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漳
在浙江省余姚市馬渚鎮(zhèn)瑤街弄賀墅自然村,傳頌著村民陸桐奎在11歲時曾冒著滅門的危險,“偷”得國民黨敗兵的227發(fā)機槍子彈送給浙東游擊縱隊的故事。為此,筆者在余姚市新四軍歷史研究會人員的帶領下來到賀墅村,采訪了84歲的當事人陸老先生。
解放前,陸桐奎家住的平房建在余姚江支流的一處河灣邊,泥墻草舍,勉強遮風擋雨。當年他家貧,人口多,陸為長子,下有二弟二妹,一家七八口人生計困苦。我們剛坐下,老人的兒子就拿出蓋有村委公章的 《關于解放前夕送交彈藥給浙東游擊縱隊的情況匯報》 書面材料,下角有原浙東游擊縱隊負責人、后任浙江省水利廳領導夏云苗的親筆簽名。
陸桐奎老人坐下來介紹他終身難忘的往事。他年屆耄耋,除有點耳聾外,精神矍鑠、思路清晰。他于1939年11月出生,終生在家務農(nóng)。為敘述方便,以下用老人的第一人稱:
1949年我剛11歲。我從懂事起就愛憎分明。我村同余姚江對面夏巷村一樣屬于“紅色堡壘村”,距上虞和余姚縣城均約30里,是國民黨的“兩不管”地區(qū)。浙東游擊縱隊經(jīng)常來此住宿活動,我的父親陸炳泉(1982年逝世)還是游擊隊的地下聯(lián)絡員。我也認識幾位帶槍的叔叔,如朱之光、夏云苗等。這年4月中旬,國民黨殘部數(shù)十名官兵帶著槍支彈藥,強行進駐我村。這里是平原,無險可守,這批殘兵敗將一邊挨家挨戶搶雞奪糧要吃的,一邊在我家茅草屋東面不遠處的墳地制高點架起機槍,準備阻擊浙東游擊縱隊。4月24日半夜,風雨交加,墳地上的敵人與游擊隊交火。幾個敵人把我家當成據(jù)點,兩三個機槍手輪流上陣,只要浙東游擊縱隊打幾槍,他們就用機槍漫無目標掃射一會兒。我實在聽得心煩,問父親:“這機槍什么時候才能停?”父親低聲說:“除非子彈打完了。”
說者無心,我聽了卻決心冒險去“偷”子彈,一可減少游擊縱隊的傷亡,二可讓這討厭的機槍聲停下來。我知道國民黨殘兵來家時就把子彈集中堆在大門口,次日,凌晨4時不到,我偷偷摸黑起床,趁國民黨殘兵在灶間搶吃雞肉、喝酒之際,悄悄地爬到門口,將沉重、成串的子彈裝入畚斗,拿出吃奶的力氣拖入屋內(nèi),再放入籮筐,上用秕谷蓋住,接著又回去睡覺了。事后,只聽幾個國民黨殘兵邊暗中摸索,邊嘀咕:“子彈這么快打完了?”5時左右,雨停了,國民黨殘兵的機槍也啞了。游擊縱隊戰(zhàn)士乘勝追擊,這幾個殘兵就借著曙光匆忙逃跑了。其中有一個上虞、一個方橋的殘兵,都是被抓的壯丁。他們偷偷剝下“黃狗皮”(國民黨軍軍裝),求我父親拿了幾件舊衣?lián)Q上逃回家,不再為國民黨賣命了。
事后我把“偷”子彈的事告知父母,嚇得他們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呀!一旦被發(fā)現(xiàn)豈不是滿門喪命?父親說我真是吃了豹子膽了!我們拖出蓋有秕谷的籮筐,一數(shù)機槍子彈,有足足227發(fā),后又在墳頭撿到軍用藥箱一只和皮帶二條。父親把此情況向同村的地下游擊隊聯(lián)絡員萬仁相(已去世)反映,然后萬向游擊隊匯報。第二天早上,游擊隊負責人夏云苗同志來我家把227發(fā)子彈、藥箱和皮帶取走了。當晚,時任國民黨云樓鄉(xiāng)鄉(xiāng)長秘書陳信和(解放后被鎮(zhèn)壓)等人得悉此事,立即趕來我家威脅和搜捕,并警告:“一旦查實,軍法處置!”當時我正在讀小學二年級,嚇得當晚就逃到長豐鄉(xiāng)(當年稱鳳亭鄉(xiāng))的親戚家避風頭。不久,我的家鄉(xiāng)解放了,國民黨殘余勢力也逐漸被消滅,我才敢回家居住和上學。今天,這段一直讓我難以忘懷的往事又涌上心頭。我雖已風燭殘年,但回憶往事既感到欣慰又覺得自豪,覺得這一生也曾為解放事業(yè)做過一件小事。2007年,我曾得到過馬渚鎮(zhèn)民政辦發(fā)的700元獎勵,我的故事也在村民中傳為了美談。
2004年,我曾書面向有關部門反映上述事實,時任省水利廳領導的夏云苗同志親筆批示:“余姚馬諸鎮(zhèn)賀墅村村民陸桐奎反映的情況基本屬實,當時解放前是有村民陸桐奎交來反動部隊撤退時散落的子彈,但相隔年久,已過去50年,現(xiàn)在回憶此事,細節(jié)已記不清楚,但相信他本人講的經(jīng)過是真的。特此證明。夏云苗,2004年5月12日。”
陸桐奎老人的故事真實感人。講到被敵人威嚇、不能安心上學時,老人聲音咽哽,流下了委屈的淚水。雖時過境遷,但他少年時的壯舉是值得傳頌的。
(本欄編輯 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