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媒體社交平臺為用戶提供了線上社交的機會,而微信的廣泛應用為用戶營造了新的自我呈現空間,朋友圈就是最典型的代表。然而,微信朋友圈對公私領域的模糊、對強弱關系的打破、對個體隱私的蠶食,都引發了用戶的社交倦怠,從而產生自我消除行為。文章以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為例,著眼于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為嬗變,通過訪談法分析產生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為的原因,探討網絡空間的重構對社交行為的影響。研究發現,微信平臺的“弱關系”屬性、用戶出于印象管理的心理以及對“液態監視”的倦怠與抵制,造成了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為。分析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可以拓展媒介情境論和自我呈現的理論價值,引導用戶重新審視自我呈現與自我消除行為,以重構倦怠與展示共存的社交景象。
關鍵詞:媒介情境;社交倦?。蛔晕蚁袨?;微信;朋友圈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03-0-03
1 研究背景與問題
1.1 研究背景
據騰訊控股在2022年5月18日公布的第一季度財報,截至2022年3月31日,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躍賬戶數為12.883億,去年同期為12.416億,同比增長3.8%,環比增長1.6%[1]。微信作為當下人們最常用的社交軟件之一,已經與公眾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而微信朋友圈作為用戶交友和分享生活的場域,也為大眾提供了一個自我呈現和自我展演的平臺。
微信剛剛興起時,用戶熱衷于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態,而發朋友圈、點贊等行為是一種主動式分享。然而,隨著社交媒體的使用進入“下半場”,如今點開某個人的朋友圈,更多的是“最近三天可見”“最近一個月可見”。
越來越多的用戶開始逃離社交媒體,對微信的使用逐漸產生疲憊、倦怠等感受,學界將這類現象稱為“社交媒體倦怠”。這個概念最早由學者亞當·麥克多內爾[2]提出,他指出“每周都有新社交媒體網站推出,人們的收件箱里充滿了邀請郵件,一些用戶已經成為社交媒體倦怠的獵物”。學者拉溫德蘭[3]從心理視角出發,認為社交媒體倦怠是一種用戶主觀情緒上的體驗。國內學者李宏[4]等人則從行為視角出發,認為用戶的倦怠有從大型社交媒體遷移到小型社交媒體的趨勢,最明顯的是網民調侃的“微信裝死,微博蹦迪”現象??梢哉f,雖然學界在社交媒體倦怠方面已經取得了不少較為成熟的研究成果,但是目前學者們尚未對社交媒體倦怠給出統一的定義。
這里涉及的社交媒體倦怠主要是指“用戶在微信朋友圈發動態分享生活的行為減少,以‘最近三天可見代替分享、點贊、評論行為”的現象。以此為切入點,對24名不同年齡的采訪對象進行半結構式訪談,通過采訪用戶的朋友圈人數、發布朋友圈的頻率、發布內容的分類、是否開啟“最近三天可見”等指標,分析用戶的自我消除行為,討論產生自我呈現和自我消除行為的原因,引導用戶重新審視社交媒體與社交行為的關系。
1.2 研究問題
當朋友圈作為一個自我呈現的載體被應用到社交場景中,用戶的自我展示和表演行為應該得到重視。然而,隨著社交媒體使用的泛化,這種展示和表演行為逐漸發生改變,取而代之的是用戶退居到后臺,不再通過圖片、文字等形式展示自我。因此,遠離朋友圈的自我消除行為同樣應得到重視。
本文以媒介情境論為理論視角,以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為研究對象,提出如下問題。
第一,用戶在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為發生了哪些改變?
第二,引發用戶產生自我消除行為的原因有哪些?
第三,用戶應該如何審視微信朋友圈的自我呈現與消除行為?
2 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為嬗變
2.1 人設演繹:新的社交情境再造
社交媒體再造了全新的虛擬空間,用戶所有的互動和交流都以“云社交”的形式進行,不需要本人出現或到場。原本的線下社交只限于熟人圈,“云社交”將人際關系開放在云端,人們可以通過虛擬的社交環境,和世界上任何一個陌生人產生互動,這種現象對傳統“六度分割理論”產生沖擊。
在這種社交背景下,用戶無法以盡可能真實的面孔示人,而“人設”一詞精準展現了表演型社交的特點。簡單來說,人設就是用戶自己對外界進行的特定人物形象展示,這種形象帶有美化和表演的成分,并不總是與用戶的真實面貌和性格相符。
訪談結果顯示,在24名被訪者中,有17名用戶設置了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只有7名用戶未設置。而在這7名未設置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的用戶中,有4名曾經設置過“最近三天可見”。
另外,在設置了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見”的17名用戶中,超過一半的用戶認為,設置“最近三天可見”的原因主要是“不想讓別人窺探太多”,還有部分用戶把設置“最近三天可見”的原因歸結為“工作需要”“裝高冷”。根據訪談數據,足以看出用戶對私密空間的珍視以及對人設維護的熱情。
2.2 情境重疊:從自我呈現到自我消除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一書中指出,可以把社會上的人看作舞臺上的表演者,他們根據預先設計好的形象進行表演,并努力取得良好效果。擬劇理論關注的是人們如何展示在他人面前的良好形象,從而進行自我確認和自我展示。從這個角度來看,人們在朋友圈打造的人設也是一種虛擬社交形象的呈現。
如今,新媒體的使用衍生出許多新的社交情境,要求人們采取新的行為來適應具體情境。根據梅羅維茨的定義,媒介情境是一個信息系統,由媒介塑造的信息環境比物質場所更重要。在不同的情境中,人們始終如一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而人們產生的每種行為都要依托一個獨特的情境,當情境發生變化時,行為也會隨之改變。
網絡上“微信裝死,微博蹦迪”的說法,就是不同情境下自我行為呈現明顯區別的典型代表。當社交媒體將線上社交空間與私人領域等情境融為一體,不同情境的重疊讓用戶變得不知所措,微信朋友圈的屬性決定它會模糊公私領域,劇烈蠶食個體隱私。與之對應的用戶行為,一是減少微信朋友圈動態的發布數量,二是設置其他用戶的可查看范圍,進而逐漸產生社交倦怠與自我消除行為。
根據24名采訪對象的訪談結果,超過60%的用戶朋友圈發布頻率以“月”或“周”為單位,只有一位30歲的自由職業者和另一位32歲的營養師的朋友圈發布頻率為“每天”,但他們發布的內容以營銷類干貨為主,而設置了“最近三天可見”的用戶高達71%。由此,朋友圈由熱鬧的公共空間變成了“最近三天可見”的小私域,用戶的社交倦怠情緒變得愈發強烈。
3 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為原因探析
3.1 平臺特征:微信朋友圈的“弱關系”屬性
人民網研究院2022年6月29日發布的《中國移動互聯網發展報告(2022)》顯示,截至2021年底,全球上網人口高達49億,比新冠肺炎疫情出現的2019年(41億)增長了19.5%,新增了8億網民[5]。這足以看出互聯網用戶群體之龐大。
根據24名微信用戶的訪談結果,63%的訪談對象微信好友數量為100~500,還有21%的訪談對象,微信好友數量超過1000人。80%以上的用戶微信好友數量,都遠遠超過日常的社交人數范圍。同時,雖然超過80%的采訪對象朋友圈組成群體都有同學、家人,但是與之對應的微信好友數量顯然不匹配,有理由推測,大部分采訪對象的朋友圈組成群體中,陌生人占了“半壁江山”。
弱關系理論由美國社會學家馬克·格蘭諾維特[6]提出。他認為,除了親人、同學、朋友這種相對穩固的社交圈,人類社會還存在另一種廣泛膚淺的社會認知,例如,一個被人無意間提到或者打開收音機偶然聽到的人,兩者之間就是一種“弱關系”。
從網民的規模和屬性來看,微信朋友圈并不能為用戶提供穩定獨立的社交關系,更多為用戶塑造了一種“弱關系”。網民與網民之間無法進行深度社交,也無法產生深度溝通與信任。用戶花費了時間和精力,卻不能得到與付出對等的正反饋,因此容易產生強烈的倦怠心理,對社交失去興趣,產生自我消除行為。
3.2 心理動因:出于印象管理的反向自我呈現
除了微信平臺的“弱關系”屬性,用戶自身的心理因素與自我消除行為也有著緊密的關系。根據訪談的可視化結果,在“未來對朋友圈更偏向哪種態度”的問題中,超過63%的用戶表示會“減少關注”,理由多為“不真實”“沒時間”“缺乏興趣”,足以看出其倦怠情緒之重。另外,也有29%的用戶表示會“積極展示”“花更多時間管理朋友圈”,8%的用戶對待朋友圈態度模糊。
無論用戶對朋友圈持積極還是消極態度,他們都是朋友圈舞臺上的表演者,都有印象管理的情感需要。當這個舞臺變得模糊不清,在心理因素的影響下,他們會由自我呈現走向反向自我呈現,即自我消除。
學者董晨宇[7]指出,自我消除也是一種身份表演策略,意在調節社交關系并重建個人身份,應對諸如分手這類事件的危機。微信朋友圈的社交倦怠情緒引發的自我消除行為,也是一種對印象管理的自我需求與社交關系的重建與應對。
3.3 隱私悖論:對“液態監視”情境的抵制與倦怠
在社交媒體這個大舞臺上,個體在表演的同時,會面臨比表演興趣消退更嚴重的客觀危機,即隱私泄露。如今,網絡技術發展迅速,隱私泄露已經成為近幾年關注度最高的話題之一。訪談結果顯示,54%的用戶設置“最近三天可見”是為了“保護隱私”。所以,盡管用戶可以自由管理發布朋友圈的內容,但他們也對這種隱私泄露的現象感到倦怠和不安。
一方面,用戶對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享有展示的權利;另一方面,任何一條朋友圈的動態都有可能泄露個人私密信息。例如,微信朋友圈經常有人發布投票、集贊、砍價等鏈接,但這些鏈接會提示用戶關注賬號或者綁定手機,甚至要求提供身份證號等信息。如果用戶用微信賬號登錄,很可能會泄露肖像、位置、姓名等個人隱私。這就產生了一種非常典型的隱私悖論:用戶在享有權利的同時,無法對權利本身進行保護。
此外,無處不在的“視奸”也與信息泄露一樣遭到人們的堅決抵制。學者鮑曼和里昂認為,我們正處于“后全景監獄時代”,監視者潛藏在社交媒體的各個角落。無論是大街小巷的攝像頭、毫無底線的偷拍,還是朋友圈發布自拍時的定位,都會形成一種無孔不入的“液態監視”。
監視的肆虐意味著更大的隱私危機,當隱私泄露成為必然,用戶無法掌控信息流向,很可能會調整信息分享策略。例如,“想象監視”就是渴望重新掌握信息主動權的變相調整,用戶會為自己想象出一個龐大的觀眾群,然后想象這些觀眾都在監視自己,所以在發布內容時,會刻意加強形象管理,精心篩選發布的內容。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監視的悖論。
4 結語
網絡空間為用戶搭建了新的社交情境,也影響了用戶的社交行為。社交倦怠的情緒與自我消除的現象,是用戶對微信朋友圈這種社交情境的新一輪反應,和最初的自我呈現相比,這種行為不僅與平臺本身的屬性有關,而且背后牽涉復雜的心理動機和人際因素。
縱觀引發這種現象的原因,可以從三個角度反思技術對人的影響與規制。
首先,與線下社交形成的“強關系”相比,微信社交平臺的“弱關系”屬性很可能會降低用戶對關系的信任度,甚至降低個體維護關系的熱情。其次,用戶對管理朋友圈的懈怠,不僅是對新型社交關系的重建,也暗含對社交本身的抵抗情緒,長此以往,更會引發用戶對技術平臺的反感。最后,如果任由技術漏洞損害用戶隱私,不僅會透支用戶對平臺的信任,還會造成更嚴重的反噬,技術與人的關系將變得更加緊張。
這三種影響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人和技術的關系,而在當今技術發展尚不成熟的背景下,仍然需要客觀謹慎地對待。因此,有必要引導用戶重新審視自我呈現和自我消除兩種行為,在社交情境不斷重疊的當下,重構倦怠與展示共存的社交景象。
當然,社交倦怠情緒與自我消除行為也是對媒介情景論的挑戰,當自我呈現成為一種被動的展示,用戶的表演情緒及表演欲望不斷下降,關注網絡平臺的情景變化,也是未來網絡社交的重要話題之一。
參考文獻:
[1] 騰訊公布2022年第一季度財報[EB/OL].中穆青年網,http://m.muslem.net.cn/hulianwang/2022/05/19/64891.html,2022-05-19.
[2] 亞當·麥克多內爾.在社交網站上找到更多的愛[N].路透社,2004-02-2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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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4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專家解讀[EB/OL].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http://www.cnnic.net.cn/gywm/xwzx/rdxw/20172017_7086/202202/t20220225_71725.htm,2022-02-25.
[6] 劉志剛.企業網絡營銷策略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2011,30(6):457.
[7] 董晨宇,段采薏.反向自我呈現:分手者在社交媒體中的自我消除行為研究[J].新聞記者,2020(5):14-24.
作者簡介:李思涵(1998—),女,山東德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影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