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類紀念館陳列藝術探究

趙歌君 孔德陽

【摘 要】陳列是博物館的主要載體，也是一門藝術，如何表現與提升陳列藝術是博物館的重要課題，更是革命類紀念館打破傳統、實現審美功能、擴大受眾、提升影響力的重點研究方向。本文嘗試以淮海戰役紀念館為例，從陳列藝術主題的確立、全景式場域的塑造、造型藝術與現代科技使用等角度出發，探尋研究革命類紀念館陳列藝術的表現力和發展創新的可能性，從而使革命類紀念館跳出古板守舊的刻板印象，提升陳列藝術水平，煥發美的活力。

【關鍵詞】革命類；紀念館；陳列；藝術

【中圖分類號】G2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04

在傳統觀念下，博物館擔負著歷史、人文教育使命，而在當代，博物館的審美教育被明確提出，并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各大博物館的改陳理念和呈現效果便可清晰看到這一趨勢，因此陳列藝術的重要性便凸顯出來。陳列藝術“是科學與藝術的結合，是創造性地利用技術手段和藝術表現對陳列主題的演繹”[1]。而在革命類紀念館，陳列藝術往往受一些題材風格和刻板印象的限制，并不能完全稱之為藝術，甚至還不能夠到達進行審美教育的標準。藝術方面的理念落后影響了革命類紀念館的發展，也引起關注紀念館事業的工作人員、專家、及廣大公眾的思考。怎樣跳出窠臼，探索并發展屬于革命類紀念館自己的陳列藝術，是當下我們所探尋研究的課題。

一、陳列藝術模式選擇

陳列設計制作需要先確立主題，陳列藝術則需要根據主題來選擇相應的藝術模式。和大多數博物館以文物為主體不同，革命類紀念館以歷史內容和精神塑造為主，其藝術主題也將由此誕生。藝術是多元的，其領域廣大，門類繁雜，如何從中挑選出適合革命類紀念館的藝術模式，則需要做以下思考。

（一）從紀念館陳列內容出發

革命類紀念館大概可以分為歷史、事件、人物、戰爭遺址等主題，側重點有所不同，而表達方式多以時間順序為脈絡。因為有精神表達需求，在陳列藝術展示時，象征意義便占有很大空間。而革命題材本身是莊嚴肅穆的，因此在藝術主題確立時又要使象征意義明確、樸實，信息傳遞清晰。最后根據陳列內容具體特色進行調整。淮海戰役紀念館陳列藝術模式可以概括為“深沉的啟示錄”。作為革命類歷史題材的紀念館，淮海戰役紀念館在改陳中追求的是對歷史進程的再現，用莊嚴寫實的手法來藝術化66天的戰斗經過，使觀眾能夠清晰看到歷史的真實面貌，還原戰斗的精彩歷程，從中領略到戰略指揮的高超藝術。在這樣的內容指引下，淮海戰役紀念館采用了較為規整的藝術設計模式，利用相對有規律的展線墻壁和展板排列，將主要內容如史書檔案一般錯落有致展現在公眾面前。而作為戰爭主題的革命類紀念館，這種藝術模式更有利于烘托出戰爭的緊張氛圍和步步緊逼的氣勢。

（二）從情感與表達角度出發

革命類紀念館肩負著傳遞正向情感，弘揚偉大精神的重要任務。在這樣的表達需求下，陳列展覽需要更多積極外向的呈現精神的手法，藝術化的表達便成為革命類紀念館一個優質化的選擇。如果說歷史是平鋪直敘為主，那么精神是高度凝練為主，將活潑、抽象的藝術模式巧妙融入規整藝術手法中。作為一場偉大勝利戰爭的敘述者，淮海戰役紀念館在“勝利的贊歌”的表達需求下，通過精心穿插與融合，向公眾傳遞戰爭勝利的勃勃生氣和喜悅之情。作為革命前輩偉大精神的傳播者，淮海戰役紀念館在藝術表現手法上加入了豐富的人文主義色彩，成功避免了呆板的故事直白講述和枯燥的灌輸說教，讓公眾從被動受教育轉為主動的審美追尋，在獲得藝術享受的同時領會革命精神的真諦。同樣是講述戰斗故事，淮海戰役紀念館設置了“66個瞬間”展項，選取66個角度不同、情感豐富的故事，減掉道理說教部分，以精煉生動的文本和專業的講述聲音配上復古的電話聽筒，完成了一個成功的藝術裝置。公眾主動聆聽，久久駐足，得到審美喜悅的同時也深深為精神所感。

（三）從審美理念角度出發

審美理念主要針對的是陳列設計者對陳展的理解與思考，“利用較佳設計來強化廣大受眾的審美體驗，為其內部的基礎內涵增添適宜基礎，提升博物館陳列藝術設計的有效性”[2]。在一些革命類紀念館的陳列設計者審美理念中，革命是莊重嚴謹的，紀念館就是一本立體的教科書，因此他們選擇的藝術模式，便是較為傳統的圖文展板依次羅列，力求大方有序，便于公眾閱覽。這種傳統藝術模式雖也能達到教育和審美的目的，但對于現在審美水平普遍提升的公眾而言，已經遠遠不夠。也有一些設計者認為更多運用現代科技手法會令展陳看上去更具現代化和創新性，大量的聲光電反而造成視覺污染。另一些陳列設計者則致力于與現代審美接軌，廣泛進行學習和探索，他們的審美理念是動態的，創新的，從傳統走向現代，從粗糙走向精致，再由繁至簡，達到審美和諧。淮海戰役紀念館樹立了“深沉而靈動”的審美理念，以紀念館為陳列藝術容器，在其中找準傳統與現代陳列模式的連結點，并用藝術手法將其升華，將紀念館由以前望而生畏的“教科書”轉變為引人喜愛的“藝術品”。

二、全景式場域塑造

之前曾提過，大多數博物館中，“物”是主角，其他元素則是輔助。而在革命類紀念館中，文字、圖片、文物、場景等元素各居其位，為陳展內容與精神服務。陳展主體是抽象的，則館內一切元素均可不受具象限制，圍繞主體打造多層次、多感官的全景式場域。

（一）色彩與質感的陳列基底

色調是陳列藝術氣氛設計中重大要素之一。“色調的定位決定著主題情感總體視覺氣氛，對觀眾而言是線路一種心態的符號暗示。”[3]革命類紀念館中，常見的主色調有紅、黃、黑、棕、灰等，紅色與黃色是中國革命的象征，而灰色、棕色和黑色則是革命歷史的莊重基調展現。在革命類紀念館內，色彩的沖擊是十分顯眼的，它就像是陳列藝術的基底，從最基礎的部分開始打造紀念館整體氛圍，向公眾傳遞信息。在這些顏色色系中包含了多種顏色，如何搭配與漸變，不破壞氛圍感和審美藝術的同時還要注意公眾視覺習慣和觀看舒適度等，都是設計者優先關注的問題。與色彩同為基底的是質感，從地面、展板、裝置、雕塑的選材，到文字字體與照片等，都需要營造一種設計質感，擺脫廉價與失真的感覺，讓公眾進館后第一時間切換感官知覺，沉浸到陳展內容當中。淮海戰役紀念館將色彩與質感形成陳展語言和情感表達，在象征偉大勝利的序廳、勝利廳、尾廳以及象征人民深情的支前廳內大量運用中國紅，金色字體點綴其上，引發公眾熱烈而積極的情感。在敘述歷史部分則較多運用棕色、灰色、暗黃等低沉色調，顯出歷史莊重、質樸、沉靜的特質，讓公眾情緒平和地閱讀和感受歷史。平整大氣的大理石地面，顆粒感強的復原戰場墻面，復古的金屬雕刻地圖，很好地參與氛圍感營造的同時，也提升了館內整體藝術格調。

（二）聲光影物的空間交融

若將色彩質感等歸為靜態的藝術基底，那么聲光影物交織而成的就是動態的藝術空間。從陳列藝術角度來說，聲光影物是喚醒藝術與公眾具身聯覺的關鍵。這些當中，又以物為重點，包括文物和展品。革命類紀念館的文物與輔助展品承擔了藝術空間打造中“實”的那一部分，是綜合交融得以落地的前提。聲、光、影都是典型的藝術表現手段，運用有美感的“虛”與物聯結，可以根據不同內容的需要形成各具特色的“場”。淮海戰役紀念館此次改陳就充分使用了這一藝術手法，用聲賦予展項“有呼吸感的生命”，用光影“豐富展示空間的層次、改變空間比例、明確空間導向、強調陳列展示的重點”[4]，動態的藝術形式交錯于物的有機組合中，實現了文物活化和場景再現，真正做到1+1>2的效果。如在宿縣戰斗場景中，火紅的光投在我軍炸開了口的宿縣城墻上，墻內暗影如同硝煙未盡，戰斗的槍炮聲時時傳來，一旁放置的是用于架橋過河的門板與登城后吹響的號角。公眾立于場景前，猶如走入當年戰斗的時空，激活的感官充分迎接歷史帶來的沖擊，虛實交織間獲得了良好的感知與審美的體驗。

（三）獨立場域與聯合場域的運用

陳列空間的利用有獨立與聯合兩種模式，合理的安排對陳列的藝術性有著相當大的加成。傳統設計觀念中，常把所有場域連成一線或一片，盡可能將內容填滿，少了表達上的起承轉合，缺少公眾獨立思考的空間；或因為空間受限導致內容上的割裂。設置獨立場域能夠將某一個需要感知的點集中，并在這個獨立空間內不斷放大，引領公眾完成感知到思考再到感悟的全過程。藝術激情需要渲染和遞進，運用聯合場域可以將相似的點串聯起來，使公眾的認知和情感層層“升番”，最終實現更趨于完美的效果。淮海戰役紀念館打造多個獨立場域，其中“親歷者說”輔助空間中陳設了淮海戰役親歷者題詞，循環播放親歷者講述經歷影片，通過文字影音的展示和空間營造，使公眾能夠靜靜聆聽親歷者們口中的淮海戰役歷史，感受穿越時空的革命精神。“對敵攻勢”場景與“騎兵追坦克”場景相連，通過連成一片的雪景結合部分敵軍散落的帳篷、損壞的坦克等在雪中的場景象征，塑造出聯合貫通的清冷氛圍，公眾能夠清晰看到敵軍如何陷入窘困，在我軍強大政治攻勢下逐漸崩潰，并最終一敗涂地的過程，從對我軍的英勇與智慧的欽佩再到為取得偉大勝利產生的自豪之情，逐步達到觀看展覽的情感體驗頂峰。

三、造型藝術與現代科技使用

陳列藝術可以說是近現代出現的概念，其中大多部分都可以歸類為以美術為主的造型藝術，例如繪畫、雕塑、建筑等。公眾對造型藝術有著本能的審美向往，但往往也會受“門檻”阻礙，而現代科技作為更替貼近公眾生活的手段，則可以直接實現和補充公眾對藝術審美的感知。二者有機結合，將拓寬紀念館內的藝術空間深度和維度。

（一）以造型藝術奠定審美基礎

從大概念的博物館到精確范圍的紀念館，造型藝術一直都是增強館內藝術氛圍、提高審美格調的重要手段。尤其在革命類紀念館中，由于保存下來的文物紀念品較少，便更多使用畫作和雕塑豐富人物形象，提煉革命精神，烘托館內氛圍。這些藝術作品在館內是公眾關注的焦點，其也成為一個紀念館陳列藝術水平的代表。若畫作、雕塑、場景較為粗糙，人物失真，材質簡陋，不僅會拉低藝術水平，還會令公眾質疑整個館的建設水平，以及管理者的用心程度。適量高質的造型藝術便成為一個一流紀念館必須具備的部分。淮海戰役紀念館內設有六處雕塑和十余處場景，在大廳入口處便設置了恢宏的大規模浮雕，將淮海戰役的氣勢磅礴鋪陳于公眾眼前，成為一大亮點。在“血戰大王莊”場景，運用一整面墻，通過鮮紅的藝術背景和幾位人民英雄的典型塑造，營造出慘烈悲壯的戰爭氛圍，使公眾受到藝術和情感的雙重沖擊，并對我館藝術審美水平做出肯定。

（二）以現代科技打造審美橋梁

藝術審美是公眾的高級追求，但同時，藝術欣賞也有一定門檻，如果缺少專業的解說，公眾有時難以深切領略陳列藝術的含義。因此紀念館有責任架起審美橋梁，讓公眾產生愉悅的審美體驗。在革命類紀念館中，隨著對藝術審美的和對革命精神表現的更高要求，造型藝術的重點打磨和審美橋梁的同步打造都成為設計者需要考慮施行的問題。多媒體影像和一些依托現代科技設計的互動展項可以很好地提升公眾體驗，從而喚起公眾的審美感受，“結合趣味性、互動性與知識性，寓展于樂，實現了與觀眾的‘互動革命”[5]。淮海戰役紀念館中設立了形形色色的互動展項約十處，影像十余處，以尊重公眾審美習慣為標準，以提升公眾觀展體驗為目標。在互動展項“我想對你說”中，通過語音互動，讓觀眾穿越時空，深刻感受革命先烈的偉大精神和不屈意志，表達悼念之情，這一浪漫又真摯的藝術互動形式，讓無數公眾為之動容。在支前部分的民工俱樂部旁設置了可休息的座椅和圓桌，結合油燈投放特效包裝展示決策文件等素材，公眾可在休息和投入歷史中自由切換，增加了審美趣味。

四、結語

打造純粹的震撼，架設與公眾聯結的橋梁。這是陳列藝術在革命類紀念館中能夠發揮的巨大作用，也是我們以此為基礎，更直觀地讓公眾理解歷史，感受精神，更好地發揮社會教育功能的重要方式。藝術與陳列的完美融合能夠引發公眾的審美喚醒，產生身心共鳴，從而自發自覺地走入紀念館，走進歷史，走進革命先輩的精神空間。在陳列藝術的道路上，革命類紀念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實踐過程中持續研究思考這一課題，將對紀念館陳展工作和教育工作都有深刻價值和重要意義。

參考文獻：

[1]董松.博物館陳列藝術設計中的創造性思維[J].中國博物館，2007（3）.

[2]姚祥璐.博物館的陳列設計藝術研究[J].藝術大觀，2022（28）.

[3]魏然.陳列藝術中的視覺氣氛[J].首都博物館叢刊，2002（0）.

[4]楊曉.空間與光影的塑造——博物館陳列藝術設計初探[J].湖南省博物館館刊，2013（10）.

[5]黃曦.多媒體技術在現代博物館陳列藝術設計中的合理運用[J].藝海，2013（6）.

作者簡介：趙歌君（1985—），女，江蘇徐州人，碩士研究生，文博館員，研究方向為文物及博物館學、旅游管理；孔德陽（1988—），男，江蘇徐州人，碩士研究生，文博館員，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軍史、文物及博物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