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現代出版三大業態(大眾出版、教育出版、專業出版)中,學術出版是專業出版的主體,處于整個出版產業鏈頂端位置,學術出版質量和水平始終是衡量出版行業質量和水平的標志,甚至是反映一國科學文化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在黨的二十大確立的以中國式現代化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中國學術出版面臨新的機遇與挑戰,出版人應主動適應國家文化強國、出版強國的戰略需求,把學術出版作為推動中國出版行業高質量發展的主攻方向和主要抓手,加速推進學術出版數字化轉型和融合發展,實現由成果出版商向知識服務商的轉變。
關鍵詞:學術出版;學術出版能力;學術共同體;出版人才“旋轉門”
課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知識服務升級背景下的學術出版能力評價研究”(項目編號:19AXW003)
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3.02.001
當下中國正處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實現第二個百年偉大復興的歷史交匯點,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以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為基本特征的數字技術把人類社會帶入數字時代,高質量發展已成為舉國上下的共識。中國出版如何適應時代大勢,實現百年高質量發展?這是整個行業、企業和每位從業者必須面對和回答的問題。對于這一問題,業界各方可從不同維度做出自己的判斷、給出答案,但從行業總體上說,關鍵突破點在于學術出版!這是由出版的本質特性決定的。
一、學術出版在出版行業中的地位
按照傳統的出版定義,出版是指編輯、復制作品并向公眾發行,以傳播科學文化、信息和進行思想交流的一種社會活動。最初的出版活動是包含在知識生產活動中的,學術出版在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出版。隨著印刷技術的發展,出版逐漸成為一種產業門類,出版產業的發展又逐漸形成專業出版、大眾出版和教育出版三大類型。在發達國家,這三大類型各自約占三分之一的產業比重,學術出版則是專業出版的主體。
學術出版,按照我下的定義,是指學術出版者依據自身學科專業能力發掘、整合學術成果,并依照學術共同體認同的原則、規范對學術成果文本進行編輯加工從而制作成學術出版物,進而按特定商業模式發行傳播的專業出版行為。 它服務于每個時代的社會精英,承載了知識創新、思想傳播、文化傳承的功能,滿足人們對原創性、前瞻性知識消費的需求,處于整個出版產業鏈的頂端位置。學術出版質量和水平始終是衡量整個出版行業質量和水平的標志,甚至是衡量一國科學文化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
二、世界發達國家學術出版新態勢
西方發達國家從事學術出版的機構主要有兩類,一類是非營利性的大學出版社,另一類是商業性學術出版公司。傳統學術出版的主要功能是學術成果發表和傳播,產品形態是紙質學術期刊和學術圖書。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數字經濟、數字社會的到來,發達國家的學術出版功能、態勢乃至商業模式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首先,學術出版的功能從傳統學術成果發表和傳播拓展到知識溯源、構建知識圖譜乃至提供全方位專業知識服務解決方案,學術出版的空間、領域和技術手段不斷放大,紛繁迭出,實時印刷(POD)、開放獲取(OA)、智能寫作、多語種同步發表乃至當下大火的ChatGPT,其本質意義就是一種學術出版行為。學術出版成為科學研究乃至國家創新體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其次,學術出版在整個出版行業的占比持續上升,不僅非營利性大學出版社和商業性學術出版機構發展態勢持續良好,綜合性出版集團也紛紛加大學術出版投入或并購(如施普林格并購麥克米倫),大眾和教育類出版機構紛紛進入學術出版。最后,以早些年谷歌、微軟、彭博、維基百科等巨型大數據公司為代表的勢力全方位介入學術出版,使得世界學術出版圖景開始被重構。2020年11月30日,美國OpenAI的ChatGPT登場并迅速火爆全球,全面拉開人類學術出版的全新場景。
三、中國學術出版現狀、機遇和挑戰
(一)現狀
中國學術有著悠久的傳統和輝煌,《史記》《諸子集成》《四庫全書》等,都是中國古代學術出版乃至人類出版史上的豐碑。20世紀前半葉,以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等為代表的中國學術出版獨領亞洲并在世界出版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建立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出版體系,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伴隨經濟社會的全面發展,中國成為名列世界前列的出版大國。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學術出版并未成為一種獨立的出版業態,真正以學術出版為主業的出版社不過十數家。真正把學術出版作為一種業態運作并成為行業共識的標志性時間,是2012年原新聞出版總署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學術著作出版規范的通知(新出政發〔2012〕11號)》,這是國家出版主管部門首次對學術出版明確提出規范性要求,因此我把2012年稱為中國現代學術出版元年!
2021—2022年這十年,中國學術進入業態化、專業化和規模化發展時代。根據我所主持的先后兩次國家社科基金關于中國學術出版的研究課題“中國學術圖書質量分析與學術出版能力建設研究”(批準號:14AXW006)、“知識服務升級背景下的學術出版能力評價研究”(批準號:19AXW003),從2014年起,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學術出版圖書種數連年增長,2014年16 799種,2015年24 530種,2016年28 093種,2017年3 5 789種。2018年國家出版主管部門開始對新書出版品種數量增長實行調控,當年出版人文社科學術類圖書32 531種,出版品種數量開始下降。2020—2022年疊加新冠疫情影響,人文社科類圖書每年出版品種數量保持在3萬種左右,加上每年比較穩定的3萬種左右自然科學、工程技術類學術圖書,全國最近三四年每年出版的學術圖書在6萬種左右,約占全部新書年出版總數的四分之一,造貨碼洋和銷售收入約占20%。從出版質量上看,這十年學術圖書總體質量逐年提升,學術出版單位綜合出版能力(按筆者提出的學術資源整合、學術產品生產、學術產品營銷、數字學術出版、國際學術出版五大指標測評) 明顯提升,進入前100名的出版單位相對穩定。
研究也發現,中國學術出版目前仍存在諸多困難和不足。概括起來主要有:
第一,無論是出版業界、科技和人文社科界,還是國家層面,對學術出版功能地位的認知尚未達到其應有的高度,在國家科創體系和哲學社會科學學術、學科、話語體系和評價體系當中尚無學術出版的身影,學術出版人在學術共同體中往往缺席、缺位。
第二,學術出版尚未成為中國出版的主要業態之一,在整個出版行業規模與收入的占比低(不到20%),業內外影響力不高,導致國家對學術出版的制度性、政策性供給不足。比如,最近幾年國家出版主管部門為實現出版高質量發展,對書號過快增長實行調整。但在具體配置書號時并未考慮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學術內容生產持續快速增長、學術出版需求強勁,但學術圖書受眾面小、再版重印率遠低于大眾類、教育類圖書的客觀實際,只按統一比例控制配置書號,嚴重制約學術出版的增長和發展。
第三,中國學術出版數字化轉型、融合出版落后于發達國家和國內其他行業、產業門類,甚至遠低于最相近的新聞傳播業發展水平,紙質學術出版產品仍是每家出版企業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即便是數字出版能力最強的頭部優秀出版機構,其數字產品和服務收入占比仍不到20%,而發達國家學術出版公司大多在70%以上。數據服務、知識溯源、知識圖譜大多停留在概念討論上,尚未成為業界的實際行動。
第四,學術出版的科技投入嚴重不足,甚至整個中國出版界尚未確立研發投入的R&D概念,更談不上將之列入財務核算體系。這勢必會影響學術出版乃至整個出版行業對科技研發特別是數字技術和人才的引進和使用。第五,學術出版人才匱乏,現有國內普通高校教育體系和職業培訓體系所提供的人力資源與學術出版人才需求嚴重不匹配,我在近十年前就倡導的“研而優則編,編而優則研”的學術出版人才“旋轉門”機制 至今仍未見落地。
(二)機遇與挑戰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高質量發展時代要求,賦予中國學術出版新的機遇和使命。
——創新推動的國家高質量發展戰略,對創新性、前沿性知識具有巨大的需求,政府和企業的研發投入必然會外溢至學術出版。研究者大致估算,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經費中有5%—8%、科學技術研究經費中有1%—3%會外溢至學術出版。隨著國家和社會對科研創新不斷加大投入,學術出版份額必然會逐漸增大。學術出版人必須自覺對標國家創新戰略,主動融入國家創新體系。
——數字時代帶來全球學術出版產業持續增長的趨勢,而文化中國和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術體系、學科體系、話語體系和評價體系建設,同時又為學術出版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間。中國學術出版人應積極順應世界與中國的大趨勢,做強做大學術出版業態,進而帶動整個中國出版業高質量發展。
——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度推進,需要世界更深、更準確、更實際地了解中國發展和中國經驗。學術出版人有責任努力提升自身的國際學術出版能力,擴大與國際學術出版界的合作,成為新時代中國國家傳播能力建設的主力軍,更好地擔當起溝通中國與世界的重任。同時,學術出版機構也要改變對外學術出版主要依靠國家投入的狀況,通過國際市場做大中國學術出版的份額。
四、推動中國學術出版高質量發展的六大著力點
第一,著力提升學術出版對國家科技創新、文化強國戰略意義的認知,努力爭取把學術出版納入國家科技創新、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和國家對外傳播能力建設體系。
第二,把學術出版作為推動中國出版行業高質量發展的主攻方向和主要抓手,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包括書號配置適當向學術圖書方向傾斜等。
第三,加速推進學術出版數字化轉型和融合發展,著力拓展學術出版價值鏈,實現由成果出版商向知識服務商的轉變,做強做大學術出版業態。
第四,學術出版機構和學術出版人要自覺把自己置身于學術共同體之中,積極推動并率先踐行學術出版規范,在國家科技倫理和學術誠信建設中發揮學術出版者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五,加大學術出版的研發投入,加快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尤其是ChatGPT等前沿技術在學術出版中的運用,著力搭建智能編輯平臺和以機器翻譯為底層技術的多語發表及閱讀平臺。中國學術出版如果能聚國家和企業之力,整合并訓練學術語言數據大模型,必將改寫中國知識生產的現有格局,極大提升中國學術出版在國家和行業中的地位,助力國家在當下人工智能國際競爭格局中處于有利位置。
第六,重塑學術出版人力資源和人才教育、培訓體系,采取切實有效措施鼓勵大型出版集團與高校合作設立學術出版創業職業學院,打通學術研究和學術出版人才區隔,形成“研而優則編,編而優則研”的“旋轉門”機制。
(作者系中國出版協會副理事長,云南大學特聘教授)
注釋
① 謝曙光,等.學術出版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1,288.
② 謝曙光.繁榮發展中國學術:學術出版人的責任與擔當[M]//謝壽光.中國學術出版十年(2011~2020)[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2:前言.
③ 謝曙光,等.學術出版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133-138.
④ 謝壽光.中國學術出版十年(2011~2020)[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