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麥子熟了

艷陽下的麥田像鍍了一層金的大海，一望無際。有一朵盛開的云朵，緩緩地滑過麥田，隨風飄向了天邊。

“我的麥子熟了。”聽到這句話，我記筆記的手微微一頓。這句話我經常從外婆那里聽到，小時候我想讓外婆搬來城里和我們一起住，就是這句話成為她拒絕我們的理由。那時的我真的很討厭這句話，它總是不分季節地出現，老家的地里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種小麥。每到這時，我就會看向母親，她也只是搖了搖頭不說話。

偶爾，外婆也會來城里陪我和妹妹一段時間，這個時候我會帶她到各處好玩的地方。看著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揚起的笑容，我又會問她：“不然就住在這里吧？”外婆還是會像以前那樣，輕撫著我的頭，說：“乖囡，外婆的麥子要熟了，外婆得回去。”我的請求每次都以失敗告終。晚上，我伏在書桌上寫作業，抬頭就會看到夜空中僅有的幾顆星星。星星啊，為什么外婆不愿意來呢？它沒有回答，我知道它和外婆一樣不會告訴我答案。初一那年的端午，我決定回老家。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麥子會讓外婆一直拒絕我。

在鄉下，夏夜的星空總是有一種特別的魅力，能讓你躁動的心安靜下來，讓你如同身處銀河之中。樹上的蟬在時不時附和著夜色，唱起屬于夜晚的大合唱。我和外婆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透過朦朧的夜色，我看到了一座山。我問外婆山的那邊是什么，她回答，是麥田。我坐起身，看見山脈起伏間，一道彎下去的弧線輕輕托起一輪月牙，像是看出了我的好奇。外婆說明天帶我去看看，我很興奮。

第二天一早，外婆就騎著老式的自行車，載著我前往山的那邊。到達目的地，我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眼前是明晃晃的金色，因為風的經過，它們時而彎腰，時而仰頭，像在田地間辛勤勞作的農民伯伯。我提出要幫忙，外婆欣喜地答應了。我看見外婆在麥田里的笑容，就跟我幼年時見到過的一樣。那時，她在麥田里勞作，我在一旁的小路上追著蝴蝶玩，轉頭就看見外婆臉上漾開的熠熠發光的笑容。她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拂過一株株金黃的麥穗，它們就像她的孩子一樣，親昵地依偎在她的身邊。我抬頭，藍色的天空下，白云似乎也在跳躍著歡呼麥田的豐收。我回頭，外婆正割著麥子，風吹動天邊的云，我走向麥田，也加入了外婆的世界。

黃昏時，我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問：“外婆，你一定很愛這片土地吧。”外婆說：“很愛，因為這是生我、養我的土地啊。”我回頭望向那片越來越遠的麥田，夜色已然降臨，浸染著那片土地，那里不僅有麥田、森林、蟬鳴、飛鳥，還有生養我們的祖祖輩輩。

這個夏天，月光悄然漫過樹梢，擁抱著土地上的麥田，外婆的背影坐落在夜色里。我想，回去后如果妹妹問我外婆為什么不來，我會回答：“因為外婆的麥子熟了。”

（本刊原創稿件，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