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瀑成潭（組詩）

李王強

粘緊鄉愁

貓腰。緩行。在暮色的黑袍里

我小心翼翼，用左手護緊燈盞

從屋檐口躍下來的風，搖晃火焰

跳躍閃爍、欲倒未倒，火焰又搖晃

我龐大的身影，移動成一片飄忽的傷

擎起燈盞，照亮庭院中的糧倉

麥粒藏著四季，也藏著星辰

汗滴一樣抱在一起，逸散出無盡的芬芳

只要麥種醒著，再苦的日子

都會開出絢麗多姿的花來

雁陣驚寒，田野空曠，稻草人的褲腳

被秋露打濕。鐮刀從磨石里借走鋒利

卻把鋒利還給了秋日的玉米秸

一顆剛下的蛋，在牛槽滾動

帶著母雞的溫熱，反芻的老黃牛就用

柔軟的舌頭輕輕推在了一旁

小心護住善良的心臟

犬吠聲隱隱約約，飄散成遠天遠地的

清霜。水井還在，碌碡還在，拐杖還在

年邁的祖母，連同她村口寒來暑往的守望

早已融入那遙遠如夢的星光

這裊裊炊煙喂養的村莊，郵票一樣

粘緊鄉愁，讓我將無邊的眷戀與思念

寄往，落花的來世和明月的前生

曾經鮮嫩的面孔

落花觸地，芬芳久久不散

似有隱約冤情未能申報

期待，在一場午夜的夢境里

返回春天的枝頭

一尾游魚穿過層層水波

向高遠的天空吐出清亮的水泡

借蘆葦的草藥和寒霜

將自己修煉成一枚灘涂的化石

排排白楊樹，因人間刻骨的思念

而酷刑加身。因著鉆心的疼，便有

鉆天得長。風吹過，葉子嘩嘩作響

宛如驚慌中的哭泣

那時，我們不歃血，已為盟

佩粗陋的木劍，指點江山

尚有鮮嫩的面孔，供歲月的手

折皺，供時光的風吹老

拍打田埂的聲音

新雨初歇的午后

鐵鍬拍打田埂的聲音清脆悠遠

仿佛在建造一座城堡

擋住泥土的流走和草木的潰敗

蛛網已松開蝴蝶的捆綁

十里山溪，懷揣云朵、鳥影

緊拽清風的衣袂

將花草馥郁的芬芳，灑滿山崗

可我還是成了一株潰敗的草木

沿著故園的缺口遷徙

向著人流熙攘間，向著燈紅酒綠處

眼神迷離，灌進塵世更多的紛爭

需要指認，鄉間屋檐下15瓦的

昏黃燈泡，終將是照耀我一生的光芒

鐵鍬拍打地埂的聲音，響徹胸懷

宛如律令高懸，也早已為我

畫出了拒阻，畫出了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