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漱玉詞》用典研究

【摘要】本文主要討論李清照《漱玉詞》的用典。首先概述李清照的生平以及詞人的著述情況，然后對《漱玉詞》的版本概況以及體例、內容作了一般性介紹。接著重點探討李清照《漱玉詞》中的用典情況，主要從用典作品整理、用典來源分析兩大方面進行整理與分析，其中用典來源主要分為詩詞故語以及人事故實，然后分析了李清照《漱玉詞》的用典價值，包括文學價值以及史料價值。最后得出李清照《漱玉詞》中的用典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李清照；《漱玉詞》；用典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1-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1.003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1]，提起李清照，人們也許會聯想到這是一位在秋風黃花中尋尋覓覓的女神。古代社會里，女性寫作是非常引人矚目的一種現象，而像李清照這種在文壇上擁有著杰出成就的女詞人，更是為世人所青睞，直到今天，李清照仍然是學術界的研究熱點之一。《漱玉詞》收錄了李清照生平所有的詞作，是研究易安詞極為重要的參考資料之一。用典是文學作品里面比較常見的一種寫作手法，而李清照很喜歡用典，也擅長用典，《漱玉詞》便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研究李清照《漱玉詞》中的用典，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了解李清照與《漱玉詞》，了解詞人的寫作思想，進一步把握李清照的作品全貌。

一、李清照生平簡介及著述情況

李清照，出生于1084年3月13日，卒年大約是1155年，濟南（今山東濟南）人。李清照是我國南宋著名女詞人，號易安居士。李清照出身于書香門第世家，父親李格非與母親王氏都是知識博廣之人，在這樣一種優越的家境下長大的李清照，自然是得到了很好的文化熏陶。李清照天資聰慧，自幼好學，閱讀廣泛，年少時期便有一些小有名氣的作品問世，成年時期嫁給當朝宰相之子趙明誠，夫妻二人情投意合，不僅在詩詞歌賦方面能你唱我和，在金石收藏方面也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并且成績不菲。不幸的是，1127年金兵入侵，大宋江山陷入一片風雨飄搖當中。李清照與其他人一樣，開啟了四處奔波躲避戰火的日子。而讓她更加痛苦的是，丈夫卻因病去世。顛沛流離中的李清照，既失去了美好的家園，失去了心愛的郎君，也丟失了珍貴的作品與收藏。后半生的李清照，是不幸的[2]。

李清照流傳下來的作品數量并不多，僅有幾十余首，但都是上乘的佳作，特別是她的詞，在中國古代詞學史上別具特色。因其詞作注重音律的和諧，后世也有許多人把她的詞改編成歌曲的，詞曲結合巧妙，旋律優美動人，情感飽滿豐富，很受大眾的歡迎。李清照的《詞論》，是一篇關于論詞的文章，有著詞人對于詞獨到的見解，“別是一家”的觀點也是在此文中提出來的，這篇文章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發展史上擁有相當重要的地位[3]。都說知人論世，環境對作家的寫作有著很大的影響，而金兵南侵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則是一把把李清照的寫作劃分為前后期的利劍。李清照前期的作品，洋溢著幸福喜悅的氣息，是少女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的美好記錄。而后期的作品，則因為各種不順意，與前期歡樂的基調形成鮮明的對比，內容多抒發家國戰亂之痛，以及描寫中晚年寂寞悲涼的心境。李清照的詞以婉約見長，但詩卻有著巾幗梟雄的氣概，比如《烏江》[4]，其詩歌作品的數量雖然比詞要少，但也頗有藝術造詣。除了作詞寫詩，李清照亦寫文，比如《打馬賦》 [5]。李清照著有《易安居士文集》 《易安詞》，遺憾的是，在各種因素的促使之下，這兩部作品皆已散佚[6]。而所幸的是，后人不忍這樣一位奇女子從此銷聲匿跡，于是著手輯錄李清照生平著作，從而有《漱玉詞》以及《李清照資料匯編》等作品問世[7]，這些專著的出現，大大彌補了這一缺憾。

二、《漱玉詞》版本概況與體例內容

《漱玉詞》是一部詞別集，作者是南宋李清照。南宋藏書家、目錄學家陳振孫在其目錄學著作《直齋書錄解題》中著錄有李清照《漱玉詞》一卷，版本來源于長沙《百家詞》本，并曰“別本分五卷”。宋人黃升著有《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其書中記載李清照《漱玉集》，卷數為三卷。此外，在《宋史·藝文志》中著錄有《易安詞》，一共六卷。但以上各版本皆已散佚。《漱玉詞》在洪武三年有抄本，明末藏書家毛晉得此抄本，后將其刻入自編詩詞合集《詩詞雜俎》中，數量僅為十七首，世稱之為《漱玉詞》毛晉汲古閣刻本。此版本于一卷外，還有《補遺》一卷以及《附錄》一卷。《李清照集》由中華書局于1962年9月出版，本書收錄了李清照詞作四十首，附錄三十六首。

在體例方面，《漱玉詞》中所收錄的詞作基本上都可以確定是李清照親筆所作的，但也有幾首是存疑之作，如《生查子·年年玉鏡臺》《丑奴兒·晚來一陣風》[8]。因存疑之作與李清照的寫作風格過于相近，且目前為止研究資料仍不足以進行確切的考證論斷，因而存疑之作還有待進一步考究以判別作者為誰。現代人所編纂的李清照詞整理本基本上都是把確定為李清照親筆所作的詞編寫在前，然后把存疑之作安放在其后，并附上一定的研究資料以供讀者閱讀思考。在內容方面，《漱玉詞》運用了很多世人熟知的詞牌名，比如“如夢令”和“浣溪沙”[9]，這些詞牌名的運用體現了宋人作詞的盛行之風與詞人本身的作詞偏好。宋人寫作，無論是寫詩還是寫詞，都與時代有著緊密的聯系。宋代主“理”，因而宋人在寫作當中多發表議論，喜歡以文為詩、以文為詞。李清照的詞作除了以婉約格調為主的兒女閨怨相思之情，也頗有著以文為詞的大氣風范，這主要體現在李清照寫作的另一種題材里面，即詞人經歷戰亂之后的家國社會題材之詞，這些詞作體現了詞人的家國憂思。

三、李清照《漱玉詞》用典整理與分析

以下分析主要依據吳惠娟《李清照詞集》進行，包含李清照的存疑詞作。

用典作品整理。李清照《漱玉詞》的詞作體量其實并不大，但是在有限的數量當中卻蘊含了諸多的歷史與文化底蘊，這主要體現在詞人在寫詞過程中大量用典的偏好之上。根據初步統計，可以得知《漱玉詞》中用典的作品主要為以下這些：《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滿庭芳·小閣藏春》《南歌子·天上星河轉》《轉調滿庭芳·芳草池塘》《浣溪沙·小院閑窗春色深》《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鷓鴣天·寒日蕭蕭上瑣窗》《訴衷情·夜來沉醉卸妝遲》《行香子·草際鳴蛩》《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長壽樂·南昌生日》《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攤破浣溪沙·揉破黃金萬點輕》《臨江仙·梅》《蝶戀花·上巳召親族》《瑞鷓鴣·雙銀杏》《點絳唇·閨思》《聲聲慢·尋尋覓覓》《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蝶戀花·淚濕羅衣脂粉滿》《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添字丑奴兒·窗前誰種芭蕉樹》《多麗·詠白菊》。

《漱玉詞》中涉及用典的每一首詞作中的用典情況并不是單一的，有的詞作僅有一個典故，但是卻可以深刻地體現出作者的寫作意圖與情感，如：《臨江仙·梅》[10]。有的不只存在一個典故，但是典故之間卻并不造成互相沖突的情況，而是可以和諧地串聯在一首詞里面，體現著李清照寫詞與用典的巧妙結合與精彩構思，如：《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11]。

用典來源分析。《漱玉詞》中的用典以詩詞故語居多，而人事故實較少。詩詞故語的用典大量體現在《漱玉詞》當中。主要有：《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中的“我報路長嗟日暮”出自屈原《離騷》“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以及“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學詩謾有驚人句”出自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語不驚人死不休”；《滿庭芳·小閣藏春》中的“何遜在揚州”出自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南歌子·天上星河轉》中的“夜何其”出自《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轉調滿庭芳·芳草池塘》中的“芳草池塘”出自南朝宋謝靈運《登池上樓》“池塘生春草”；《浣溪沙·小院閑窗春色深》中的“遠岫”源于陶淵明《歸去來辭》“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中的“陽關”出自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鷓鴣天·寒日蕭蕭上瑣窗》中的“東籬菊蕊黃”出自陶淵明《飲酒二十首》“采菊東籬下”；《訴衷情·夜來沉醉卸妝遲》中的“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出自《詩經·邶風·柏舟》的“微我無酒，以敖以游”；《行香子·草際鳴蛩》中的“云階月地”出自杜牧《七夕》“云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年別恨多”；《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中的“物是人非”出自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長壽樂·南昌生日》中的“一一金章綠綬”出自《漢書·百官公卿表上》“相國、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綬”；《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中的“一枝春欲放”出自陸凱《贈范曄》“聊贈一枝春”；《攤破浣溪沙·揉破黃金萬點輕》中的“剪成碧玉葉層層”出自賀知章《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丁香千結”出自毛文錫《更漏子》“庭下丁香千結”；《臨江仙·梅》中的“暖風遲日”出自孫光憲《浣溪沙》“蘭沐初休曲檻前，暖風遲日洗頭天”；《蝶戀花·上巳召親族》中的“醉里插花花莫笑”出自蘇軾《吉祥寺賞牡丹》“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以及“可憐春似人將老”出自劉希夷《代悲白頭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人事故實的典故在《漱玉詞》中的運用數量雖不及詩詞故語，但也相對充實。主要有：《瑞鷓鴣·雙銀杏》中的“風韻雍容未甚都”出自《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至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甘桔可為奴”出自《三國志·吳書·孫休傳》，“醉后明皇倚太真”出自周勛初《唐人遺事匯編》卷二“明皇與貴妃幸華清宮。因宿酒初醒，憑紀子肩同看木芍藥。上親折一枝，與妃子同嗅其艷”；《長壽樂·南昌生日》中的“晝錦”出自《史記·項羽本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或出自韓琦所建晝錦堂，“棠棣”出自《詩·召南·甘棠》周時召伯南巡與甘棠之樹之故，“夾河分守”出自《漢書·杜周傳》“始周為庭史，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而兩子夾河為郡守，家訾累巨萬矣”，“青云咫尺”出自《史記·范雎蔡澤列傳》“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至于青云之上”；《點絳唇·閨思》中的“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出自《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聲聲慢·尋尋覓覓》中的“梧桐更兼細雨”出自白居易《長恨歌》“秋雨梧桐葉落時”；《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中的“錦書”出自前秦蘇蕙曾織錦作《璇璣圖詩》，后人因稱妻寄夫為錦字，或稱錦書；《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中的“武陵人遠”出自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漁夫故事或出自劉義慶《幽明錄》中的劉、阮故事；《蝶戀花·淚濕羅衣脂粉滿》中的“方寸”出自《三國志·諸葛亮傳》“今已失老母，方寸亂矣”；《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中的“《蝶戀花》”出自歐陽修的詞作《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添字丑奴兒·窗前誰種芭蕉樹》中的“北人”出自北方被金國占領的歷史事實；《多麗·詠白菊》中的“貴妃醉臉”出自楊貴妃醉酒，“孫壽愁眉”出自孫壽故作愁眉迷惑人心，“韓令偷香”出自韓壽偷別人的奇香，“徐娘傅粉”出自徐娘搽脂抹粉，“漢皋解佩”出自《列仙傳》鄭交甫與二女以及玉佩之間的故事，“紈扇題詩”出自婕妤寫《團扇歌》，“澤畔東籬”出自屈原行吟澤畔與陶潛采菊東籬。

四、李清照《漱玉詞》用典價值

文學價值。《漱玉詞》作為李清照的代表作品之一，有著濃厚的女性作家寫作審美韻味，細膩而婉約。而《漱玉詞》又不僅僅局限于古時候大多數女性寫詞的閨閣視角，李清照在《漱玉詞》中旁征博引，運用的大量典故使得《漱玉詞》充滿可讀性，并賦予《漱玉詞》體量雖小但內容富足的審美特征。《漱玉詞》是李清照“別是一家”詞學觀點的完美實踐，其豐富并拓展了宋詞寫作領域，在中國古代詞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漱玉詞》對后代詞人尤其是女性寫詞亦影響深遠，易安詞作為宋詞里面一個生動的存在，不僅影響著宋代文學，并且在歷史的長河里面，不同程度地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詞作書寫[12]。

史料價值。《漱玉詞》里面的大量典故，為人們提供了豐富多彩的史料。其詩詞故語典故的引用，為人們了解李清照的生平著述情況以及閱讀偏好提供了探索渠道。其人事故實典故的引用不僅可以讓人們了解詞人引用典故的主觀創作動機以及心態，也給人們對詞人創作時候的客觀社會環境提供了一定的了解，為人們了解宋代社會風情習俗提供了很好的渠道。這些典故除了給一般讀者提供了解李清照的機會，更給專業領域的研究人員去完成李清照生平資料匯整提供了莫大的幫助[13]。

李清照的一生，是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故事。《漱玉詞》里有李清照詞學觀點的實踐，有詞人對家國社會的思考、對人生的叩問。其大量詩詞故語以及人事故實等典故的運用，有助于人們了解李清照的一生，以及窺見宋代多種多樣珍貴的史料，而這些對于人們研究宋代文學、史學、社會學等等學科都具有很大的意義，而《漱玉詞》這樣一個富有審美價值的文學作品，更是值得人們靜下心來去細細品讀。《漱玉詞》既是詞人的心聲，又是時代點滴的記錄，既富有濃厚的文學底蘊，又具有豐富的史料價值，大概正是因為如此，《漱玉詞》才能在中國詞學史上擁有耀眼的光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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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清照著，吳惠娟導讀.李清照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24-125.

[4]李清照著，王仲聞校注.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141-142.

[5]李清照著，王仲聞校注.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165-167.

[6]蘇者聰主編.中國歷代才女（上）[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351-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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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清照著，吳惠娟導讀.李清照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00-110.

[9]李清照著，吳惠娟導讀.李清照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

[10]李清照著，吳惠娟導讀.李清照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52.

[11]李清照著，吳惠娟導讀.李清照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74.

[12]蘇者聰選注.中國歷代婦女作品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78-199.

[13]蘇者聰.華夏古代女性文學之花[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146-153.

作者簡介：

張哲思，西華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在讀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中國古典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