。

基于小說的故事主線，小說被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部分（1-16章）是塔拉18歲以前在家中為父親勞動的時期；第二個階段（17-29章）是塔拉自學考上楊百翰大學后視野逐漸開闊，自我意識萌芽的時期，塔拉在順從家庭與叛逆逃脫中不斷掙扎，經歷了自我否定和懷疑；最后一個階段（30-40章）是決心與過去決斷，完成了自我救贖，像自由之鳥一樣抵達屬于自己山巔。

本文統計了塔拉對不禮貌的回應策略，所得結果見表2和圖2。研究結果表明在塔拉成長的過程中，對于不禮貌的沖突性話語，塔拉選擇的“攻擊性”和“防衛性”回應策略次數不斷增加，“接受”和“不回應”策略次數不斷減少。第一階段中，塔拉對父親和肖恩的不禮貌言語的回應策略中，占比最多的是“不回應”，面對對方的冒犯性話語，塔拉選擇默不作聲，遵照對方的命令行事，默默接受肖恩辱罵性綽號。作為家庭最小的成員，塔拉從小一直都對家人惟命是從，由于父親對政府和公共教育的懷疑和偏執，塔拉從未接受教育，而是在廢料廠幫父親打雜工。

在第二階段中，占比對多的仍舊是“不回應”策略，但“防衛性”和“攻擊性”回應策略次數增加。這一階段塔拉在哥哥泰勒的影響下，萌生了去上學的想法，走向了教育之路，她通過自學考入了楊百翰大學。雖然不禮貌回應策略占比最多的仍是“不回應”，但這一階段的塔拉在父親或肖恩實施了不禮貌言語行為后，她開始結合自己在課堂所學的知識深入思考，意識到了現在的自己與家人之間隔閡，不再無動于衷，反思教育帶給她的收獲和代價。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階段中“攻擊性”回應策略使用次數明顯增多，這表明塔拉面對對方的沖突性話語時勇敢地進行反擊，例如：

“Why are you like this？ Why did you terrify us like that？Why did you fight so hard against made-up monsters，but do nothing about the monsters in your own house？”

塔拉得知父親曾欺瞞自己蘭迪·韋弗事件的真相，意識到父親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癥，于是在和父親的爭執中質疑父親過去對自己的恐嚇，第一次對父親出言不遜，稱父親為怪物，威脅父親的積極面子。也正是這次沖突促使塔拉下定決心不再和父親聯系和來往，離開了巴克峰。

在第三階段中，由于塔拉遠離家鄉到劍橋大學進修，所以和家人的聯系較少，不禮貌回應策略使用很少，總計只有六次，這一階段占比最多的是“防衛性”策略，例如：

“I love you.”I said.“But I cant.I am sorry， Dad.”

塔拉面對父親指摘自己罪孽深重，決定為自己驅逐“惡魔”和“賜福”時，她堅守自己的原則，作出“防衛性回應”，這是塔拉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她意識到如果讓步將失去對自己思想的掌控權，所以塔拉勇敢地拒絕了父親的要求。這次對話后，塔拉和給她帶來無盡痛苦的家庭斷絕了來往，在愧疚與背叛之間戰勝了心魔，從精神的奴役中解放出來，實現了自我救贖。

五、結語

本文以Bousfield的不禮貌模型和回應策略框架為理論基礎，統計了《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中的家庭沖突性話語，對小說中的不禮貌言語行為進行分析和研究，研究發現：具有高權勢的身份的兄長和父親使用的不禮貌策略占比最多，權勢大小和不禮貌程度呈對稱分布；塔拉在逃離大山和背叛家庭的過程中，面對尊長的矛盾和沖突，從被迫接受、沉默和不回應策略逐漸向堅守自己的底線、果敢拒絕和反抗甚至攻擊對方的態度轉變。

參考文獻：

[1]Bousfield，D.Impoliteness in Interaction[M].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8.

[2]Culpeper，J.Towards an anatomy of impoliteness[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6（25）：349-367.

[3]Culpeper，J.Impoliteness：Using Language to Cause Offens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

[4]Spencer-Oatey，H.Managing rapport in talk：Using rapport sensitive incidents to explore the emotivational concerns underlying the management of relations[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2（5）：529-545

[5]賴小玉.家庭沖突中強勢反對的不禮貌研究[J].現代語，2014，37（01）：42-5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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