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旭

摘 要:戲曲服裝設計元素的現代性“符號”創作,即設計者將設計元素采用新型的組合方式,與角色之間形成合理化融合,“符號”也是對個體角色的“個性化”與“典型化”,使之區別于同一場次的其他角色與同一劇本不同劇種演出的相同角色等。現代性“符號”創作是當代戲曲服裝不斷創作探索的基點,也是服裝設計中時代性的升華,戲曲服裝在傳統穿戴規制基礎上的創新發展已是必行之勢。
關鍵詞:戲曲服裝;設計元素;符號化;天下第一約
中圖分類號:TS9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3)11-00-03
一、概述戲曲服裝設計元素的現代性“符號”創作
“符號”創作即設計元素在服裝設計中與角色之間的合理化,也是對個體角色的“個性化”與“典型化”,使之區別于同一場次的其他角色與同一劇本不同劇種演出的相同角色等。在蘇珊·格朗的《情感與形式》中指出符號的兩種含義,一是具有典型意義的符號體系[1],二是本質規定的“純粹符號”。本文的“符號”即具有輔助戲曲表演且有典型意義的符號語匯,不獨立于劇本思想之外存在,形式表現與角色恰當融合是其主要特征。“符號化”便是以設計元素為基本媒介完成既符合傳統戲曲特征還能有現代“美”的轉化。
設計元素“符號”創作,在戲曲服裝設計中需要考慮多方面的因素。首先,群體因素,也可以說塊面因素,如對立面、男女之間、老少之間、貧富之間的區別關系等;其次,角色的性格特征也是重要因素,如性格張揚、行為粗獷之人,在角色符號轉化中便要側重于設計元素的張力、狂放、灑脫自由,如性格溫潤之人,在元素轉化中則沉穩、飄逸、風度文雅,還如性格活潑之人,在設計元素符號化中則愉悅、輕快、自然生動;再次,角色人物之間的關系也是設計元素符號化的基本要素之一,如夫妻之間設計元素的聯系與符號化的形式表現,對立面人物之間設計元素符號化的區別等;最后,人物在劇本中縱向的發展趨勢對設計元素在特定個體的符號轉化中也是考慮的因素之一,飽滿的戲曲表演,生動的人物形象刻畫不失或喜或悲的情節,人物命運走向有由喜到悲、由悲到喜等,不論哪種命運特征,元素符號化恰當的轉化都能使人物形象生動飽滿有意味,與克萊夫·貝爾《藝術》一書中提到過的“藝術即有意味的形式”有共通性[2]。
二、秦腔《天下第一約》中的“符號”創作
(一)設計元素提取的契合度與現代性
秦腔《天下第一約》是由藍田縣文化局創作的新編歷史劇。該劇以北宋時期關學代表人物呂大鈞為原型,以農村欺壓百姓、橫征暴斂、世風日下為其故事背景,講述了呂大鈞制定并推行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成文的村規民約《呂氏鄉約》。該劇服裝設計受現代思潮的影響,在傳統程式的基礎上,進行了現代化創新語匯的探索。“德業相助,禮俗相交,過失相規,患難相恤”四大約文是整部劇中貫穿始終的精神支撐,在劇本文字中的體現形式是以聽覺形式,如群眾朗讀約文,服裝作為輔助戲曲藝術表演的重要組成部分,要將這種精神存在用視覺形式化的表現方式運用到設計當中去,綜合考慮最終將水墨和碑文拓片的結合定為服裝設計的新型設計元素,其創新點便是用碑文拓片與水墨結合替代傳統紋樣設計。
碑文拓片的靈感來源于《呂氏鄉約》的碑文刻字與紙質鄉約記載,但要運用到服裝設計當中還要經過圖案化、意象化等處理,也就是后面將會提到設計元素的“符號”創作。西安碑林中技藝高超的老工藝師在石碑上進行拓片工藝以及碑文修復工作的工藝流程在服裝制作上有很大的借鑒作用。劇本中,呂大鈞從棄官,到蒙冤,再到洗脫冤屈,鄉約的制定與推行對于呂大鈞來說,既是內心深處所追求的精神食糧也是無形沉重的壓力,《呂氏鄉約》碑文更像是對呂大鈞一生的精神定格,石碑是嚴肅莊嚴的,是沉重而有分量的,與呂大鈞有著品質精神的共通性。
水墨,是具象的,也是抽象的,而現代水墨是傳統水墨與現代主觀情感結合的新型水墨藝術,是已經不拘束于造型輪廓的現代藝術。碑文拓片在工藝制作過程中,由于拓印中墨的濃度問題,會出現若隱若現的斑駁感,它和現代彩墨的流淌性形成一“靜”一“動”,一“剛”一“柔”的對比關系,結合劇本來講,如男性群塊與女性群塊的關系,男性塊面以力量斑駁體現其分量感,女性,以現代彩墨的流淌感覺體現其女性柔美。
《天下第一約》這部劇中,所采用的設計元素,在這里也可以說是紋樣再造,打破了原有傳統戲曲服裝紋樣的模式,其現代創新性主要體現在藝術觀念的革新和應用表現手段的突破上。碑帖,是劇中歷史文化與角色經歷的承載體,象征了鄉約中的家訓,碑帖本身不具有創新性,而是設計者有意地將從中抽離出來的觀念進行了重新解讀。水墨的運用也是一樣,是通過對時代情懷的理解進而抽離出來的意識觀念,將二者恰當融合形成了本劇當中的新型設計元素,在觀念與手段上具有現代性。
(二)設計元素“符號”創作考慮的主要因素與應用
所謂服裝設計中的“符號”創作,是對劇中角色逐步地“個性化”,在符號化的過程中應遵循由大及小、由面到點、由共性到個性、依次遞進的關系。角色與角色之間也各有其特點,“符號”創作使其區別于其他角色,也區別于不同劇本、不同演出的相同角色,具有獨特的風格特征與審美特征。
1.群塊區分,塑“輪廓”
設計元素的“符號”過程,要始終遵循由面到點的大方向,就像是雕刻一件藝術品,先要將大輪廓雕刻出來才可以精雕細琢,輪廓是一切后續創作的基礎,設計元素的“符號”過程也是同理,群體塊面的區分是元素符號化的第一步,也就是塑“輪廓”。在群塊設計當中,主角塊面與群眾塊面是需要區分的群塊。《天下第一約》中,設計元素主要應用于主角上的“個性化”中,群眾中的主要群眾部分,負責與主角間的元素相呼應,次要群眾則以大色塊的形式充當背景元素起著襯托主要角色的作用。
在主要角色中,男女塊面的區分對于戲劇的表現也很重要,但在區別性的基礎上,還要具有整體統一性。碑文拓片可分為陰刻與陽刻,在本劇中,設計者試圖通過拓片的陰、陽刻并結合局部水墨來進行男女群塊的區分。劇中,男性角色采用了碑文拓片的陰刻,色彩上則采用了石碑的墨色,服裝整體風格呈現出厚重、沉穩的歷史視覺感,也側面反映出呂氏兄弟對《呂氏鄉約》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進而起到輔助演員表演與襯托劇本主旨的作用。相比男性群塊,女性角色則更偏向柔美,故女性角色采用了碑文拓片陽刻與彩墨的結合。
2.通過角色特征差異,塑“個性”
大群塊有了區分之后,具體角色具體分析是設計元素“符號”創作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在符合傳統規律的基礎上對角色服裝進行“性格化”創造,也是服裝設計中不可或缺的內在支撐。角色“性格化”能夠起到突出劇本思想主旨、輔助演員尋找角色、輔助觀眾理解角色等作用,就如在演出表演的過程中,觀眾能夠通過角色的服裝了解到角色的好壞、性格等,服裝設計“性格化”創造的得當,就能夠將這些特點展現得淋漓盡致。
《天下第一約》中,碑文拓片元素的新型布局、碑文字體的恰當選取與角色在戲曲表演中形成呼應關系。通過碑文水墨的濃度、形態、方向、大小等來體現角色的分量、好壞、高低等;通過文字排列的字體、順序、走勢、緊密度等來體現角色的性情、處境、身份等,不同的布局方式還能區分角色的主次,增加角色之間的層次感,形成特殊的符號語匯。
劇中主要的男性角色以性格差異基本可分為三個類別,分別是以呂大鈞為首的正方,以王富貴為首的反方,以及以劉絢為首的官方。呂大鈞正直剛毅、不畏強權,通過推行鄉約改變了家鄉的生活風貌,藝術化地再現了呂大鈞對命運與精神的追求,碑文拓片元素在應用中,布局規整穩重、方正大氣,且字體剛勁有力,整體布局符合老生的角色感,通過恰當契合的設計元素布局樣式,使呂大鈞的舞臺人物形象更加飽滿,與創辦鄉約的主旨及舞臺畫面達到有機的和諧統一。以王富貴為首的反面人物,在碑文拓片的布局上要與呂氏角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關系,王富貴性格狂野粗放,對村民橫征暴斂,為地方一霸,其紋樣布局雜亂、粗獷,文字也選擇了較為灑脫的草書來體現,從而使王富貴的人物形象趨于“性格化”,也符合花臉行當的特點。除了正反之外,劉絢在劇中屬于官方的象征,是劇中最有身份且威嚴的角色,在碑文拓片的布局上參照了宋代海水江崖、補子服等特點,利用二者之間共通的象形性進行“性格化”創造(如圖1所示)。
3.通過角色關系,塑“共性”
主要角色“性格化”后,與之相關人物的風格便隨之得以確立,并根據角色關系建立其“共性”。關聯角色相似的表現方式,也蘊含有一定的審美意蘊,使角色間的造型體現更具有統一完整性。舞臺演出中,相似的布局方式可間接暗示角色之間的關系并反饋于觀眾,如夫妻關系、上下級關系、搭檔關系等。
如在《天下第一約》中,呂大鈞夫人服裝的布局方式則參考了呂大鈞同場服飾的布局樣式,同時結合了現代彩墨的應用,既形成了與呂大鈞夫妻之間的“共性”還突出了女性獨特的柔美,與呂大鈞規整穩重的布局樣式結合,突出了呂夫人“舍小家為大家”的高貴品質,也符合角色青衣的行當。
在此劇中,特別值得一提的便是呂大鈞蒙冤受刑的那一場,有八個行刑人在祠堂前鞭打呂大鈞,這八人與呂大鈞之間有著除了表象之外更為深層次的角色關系。在這一場當中,呂大鈞的服裝由前幾場的規整剛正到沉穩中有著些許雜亂的變化,八個行刑人在這一場充當的已不僅是執鞭者,更是呂大鈞創立《呂氏鄉約》思想的化身,通過以藝術化的處理方式深刻地揭示了呂大鈞內心自我的掙扎與痛苦,是思想與“思想”之間的抗衡。行刑人在布局應用中,采用了隨機性的碑文拓片方式并結合了“德業相助,禮俗相交,過失相規,患難相恤”等文字,將表與內、形與神有機地融合成一個整體,并與呂大鈞的人物形象共同在舞臺表演中形成了虛與實、意象與視像的關系,在整場演出的舞臺上構建成了極具符號性的視覺場景,同時具有很高的現代觀演價值(如圖2所示)。
4.縱觀個體角色發展,塑“經歷”
在設計元素“符號”創作的過程中,前三者都是根據劇情的橫向發展考慮角色相互之間的對比關系,而在個體角色“經歷”的塑造中則是以角色縱向發展作為出發點,更多的是劇本對角色個人命運及人生境遇的描述,從而試圖達到通過元素設計傳達給觀眾同一人物在不同境遇中的形象差,形象差的構建能使戲劇在表演過程中更具有戲劇性和感染力,也能夠使觀眾有觀賞上的節奏感。
劇中,以呂大鈞創立鄉約為故事主線,通過描述呂大鈞的遭遇來敘述推行過程中的艱難與不易。呂大鈞從為父丁憂、辭官、蒙冤、受刑到最后洗脫冤屈,每個階段都存在很明顯的內心情感變化,服裝設計作為輔助角色表演的重要手段之一,其對情感遭遇的外化便是為角色塑“經歷”。呂大鈞在為父丁憂以及書房場景時,碑文拓片布局方正厚重,字體剛直有力,意圖通過此類布局方式表現呂大鈞內心的沉穩以及不為官職所動的廉潔。緊接著在呂大鈞蒙冤、受刑時,拓片整體則選用了傾斜的布局,在字體上選取了狂草,與之前的角色感覺形成了明顯的形象差,也使角色本身更富有層次感和表現力。由規整到無章再到規整,最終回歸本心,在經受鞭刑洗脫冤屈后,正義回歸為鄉約正名。
三、結束語
戲曲服裝設計在現代化發展的過程中屬性漸漸發生了裂變,在程式化中慢慢滲入了精神文化與主觀情感,形成了形式與精神的結合體。設計中設計元素的“符號”創作要始終以角色為中心,使服裝與戲曲角色之間形成“形”與“神”、“內”與“外”的統一[3]。隨著時代審美的轉變,“步子大”的服裝設計風格被越來越多的人群接受,在傳統文化的基礎上賦予現代感,也是戲曲文化自信的體現。
參考文獻:
[1][美]蘇珊·格朗.情感與形式[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
[2][英]克萊夫·貝爾.藝術[M].南京:蘇州教育出版社,2004.
[3]蘇國榮.戲曲美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