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一時,周杰倫已紅透大江南北。同學們也都是“杰迷”,課間討論得最多的,就是省下多久的早餐錢可以買一張他的新專輯。
可那時我有些桀驁的少年心氣,總覺得不能隨大流,喜歡大家都喜歡的東西。除了課間跟大家哼唱幾句,我甚至不曾點開過周杰倫的歌單。
直到有一節自習課——那是一個雷雨將至的夏日傍晚,窗外濃重的烏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教室里的老式風扇“吱呀吱呀”地攪動著空氣,卻怎么也帶不走那些濕熱黏膩的氣息。黑板上的數學題正解得我心煩意亂,前桌的好友突然轉過身來,給我塞上一個耳機。一陣優美的旋律流淌而出,我的內心突然安靜下來,正準備摘掉耳機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打那時起,我便迷上了周杰倫。和大家一樣,我開始在筆記本上一字一句地謄抄歌詞,在課桌的角落里偷偷貼上他的貼紙,還在課間為了哪首歌更火和同桌爭得不可開交。
一次,我用攢下的早餐錢買下第一張周杰倫的專輯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書包最靠里的夾層,一路小跑回到學校和好友分享。我們坐在操場的草坪上,把專輯里的歌曲循環地放了一遍又一遍,還約定畢業后,一定要一起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

三年的高中時光,被刻錄在一張又一張的專輯,以及一本又一本的歌詞里。《三年二班》,見證了籃球場上我們揮汗如雨的拼搶和聲嘶力竭的助威;《游園會》,記錄下盛夏光年里赤誠熱烈的真心,和無人處偷偷交換的少年心事。還有考試失利的晚上,我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懊惱地落淚,語文老師走進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輕輕敲了敲我的桌面。那里貼著《蝸牛》中的一句歌詞,“任風吹干流過的淚和汗,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
當然,我也知道了自習課上聽到的那首歌叫《晴天》。輕盈的曲調像是落日下掠過原野的風,帶著獨屬于青春的悵然若失和融融暖意,就像是高考結束后回學校收拾東西的那一天——總覺得天高云闊,日子漫長。走出校門的那一刻,逆著盛夏刺眼的陽光回頭望去,才驚覺一段年華已在不經意間落下帷幕。
高考出分、填志愿、收到錄取通知書、聚會、告別……暑假在馬不停蹄中匆匆而逝。八月的尾聲里,我們拖著行李各自奔赴陌生的城市。
上大學,算是如愿以償地進入了理想的校園。但很快,新奇和喜悅便被陌生的不適應和急劇的落差所替代。高考似乎曾是唯一的目標,生活中的一切就像潮水般推著我前行,而現在卻不再有人告訴我前方的路在哪里;過去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在眾多佼佼者中變得不值一提,而在逐漸鋪展開來的世界面前更發現自己知之甚少。就連好朋友也四散在不同的城市,不知道怎樣傾訴當下的迷茫和掙扎,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一起去看演唱會的約定。
在一個幾乎堅持不下去的傍晚,我給遠在另一城市的好友打完電話后,坐在操場的臺階上看著落日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內心一片空洞和茫然。
天色暗下來時,校園的廣播響起,放的是孫燕姿的《雨天》。“誰能體諒,我的雨天。”清冽的聲線中,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把臉埋進膝蓋無聲地哭泣。
廣播里的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覺這段時間以來翻涌的情緒都隨著淚水流盡了。《當冬夜漸暖》的前奏響起時,我起身向宿舍走去,校園道路兩側的路燈為我投下長長的影子,再溫柔地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聽起孫燕姿的歌。北京的雨常常來得急驟而猛烈,在數個暴雨滂沱的日子里,我抱著書從圖書館一路狂奔回宿舍,對著電腦為學校報社碼字至深夜,或是擠著地鐵穿過大半個北京去趕一場面試。我逐漸認識了新的朋友,也逐漸找到了前行的方向。但更多的時候,我習慣于獨自一個人走過那些雨天。隨身的耳機里,孫燕姿的聲音給了我最多的陪伴和勇氣。
畢業的那天晚上,大家圍坐在廣場的臺階上,彈著吉他唱著歌,打開手機的閃光燈揮舞出一片小小的星河。突然間,一陣遙遠而熟悉的前奏響起,全場開始大合唱《晴天》。旋律在夏夜的晚風里起伏,翻涌而出的回憶和滿園玉蘭的清香一并將我浸沒。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過去那些朗朗晴天之所以在記憶里閃閃發光,是因為有良師益友的陪伴,讓我擁有青春里那些明媚閃耀的時刻。而后來的那些雨天里,我學會獨自撐著傘穿過或大或小的風暴,也學會在滿身泥濘的狼狽中,期待天光乍破時的熹微曙光。
后來,我真的去聽了周杰倫和孫燕姿的演唱會。在《綠光》和《本草綱目》的歌聲中揮舞過熒光棒,也曾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安靜地聽完《天黑黑》和《七里香》。所謂成長,或許本就是無數個晴天和雨天、無數場同行和離別、無數次歡欣和掙扎的交織。我無法預料前方的路上還有多少融融暖陽,或是凜冽風雨,但我好像不再害怕了。雖不至如東坡居士“也無風雨也無晴”,但我終于能夠滿懷信心地走過每一個晴天和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