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科宇
[摘 要] “數字賦能監督,監督促進治理”的法律監督模式重塑變革是數字時代的必然要求,大數據賦能監督實現了從“數量驅動、個案為主、案卷審查”的個案辦理式監督到“質效導向、類案為主、數據賦能”的類案治理式監督的轉變。但由于數據認知范式的轉變,技術異化導致權力化,數字空間權利“再中心化”的原因,尚未實現對技術賦能、制度功能、權利保障等方面的有效規制。通過制度賦權保障公民的訴訟權利,通過“技術—法律”二元治理的技術限權路徑,通過數字檢察背景下訴訟規則的修正,以期促進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的有效限定與規制,推進大數據在法律監督中的深度融合應用。
[關鍵詞] 類案監督;大數據賦能;制度賦權;權力制約;技術治理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1308(2023)02-0065-11
一、數字檢察建設的時代動因
2021年,浙江省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印發《浙江省數字化改革總體方案》,其中數字法治系統建設作為五大改革重點之一,而政法一體化建設又是數字法治改革的三大要求之一。政法一體化建設以一體化辦案辦公平臺為核心,以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為支撐,革除傳統信息化建設中存在的煙囪式系統架構弊端,以服務化的方式統一整合各個碎片化的資源,形成跨地域、跨層級、跨部門一體化辦案辦公平臺。浙江省檢察機關立足于數字經濟先發省份的優勢,牢牢把握全面推進數字法治改革的重大機遇,在政法一體化建設的基礎上,探索出一條“個案辦理—類案監督—系統治理”的數字檢察之路,實現“數字賦能監督,監督促進治理”的法律監督模式重塑變革。
首先,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制度是提高法律監督質效的必然要求。2021年6月,中共中央印發《中共中央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該《意見》直接指出,目前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職能發揮還不夠充分。傳統的受理、審查案件方式,往往只能通過一些孤立的信息點發現單個的法律監督線索,一些深層次的問題不容易被發現。通過大數據賦能類案監督,從個案監督轉向系統性、深層次的類案監督,及時發現社會治理的痛點和難點,提高法律監督的質效。在醫保基金詐騙類案監督、虛假訴訟類案監督、“數字畫像”毒品類案監督以及社區矯正對象、無證駕駛收監執行類案監督等案件中,都運用大數據的篩查、比對、碰撞,相互獨立的信息點就有了交集、串聯,發揮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質效,從接近正義走向可視正義。
其次,類案監督制度是社會治理的職能延伸。參與社會治理是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能的必然延伸,同時檢察機關具有促進社會治理的獨特優勢,檢察機關是在辦案中監督、在監督中辦案,發現問題更及時、監督糾正更直接。檢察機關在監督辦案發現外在問題的同時能夠更加及時、直接、深入地發現隱藏在背后的社會治理難點。例如,在政府補(救)助資金監管類案監督中,檢察機關通過數據對比不僅精準鎖定違規領取人名單,更是針對法律監督過程中發現的資金監管漏洞,推動行政部門建章立制,完善資金核查系統。[1]217
最后,類案監督制度是適應新時代科技革命的支撐驅動。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不斷改變人們的生活和交往方式,也深刻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和價值取向。新型違法犯罪也更趨向網絡化、科技化、智能化,社會治理形勢呈現新特征。例如,近些年虛假的期貨交易平臺層出不窮,利用高額收益誘騙投資者在平臺開戶注資,再使其“血本無歸”,此類案件平臺存活時間短,采用傳統方法查證較為困難。但是類案監督卻可以通過檢察數據應用平臺進行“數據建模+關鍵詞”智能化檢索,將證據進行碰撞、比對,發現證據鏈完整度較高的立案監督線索。[1]116因此在這個“萬物聯網”的時代,檢察機關必須關注、回應數字革命,讓數字化為實現監督質效提供發展動力。
目前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具體實踐的做法是:第一步,“解析個案、梳理要素”。檢察官在辦理個案時,挖掘具體個案背后可能存在的一些共性問題,可以梳理分析出具體的數據和所需的方向。第二步,“建構模型、輸出線索”。檢察官在“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平臺”(以下簡稱類案監督平臺)的“數管中心”申請調取政法一體化平臺或者其他機關的數據,隨后可以在“建模中心”創建監督模型,通過算法模型從海量數據中篩選出監督線索。第三步,“核實問題、類案監督”。檢察官通過審查、調查、偵查“三查融合”的方式對問題線索進一步核實。檢察官在問題線索核實的基礎上移交公安機關立案或者發送檢察建議,同時該平臺還專門構建“場景中心”,通過批量輸出類案線索促進特定領域系統治理。
二、類案監督機制的隱憂與挑戰
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制度在提高法律監督質效方面發揮越來越關鍵的作用,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撼動了現有法律制度的運行規律和基本模式,在新舊交替中產生了內在張力和治理悖論,在技術賦能、制度功能、權利保障等方面都帶來了一定的困境。
(一)技術賦能層面:數據算法困境
1.“數據壁壘”“數據孤島”問題突出
目前,類案監督平臺中“數管中心”的數據大多是公開的司法文書,“數據壁壘”“信息孤島”問題極為突出。一方面,數據對內不流通形成數據壁壘。浙江省人民檢察院牽頭推動“政法一體化辦案系統”建設,意圖打通政法各單位辦案平臺,通過業務協同、數據共享,破除信息壁壘。但在實踐過程中類案監督較多的關注的是公職人員職務犯罪的線索,而以調查某機關相關人員為目的,向該機關獲取信息數據,這一點本身就存在矛盾和困難。在數據獲取和比對的過程中,除了需要檢察業務應用系統的數據之外,較多信息需要依托公安機關而獲取,而以調查公安系統相關人員為目的,向公安系統獲取信息,公安機關自然不愿共享詳細數據。另一方面,對外形成數據孤島,在實踐過程中鑒于現行考核評價機制實行競爭性量化考核,各機構之間出于不信任還是難以開誠布公地共享數據。浙江省已經開展17個數字檢察的專項監督,并形成“2022年數字檢察一本賬”,其中在多次行政處罰案件專項監督、安全生產領域專項監督、行政違法行為專項監督、耕地占用稅征收行政公益訴訟類案監督等領域的進展困境中,都提及行政執法單位對數據共享有顧慮,不愿意向檢察機關提供執法數據。
2.算法建模強化有罪推定
研究表明大數據算法的應用機理在于預測,凡預測必有預期。在政法一體化建設下,通過各個檢察院的一線檢察官“眾籌式”構建知識圖譜,在數據標注、要素抽取和代碼編寫過程中注入自身的或者職業的價值偏好,類案監督平臺的預測功能首要目的在于服務打擊犯罪和社會治理而非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有罪鏈條基于碎片化信息重組和分析進一步強化與合理化。但是,該知識圖譜的重心在于發掘和利用能夠用于證實犯罪的相關信息,對其中可能包含的無罪或者罪輕的證據線索予以充分的重視,這種前置性的偏好會影響后續的司法公正,且該現象不僅僅出現在某些個類案監督案例中,在絕大多數的類案監督制度中對于無罪或者罪輕線索的關注遠遠不夠,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法不但不會消除現實原有的歧視,更會在“技術中立”的外衣下,使得公眾難以察覺并尋求救濟。當公眾缺乏了解算法過程的機會且無法理解算法的專業知識,公眾面臨的顯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算法黑箱。
(二)應用場景層面:功能異化風險
1.分工制約機制的重塑
與傳統社會中以實體化的組織為核心的模式相比,數字檢察背景下各機關的縱向等級關系被弱化,取而代之的是扁平化和去中心化的網格結構,政法一體化建設將類案監督融入之后,將形成“技術監管下的協同”關系,在“節能增效”目標的追求下,這種協同價值將進一步被挖掘與推廣,公檢法三機關的配合與制約關系可能進一步失衡。[2]公檢法協同化辦案強化了在事實認定方面的協同性,使得公檢法“相互制約”的力量弱化。在類案監督案件中,檢察部門通過“三查”融合的手段發現異常信息,將線索移送公安機關,促成案件立案偵查。刑事檢察部門緊密銜接,引導公安偵查取證,在鞏固證據的基礎上再向法院提起抗訴。傳統法律規定檢察機關介入開展法律監督需要滿足一定條件并遵守時限要求,而如今大數據賦能類案監督制度中大多由檢察院篩查線索后交由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提前介入偵查將監督端口前移。檢察機關依賴于“輸入—產出”的動態信息流動,利用強大的信息能力打破了傳統司法活動中的制約關系。同時通過政法一體化辦案系統,證據線索最終向法院進行流動,法院無法對此類疑難案件找到相關的數據信息,因此檢察院最初通過大數據賦能篩選的線索結論,會對后續案件辦理產生決定性作用,進而形成新的“偵查中心主義”。
2.“三查”融合對正當程序的沖擊
審查、調查、偵查“三查”融合制度是為了適應類案監督機制進行的辦案手段的轉變,在解析個案的過程中,可以用“三查”融合的方式獲取問題線索,同時對于類案監督平臺篩選出的線索,要充分運用“三查”融合的方式去核實挖掘。首先,傳統的偵查活動秉持保障人權并嚴格限制刑罰權啟動的理念,因而傳統偵查手段和措施都是以具體化、個案化的現實“嫌疑”為基礎,作為開啟偵查活動的起點。但是在類案監督的過程中,在解析個案的過程中發現可能存在類似情況的概括性的風險,因而對其采用“三查”融合的方式進行偵查,進而導致偵查行為明確的啟動條件和細化的程序規制模糊化。其次,現有的偵查行為的相關限制都體現在物理場域的基礎上,表現出強烈的令狀“入口控制”的特征,事前可以通過令狀對偵查活動范圍、程序進行明確的界定,但是大數據與明確的目標之間具有天然的排異性,因而在數字語境下相關性的判斷弱化使得難以在事前明確偵查行為的范圍,同時“入口控制”相關性判斷的失靈可能引發出口控制合法性判斷的失靈,類案監督在類案監督平臺匯集的數據在后續的案件中也可以“一次許可多次使用”,因而數據收集行為由外控變為內控,架空了現有《刑事訴訟法》規定的事前審查和相關令狀作為合法性判斷的依據。最后,傳統偵查活動是對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權利的直接干預,該規定默認一個假設:權利主體對權利客體有直接支配力。而在類案監督制度中卻出現了取證對象與權利主體相分離,被指控人的個人信息分散掌握在第三方機構中,這種取證方式繞開了訴訟程序的相關規定,雖然為偵查取證環節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但是對正當程序制度以及人權保障制度提出了新的挑戰。
(三)公民權利層面:控辯雙方失衡
1.數據獲取能力的不平等
辯方獲取信息的來源主要依賴于取證權和閱卷權。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一方面通過政法一體化建設大大增加了檢察機關獲取數據的能力、方式和途徑。控方通過公共空間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隨處可見的人臉識別,將其觸角伸向社會的各個角落。這種強大的搜證能力不僅適用在立案偵查之后,更是可以追溯到未立案偵查之前。通過海量的數據碰撞、分析、對比類案信息,檢察機關的偵查治理活動更具有主動性。雖然賦予了辯方取證權和申請取證權,但是由于“法律和技術的天然的疏離關系”,面對技術加持的控方,當事人即使有辯護律師也無法跨越技術鴻溝,同時在辯方調查取證的過程中還涉及第三方配合義務,可能涉及國家安全、商業秘密和個人信息等現實困境而無法獲取相應的證據信息。
同時,類案監督機制會對傳統閱卷權造成沖擊。一方面,類案監督是通過大數據的碰撞、對比、分析發現線索的,卻只有一部分作為證據材料進入案卷,而其余的則是以不為被告人一方所知的形式運用于算法平臺的演算程序或通過政法一體化平臺流向法院。因此,控方實際用于追訴的數據已經遠遠超過了作為閱卷權對象的“案卷材料”。另一方面,即使控方愿意將用于控訴的海量數據設置為都可以訪問,在疑難案件中也會因為數量過于巨大而對辯方形成“數據傾倒”,造成閱卷困難,不能從海量信息中獲取有效的實質信息。
2.數據分析能力的不平等
除了在客觀上辯方無法收集對應的證據線索以外,更實質的控辯失衡表現在辯方數據分析能力的欠缺。《刑事訴訟法》第52條規定,公檢法應當中立、客觀地收集證據,同時《刑事訴訟法》第41條也規定了辯方認為控方對于犯罪嫌疑人罪輕或者無罪證據未收集的,有權申請調取。但是在數字檢察背景下,辯方對于“有利于辯方”證據標準缺失,無法從海量數據中識別出有利于辯方的證據,以及從哪些角度可以對控方的電子證據線索形成有效質證,目前尚未形成明確的規范,使得辯方無法有效從證據內容本身進行應對。同時相比于傳統證據,電子證據的真實性或完整性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取證過程的規范性和科學性,而辯方又難以有效參與并且監督其取證行為。例如,辯方無法在海量數據中判斷其是否違反法定程序收集證據,或篩選控方是否使用一些不得在定罪程序中使用的品格證據、先前類似行為等強化了入罪的事實,無罪推定原則受到一定程度的沖擊。如此一來,控辯雙方在調查取證能力方面的差距在庭審過程中就會體現為庭審中質證能力的差距,被告方由于缺乏數據分析的能力,無法對類案監督中經由算法模型得到的數據線索進行有效分析處理,也就無法對其進行實質的辯解,更難以實現通過質證令法官作出有利于己的裁判之目的。
三、類案監督適用困境的成因剖析
(一)數據認知范式的轉變
傳統的認知范式是“特定現象—理論模型—數據”,具體來說,檢察官個案監督的案件辦理強調的是針對具體案件根據以往的經驗以及法律邏輯進行高度的概括分析,并利用技術對特定認知對象或假設進行信息搜集,是對已有的、具體的、個案的信息作出特定的反應。而數字檢察背景下的類案監督模式則是“理論模型—數據—特定現象”的認知模式,這種類案監督的模式則是假定特定行為主體的行為或者偏好存在相對穩定的軌道并通過知識圖譜等搭建理論模型,進而試圖用大數據計算來發現其偏離特定軌道,以此來找到相關類案的問題線索。相比于已有的、具體的、個案的數據收集范式,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取而代之的是基于廣泛、全面、深度數據搜集而形成認知對象或假設的過程,由傳統的問題導向轉向數據導向。
借由這種認知范式的轉變,一方面,是權力行使伊始涉及的領域和針對的對象模糊化,跨界的數據搜集和共享成為常態,而權力運行可能輻射的范圍也因事前無法預測而呈現出泛化的趨勢;另一方面,數字檢察背景下,對于類案監督模式以大數據挖掘作為分析起點,在此基礎上核實相關線索問題。數字革命相對于現實帶來的影響就是數據分析成為必然前置環節,因而在具體案件中迎來偵查環節犯罪治理活動啟動時點前移、令狀控制失效等一系列挑戰。因為與傳統公安立案之后,檢察院進行法律監督的程序相比,數字檢察背景下必然會或多或少涉及大數據分析前置于立案。而傳統的訴訟法涉及的無罪推定、保障人權等原則的適用范圍則都在訴訟程序之中,數字檢察背景下這種先于立案的數據分析甚至犯罪治理措施無疑會對司法的正當程序制度以及個人信息權利保障制度構成挑戰。
當然,目前“理論模型—數據—特定現象”的類案監督模式還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式,未來在類案監督的模式基礎上可以通過機器學習等方式實現“數據—理論模型—優化”的真正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式。除了檢察官總結辦案經驗模式之外,大數據還會以數據挖掘作為分析起點,在此基礎上概括出一般模型。由此,我們可以預測未來發展趨勢,基于大數據認知范式的轉變,在立案偵查之前的數據收集和分析前置將成為常態,如果還繼續堅持傳統訴訟法的基本原則,那么我們急需在具體規則上作出相應的調整,以應對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模式。
(二)技術異化導致權力化
技術作為一種征服和改造自然的力量,其本身沒有價值屬性和權力傾向。[3]但如果技術嵌入公權力對任何社會的利益產生影響和控制,技術便失去了純粹性,具有了權力屬性。在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制度中,首先,技術賦能借助公權力體系野蠻生長且沒有相應的規制和救濟路徑。其次,公權力在借助技術賦能提高效率的同時,也極易形成技術和公權力的合謀。當充滿未知的技術嵌入到法律監督,兩者相互融合,在權力技術化的同時也出現了技術權力化的趨勢。最后,該制度更是將公民視為制度設計的客體而非主體,公民沒有參與制度設計的途徑,即使算法決策出錯,其決策的后果也不是由應用部門承擔,公權力既無監管動機也無制度約束,從而產生技術異化的風險,技術異化的后果之一便是權力化。
從權力的來源來看,數據承載的信息被視為新興權力的基礎,公權力一方通過占有使用信息且控制公民了解公開數據的途徑從而形成一種新的支配力。此時信息并不僅僅是一種生產要素或者權力運行的媒介,而是具有某種分析預測、規劃控制和調劑分配人力、資源、機會的中樞功能機制,信息憑借其中樞功能,自然就“帶有支配的性質”[4],因此信息也成為分配資源的權力本體。[5]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圍繞著信息加以組織和運行,從而形成網狀交織的結構。在網絡社會框架下,各個部門的制約協同關系取決于其信息能力,包括信息占有能力和信息控制能力,前者決定了信息的輸入,后者決定了信息的輸出。通過“輸入—輸出”的動態信息流動,各個部門依據其一體化形成新的分工制約關系,從而對現有法律制度產生沖擊。
從權力的本質來看,一方面,算法通過對信息的占有、處理與結果輸出從而誘導、操縱、控制人們的行為形成了一種事實上的技術權力。而更重要的是算法權力化源于其在技術上擺脫了“工具”地位。當算法嵌入至法律監督后,“用戶們無法看清其中的規則,無法提出不同意見,也不能參與決策過程,只能接受最終的結果”[6]。盡管算法權力以建模計算的形式獲得了技術中立的外衣,但是它不予公開、不接受質詢、不提供解釋、不進行救濟的方式具有演化為“權力黑箱”的風險。這種技術上的不可控性使得人的行為與引發的責任相分離,傳統的規制手段無法作用于算法系統,由此,算法擺脫人類“工具”的輔助地位而產生了權力化趨勢。[7]
數字檢察背景下的類案監督通過知識圖譜、算法建模的方式為檢察機關辦案提供指引,一定程度上會產生將原本屬于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權讓渡給技術算法的現象。在目前“案多人少”的壓力之下,加之技術賦能具備效率上的優勢,技術逐漸成為制度變革的主導力量,傳統的司法組織和司法工作人員的判斷力及其權威在技術控制中逐步下降。
技術權力區別于政治學自上而下操縱和支配的權力,具有分散性和隔離性。首先,技術權力在實際運行過程中具有網絡結構化和分散性。信息本身的分散性決定了節點交互關系的分散性并通過算法結構性嵌入司法權力運行系統,從而對司法活動進行無孔不入的構建、干預、引導和改造。其次,技術權力具有一定的隔離性,現有的法律制度圍繞現有的經濟、政治權力結構而建立,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操縱和支配,而這種權力結構受到了技術權力的巨大沖擊,導致現有法律制度尤其是分工制約制度和正當程序制度出現了種種不適用的地方。這種分散性和隔離性借由技術面紗逃避現有法律制度的規制,并在無形中強化其自身的技術權力,出現了“公權力—私權力—私權利”三元結構。
(三)數字空間權力“再中心化”
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平臺打破了傳統部門之間的信息壁壘,一場扁平化、自由化的數字革命,正向傳統司法權發起挑戰,呈現“去中心化”的趨勢。但事實卻不是如此,技術賦能使得權利分配去中心化和扁平化,數字空間的信息權力擴張隨之而起,正如“一種形式的權力或許被摧毀了,但另一種正在取代它”[8]。基于全新的數字生態,多環信息圈開始在任何空間中彌散,因此,數據信息就在物理世界之外,形成了一個獨立平行的數據世界。[9]這個數據世界固然是物理世界的數字化呈現,但又不是對它們的簡單映射,而是對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分享的重構。隨著政法一體化的建設,以公民個人信息為中心的權力與權利的斗爭不斷升溫。通過數字賦能監督又實現了檢察監督權在數字空間中的能動延展和擴張,甚至還可能出現法律監督權的“再中心化”。這些技術賦能智能聯動,使得檢察監督權穿透了原來的物理“圍墻”,自動延伸至所有涉案領域,并在控制力上獲得增能擴張。
“全領域監督、全流程監督、穿透式監督”的法律監督模式也可能隨之演變為穿透式的監控模式。當法律監督可以穿透一切物理阻隔、區域阻隔時,也會讓人感受到隱藏其中的權力的眼睛,不僅僅壓制了非法的行為,也壓制了合法的甚至是社會所需的行為。阿里托大法官在“瓊斯案”中的意見中提到如果在同樣高水平的效能下,任何形式的違法行為都能被國家機關發現,這并不符合“社會的期待”,似乎法律監督變得過于高效以至于無法認為是公平的。即使可能沒有“犯罪的自由”,也存在一個廣泛的期待,對于公眾而言,至少就某些法律規則有選擇是否遵從的權利,同時有機會逃避抗命,因而“犯罪的自由”也許值得保留。
公民的一切行蹤都毫無隱私可言,其自由、權利必然會受到不正當的限縮。公民在類案監督的過程中,表面上貌似可以獲得更多的數字紅利,但是在平臺“私權力”和“公權力”去中心化的影響下,公民確實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參與社會監督,但是實質上公民的權利保障并沒有實質性地得到提升,導致參與邊緣化在法律監督程序中的權利弱化。數字空間去中心化的法律監督權會進一步侵害數字公民相關的訴訟權利的保障,導致數字空間控辯雙方的不平等,從而影響司法公正。
綜上所述,在技術嵌入司法運行的限度考量上,應充分考量人、技術、制度的互動與制約關系,重新審視技術的本質以及異化的風險,同時以個人信息為代表的新的權益訴求亦需要得到充分回應。應該平衡技術賦能與司法公正之間的關系,始終堅持保障以人權為核心,對公權力進行合比例的限制,并以此作為重要的理論基點,從規范層面實現新的平衡。
四、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的出路
目前,類案監督機制呈現“野蠻生長”的趨勢,由于實踐先于制度建構,出現了技術制度規范與不斷增長的監督需求不相匹配,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之間的失衡,監督權力也亟須更加完善地制約。從完善制度層面而言,我們應當堅持主體協同治理理念,以限制技術權利擴張為基準,以保障數字權力運行為主線,在堅守法治原則的基礎上對具體規則加以調整,從而更好地發揮類案監督的智慧性、合法性、合理性。
(一)制度賦權保障公民的訴訟權利
權力天然具有擴張性,如果不對類案監督做出應有的規制,原本為了限制公權力、保障公民私權利的權力,就有可能演變為損害公民權利、訴訟規則乃至社會長遠發展的力量。因此在類案監督的過程中我們應當充分保障公民的訴訟權利,盡力謀求控辯雙方的平等。
首先,提高數據的獲取能力。第一,確保控方對于數據的全面收集。權利主體對于用于識別本人信息碎片的意識隨著大數據的使用而弱化,辯方無法識別控方是否收集了有利于己方的證據,因此該權利依賴于國家公權力保障,確保控方全面收集相關證據。第二,必要的數據開放,保障數據訪問權。目前,法律框架下辯方獲得數據的權利主要來自《刑事訴訟法》第40條閱卷權的規定,然而,誠如上文所言,由于現有閱卷權在類案監督的背景下,在適用范圍、對象范圍以及實際效果等方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足以實現對辯方實質權利的保障。因此,一種合理的替代可能性便是在閱卷權的基礎上賦予辯方數據訪問權,數據訪問權的引入需要一系列相關配套制度的保障。最重要的前提是數據的透明性,《一般數據保護條例》第12條規定,數據控制者應當以一種簡潔、透明、易懂和容易獲取的形式,并以清晰和簡單明白的語言向數據主體提供相關個人數據,其中包括數據訪問權等數據權利。若沒有保證數據的透明性,那么控制者則可設置獲取或理解之障礙架空包括數據訪問權在內的數據權利行使機制,數據訪問權亦將落空。同時數據訪問權的主體是被告人,但是在實踐過程中多數被告人處于羈押狀態,在法律、技術領域專業知識欠缺的情形下,可以由辯護律師或者專家輔助人作為數據訪問權的協助者。同時,被告人的數據訪問權的范圍應當是與被告人案件具有相關性的信息,不僅僅局限于訴訟文書和證據材料這兩類,在具體行使方式上可以沿用傳統閱卷權“查閱、摘抄、復制”的行為方式。然而,數據訪問權也有一定的限制,一方面是時間上的限制,由于偵查、審查起訴、審判階段的數據的秘密性不同,偵查階段出于防止犯罪嫌疑人逃匿以及證據被污染等原因,其數據天然具有秘密性,因此只有在受到正式審查起訴后方有數據訪問權;另一方面,若數據訪問權違背刑事訴訟的保密相關規定,則亦可禁止其行使此種權利。
除了保障數據獲取能力,提高辯方的數據分析能力也尤為重要。根據前文數據分析范式的轉變,隨著數據分析的必然前置以及偵查活動啟動點的前移,基于控辯平等原則,有必要將辯方的程序性介入也相應提前,以提高辯方的數據分析能力。具體來說分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由于類案監督制度中“數管平臺”申請到的數據出現取證對象與權利主體概括性分離,因此應盡量保證權利受到干預的權利人參與到取證過程中,明確證據收集和提取程序的啟動要件,并保證相關權利人的知情權。第二,控方應當對立案前收集、分析并采用的證據加以解釋,且明確規定相關人員的出庭作證義務,以及不履行此義務時的救濟措施。第三,除控辯雙方介入證據收集、提取等活動在時間軸上的平衡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實體層面得到有效的辯護。僅僅靠數據、算法的公開,對于被告人來說也無法從專業的數據代碼中得到實質的辯護。在沒有專業人士的幫助下,這些形式的公開制度并不能掩飾實質的不平等關系。即使辯方請了辯護律師,也因辯護律師在專業知識方面的欠缺而無法提供技術的幫助。因此面對此困境在現有的法律框架體系下,可以為被告人提供專業幫助的專家輔助人,主要在于向被告人提供針對司法人工智能問題的咨詢、幫助等服務。[10]根據《刑事訴訟法》及相關規定雖然專家輔助人是在審判中針對鑒定意見提出意見,但其實質在于彌補訴訟參與人在相關專業領域的空缺。在數字檢察背景下類案監督導致控辯雙方力量進一步拉大的現實背景下,填平辯方對數據代碼這類新型技術的知識鴻溝,能夠使辯方進行有效的質證,加強辯方的訴訟權利。盡管引入專家輔助人的制度存在因為辯方不同的經濟條件而產生不平等的可能性,但是在防止類案監督制度導致控辯雙方的平等原則被打破,保證質證權發揮實效的“相對合理”的選擇。[11]
(二)“技術—法律”二元治理的技術限權路徑
技術治理遵循的是效率的邏輯,法律治理遵循的是權利的邏輯。[12]我們需要平衡好效率與權利之間的關系,使得技術治理與法律治理安全耦合,構建二元技術限權路徑,為類案監督制度保駕護航。
一方面,以技術反制技術。目前在技術治理的規制研究中,學者們大多重視傳統法律預防或者懲罰式的事前/事后的外在規制路徑,而“以技術反制技術”的技術治理方式被忽視。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用網治網”“技術治網”,這也符合中國新形勢下“敏捷治理”的新要義。事實上數字檢察不僅僅能夠提升法律監督的質效,數據算法技術本身就是制約監督的最好工具。通常在實踐過程中,面對海量數據僅僅依靠一線檢察官糾正數據歧視是無法實現的,也存在因算法技術的黑箱性、或然性等因素,即使公開類案監督的算法或代碼也會因取證困難或者無法證明所得出的結果是否就是該代碼計算所得,甚至傳統法律監督無法做到實時監控。因此技術的治理還需求助技術本身,“以技術反制技術”按照技術的邏輯去研發其治理系統,從對代碼和算法結果的規制轉向對代碼和算法本身的規制。[13]技術可以通過模型統計和海量數據的分析,連接大數據和規制決策,其結果比人力更具質效。
另一方面,技術治理在嵌入法律治理的同時,法律治理也須嵌入、歸化技術治理。我們也不應將技術作為普通的科技革新,而應將技術視作一種新興的社會權力進行制度設計。首先,在類案監督平臺設計階段,法律技術化并規定設計責任。在類案監督平臺設計的過程中將法律的基本價值嵌入至算法之中,并從一種倫理選擇轉變為一種法律要求。[14]同時在法律技術化的過程中,一定要構建法律專家與技術專家融通的話語體系,例如,在稅收的案件中除了一線檢察官的參與,在知識圖譜的構建過程中還可以邀請稅務相關人員等利益相關者進行溝通,以破除法律和技術的壁壘。為了保證類案監督平臺的過程監管與未來責任的回溯,還需要增加有關設計責任的制度以及將敏感和關鍵領域算法設計的測試責任和披露責任法定化,以補充現有類案模型的安全性。其次,在類案監督平臺運行過程中控制信息流向。前文在制度困境中提及,令狀無法在事前對“三查”融合行為的相關性做出有效的限制,意味著獲取的數據有可能遠遠超出案件相關的數據,關于與案件無關的數據如何處理是我們應當考慮的。因此,我們必須對類案監督平臺的信息流向進行控制。第一,早期收集的數據信息并不必然全部適用于后期的庭審活動,特別是基于犯罪風險考量的大量的相對人的背景數據、品格信息以及先前的類似行為,不可以由公安、檢察院流向法院。從保障公民權利的角度出發,應當對相對人數據收集、分析、處理劃定較為明確的范圍,同時對于流轉至庭審的數據范圍及內容加以審核規范,以防止全流程監督演化為全流程監控模式影響法官的自由心證。第二,犯罪嫌疑人的相關信息屬于犯罪嫌疑人的隱私應當充分保護,除在政法一體化平臺流轉之外,原則上不應當流轉至司法權力機關以外的其他機關。因此一體化建設類案監督的過程并不意味信息資源在各個節點之間全方位、無障礙地流轉。最后,完善類案監督平臺算法部分公開的事后救濟制度。雖然算法的公開在一定程度上會對科技企業的知識產權或者商業秘密、經濟利益造成傷害,但是一般大數據賦能類案監督涉及的線索和案件大多會涉及被告人生命、自由、財產這些最為人所珍視的法益,因此在類案監督的特定場景下,其合理的解決方案便是對算法進行有限的公開。第一,算法公開的內容應當是對辯方核心利益產生影響的部分;第二,通過算法解釋的方式向被告方公開,算法解釋的核心是尋求特定算法決策結果的原因和理由。盡管算法解釋是否真正公開透明在學術界有爭議,但介于企業知識產權的保護和辯方不具備專業代碼知識的前提下,算法解釋是實現對“有意義的信息”[15]和“僅在個案中向單個數據主體”[16]的公開較為合理的方式。第三,在算法部分公開的同時,各方當事人還可以簽定保密協議限制算法公開的范圍,實現企業利益與被告人權利的平衡。
(三)數字檢察背景下訴訟規則的修正
首先,比例原則的回歸。數字檢察背景下的類案監督應當以比例原則為基本邏輯,從目的正當性、手段適當性、必要性、均衡性四個維度進行考量。由該原則衍生出國家權力行使的一系列具體規則。其一,需要對具體的目的和手段之間的關系給予經驗或者邏輯的相匹配性,在類案監督制度中“三查”融合查證線索的過程中,要以尋求事實真相為目標,同時要以尊重人權為必要限度,在證據采集措施與使用證據所達到的目的之間尋求合理配置。其二,類案監督要求在多項手段之間選取對公民基本權利減損程度最低的一項,在立案之前可能會有數據分析前置,但是檢察機關申請接觸的數據范圍,需要與類案監督涉及的社會危害性相匹配,而不是簡單地等同于“便宜性”或者“經濟性”。
其次,責任原則的修正。算法與人的行為分離,導致人的行為與引發的責任的分離,我們無法對算法直接問責,因此我們只能通過建立問責相關人來避免人為操縱歧視的產生,激勵算法所有者積極改進算法,提高公正性,也為被侵害的相對人提供救濟。該原則具體可以分為三個要求:一是透明性要求,確保類案監督平臺以及知識圖譜的過程及結果的外部可審查性;二是標準化要求,關于類案監督平臺數據處理的范圍及方式,以確立統一的行為準則,用于后期的責任評價;三是動態化要求,類案監督平臺應當建立常規化的審查和升級更新制度。
最后,正當程序原則優化。鑒于虛擬場域之下,原先基于物理場域邏輯設計的令狀控制失靈,同時認可在立案之前調查取證行為必要性的前提下,有必要在數字檢察背景下調整具體的偵查啟動控制規則。我們需要對各個階段可以采取的措施和偵查范圍、方式以及強度有所區分,從而形成各個階段相銜接又保障基本人權要求的規則體系,具體來說可以正式確定為立案標準,在立案之后方可采取保障公民基本權利的具體措施。另外,由預審制度改造為司法預審制度。目前,現階段的預審制度是公安機關對偵查終結的案件,就所收集的證據材料予以核實的過程,在數字檢察背景下可以保留對數據取證范圍在事前進行相關性評價,能夠在相關材料提交法庭審理前對“三查”融合的行為進行事后評價和控制,實現與庭審的分離,以此在政法一體化平臺上過濾不當的推論和發現有利于辯方的證據材料。
結語
浙江省深入貫徹落實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大數據戰略”以及浙江省數字化改革的要求,探索出一條“個案辦理—類案監督—系統治理”的數字檢察之路,實現從數字賦能到制度重塑、技術理性向制度理性的新跨越;從局部數字化轉型向全方位、全領域數字化改革的新跨越;從適應數字化浪潮到主動適應全球數字變革的新跨越。類案監督實現了跨區域協作監督、跨層級整體監督、跨部門協同監督、跨公私領域合作監督等跨界法律監督創新,形成一種司法機關、社會與公眾之間點對點、立體式、即時互動的監督治理的新模式。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法律監督也在新舊交替中產生了內在張力和治理悖論。
時代的變化構成了具體規則變化的起點,數字檢察背景下的類案監督制度對原本的法律監督的基本原則和制度構架提出新訴求。檢察監督工作與大數據技術相結合,不僅意味著檢察監督方式的變化,更是對整個法律監督的制度重塑,也意味著如果大數據賦能類案監督行使不當,監督權力就有可能被濫用甚至不當擴張,同時以個人信息為代表的新的權益訴求亦需要得到充分回應。但是無論時代怎么變化,尋求真相與保障人權是法律監督制度始終堅守的兩項核心價值。因而,我們應當在堅守法律監督核心價值的前提下,以數字檢察的時代變革為起點,類案監督的規則構建才有可能明確因何而變,變向何處。同時在大數據語境下,立法者不僅面臨著具體制度規則的調整,還需要意識到信息革命對數字認知范式的根本性變革,以及在變革基礎上產生的權力與權利之間、國家與公民之間互動關系的轉化。面對不斷拓展的類案監督實踐,應及時更新理念,盡快制定、細化和完善相關制度規范,以進一步提升類案監督的正當性,確保其在法治的軌道上行穩致遠,真正實現數字時代檢察工作高質量發展的現代化“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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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曲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