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璐
中國的紀錄片誕生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逐漸成長為影視藝術當中重要的藝術種類。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們審美的改變,紀錄片的題材不斷豐富,種類不斷更新,其中以人物類為主的私紀錄片逐漸受到人們的關注和討論。李瑞華、岳筱寧等學者從私紀錄片的特征入手,認為私紀錄片具有以下特點:注重真實、主觀化的內容呈現;將自已或親朋好友作為主要拍攝對象;拍攝者多為非職業人士;作品在倫理方面存在一定爭議;私紀錄片多帶有宣泄、治療的功能。
2000 年前后,我國的私紀錄片作品進入爆發式增長,成為一種文化現象,越來越多的創作者將自己的情感和態度融入到紀錄片中,不再是觀察式拍攝,而是參與式拍攝。紀錄片創作者不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以一個參與者的身份記錄生活中的真實。
區別于其他類型紀錄片,私紀錄片更具有個性化和真實性,以第一人稱拍攝自己或家人的生活,具有不一樣的視角和敘事特點,人文內涵更加豐富,也更容易引發觀眾的共鳴。從目前私紀錄片的發展情況來看,依然屬于小眾的紀錄片范式,發展比較緩慢主要和私紀錄片的獨特性有關,但是陸慶屹導演的私紀錄片《四個春天》一經上映就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討論,并得到業界和學界的肯定及研究,成為一個現象級的存在。該紀錄片之所以會引發一定的轟動,除了選題新穎、人文性較高以外,獨特的敘事策略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
敘事策略最早屬于人文學概念及范疇,指的是文章的行文脈絡或主題的切入方式,常常應用于各種人文學科之中。那么根據這個定義可知敘事策略是一種思路或者解決方案及具體的內容,在紀錄片中敘事策略指的就是為了推進整個事件完成,實現最終的制作效果而使用的一些手段或技巧。本文將結合《四個春天》來探討私紀錄片的敘事策略,希望對同類型的紀錄片創作有所啟示。
私紀錄片這一概念最早在日本文化中出現,日本學者那田尚史是最早研究私紀錄片的人,他對私紀錄片給出了權威的界定。[1]他指出:“私紀錄片是借鑒私小說這一概念,指的是將電影的鏡頭對準自我的私人空間,比如展現自己或家人,展現個體的回憶等,主要以寫實的手法,忠實地記錄和還原生活自身”。[2]由此可見,私紀錄片就是以第一人稱進行拍攝,對象是自己或自己的家人,記錄他們的生活和內心情感的紀錄片樣式。
私紀錄片的主要特點表現在以下方面:首先,私紀錄片最大的特點就是“私”。私記錄片的拍攝主要是為了關注自我、展示自我,拍攝方式及內容都具有私人化特征。私紀錄片創作者拍攝個人或家人的私人生活,探討自我的私人空間,甚至表現自我或家人的更為深處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因此更具有隱私性,也因此更容易引發觀眾的獵奇心理,這也是私紀錄片區別于其他類型紀錄片的根本所在。
其次,私紀錄片具有自我的映射功能。私紀錄片具有多元的表達范式,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自我反射模式。在整個拍攝的過程中,創作者會不滿足于傳統的觀察模式,一般會參與到拍攝之中,在影片中暴露自己與其他人的交流,追求更真實的制作過程。在陸慶屹導演的《四個春天》中,導演就將參與到整個拍攝之中,與父母、姐姐等進行交流和互動,增強了整體的真實和可信。
最后,私紀錄片具有更強的人文性和真實性。私紀錄片也是紀錄片的一種,因此本身具有紀錄片的基本屬性,即真實性。創作者的直接參與使紀錄片更加客觀、真實,并且私紀錄片一般以人文類題材為主,更具有人文內涵,內涵也更加豐富多義,具有很好的教育意義。這也是私紀錄片與其他紀錄片之間的共性。那么,由此可知《四個春天》具有私紀錄片的個性和紀錄片的共性,更容易引發觀眾的移情與共鳴。
私紀錄片雖是一門視聽藝術,但也需要一定的敘事策略。王丹丹指出:“敘事策略就是在敘事范疇內所制定的敘事原則、結構、手法、技巧等。”[3]由此可見,紀錄片中的敘事策略指的就是那些能展現影片內容、體現影片主題和風格特點的結構、手法、技巧等,比如私紀錄片中的第一視角、紀實性的視聽畫面營造、同期聲的技巧等。敘事策略的應用需要根據主題、題材、思想等決定,后文也將根據《四個春天》進行詳細的分析和闡述,為私紀錄片敘事提供理論依據。
私紀錄片也是紀錄片,因此其創作一般也都遵循紀錄片的敘事策略,但有的私紀錄片也會借鑒電影的敘事技巧,比如借鑒故事化敘事技巧或者背景音樂使用技巧等,呈現出一種多元化的傾向,也展現出藝術沒有本質差別這一特殊性。具體來看,私紀錄片的敘事策略主要有以下幾點:
故事化的敘事手法。 私紀錄片的內容雖然是以創作者私人的生活或情感為主要展現內容,但如果只是平鋪直敘地展示片段化生活場景和碎片化的情感傳達,通過拼貼來完成影片的構建,必然會失去吸引力,削弱藝術表現力。因此,在私紀錄片尤其是人文類私紀錄片中,導演往往會采用故事化的手法進行內容構建,增加私紀錄片的可看性和趣味性。當然,私紀錄片的“故事化”不同于故事片,它是紀錄片創作時采用的一種敘事策略,故事片中的故事可以虛構,但是紀錄片在講故事時要把握真實度,講求真人真事。紀錄片“故事化”所要強調的是“化”,它是紀錄片創作的一種傾向、一種敘事手法,其前提是真實客觀,只是在真實的事件基礎上,運用藝術表現手段對現實的素材進行藝術的加工與創造。[4]
多元化的敘事視角。“由誰講故事”在敘事文本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它是一部作品或一個文本看世界的特殊角度,以此來表達對社會、對生活的一種態度和認識,也就是所謂的敘事視角。對紀錄片中的內容進行觀察或講述的角度就是敘事視角,也就是影片中故事的講述人,當然私紀錄片往往以創作者的視角進行講述,有時為了整個紀錄片內容的豐富,會采用多元的敘事視角對影片內容進行多方位展示,以達到更好的敘述效果,比如《四個春天》就采用了多元的敘事視角,筆者下文會重點分析和研究。
紀實化的視聽營造。 紀錄片的生命在于真實性,這種真實性在具體的影片創作中就會變成一種紀實的美學風格,私紀錄片同樣具備紀實美學風格。那么,這種紀實美學風格的形成除了題材來源于真實生活,人物是真實人物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采用了紀實性的視聽營造手法,使得畫面和聲音更加真實,以此還原真實生活場景和人物真實的生活狀態。那么在重要的敘事技巧中,紀實畫面和聲音技巧的營造是實現私紀錄片真實性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手段。當然,這種視聽真實性效果的營造主要通過長鏡頭、自然光線、同期聲、非職業演員和地方方言等實現的。紀錄片最根本的美學特征是真實,紀錄片的紀實屬性也從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客觀現實。作為一種視聽藝術,從視、聽兩個方面對影像的真實性進行具體分析,加之影像與聲音組合之下形成的敘事,不僅可以體現人物、事件的真實,還可以體現過程中連續的真實。
前文討論和研究了私紀錄片中敘事策略的定義及具體的敘事策略類型,接下來以陸慶屹導演的私紀錄片《四個春天》為案例進行具體的敘事策略分析,讓觀眾全面了解該紀錄片創作的臺前和幕后,加深對該私紀錄片的了解,深化影片的特色和主題構建,讓觀眾產生更多的共鳴。
私紀錄片《四個春天》概述。陸慶屹作為我國紀錄片導演中的佼佼者,通過自己在外漂泊的經歷,回到父母身邊,利用四年的時間,選擇四個“春天”,用鏡頭記錄下家鄉和家庭的變化,尤其是父母和姐姐的深刻刻畫讓無數觀眾潸然淚下。該片以時間為順序,以2013 年至2016 年的春天為敘事節點,講述了一對平凡夫妻五十年的相濡以沫,展現出他們的淳樸、本真、詩意、安詳的真實生活。整個紀錄片的創作由于導演的參與而變成了一部典型的私紀錄片,導演以自己的家庭生活為敘事背景,以自己年逾古稀的父母和青春美麗的姐姐為拍攝對象,真實展現出獨山小縣城一個普通家庭的生活狀態以及他們的思想、情感、理念和對生命的敬畏與感慨。影片內容真實而又感人,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情節展現,也沒有宏觀的時空和事件,而是以導演的視角緊緊跟隨,深入到導演父母在最普通的生活情境中營造出的奇跡般的生活中去,在本真的生活中解讀藝術的本質。該片未映先熱,引發無數關注和共鳴,具有極強的共情效果。影片之所以獲得成功,并且收獲良好口碑,除了以上內容外還得益于巧妙的敘事策略,實現了藝術與生活的融合,實現了藝術性與生活性的放大。
私紀錄片《四個春天》的敘事策略分析。一、敘事主題的構建策略。敘事主題的構建對于紀錄片具有重要的作用,在題材選定的基礎上,紀錄片主題的構建就是整個內容的核心與主體,其他所有敘事策略的構建及應用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服務于紀錄片的主題,因此主題策略具有主導和引導的作用。
《四個春天》的主題是鮮明而又多義的。從整個制作內容來看,該紀錄片以導演的家庭生活為主線,通過不同敘事視角的構建,以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以及其他鄉鄰為主要表現對象,通過巧妙的情感敘事與時間重構,回避了導演本身濃烈炙熱的情感,表現為對悲痛點到為止,對美好無限追思。當然作為一個主題內涵豐富的影片,其主題的展現遠不是表面看到的這些,還有著更為深刻的對生活和生命的哲思,有著濃濃的鄉愁、親情與責任。在多年未見的二伯生病情節中,一家人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展現出父親對家鄉的思念與對親情難以割舍的情感,讓無數游子引發共鳴,產生共情。影片實現了個體與群體情感的交織,實現了時空的轉換和生死的對立,具有一種超越生活本體,超越現實,升華出更為豐富的主題意涵,也為其他敘事策略的構建完成了鋪墊。
二、敘事視角的構建策略。“所謂敘事視角,指的是敘事者觀察和敘事故事的角度”。[5]敘事視角是整個影片線索的具體體現和內容表現的主要講述者,一般通過它來完成內容和主題的表現。敘事視角首先是導演想要將自己的所見所感利用鏡頭語言直觀表達出來,其次是導演與觀眾實現心靈交流的橋梁和紐帶,可以讓受眾更好地進入到導演營造的場域之中,實現移情與共鳴。導演的參與不僅可以豐富影片內容,還可以實現了與自我靈魂的對話。
私紀錄片《四個春天》中的敘事視角是多元化的。通過影片內容可知,該紀錄片雖然以導演自己為敘事視角,但更多的是導演想要營造一種不在場的“疏離”效果,以便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減少對客觀內容的干預,實現客觀真實的影片內容傳達,因此這一視角既是主要的也是特殊的。除了自我的視角以外,影片中更重要的是陸父和陸母的視角,他們也是影片主要的拍攝對象,通過他們的視角來闡釋生活和生命,尤其是姐姐死亡的情節展現,導演以家庭成員的身份參與其中,將自己的悲痛進行真實還原,通過其他家庭成員的言行舉止,給姐姐留出更多的想象和留白,并利用真實的生活進行如實的還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見,家庭敘事空間的構建能夠將敘事視角從小家庭內部延伸到對家族與故土的展示,中國傳統家庭倫理關系在影片中得到再現并獲得重新聚合。
三、敘事影像的構建策略。私紀錄片與紀錄片一樣,在運用畫面語言時注重客觀真實的特性。在影片拍攝的過程中,使用合適的紀實手法,運用畫面紀實元素如鏡頭、景別、光影等,營造出獨特的紀實影像,也是一種重要的敘事策略。
在私紀錄片《四個春天》中,導演運用長鏡頭增強生活的連貫性和真實性,突出情感的真實性。片中多次出現父母爬山的場景和采摘野菜的情節,就是運用長鏡頭對父母爬山的經過進行了全面展示。爬山是父母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生活的象征和隱喻以及符號化的表達。此外,為了突出真實性,該片還采用了自然光線和同期聲的聲畫處理方式。在四個春節期間父母做菜的場景中采用了自然光線和同期聲的技巧,展現父母的樸實與勤勞,以及他們傳統的價值觀念,同時展現出食物的色、香、味,引發觀眾強烈共鳴。為了凸顯真實,該片選擇非職業演員以及當地方言,大大增添了影片的紀實美學特色。
當然,作為一部具有詩意風格的私紀錄片,《四個春天》還大量采用了空鏡頭的畫面營造,突出生活環境的詩意和優美,突出獨山獨特的景觀文化。
私紀錄片作為當前比較火熱的紀錄片種類之一,具有紀錄片的共性,同時又具有自身獨特的特點,實現了共性與個性的統一。私紀錄片關注個體生命和家庭生活,具有深厚的人文內涵和豐富的情感。私紀錄片《四個春天》以導演的主觀生活為切入點,以自己的父母及生活為拍攝對象,利用獨特的敘事策略展現出他們平凡生活中的點滴。在片中,導演以多元的手法和策略將個人真實的生活坦露在觀眾面前,在藝術與真實之間尋找一種詩意的平衡,實現了藝術與生活的融通,再現了平凡生活的原生狀態,并以自身的“小家”為切入點進行映射,讓該片在真實的基礎上催生出一種獨特的精神和價值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