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華
一棵大樹轟然倒下
樹根流著的白汁如淚水
擦著汗水的父親
左三圈右三圈審視著樹根
這棵樹享年四十
幾乎和他同齡
他舉起的鎬頭有點傷感
仿佛藝術的起源
地下根系錯綜復雜
不像父親對待人和事那么簡單
他當初,刨樹根用的都是蠻力
只能劈成柴禾送進熊熊的灶膛
直到一位藝術家出現
樹根才變成了寶物
制成茶桌或者根雕
此后,他刨樹根不再蠻干
摸清了樹根的紋路
汗水才有了金子的成分
他開始重視每一棵樹根的形態
要先于藝術家找到感覺
太陽就要下山
父親舉鎬頭的模樣
已被我的眼睛逆光拍下
底片永遠珍藏在心里
其實父親就是一件永不磨滅的藝術品
光
那年電流還未到達村莊
靜寂的夜晚星光在鄉野閃爍
偶爾幾聲犬吠
使黑暗更加深遠
母親靠在床頭
為我們納鞋底,縫布衣
穿梭的針尖
棲息著微微的光亮
僅有的一盞油燈
把微弱的光
一半分給孩子的課本
一半分給母親的針線
屋外風起的時候
火苗突然閃爍
就像母親心中的不安和希望
當月光悄悄爬上了窗口
已夜深人靜
母親和我們都入睡了
母親陪嫁的鏡子還醒著
里面,棲息著干凈而貧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