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進琪
2018年春節,我回老家無錫探親。離京前,北京新四軍研究會浙東分會的同志告訴我,原浙東縱隊有一位耄耋老戰士秦基就在無錫。于是,我在錫惠公園旁一處普通住宅區拜訪了秦基老人。他和老伴馬新萍熱情接待我,并向我講述了他當年在葉飛將軍手下從事密電碼破譯工作的傳奇經歷……
70多年過去了,浴血烽火的青年戰士已成為耄耋老者。然而秦基的戰斗經歷,卻是抗戰史冊中鮮明的畫卷;他的追憶,是最貼近真實的歷史還原。他的親身經歷揭示了浙東敵后抗日戰場上鮮為人知的一幕。
父親送他去新四軍抗大,學會用電臺打鬼子
二戰期間的太平洋戰場上,日軍總能用各種方法破譯美軍的密電碼,令美軍在戰場上吃盡了苦頭。為了改變這種局面,29名印第安納瓦霍族人被征召入伍,受訓用本民族語言進行專門譯電,人稱“風語者”。
抗日戰爭爆發后,密電碼破譯在各方抗日力量對日偽軍的戰斗當中,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新四軍浙東縱隊就出現了一位戰場密電碼破譯的高手,就是也被譽為“風語者”的秦基。
因為保守著高度機密的密電碼,秦基并不能像那些戰斗英雄一樣被大家熟知,原華東野戰軍一縱司令員、開國上將葉飛將軍這么評價他:“我是靠你秦基打勝仗的。小米加步槍,我們也能打勝仗,但會死很多人。你的工作很重要,有了你的情報,能讓我們少犧牲很多戰士。”秦基在當時的作用,應了中國古代兵法當中的那句“上兵伐謀”。
今天,這位94歲的“風語者”坐在我面前,看著比實際年齡起碼小10歲。除了和他說話要稍微大聲一點,其他和一般老人無異。讓我最驚訝的是秦基老人的手機,還安裝了微信。
1937年,秦基念初一時,日軍侵占了他的家鄉無錫。秦家只能住在破廟,靠著父親秦寶光教書為生。“我父親一直當老師,我小學就是我父親教的。后來,父親送我去新四軍抗大學習。”
皖南事變后,“正好過完年,大年初三,我父親把我送到了交通站,送我去蘇北鹽城新成立的新四軍軍部的抗大學習。父親說,學會用電臺照樣能打鬼子。”此后,秦基就再也沒能見到他父親。事實上,秦寶光也是一位革命工作者,1944年,因叛徒出賣被捕遇害。
到抗大后,秦基被要求學習電臺的使用。“我那個時候血氣方剛,就想著拿著槍去打日本鬼子,你要我在后方聽電臺,我接受不了,心想還不如讓我回家,和我爸爸一起當地下黨。”不過,學了一個星期,秦基就釋然了,“學會電臺偵聽,就能找到日軍的位置,照樣可以打他。”當時,新四軍代軍長陳毅先后派譚啟龍、何克希等赴浙東,開辟浙東敵后抗日根據地,學成的秦基也被抽調到浙東縱隊司令部擔任電臺報務主任。1943年,浙東縱隊與國民黨軍第88團田岫山部和第89團張俊升部建立統戰關系,一致對外抗日,“當時,我就負責和他們進行無線電聯絡。”秦基說。
抗戰后期救了個美國飛行員,得到唯一特工電臺
抗日戰爭末期,盟軍曾計劃在上海登陸,打擊日軍。“那個時候,經常會有重慶的飛機飛過來,就是陳納德的‘飛虎隊(注:全稱為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創始人是美國飛行教官陳納德,由美國飛行人員組成的空軍部隊),他們就是來偵察登陸地點的。”秦基回憶說,“美軍的轟炸機也會飛到上海,去轟炸那里的日軍機場。”
盡管當時日軍已經節節敗退,但還是擊落了一架美軍飛機,飛行員受傷跳傘,落地位置距離日軍憲兵隊只有200米。幸運的是,負責接應的浙東縱隊淞滬游擊支隊救下了這名美軍飛行員。
飛行員名叫托勒特,只有22歲,是駐華空軍第十四航空隊中尉飛行員。浙東縱隊領導得知托勒特被救,立即讓淞滬游擊支隊設法把托勒特護送到余姚梁弄鎮——那里是浙東縱隊的所在地。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支隊的20多名戰士裝扮成一個戲班子,從上海出發,一個村一個鎮地演過去,一路南下,在2月1日把托勒特送抵余姚梁弄鎮養傷。3月18日,托勒特身體康復,縱隊派人護送托勒特到嵊東和美軍完成了移交。為了感謝浙東縱隊的救援,美軍送了他們一部像個小黑盒的電臺。
“這部電臺與眾不同。那時我們的電臺都和一個25寸電視那么大,又大又重,下面還有四個腳。而這個電臺只有半本書那么大,和磚頭一樣厚,可以直接塞進口袋。我們的電臺是手搖發電的,這個電臺是交直流電兩用的;我們的電臺要么是發報,要么是報話,這個電臺是發報、報話兩用,甚至還能聽全球的廣播。”秦基說,因為一開始不知道用處,它被譚政委拿來當收音機用,“后來才知道,這是一部美國的特工電臺”。
秦基說,在后來的多次戰役中,這個小黑盒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后來,華野司令部也聽說了這部“特工電臺”,就帶著粟裕司令員的親筆信來借。不過,不到一個星期,電臺就被用壞了。“我聽說就用了3次,電臺的一個真空管燒了,當時這個電臺全國就一個,沒有零配件,所以只能當擺設了。”秦基說起這件事,還是很懊惱。
因為身處保密崗位,掌握了很多重要的情報,所以秦基長期無法公開身份,一直隱姓埋名。1953年,已經升任十兵團司令員兼政委的葉飛上將,親筆寫了對秦基的軍銜鑒定意見:“一縱隊的空中偵察組對戰爭的貢獻是很大的,特別是在重要戰斗關頭均起了決定的作用……秦基同志在戰爭中長期擔任此項對黨有重大貢獻的機密工作,一貫埋頭苦干、鉆研,是可為模范的。對黨對革命是無限忠誠,不計個人的地位與要求的。”
秦老于今年1月6日去世,享年9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