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決定孩子讀什么書

鄭智維

“各種推薦兒童閱讀的書單滿天飛！”

長期工作于童書出版領域，中國版協(xié)少年兒童讀物工作委員會原主任、資深童書出版人海飛談及書單泛濫現(xiàn)象難免發(fā)出感慨。

關于童書書單數(shù)量，他曾組織人員做過一項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結果，讓他感覺吃驚，“僅僅一年，少兒讀物薦書單就有超過2000個，這意味著平均每天出爐六七個。”

“雙減”政策實施后，從校外培訓負擔中解放出來的孩子有了更多的課外閱讀時間。通過指導孩子閱讀，家長希望培養(yǎng)孩子的閱讀習慣，擴充孩子的知識體系。

然而，面對滿天飛的書單，家長們卻并不知該如何選擇。

兒童必讀書單到底是誰制定的？誰來決定孩子讀什么書？這些書入選的理由是什么？必讀書或推薦書到底有沒有人審核？入選的標準是什么？

童書是人生成長的“文化味蕾”，更是人生成長的第一課堂。引導孩子回歸科學閱讀，書單的推薦者當慎之又慎。

不要盲目迷信書單

從事語文教學工作23年，濟南育華中學初二年級語文教師趙春燕深知兒童閱讀的作用，“學好語文一定要有良好的閱讀作基礎”。

兒子小時候，趙春燕經常帶他購買圖書。空閑時間，她會陪伴、指導孩子閱讀。以繪本起步，兒子讀了拼音插圖版的童話、神話故事，曹文軒、楊紅櫻等的童書作品。初中期間，讀了《上下五千年》《明朝那些事》《三體》等作品。進入高中，又廣泛涉獵四大名著等經典文學作品。

閱讀習慣養(yǎng)成后，除了家長、老師推薦的圖書外，孩子也會結合自己的興趣愛好選讀一批文學作品。

在趙春燕看來，孩子的閱讀習慣培養(yǎng)尤其重要。如果閱讀不夠，學生的理解力水平難以提升，勢必也會影響其他科目的學習。目前，很多孩子沉迷于手機，閱讀量明顯不足。

如今，趙春燕的孩子已經就讀大學，“回頭來看，正是閱讀為孩子的成長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趙春燕認為，由于孩子年齡小，在圖書選擇方面需要家長、老師給予指導。好的書單可指引兒童閱讀，幫助兒童構建起完整的知識體系。

我國每年出版童書4萬多種。如何為孩子選書，成為家長的難題。

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的少兒出版連續(xù)20年以兩位數(shù)的速度在增長。從2000年至今，我國的童書出版進入高速發(fā)展期。單純從數(shù)據(jù)看來，穩(wěn)居世界第一。

先后超過人文、教育板塊，童書出版已成長為我國圖書出版的第一大板塊，童書出版數(shù)量占比超過我國圖書出版總量的四分之一。

好的書單可指引兒童閱讀，幫助兒童構建起完整的知識體系。

然而，童書出版數(shù)量增多，但圖書質量良莠不齊、魚龍混雜。“希望你們寫慢一點，再慢一點！”海飛曾呼吁童書創(chuàng)作者嚴把內容質量關，時刻把少年兒童成長健康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同時，還要規(guī)范兒童讀物出版行為。通過出臺管理細則，確保出版社把書做精。

除了推薦書單多外，童書領域另一亂象是獲獎作品多。“兒童文學界、童書出版界獎項林立。以在世的年輕兒童文學作家命名的獎項繁多，顯然不正常。”海飛說。

挑選童書時，如何避開垃圾書？

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西方出版研究所所長杜恩龍建議，首先要重視讀物的思想內容；其次要注重出版質量，有些圖書插畫粗制濫造，甚至連字體、字號都不符合國家對童書出版的相關規(guī)定。

“不要盲目迷信推薦書單。”杜恩龍說，有些童書雖然銷量很大，被列入推薦書單，但內容屬于粗制濫造。還是要鎖定著名出版社和優(yōu)秀作家，由他們出版的圖書品質往往更有保障。

書單迷眼，水分幾何？

“書單本身就是一種個性化的推薦。”在杜恩龍看來，每一位推薦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傾向，即便有爭議也無可非議。

然而，目前的問題在于，有些書單的推薦本身就是商業(yè)行為，夾帶私貨的現(xiàn)象顯然難以避免。

因為書單往往會直接影響圖書的銷量，所以推薦書單越來越變成一種宣傳營銷手段。

杜恩龍注意到，一些專注于育兒的自媒體博主給出的書單，對家長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一本童書可以賣到數(shù)萬冊，甚至超過10萬冊。帶貨能力，遠遠超出一些傳統(tǒng)的圖書銷售渠道”。

“閱讀人數(shù)最多”“評價指數(shù)最高”“兒童必看書籍”……網(wǎng)絡上流傳著很多針對中小學生的推薦書單。這些書單所列圖書質量良莠不齊，“有些名為書單，實則是促銷廣告，夾帶了私貨”。

種類繁多的書單，由誰來推薦？

通過簡單梳理，《民生周刊》記者發(fā)現(xiàn)，書單的推薦人較為多元。

針對兒童讀物，教育主管部門、國家圖書館等都有過推薦閱讀書單。除此之外，閱讀推廣組織、媒體、出版機構及圖書銷售平臺等也發(fā)布年度書單。活躍于網(wǎng)絡平臺，一些自媒體、網(wǎng)紅、名師等推出一些個人書單。

如今，開書單的“權力”已從權威人士轉移到普通人手中。曾在出版社做過童書編輯，慧婷自己也曾做過書單。她認為，書單泛濫確實是一個行業(yè)亂象，出版社無疑都會推銷自己出版的圖書，“以銷售為目的，出版社所列圖書當然以我為主，書單水分可想而知”。

自己在給孩子買書時，慧婷并不怎么關注書單。

一方面，書單本身是一個比較私人化的建議。即便是個好的書單，也未必就適合自己的孩子。因為很難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書單，真正的名家反而很少愿意推薦書單。

另一方面，人人都可以開書單，夾帶私貨自然難以避免。和書單相比，圖書排行榜則相對客觀。銷量排名在前面，評價過萬的，或許更有可信度。

期待各方認可的推薦書單

2022年，我國兒童年人均圖書閱讀量已達到11.67本。

閱讀量的增加，得益于國家層面的重視和推動。從2014年開始，“全民閱讀”連續(xù)10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對于愛好閱讀的孩子們來說，選好一本書，帶來的快樂是無窮的。圖/新華社

在孩子教育方面，家長不吝惜花錢。“給孩子買書，家長舍得投入，但不知道該選什么書，往往是根據(jù)孩子的喜好來選購，玄幻、推理類圖書往往比文學經典作品更受歡迎。”對于這樣的現(xiàn)狀，趙春燕很是擔憂。

由于年齡較小，作為讀者的兒童往往缺乏足夠的判斷力。兒童讀物一旦底線失守，開卷有益容易成為“開卷有害”。

由于自己平時很少閱讀圖書，很多家長指導孩子讀書很吃力。采訪中，杜恩龍向記者分享了一次在西單圖書大廈看到的場景：孩子們都在安靜閱讀圖書，但是陪伴孩子前來的家長們卻都在旁邊玩手機。

面對如此多的獲獎童書及推薦書單，到底參照哪個書單，哪本獲獎圖書更好，家長在給孩子選書時難免困惑：

“老師推薦的課輔讀物，不敢不買；專家學者力薦的兒童必讀經典，一本也不愿落下；網(wǎng)紅推薦的童書，也照單全收……”

有人感慨，無處不在的書單導致閱讀變成了一場比拼：誰家孩子先看完書單？哪個家長能收藏、分享更多書單？

針對這種情況，趙春燕認為，如果能由國家層面來推薦一份書單，這種書單無疑很有價值。

對于兒童，“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開展青少年閱讀活動，推動青少年進行持續(xù)的、高質量的閱讀，尤為重要。

“閱讀習慣的養(yǎng)成關鍵在少兒時期，”談及兒童閱讀內容選擇的重要性，海飛說，兒童閱讀是人生啟蒙認知階段的起始閱讀、刻痕閱讀、定格閱讀，是扣好人生第一粒紐扣的重要一環(huán)。

誰來決定孩子讀什么書？

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時，海飛曾建議由國家層面主導來列個書單，供全國中小學生作為閱讀的參照。為此，他積極推動多次，然而呼吁中的書單并未真正出爐。在他看來，無論是政府主導，還是民間主導，想列出讓全社會都普遍認可的書單都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