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型社會下的傳統技藝傳承：以蘇繡為例

□查偉大 張東

技能知識積累與技能習得是建設技能型社會的最終落腳點[1]，除了培育依托現代技術的現代產業所需的技能人才外，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流傳下來的傳統技藝也亟待抓住中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契機得以傳承。傳統技藝傳承是有別于現代產業技能培育的一個特殊的人力資本投資領域，它肩負著為傳統技藝相關產業培育匹配人才和促進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發揚光大的雙重使命。因此，傳統技藝傳承無疑是一個兼具文化意義和經濟價值的重要課題。當今社會的快節奏既是對精打細磨的傳統技藝傳承的挑戰，同時又是促進傳統技藝創新的絕佳機遇。不可否認的是，傳統技藝傳承當前正面臨著市場需求不足、傳承機制守舊、從業人員短缺等困難，《中國傳統工藝振興計劃》（2017年）明確提出“擴大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隊伍”，故本研究擬結合蘇繡技藝的傳承實踐，闡釋傳統技藝傳承的優化路徑。

一、傳統技藝傳承的價值意蘊

（一）文化價值

傳統技藝是中華民族“流淌的文化”，通過代代相承的人際傳播流傳至今，是中國人民能夠切身感受到的“活的傳統”[2]。傳統技藝傳承是技能型社會建設的重要內容，更契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價值取向，具有多重維度的文化價值。其一，在歷史維度上，傳統技藝傳承以技藝為載體延續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傳播民族審美、彰顯地域特色、展示民眾創造性[3]。其二，在現實維度上，傳統技藝傳承促進傳統技藝得以保留并進行持續性、創新性表達，在“國家重視技能、社會尊重技能、人人學習技能和人人擁有技能”的技能型社會中不掉隊。其三，在發展維度上，傳統技藝傳承是技能人才供給側推動中國文化產業轉型升級的核心動力。

（二）經濟價值

傳統技藝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部明確提出在具有生產性質的實踐過程中，以保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真實性、整體性和傳承性為核心，以有效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為前提，借助生產、流通、銷售等手段，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及其資源轉化為文化產品[4]。國家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創新領域出臺了多項政策、注入了多種資源，旨在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向文化產品、文化服務轉化，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市場價值，這為傳統技藝傳承賦予了可期的市場前景。傳統技藝傳承的經濟價值主要體現在如下三個方面：其一，探索傳統技藝產品化、服務化的有效路徑，通過有效傳承和持續創新促進傳統技藝的文化資本增值，提升其市場價值。其二，挖掘依托傳統技藝的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的市場潛力，激活市場潛在需求，從而拓展傳統技藝的市場需求規模，提高傳統技藝傳承人的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其三，形塑傳統技藝傳承的教育與培訓機制，基于“以人為本、活態傳承”的基本原則探索增加傳統技藝傳承人供給量、提升傳統技藝傳承人技能水平的教育與培訓機制，為依托傳統技藝的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產業發展供給匹配、足量的技能人才。

二、傳統技藝傳承的羈絆與藩籬

（一）需求側：封閉性傳習模式限制了傳統技藝發展的市場空間

傳統技藝在手工業生產時期得以興盛，依托“家族式傳承”“師徒傳承”等封閉性傳習模式進行傳習，這種傳統技藝人才培養模式既契合又成就了產品和服務市場需求規模較小的社會經濟形態。隨著人類社會從手工業時代進入大機器時代，封閉性傳習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市場對傳統技藝的需求。

其一，封閉性傳習模式限制了市場需求規模，是缺乏市場效率的技能人才培養模式。經濟學認為資源是稀缺的，擁有壟斷優勢的廠商會以較高的價格供給小于市場均衡數量的產品，以此獲取壟斷利潤，故通常認為壟斷市場是有效率損失的，因為一部分產品和服務需求未能得到滿足，而獲得產品和服務的人卻付出了高于完全競爭市場的價格。掌握傳統技藝的人數越少，其在市場上就越容易獲得壟斷力量，以確保在提供較少產品和服務時仍能夠通過高價格攫取壟斷利潤。在“物以稀為貴”的利益驅動下，傳統技藝傳承最終沿襲了“家族式傳承”“師徒傳承”等封閉性傳習模式，雖然掌握技能的少數人其技能水平日漸精湛，但因產品和服務價格較高而不能惠及大眾。從這個意義上看，封閉性傳習模式限制了依托傳統技藝的產品和服務的市場需求規模，其在傳統技藝人才培養中是缺乏效率的。

其二，傳統技藝萎縮是封閉性傳習模式的內生缺陷，限制了傳統技藝的長期發展。傳統技藝作為家族歷代生存的保障，由家族世襲相傳，是家族自有知識產權及獨有技術，以家族子孫繁衍為載體，為傳統技藝的歷史傳承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封閉性傳習模式是一柄雙刃劍，它同時可能會導致傳統技藝萎縮。一是在封閉性傳習模式下家族內部人員同向從業，且缺乏與系統外的技藝交流，奇貨可居的行動邏輯使后代傳承人缺乏對傳統技藝進行創新的內生動力，成為傳統技藝精進的阻力。當人類社會從手工業時代進入機器生產時代，傳統技藝在產品和服務生產中的效率、質量、成本、速度等方面均完敗現代化流水線，必然面臨著市場萎縮與技藝消亡。二是封閉性傳習模式固守口口相傳的技藝傳承方式，缺乏系統化的技藝梳理和留痕、缺乏技藝傳承范式研究、缺乏技藝傳承規律提煉，從而制約了傳統技藝的精準傳播與長期保持可持續性技藝精進。三是在封閉性傳習模式下，傳統技藝拘泥于小作坊、工作室，市場定位不夠準確，或者定位過低，僅限于節假日在街頭巷尾用低端產品進行散點式展示；或者定位過高，因價格高于消費者預期而始終走不下神壇，無法惠及更多消費者。依托傳統技藝的產品和服務市場定位不準，必然導致市場需求規模小、需求缺乏可持續性，因而難以提升傳統技藝的附加價值、無法獲得融資，最終難以實現產業化。

（二）供給側：守舊的機制束縛了傳統技藝傳承人的培養

傳統技藝歷經長期實踐錘煉，已經擁有程式化、規范化、標準化的體系，其操作要點、工作順序及注意事項等相關準則較為固定，這些是傳統技藝業內達成共識的技藝制造規范，即傳統技藝的技能標準[5]。技藝制造規范是封閉性傳習模式中傳統技藝的傳習精髓，它確保了依托傳統技藝生產的產品和提供的服務的文化個性和市場壟斷優勢。伴隨著人類從手工業生產向機器生產轉變，傳統技藝傳承人的培養日益面臨瓶頸制約，傳承人數量供給不足，主要原因如下：其一，保密機制局限了傳統技藝傳承人的育訓規模。封閉性傳習模式均會采取嚴格的保密機制，在有限可控的范圍內進行傳授以確保壟斷優勢，故其傳承場域和人數均受到嚴格局限。對比工業化生產中大規模技能人才育訓方式，封閉性傳習模式的保守性必然會使傳承人在數量上日漸萎縮，將傳統技藝推向死胡同。其二，手工制作下分散的工作方式局限了產品的需求規模，進而限制了傳統技藝人才隊伍建設。傳統技藝的工作方式多為手工制作，工藝復雜、耗時較長、產品出產率低，再加上從業者分散各處，很難形成規模化生產，在規模化生產工業品的強力沖擊下，逐漸失去了壟斷利潤。在工業化社會中，傳統工藝領域逐漸成為一個進入行業技藝要求高、習得技藝周期長、制作過程枯燥繁瑣、壟斷利潤消失的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低的領域，難以吸引勞動力、尤其是青年勞動力，傳統技藝從業者中資歷與經驗豐富的多為年長手藝人，故當前傳統技藝普遍陷入失傳的窘境，更不用說擴大人才培養規模。其三，傳統技藝缺乏成長壯大的技能生態體系，難以建立勞動力職業發展的良好前景。《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2021年）和《關于推動傳統工藝高質量傳承發展的通知》（2022年） 均提出培養高素質的傳統技藝傳承人，各地文化主管部門負責傳統技藝的保護、保存工作，均相繼出臺了針對傳統技藝的生產性保護辦法，在非遺工作站和各類非遺基地組織展覽、公益體驗、中小學生游學、公益宣講等活動，旨在廣泛傳播傳統技藝的文化價值；或將非遺納入小學通識課程；或通過傳統技藝講習所普及傳統技藝。這些活動對推廣傳統技藝的文化價值起到了重要作用，但面向群體、活動次數及參與人員均有限，社會關注度并不高，很難引起較大的社會反響。更為關鍵的是，傳統技藝的廣泛傳播應該以走進消費者的生活為前提，除了通過上述活動營造傳統技藝友好型的社會氛圍外，還要采取促進傳統技藝研習、創新、產業化的制度設計，建立傳統技藝傳承的技能生態系統，激活市場潛在需求，為高質量的傳統技藝傳承人以及傳統技藝從業者拓展就業容量。

三、傳統技藝傳承的實踐案例：蘇繡技藝傳承

蘇繡是以蘇州為中心的江南地區的一種針繡技藝，經歷了兩千多年歷史發展延續至今，因其獨特的吳地風情和精美絕妙的繡工藝術而位列“蘇繡、湘繡、蜀繡、粵秀”中國四大名繡之首[6]，其傳承、保護、研習、推廣機制有效保障了蘇繡技藝的現代應用與轉型（如圖1所示）。

圖1 蘇繡技藝傳承機制

（一）傳衍機制：擴增蘇繡技藝傳承人的培養模式

為打破傳統技藝傳承機制對蘇繡傳承人培養規模的局限，蘇繡技藝傳承形成了涵蓋家族傳承、師徒傳承和集中傳承三個模式在內的立體、豐富、互補的傳衍機制。

其一，保留蘇繡家族傳承機制，打造蘇繡技藝品牌。蘇繡技藝家族傳承的主要特點是家族傳承人間技藝技法及風格較為一致，因延續蘇繡古法、傳承蘇工蘇作而獨具特色，代表著蘇繡技藝的“源頭”。當地文化主管部門大力宣傳蘇繡技藝家族傳承的血統脈絡，依據蘇繡技藝的不同風格樹立典型傳承人，鼓勵其建立蘇繡技藝品牌，促進蘇繡技藝傳承融入現代實用性，宣傳推廣蘇繡技藝和蘇繡文化，為拓展蘇繡相關文創產品及實用商品的市場容量奠定基礎。顧繡、姚繡等都是蘇繡技藝家族傳承的典范。顧繡技藝傳承人戚秋蘭秉承將傳統蘇繡技藝的藝術性與實用性相融合的原則，創新性地實現了蘇繡藝術與絲綢織品的融合，并將蘇繡技藝市場化運營，成功打造出“繡娘絲綢”品牌。

其二，鼓勵使用蘇繡師徒傳承機制，培養高端傳承人和普通蘇繡技藝從業者之間的中間傳承媒介人。蘇繡技藝研習周期及蘇繡制品制作周期都很長，且過程非常枯燥，是人力資本投資周期長且見效慢的領域，導致蘇繡技藝傳承人規模日益萎縮。基于此，相關政府部門組織開展師徒傳承，一方面，遴選優秀青年和知名的高端傳承人建立“傳幫帶”的師徒關系，提升蘇繡技藝傳承人的社會地位和聲望，即提高非貨幣收益；另一方面，為新徒弟規劃可行的職業生涯路徑，為其展示經濟生命周期內可能的成長晉升和貨幣收益。蘇繡大師李蛾瑛、顧文霞、姚建萍等都通過師徒傳承機制培育傳承人，經過至少3年的學徒培養周期，培養出更多優秀的青年傳承人[7]。

其三，創新采用集中傳承機制，實現蘇繡技藝傳承人規模化育訓，滿足蘇繡產業發展的人才需求。集中傳承機制是指廣泛招募蘇繡技藝培訓對象，通過實施集中培訓擴大蘇繡技藝傳承人的規模，形成蘇繡技藝傳承的“梯隊式”人才培養。比如，蘇州三景刺繡有限公司開設有姑蘇繡娘班，蘇州市英達服裝技術培訓學校開設了蘇繡初級、中級和高級班，蘇州市盧福英刺繡培訓學校開設有蘇繡項目制培訓班，蘇州工藝美術職業技術學院作為蘇繡基地開展蘇繡技藝集中傳承。

（二）保護機制：防范蘇繡產品市場規模及技藝萎縮

為解決蘇繡技藝傳承中因傳習封閉性導致的市場壟斷、傳承人規模和蘇繡產品市場規模日益萎縮等難題，當地文化主管部門一方面依托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統工藝振興計劃，面向蘇繡技藝實施了多項傳承性、保護性制度，旨在提升蘇繡傳承人的社會影響力和蘇繡產品的市場認可度；另一方面實施純手工蘇繡產品企業認證計劃，為獲得認證的蘇繡產品企業提供涵蓋品質認證、品牌傳播、市場推廣及產品普及等內容的為期3年的保障，引導從業者傳承手工蘇繡技藝，彰顯蘇繡技藝的文化價值，防止蘇繡產品低端化市場運作。截至2022年，在蘇州市評定的七批市級非遺代表作名錄中，蘇繡項目占比達3.27%，且獲得了扶持發展資金；蘇繡技藝傳承人占比為7.9%[8]。

（三）研習機制：建立蘇繡技藝研究、實踐、學習的平臺

為解決蘇繡技藝缺乏行業標準、傳承創新難度高的難題，促進蘇繡技藝在傳承中不斷創新并形成新業態以保持生命力和鮮活性，建立蘇繡技藝研習機制，實現在研究與實踐中創新、在創新中傳承。

其一，依托蘇州刺繡研究所制定蘇繡技藝標準、營建蘇繡技藝研習生態。蘇州刺繡研究所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蘇繡技藝”項目唯一的責任保護單位、國家級文化產業示范基地，其在傳統蘇繡技藝制作流程的基礎上，對設計勾稿、底料制作、絲線染制、產品繡制及后期裝裱實施全程研究與創新，圍繞蘇繡技藝相關要求、試驗方法、檢驗規則、包裝和標識制定了《蘇繡》國家標準（GB/T38029-2019），為蘇繡產品提供技術依據，為行業提供蘇繡技藝樣板，規范行業發展。研究所通過常態化開展高端刺繡藝術品展覽、刺繡衍生品制作、刺繡藝術大師授課、刺繡技藝體驗和專業培訓來營建蘇繡技藝的可持續研習生態，旨在提升蘇繡產品的豐富性及技藝傳承的可持續性。

其二，依托院校推進蘇繡技藝研究、創新與實踐。一是增拓傳習內容，依托中專班、大專班和研究生在職學習等蘇繡技藝培訓項目，在傳統口手相傳的基礎上，增設蘇繡產品創作設計、絲線制作、刺繡技藝等研究與實踐的培訓內容。二是育訓織繡高端人才，聘請國家級、省級大師參與蘇繡專業教學和創新創業教育，鼓勵學生進入蘇繡技藝傳承及研發領域[9]。三是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庫，在口傳心授的基礎上，記錄整理蘇繡技藝的文字和影音資料，利用現代數字媒體技術完成蘇繡技藝傳承人口述史、技藝流程等影音采錄工作，為蘇繡技藝提供在線學習和研究的資料，擴大蘇繡技藝傳承和研究的輻射面[10]。

（四）集成推廣機制：助推蘇繡產業集群服務發展

蘇繡技藝的持續傳承離不開市場穩定的需求以及配套供給，為此，當地建構了區級統籌規劃、企業主體建設、政府組織保障、多方運營管理的蘇繡集成推廣機制，以“非鎮非區”模式建成蘇繡小鎮。

其一，在物理空間上，建設以“中國刺繡藝術館”“繡品街”“繡館街” 為典型樣板的蘇繡技藝傳承、文化傳播及產品陳列場所，以繡莊和刺繡工作室為核心蘇繡商戶（占總商戶的87.6%），匯聚刺繡設計、創作、生產、銷售從業者，逐漸形成蘇繡文化與產品的市場集結地。

其二，在傳承隊伍建設上，打造由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遺（蘇繡）傳承人、首批“大國非遺工匠”、省級工藝美術大師、省級工藝美術名人和高級工藝美術師共100 余人組成的穩定的蘇繡技藝傳承師資隊伍和創新創作隊伍，為蘇繡技藝相關產品提供質量保障、確保蘇繡技藝傳承人及蘇繡產品的市場供給[11]。

其三，在推廣平臺建設上，通過中國刺繡文化藝術節、蘇繡文創展會、人才交流研修、跨界合作等活動推廣蘇繡技藝，形成蘇繡技藝傳承、創新研發、銷售、文化交流、旅游購物等蘇繡產業化集群和蘇繡技藝傳承鏈。

其四，在市場化配套制度上，建立蘇繡檢測分中心，通過版權保護中心、版權交易推廣運營中心建立集版權登記、展示、交易、法治保障于一體的“一站式”蘇繡版權保護交易服務平臺，保障蘇繡傳承人的知識產權及合法權益，促進蘇繡產業契合國家標準，規范市場運營以促進蘇繡產業轉型升級。蘇繡小鎮推廣了蘇繡技藝、擴大了蘇繡產品市場容量，提供了更多就業機會，為蘇繡技藝傳承注入了市場基因。

四、傳統技藝傳承的優化路徑

在推動技能型社會建設的進程中，基于傳統技藝傳承的諸多困境，結合蘇繡技藝傳承實踐，可從三方面優化傳統技藝傳承路徑：促進傳統技藝產業化發展、建立立體化的傳統技藝傳承制度、推進傳統技藝向現代化轉型（如圖2所示）。

圖2 傳統技藝傳承的優化路徑

（一）促進傳統技藝產業化發展：拓展傳統技藝的就業容量

產業化發展是保持傳統技藝傳承生命力的市場驅動力。相比現代技藝，傳統技藝既需要市場容量提供發展延續的動力，又需要足夠的保護以保留傳統文化的價值意蘊，其產業化發展需要遵循政府強引導與市場主導相融合的原則以跨越封閉性傳習的藩籬。一是建立傳統技藝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在頂層設計上確保傳統技藝的生存空間；二是營建傳統技藝生態區，在實踐中建構傳統技藝市場化運營機制。

1.建立傳統技藝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傳統技藝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旨在構建全方位的保護機制以避免傳統技藝傳承危機。其一，建立傳統技藝傳承人及單位資質認證制度。在行業內建立競賽選拔與評審入庫制度，對入庫的傳承人及單位配套保護性扶持政策，設立專項資金用于人才育訓、產品創作與創新、宣傳推廣，制定量化任務目標，并提供過程性指導與監督，對完成量化傳承任務且在行業內取得較好業績者進行產品資質認證，樹立行業優秀品牌，確保傳承質效。其二，制定傳統技藝國家標準，建立傳統技藝產品檢測與版權保護中心，為從事傳統技藝的個人和單位提供產品認證、版權保護、法務保護以及產品創新專利服務和產品侵權法律服務。其三，建立傳統技藝從業者備案機制、跟蹤隨訪機制及品質監督機制，從傳統技藝傳承人職業生涯保護和傳統技藝相關產品和服務品質保護的雙重視角提升公眾對傳統技藝的認可度。

2.營建傳統技藝生態區。建立傳統技藝生態區，在傳統技藝原貌活態保護的同時，促進傳統技藝與創意設計、金融商貿、旅游會展深度融合，建立產業集群、樹立企業品牌、提增社會認同、拓寬就業容量。一是為傳統技藝傳承人和單位提供涵蓋制作、陳列及營業等在內的多功能場地，將人才育訓、產品生產與營銷、傳統技藝推廣融為一體，促進產業集群內的個人和單位共享資源。二是建立傳統技藝創意設計研發與服務中心，以傳承不守舊、創新不忘本為指導思想，促進傳統技藝產品持續創新以建立市場競爭力。三是提供傳統技藝專項金融商貿服務，提供金融服務支持、建立商貿交易平臺，為傳統技藝產品提供可持續的生產和營運條件。四是促進傳統技藝與旅游會展相結合，打造示范性、品牌性文化會展活動，以館藏陳列、作品展示、學術活動、培訓項目、文化節、沉浸式體驗、產品展銷等方式推廣傳統技藝文化與產品，提升傳統技藝知名度，挖掘市場潛在需求。五是建設傳統技藝數字化平臺，拓展宣傳渠道和銷售渠道，既為產品增加銷量，又拓寬宣傳的輻射面，吸引更多人力和物力資源進入傳統技藝領域。比如，建立傳統技藝生態保護區數字化平臺，集成發布人員、區域分布、經營業態、項目服務、技術服務、產品展示、文化活動、旅游咨詢等信息，促進傳統技藝產業聯動推廣；建立傳統技藝產品和服務互聯網銷售平臺，形成品牌集群；建立傳統技藝智慧云博物館，對傳統技藝的文化溯源、制作流程、名人專訪、產品品鑒、仿真體驗等進行數字化記錄，形成傳統技藝人員集群。

（二）建立立體化傳統技藝傳承制度：確保傳統技藝傳承人的供給量

傳統技藝傳承人是在推進技能型社會建設中延續和發展傳統技藝的關鍵要素，面對傳統技藝守舊的封閉的傳承機制導致的人才短缺，可建立傳統技藝縱向傳承機制和橫向傳承機制以確保傳承人的供給量，豐富傳統技藝人員構成。

1.傳統技藝縱向傳承機制。其一，全社會視域下的代際傳承。代際關系既指家庭內部父代與子代之間的關系，也指社會上老一代、中一代與青年一代之間的關系[12]。傳統技藝的代際傳承包括家族內的狹義代際傳承和社會范圍內的廣義代際傳承。一是建立代際傳承名錄資源庫，將傳統家族傳承人、社會傳承人和從業者信息納入其中，針對入庫者制定傳承任務與要求，分配定量培養指標，實施傳統技藝傳承人開放式育訓；二是除了家族迭代傳承外，定期發布社會傳承人遴選招募信息，建設傳統技藝傳承隊伍梯隊；三是實施傳統技藝代際傳承質量過程性督查制度，動態管理代際傳承人員名錄，定期開展家庭傳承人、社會傳承人技藝競賽或作品藝術展以檢驗人才育訓效果。其二，全教育領域下的育訓傳承。針對區域內的傳統技藝構建幼小興趣班、中學俱樂部、職校專業設置、高校一技一特的全教育領域傳統技藝傳承機制。幼小興趣班通過沉浸式體驗設計啟發兒童對傳統技藝的認知與興趣；在初高中階段開設傳統技藝俱樂部，遴選幼小階段接受傳統技藝啟蒙的學生，由傳統技藝傳承人開展進階式技藝培訓；在職業院校設置傳統技藝相關專業，規模化培養傳統技藝社會傳承人，實現青年傳承人對傳統技藝的原貌活態傳承與保護；高校一技一特指各高校結合區域傳統文化和技藝特點，選定一門傳統技藝建設校內特色化、品牌化的文化品牌，圍繞傳統技藝開展傳承推廣、社團研習、創新創業，為傳統技藝領域育訓高技能、高質量人才。

2.傳統技藝橫向傳承機制。其一，分級傳承機制，即按照傳統技藝從業者高、中、初級技能水平實施分層分類傳承。高端傳承面向傳統技藝從業人員，由掌握核心技藝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及其弟子實施理論學習、技藝切磋、作品研討、創新實踐，從文化認同、藝術修養、行業視野及創作能力等方面全面提升傳統技藝技能水平，培養高端傳承人。中端傳承面向掌握一定傳統技藝的從業人員，從傳統文化認知、技能水平、技藝實操與實訓等方面培養具有中級水平的傳統技藝代表人。初端傳承面向傳統技藝愛好者和研究者，圍繞技藝技法研習培養傳統技藝入門者。其二，分派傳承機制，即根據傳統技藝同根同源、風格迥異的特點，進行分派歸類傳承。首先結合傳統技藝的技法特點、傳承過往、作品實物、創新意向等確立傳統技藝的風格并確定門派，而后依托不同門派在派系內部結合市場需求完成技藝傳承與創新（比如蘇繡中的顧繡、姚繡等），以此豐富傳統技藝的內容，確保傳承人隊伍穩定，并保持傳統技藝的生命力。

（三）推進傳統技藝現代化轉型：育訓傳統技藝現代工匠

《考工典》曰：“工，匠也。凡執藝事成器物以利用者，皆謂之工。”工匠是指擁有專門手藝、技術的工人。傳統意義上的工匠指在家庭、手工作坊或手工工場里勞動的“工巧之人”或“技巧工匠”[13]，擁有工作過程中形成的特定行為表現和價值觀念。在產業現代化轉型中，如何促進傳統技藝工匠的技能供給與現代產業轉型需求相匹配，是延續傳統技藝生命周期的重要議題。可構建涵蓋核心素養和進階成長在內的現代工匠育訓機制，引導傳統技藝工匠融入現代化發展，實現傳統技藝高質量發展。

1.界定傳統技藝現代化轉型的核心素養要求。現代工匠是工匠精神的傳承者、國家戰略的踐行者、關鍵領域的領跑者、新興領域的開拓者、技術難題的攻堅者、核心價值觀的示范者，在努力實現人生價值、促進新時代勞動者群體價值最大化的同時，也實現國家和社會利益最大化[14]。促進傳統技藝現代化轉型的現代工匠應具備如下核心素養：一是現代化思維能力，啟迪傳統技藝從業者結合傳統技藝發展和產業轉型實施傳統技藝在新時期創新傳承的能力；二是綜合性學習能力，在傳統技藝固有實踐認知的基礎上，能夠不斷學習傳統技藝文化、深化理論知識，將傳統技藝的歷史價值融入現代產業發展的能力；三是運維能力，促進傳統技藝從單純的傳統技術融入現代社會生態的能力，涵蓋生產、管理、部署、監督、控制等多項能力，旨在促進傳統技藝產業化發展。

2.形塑傳統技藝全生命周期的進階成長路徑。建設技能型社會強調促進人的全生命周期的技能更新與技能深化，傳統技藝要成為支撐勞動力一生就業的可持續性技能，需要設計涵蓋進入領域、成長進階路徑、技能深化與更新在內的全生命周期的成長路徑。其一，建立傳統技藝門檻性育訓機制，由政府主導、聯合院校和培訓機構提供傳統技藝掃盲性培訓，建立傳統技藝人才儲備資格，旨在遴選有發展潛力的青年傳承人和從業者。其二，建立傳統技藝多路徑融通的過程培育機制，圍繞技藝技能、核心素養、綜合能力建立正式學習成果和非正式學習成果認證制度，促進學歷框架及資歷框架接續融通，建立終身學習路徑和傳統技藝職業資格進階路徑，啟迪從業者建立職業生涯發展規劃，擴大并穩定傳統技藝從業者隊伍。其三，建立傳統技藝企業和單位技能更新與深化激勵機制，開展可持續的傳統技藝研習活動，督促員工不斷更新與深化傳統技藝技能，成長為現代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