泮偉江
中國社會的個體化,或許可以作為今后觀察和理解中國社會的一個基礎性的概念。任何真正有力的中國社會分析,如果不是必須從這個基礎出發的話,也必定不能對此視而不見。是該誠懇地面對這個新現實了。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的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此恐怕沒有人會否認。但若從社會學的眼光來說,這種變化的真實含義究竟是什么,這個問題就不太好回答了。從日常生活經驗來看,經濟的發展和生活條件的改善,乃至于國力的強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對社會學而言,更值得關心的或許還是社會構成層面的變化及其可能產生的各種深遠影響。這不禁讓人想起當年吳文藻先生對社會調查和社會學調查所做的區分:前者的性質是社會生活見聞的收集,目的是改造社會;而后者則緊密地圍繞著“什么是社會”的問題展開,因此總是涉及對各種關于社會的理論的檢驗和反思。此種關于社會本身的反思并非是可有可無的,因為社會的基本構成的任何實質性變化,往往都意味著人們生活和行動的基本參照體系的實質性變化。當理論和經驗不能對社會基本構成層面的這種變化予以探測和說明時,人們的生活和行動很容易就會陷入迷茫和各種矛盾之中。
一
當我們說到社會時,首先想到的就是人群的聚集。雖然社會的概念比人群的簡單聚集要復雜得多,但人群的聚集必然是社會發生的基本條件。社會的基本構成就是人群聚集的形態和結構。盡管在許多社會學家看來,統計數據往往是簡單粗暴的,但統計數據的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在整體上直觀反映人口聚集的空間形態、年齡構成、產業分布、整體規模、性別比例、家庭規模等。這也為我們理解一個社會基本構成的問題提供很多重要的信息和幫助。
2021年5月11日,國家統計局正式公布的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提供了許多非常豐富的信息,這對于理解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社會基本構成層面的變化很有幫助。目前多數關于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的分析和解讀,主要還是從經濟的視角出發,例如,關注人口低增長率和老齡化對中國未來經濟的影響。事實上,相對這些經濟問題,人口統計數據所反映出來的社會構成方面的變化及其對社會治理的影響,可能更為緊迫和重要得多。
例如,1982年中國人口是10.08億,而2020年中國人口總量是14.12億,38年間中國總人口整整增加了4億多。這是一個非常駭人的數據,目前除了中國和印度之外,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人口總規模超過4億。38年間多增加4億人口,對社會治理的挑戰當然是不容忽視的。如果我們關注38年間中國就業人口的產業分布和空間分布,就會發現其中蘊含的社會治理的含義更加豐富,也就更能理解問題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例如,1982年全國就業人口中有68.1%分布在第一產業,而2020年全國就業人口中只有23.6%分布在第一產業。這個數據可以和另外一組數據相互印證。1982年中國城鎮人口是2.1億,鄉村人口是7.98億,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是20.91%。2020年城鎮人口達到了9.01億,鄉村人口為5.1億,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達到63.89%。
第一產業主要是農業,因此分布在第一產業的就業人口主要是農民,生活在農村。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主要是工商業和服務業,因此這兩個產業的就業人口主要集中在城鎮。這兩個數據非常直觀而顯著地呈現出人口從農村向城市、從農業向工商業流動的情況。這個過程顯然是動態而復雜的。2020年,全國共有3.76億流動人口,其中流向城鎮的人口為3.31億,占整個流動人口的比重達到88.12%,而從鄉村流向城鎮的人口高達2.49億人。大部分人口都流向了東部地區,占比達到73.54%。
這為我們提供了一幅與傳統中國社會結構完全不同的景象:雖然農業仍然在整個國家中處于非常基礎的地位,但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經濟基礎已經不再是精耕細作的糊口農業。整個國家中大部分人口都不再以農業為生,同時也不生活在農村之中。
傳統農業的一個特點就是不存在失業問題。理論上,只要農民有地可耕作,他就不會失業。土地為個人提供了最基礎的生存保障。但反過來說,這也造成了黃宗智所揭示的中國農業內卷化的問題。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由于缺乏更好的出路,因此哪怕在從事農業生產的邊際效益不斷遞減的情況下,仍然持續地將時間精力投入到精耕細作的農業勞動中。例如,1982年,第一產業產值占國內生產總值是32.79%,但當年第一產業的從業人數卻占就業總人數的68.1%。
當總人口中40%多的人離開農村,來到城市居住、生活和工作后,失業的問題也就出現了。歷次人口普查并不統計失業率的問題。但從2005年開始,國家統計局建立了勞動力調查制度,每年調查兩次。2009年國家統計局又在31個省會城市建立了月度勞動力調查制度。2016年,兩個制度進行了合并,建立了全國月度勞動力調查,調查范圍覆蓋了全國所有的地級市。當時,這些數據都沒有正式向社會公開。2018年4月開始,國家統計局正式按月定期發布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和31個大城市城鎮調查失業率數據。
這里我重點關注的并非是我國當前失業率的具體數據,以及基于這些具體數據所形成的各種具體政策性判斷。相對于這些問題,失業率數據調查的重要性日益凸顯,這件事所蘊含的中國社會構成的變遷及其影響,才是我關注的重點。舉個例子來說,簡單糊口農業的生產必然是地域性的,不同地域的農業既以各自的氣候地理環境為條件和制約,同時這也就意味著諸如歉收、饑荒和疫情等事件的影響也是地方性的。在這種條件下,中央集權的超大規模優勢就會很顯著。因為中央政府既具有信息和反應速度的優勢,同時還可以調動全國的資源。但當人口中的大多數都生活在城鎮,從事工商業活動,尤其是當全國統一的市場形成后,國家的經濟自然會更加發達和繁榮;但反過來說,任何一地的局部變化,都可能產生蝴蝶效應,通過上下游的產業傳導機制,彼此影響,從而改變處于整個經濟結構中所有個體的預期和選擇,最終形成全國性甚至全球性的影響,產生各種行為的非意圖性的后果。很多時候,此種變化及其影響發生的速度和能量,往往遠超過某個國家中央政府的應變能力和短期資源調配能力。
個體之間的命運從未如此緊密地關聯在一起。我國勞動力市場規模的不斷擴張,日益突破地域限制,內部日益緊密和深刻地彼此關聯和聯動,必然會產生如下結果,即我國勞動力市場在整個國家和社會治理中的基礎性地位不斷增強,所產生的結構性作用和影響也不斷擴大。顯然,即便是被經濟學家反復強調的人口低增長率和老齡化問題,也必須結合勞動力市場的此種基礎地位和結構重要性,才能夠被真切地理解。
二
從1982年到2020年這38年間,中國社會總人口增加了4億多,城鎮人口增加了將近7億,鄉村人口減少了近3億。當前,我國擁有大專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就有2.2億,擁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也有2.2億。同時,每年大約有800萬左右的大學生進入就業市場。2020年全國人口平均年齡是38.8歲,總共8.8億勞動人口中,就有3.76億流動人口,其中絕大多數都流向城市,流向東部沿海地區。這些數據的內涵各有差別,但毫無疑問,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高度重合的。因此,我們可以根據這些數據,為這些數據中重合的那大部分人口畫個像。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青壯年人口,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出生在農村。其中,出身農村的那部分人,一部分成績比較好的人,通過升學考試離開了農村,成為城市的中產階級。另外還有更多的人最后也離開了農村的家鄉,來到了東部沿海和大城市,成為產業工人,或者從事城市服務業工作。即便是城鎮出身的很多人,也都通過教育制度和勞動力市場,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來到了大城市生活。
這些人的共同特點,就是他們的生活和工作,他們的人生軌跡,很大程度上都與教育體制和勞動力市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他們的命運更多地與他們個體在學校教育中的選擇和表現,與他們個體在勞動力市場中的選擇和表現結合起來。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基礎義務教育的普及和高等教育的擴張,高考和高等教育逐漸成為中國社會階層流動的重要通道。我們將學校教育體制與勞動力市場之間長期而穩定的互相影響的關系,稱作是結構性耦合關系。日益強化的結構性耦合關系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個人的前途和命運,越來越依賴于個人在教育制度中所獲得的文憑和形成的技能,同時個人的未來也越來越依賴于自身的選擇。子承父業,如今已經變得越來越少見。市長的子女并不自動就能夠成為市長,世界一流大學教授的子女也并不能理所當然成為大學的教授。父母當然也可以將自己的財富直接傳給自己的子女,但當父母的巨額財富不再直接以土地等形式呈現,而是與父母擁有的公司或企業的業績結合在一起時,這個問題就變得復雜起來。子女如果缺乏足夠的學識和能力,也未必維持好這份產業。哪怕父母直接將財產以貨幣的形式傳給子女,當子女缺乏足夠的學識能力時,這些財產對他而言,究竟是幸運還是詛咒,也很難說。所有這些成功的父母最有可能為子女做的工作,就是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所掌握的資源,為子女在教育競爭和勞動力市場的競爭中提供更好的裝備和支持。但真正決定子女命運的,仍然是他們自身個體在教育競爭和勞動力市場中所做的選擇、表現以及對各種機遇的把握。
因此,社會的個體化首先就是指,國家、市場等大規模的共同體日益取代村莊、家族、行會等小規模的生活共同體,成為個體互動的基本活動單位的過程。此外,社會的個體化也意味著,用階級和階層的概念和框架理解社會的基本結構已不再合適。目前中國學界關于社會階層的劃分,采用的標準是職業類型,例如農民階層、產業工人階層、個體工商戶階層、私營企業主階層、國家和社會管理人員階層等。我國最重要的生產資料都掌握在國家手里,同時股份制公司等新的企業形態也很難用原來的階級階層的概念來解釋。因此,為了繼續使用階層的概念來描述社會的基本結構,就不得不以職業類型為主要標準進行階層的劃分。雖然不同職業階層掌握的社會資本不同,這也影響了個體社會交往的地位和裝備,但這些不同職業類型中的個體并非是相互隔絕的,并且他們之間的地位,無論是法律地位還是經濟地位,以及與這些經濟法律地位所包含的尊嚴,都是高度平等的。
現代民族國家通過憲法和法律規定個體基本權利和權利能力的平等,從而最大程度地限制了各種賦得性地位對個體互動所形成的制約。這意味著,個體的地位和支撐此種地位的各種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的資源,往往都需要個體通過競爭來獲取。現代教育體制與勞動力市場之間的結構性耦合,進一步將此種個體之間為獲得地位和承認的競爭常態化、機制化。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給中國社會帶來的一個深刻影響,恰恰就是此種由原先聯系較為緊密的小共同體給予各人的庇護和控制功能,轉向“高度集中化的和越來越城市化的國家集體里”。小共同體的庇護和控制功能的減弱與個體“越來越高的依靠自己謀生立業”,正是當前中國社會所處的時代特征。
三
這不禁讓人想起閻云翔在20世紀90年代以“中國社會個體化”為主題做的一系列經驗研究。與本文的判斷不同,閻云翔所謂的個體化,更側重的是家庭、國家、集體(如村莊、單位等)對個人思想和行動的控制與影響的強弱問題。這顯然受到了19世紀關于個人本位還是國家本位爭論的影響。同時,改革開放以來,單位福利體制的衰落和自由市場的興起,也給閻云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趨勢恰恰與歐洲戰后福利國家的社會發展趨勢形成了鮮明對照。中國和歐洲國家的政治體制和文化傳統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因此,閻云翔的研究刻意強調了中國社會個體化相對于歐洲社會個體化趨勢而言的特殊性。
如今,距閻云翔的調研又過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間中國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改革開放四十余年,后二十年所發生的變化,并不比前二十年小。由于兩種變化的方向基本上是一致的,因此人們往往忽略后二十年變化的意義和重要性。以現在的眼光來看,中國單位制度的福利體系,與歐洲戰后以社會保障為核心的社會福利制度,其性質和意義是很不一樣的。中國單位制度的福利雖然也是由國家提供資源,但此種福利制度在結構上仍然以小共同體為單位,因此也就以排斥社會的個體化為特征。而歐洲的福利國家待遇,則是以國家為基本單位,因此不但能夠與社會的個體化相兼容,同時還進一步支撐和深化了社會的個體化進程。個體脫離單位體制,進入市場所導致的福利減少,與戰后歐洲諸國中個體福利的增加,這兩件事情,其性質、意義和層次,顯然都是很不同的,很難放在一個層次上進行比較。簡單的福利數量的增減和相互對比,也不具有太大的理論意涵。
總而言之,中國傳統單位體制中個體與單位的關系,與歐洲福利國家之下個體與國家的關系,是很不相同的。哪怕是英美國家,雖然更傾向于自由市場經濟,但也建立起了基本的社會保障體系。以國家為單位的必要社會保障體系,與自由市場和社會的個體化之間,并不矛盾,甚至是互相支撐的。
同時,這二十多年中國勞動力市場的成長和擴容,及其與中國教育體制之間的聯通和相互影響,作為中國社會個體化的結構性動力機制所發揮的作用,幾乎被閻云翔先生完全忽略了。正是由于對中國社會個體化的此種結構性和動力性因素的忽略,閻云翔先生的個體化命題更像是一個靜態的社會測量學命題。例如,在他后續的研究中,他會刻意強調城市社會中的個體,在面對不穩定的勞動力市場和日益高漲的房價時,又產生了重回父母羽翼的沖動,因此又不得不重新接受父母和原生家庭的管束。這被看作是個體之個體化的減損。同時,在城市生活和打拼的個體,有時候甚至還會主動強化親屬和同鄉關系的傾向。在閻云翔看來,這些現象如果不是中國社會個體化趨勢的逆流,至少也是對中國社會個體化趨勢的某種回調和修正。
但如果我們從一個更加結構化和動態化的圖景中觀察和理解這些問題,就會將它看作是個體面臨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的正常反應,因此也會將這些現象看作是某個特定階段中國社會個體化趨勢必然會產生的癥候。在社會個體化潮流中的諸個體,當他不得不面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面對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的未來時,一定會努力尋找各種可能的庇護和依靠,各種親屬關系、同學關系、老鄉關系等,很可能會被回收再利用,從而以一種全新的結構和方式再強化。在很大程度上,在社保制度等大型基礎設施仍未健全和有效發揮作用之前,這些關系和結構,是個人為自身尋找安全和庇護的次優選項,是以國家為單位的社會保障體制的功能替代品。
社會的個體化是個體與社會共同演化的結果,其中個體越來越被賦予更大的自由選擇的空間,但也不得不面對風云變幻的市場競爭和充滿不確定性和風險的未來。從積極的一面來說,這意味著,社會越來越能夠容忍甚至鼓勵個體以自身的需求和偏好為中心去展開和籌劃自己的人生。但不可忽視的是,這也給個體帶來了越來越強的生存壓力和心理焦慮。
這些日益從各種小共同庇護和控制中抽離出來的,不得不更多地依靠教育體制提供的各種知識和技能,依靠個體的選擇和行動來籌劃自身未來的人,他們相互之間如何可能形成一種既穩定,又充滿創造力的社會秩序?在這種社會秩序中,個體面對著何種生活的基本處境?他們又如何面對此種處境,處理和照料自身的身體和靈魂?他們有哪些依靠和憑借?這些問題都是個體化社會不得不面對和思考的問題及挑戰。
一個多少有些緊迫、同時又很重要的問題是勞動力市場的規模、容量和深度問題。這不僅僅是一個純粹的經濟學問題,也是一個關乎國家和社會治理的問題。中國整個勞動力市場的規模大概是7億多人,其中包括4.4億城鎮就業和2.9億農民工就業。中國每年新增城鎮就業人口在1300萬人以上,其中每年進入勞動力市場的大學生就有800萬之多。按照學者高培勇的說法,在這7億多的就業市場中,除了大約5000萬公職人員之外,其余的就業都是由1.5億戶的市場主體所吸收的。我注意到,自新冠疫情發生以來,李克強總理尤其關注市場主體的生存問題。他在不同場合都反復強調,這1億多市場主體是穩住經濟基本盤的底氣、韌性之所在。“六穩”“六保”是中央政府最近幾年頻繁提及、反復強調的高頻詞。從2018年7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首次提出“六穩”,到2020年4月中旬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進一步提出“六保”,反映出當前中國勞動力市場面臨問題的緊迫性。市場主體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為它能夠源源不斷地為龐大的適齡勞動人口提供工作崗位,因此也就能夠為無數家庭的日常運轉提供穩定的經濟基礎。這是中國國家穩定與社會治理最深層的基礎和保障。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市場主體被看作是保障就業和社會穩定的“青山”。所謂的“六保”,歸納起來,其核心就是保就業,就是保障整個勞動力市場健康、穩定和發展。考慮到目前我國90%以上的稅收都是由市場主體創造的,那么“六保”在國家和社會治理上的意義,就更深刻了。
這意味著,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們既取得了直觀可見的輝煌成就,同時也深刻地改變了整個國家治理的基礎和條件。這兩個方面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彼此不可分離。雖然糧食和農業安全仍事關國本,但整個國家的治理,已經不再像傳統中國社會那樣,建立在精耕細作的傳統農業的基礎之上。7億多人口的超大規模勞動力市場,以及與此緊密關聯的,深深內嵌在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之中的中國城鎮工商業,已經構成了我國國家治理的深層基礎和基本處境,反過來說,這又對我國的國家和社會治理,構成了結構性的制約。從國家治理的層面來說,這樣一個治理基礎和結構性條件是否健康有效地運轉,構成了整個國家和社會有效治理的基本約束性條件。
對中國的國家和社會治理來說,除了這個緊迫而重要的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未必那么緊迫,但同樣基礎和重要的問題。這就是伴隨中國社會個體化趨勢而來的中國社會分化問題。社會個體化的概念著重揭示的是個體從各個條塊分割的小共同體中“脫嵌”出來的狀態。這類似于一種生存論的“被拋”狀態。但它并沒有說明,當個體從這些條塊分割的小共同體中脫離出來,聚集在城鎮中以后,由此形成的全新社會形態的內在結構是什么。對這個新的社會形態進行研究,既需要各種經驗現象層面的調研和描述,也需要理論概念方面的構造和說明。顯然,本文的篇幅和體量,斷難承受如此之重任,只能留待另外一篇文章做專門處理了。
中國社會的個體化,或許可以作為今后觀察和理解中國社會的一個基礎性的概念。任何真正有力的中國社會分析,如果不是必須從這個基礎出發的話,也必定不能對此視而不見。是該誠懇地面對這個新現實了。
(作者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德國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研究員)
責任編輯:馬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