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芳
(江蘇江陰 214431)
江陰市北枕長江,南近太湖,長江江陰段全長35 公里,河床、岸線、地質結構穩定,平均水深15 米以上,素有長江水道黃金地段之稱。江陰城北黃田港自古為大江南北的水路要沖和江海聯運、江河換裝的天然良港。
江陰在距今3000余年時地處江尾海頭,沿江堤岸經過數千年變遷逐漸穩定。楚考烈王十六年(公元前247),楚相春申君黃歇改封于江東吳地,江陰屬其封域。因沿江堤高,江水無法入田,春申君在江陰開港以灌溉農田,黃田港的地名由此而來。漢代在江陰東面設司鹽都尉,西晉太康二年(281)又改設暨陽鹽署,原屬江陰后劃入沙洲(今張家港市)的南沙、楊舍一線均設鹽場,潮起潮落,岸線不定,而黃田港雖瀕臨海灣,卻因東側是沿江山體使岸基十分穩定,又因江陰沿江山體插入江心,江面變窄,成為南北渡江絕佳處,黃田港水道發揮著聯系江河的紐帶作用。南朝梁敬帝紹泰元年(555)廢暨陽縣,重新設置郡縣,在君山南面筑土城為郡的治所,因地處大江之南,名為江陰郡。自此,“江陰”之名不僅沿用至今,郡治所在建城池,逐漸成為一方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城西北的黃田港被作為交通貿易的要津加以疏浚。557年,陳武帝奪梁王位,把梁敬帝蕭方智安頓到時稱“物華常新”的江陰,封江陰王,建江陰國,拓寬黃田港。據《澄江詠古錄》載,此時黃田港通向城內的河道,經過不斷疏浚、拓寬,已經“濠闊四丈二尺、深七尺”,商船可以直接駛入城內。黃田港可南通蘇浙,北達淮揚,成為很多船舶往來的通道,逐步形成了早期的港口。從此,江陰城與黃田港,城因港興,港為城用,港城相依。
春申君黃歇墓(黨輝 攝)
隋朝隋煬帝開鑿大運河時,江陰已有河道與無錫太湖連通,船只經過幾條河道轉換,可以從長江航行到太湖。唐朝時,黃田港成為大江南北交通和貨運的重要港埠,周圍聚集商鋪。據明〔弘治〕《江陰縣志》記載,盛唐起,就有日本、高麗(朝鮮)及東南亞國家的商船抵達黃田港進行貿易。
北宋天禧和乾興時期(1017—1022),在崔立、范宗古等官員主導下,江陰地區疏浚河流、興修水利,將黃田港與邑內水道連接處拓寬。政 和 元 年(1111),建 設 蔡 涇閘、黃田閘等航運設施。北宋皇祐年間,知軍葛閎任內(1051—1054)開鑿九里河連通黃田港水道,并將原水道加以重浚,自此錫澄運河真正形成。錫澄運河南連無錫,有水道接太湖,向北入江陰,經青陽鎮往北接黃田港入長江。北宋宣和皇祐年間,錫澄運河極大地提高了江陰地區的港口集散能力,江陰一躍成為地區商業中心。北宋《太平寰宇記》稱江陰是“三吳襟帶之邦,百越舟車之會”。黃田港一帶形成了繁榮的商品交易市場,時稱“江下市”。國內交易貨物有江南的藥材、棉布、紙品、百貨,宜興的竹木,兩淮的鹽,蘇北的家畜家禽和農副產品,以及浙江、福建的海鮮等。有很多日本、朝鮮及東南亞國家的商船到港進行交易。北宋王安石詩:“黃田港北水如天,萬里風檣看賈船。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間魚蟹不論錢。”真實反映了當時港口繁華熱鬧的場景。紹興十六年(1146),南宋政府在江陰黃田港東側光孝寺內設立市舶務,是當時兩浙路市舶司以下的分支機構。《江陰港史》(長江出版社2004 年版)稱江陰是全國11 處設市舶司(務)的地區之一。江陰設置市舶務后,黃田港貨物匯集,財賦收入十分可觀。據明〔弘治〕《江陰縣志》記載“市舶之利,若措置合宜,所以動以百萬計”。南宋嘉定十二年(1619),知縣張宗燾動用丁夫9317人,對港口至九里河進行大規模疏浚,使到港及過境船只大增,稅收增加。
元末,作為軍事重地的江陰戰事頻繁,黃田港的航運與貿易也起落不定。明初,朱元璋平定江南,派吳良、吳禎駐守江陰,黃田港貿易再度興起。永樂十一年(1413)對運河和港道大規模重浚后,于宣德、正德年間又進行疏浚,加上江陰民間紡織十分興盛,黃田港的土布及其他貨物交易活躍。但從明中葉起,倭寇不斷來犯,尤其是明嘉靖年間倭寇猖獗,江陰是倭寇侵犯重災區,全民抗倭,知縣錢也在抗擊倭寇中戰死,黃田港很少有船只過往。直至嘉靖后期江陰加固城池、增兵把守,倭寇不敢再來,黃田港貿易重開。萬歷四十二年(1614)江蘇學政駐節江陰后,常州府8縣考生須到江陰學署參考,江陰的貨物運輸和水路交通需求增加,江陰同知萬建候大浚黃田港和運河,港口集散南來北往的物資大增,貿易興旺。
清初順治二年(1645),清政府推行剃發令。江陰人民誓言“頭可斷,發決不可剃”,組建義軍,原典吏閻應元領導全城抗清81天,終因城內糧盡援絕,城破后被清兵屠城3天,城廂內外,尸橫遍野(胡山源《江陰義民別傳》)。此后十年間,江陰城池人稀,市井冷落,商旅不來,全城一片蕭條。黃田港也同樣出現“桅檣稀少、不見商客”的冷落境況。偶有船舶到港,也因連接內部的河道長期不疏浚而水淺難航,船舶“要待潮而動”。直到順治十二年(1655)前后,江陰的經濟才開始緩慢復蘇。康熙時,疏通了因戰事長期失浚湮塞的港口,解決了船只一到冬季枯水時節就不得入港的困難。航道一通,縣城經營紗布的行莊(大者為“行”,小者為“莊”)興起,經營土布的市場日益擴大。土布市場的興起,推動了縣城經濟的發展,而縣城經濟的發展又推動了江陰港口的復興和繁榮。黃田港又出現了“商舶泊滿,商賈如云”的興旺景象,離港不遠的北門大街,除有繁忙的魚類及農副產品交易之外,南北貨商又到此集聚。因到港船舶的增多,其中一部分需要取道黃田閘才能入城貿易。為此,康熙二十一年(1682),知縣孫清世改建離港口約1.5公里的黃田閘,給水上運輸創造便利。從此,港口集散物資更多,江南的布匹、藥材、紙品、百貨等要由此運往蘇北;蘇北大量的家畜家禽及農副產品由此運往蘇南;閩、浙一帶捕撈的海鮮以最快速度運到江陰港口集散;港口還擔負南糧北調、北煤南運的中轉;淮鹽、竹木也是港口常年運輸的大宗物資。尤其是每年秋冬季,港口內外一片繁忙,緊挨港口一里多長的黃田街上,行莊櫛比,旅店相鄰,非常熱鬧。
康熙二十四年(1685),清政府決定在港口原市舶務舊址設置江海鈔關,對進出的貨物和船只檢查,根據船只的大小、長寬、路程遠近進行分等級征稅,足以證明當時黃田港出入的貨物量十分可觀。據〔光緒〕《江陰縣志》記載,康熙六十一年(1722),設在江陰黃田港的江海鈔關管轄范圍由原來江陰港一地擴大為“上自京口(即鎮江),下迄瀏河,中亙江面數百里”。由于長江江陰段通江港灣甚多,而所有港灣都有河道可通向內地,為防止偷逃稅收的行為,江海鈔關采取“沿江各港,俱遵例釘塞,不通舟楫”的措施,規定“唯黃田港商旅通行,為江海各貨所入要隘”。將所有到江陰地區的船舶集中到黃田港,黃田港頓時總匯舟船,因鈔關手續繁瑣,客商叫苦不迭。不久,遠舶行商改到其他地方貿易,港口漸衰,稅收日減。乾隆七年(1742),江海鈔關上報江蘇巡撫,允許米、豆、雜糧之類,可免征稅收。各地商船商客又重回江陰黃田港,因為黃田港是通往太湖的捷徑,正如〔光緒〕《江陰縣志》所載“或投牙易價,或取道往蘇(州)貿易,咸稱便焉”。
自清政府在港口設置江海鈔關,鈔關官吏的肥私舞弊行為就開始出現,他們不按規定收稅,遇貨即征,每交稅銀一兩,其中有大約五六百文是被勒索進腰包的,有的比通常的稅率高出一倍不止,更有票號的買賣,貪腐名目繁多。同時,江海鈔關設置不久,就產生一惡勢力組織,名為“砂鍋黨”。據《澄江舊話》記載,砂鍋黨形成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前后,最初有乞丐八九人,乞得祭余的豬頭,總是用砂鍋煮而食之,乞丐中有與鈔關的關員相熟的,請求代商船辦理征稅事宜,得到允許后,便以此為生財之道,專門為船只代行報稅,往往求關員以多報少,從中獲得微利。因這些人是以砂鍋煮食起家,所以被稱之為“砂鍋黨”。后來,這一行當被當地的劣紳、地痞接手,成為子孫相傳的世襲職業,仍被慣稱為“砂鍋黨”。“砂鍋黨”共有八姓,外姓不得加入,其中宣、陸、仰、蔣四姓為大“砂鍋黨”,其他小“砂鍋黨”聽從大“砂鍋黨”辦事。大小“砂鍋黨”得利與關卡分贓,關系十分密切。若商家拒不就范,“砂鍋黨”即依仗其勢,令其吃虧,甚至尋釁鬧事,使之賠錢。后來“砂鍋黨”勢力霸行港口,連歷任關卡長官都要與之聯絡。只要執“砂鍋黨”字條,港口即可通行無阻。關卡徇私和惡勢力的肆虐,給客商帶來了災難和損失,使得這一時期的港口生意不如從前。
除此以外,在黃田港還出現一種專門從事中間剝削的行業名為“船行業”。“船行業”的經紀人,既無船只,也無生財本錢,甚至連店面都沒有,他們只需由一些所謂地方有名的紳士從中說合,向衙門交銀200 兩,就可領到衙門發給的一張“諭帖”,相當于證照,有效期20年。船行經紀人領帖后,僅需做一塊招牌掛在附近的茶館里,就算開業,當時黃田港附近的一新、濱江等茶館掛滿了“義大船行”“興隆船行”“正大船行”等招牌。一塊招牌便是一個經紀人,每一個經紀人的背后,分別有地方劣紳或黑惡勢力撐腰。客商需要雇船,都要上茶館接洽。每個船行經紀人都控制著一批船家,客商不能直接向船家雇船,船家也不能直接受雇,即使客商與船家直接講妥,船行還是要照收傭金,無理剝削。因為有地頭蛇撐腰,客商與船家只能忍氣吞聲。
盡管關卡徇私和惡勢力任意勒索,但江陰畢竟臨江,來港船商方便,又南通太湖,其間的廣大地區物產豐富,手工業發達,屬江南富裕地區,物資需求量大,再者,黃田港經明清歷代不斷疏浚拓寬,入港河道面貌有很大改觀,從黃田港進來可縮短很多運輸時間。有些商船還是從黃田港入內地,忍受兩股狼狽為奸黑惡勢力的盤剝。
然而,黃田港自清乾隆朝起不僅有人禍,還以水禍出名。黃田港東側河道銜接的錫澄運河,是港口溝通蘇南廣大腹地的必經之道,自宋代起就建有黃田閘,目的是為了控制江潮。但黃田閘常面臨被江潮沖垮的危險。據〔道光〕《江陰縣志》記載,清雍正十年(1732),黃田閘又被江潮沖塌,乾隆元年(1736)春重建,取名為“定波閘”。名曰“定波”,是因為建造時將閘板底座高出河床1 米多,狀似小橋,俗稱“橋下橋”,目的是用激波刷沙,愿望是美好的,但因閘孔僅能容一船通過,而閘門兩側又驟然寬曠,使閘門內外的水差最大時在4 米以上。水流湍急且落差大對行船不利,每當開閘放船,閘門兩邊數百條船只密集排擠,爭相過閘的剎那,驚險萬分,沉船、溺斃事故時有發生。即使在平潮,哭聲、呼喊聲也此起彼落。定波閘建成后的數百年間,一直流傳著“船過黃田港,性命交給海龍王”的民謠。大小客船都懼怕過閘,每次運貨進港均要焚香點燭,叩求天妃娘娘保佑一家順利過閘口,渡過生死關。當初設計及建設者希望起到“定波”的作用,沒曾想卻演變成了船戶客商的“鬼門關”。
由原黃田港客運大樓改造的江陰城市記憶館(黨輝 攝)
1840 年鴉片戰爭后,帝國主義列強勢力深入中國腹地。1870 年后,外國船舶在長江取得合法的航行自由權,在各地設“洋棚”,代辦輪船業委托代理業務。1873年1 月,中國建立第一個輪船公司—招商局,開始長江航行的歷史。國內輪船公司一出現就遭到外國資本的排擠和摧殘。招商局準備在江陰港口開設停靠點,遭到英國太古洋行阻撓,因他們在江北八圩港設了“洋棚”,硬說江陰港是他們的經營范圍,招商局被迫與太古洋行合作,不久英國怡和洋行也加入。由于江陰港尚無碼頭設施,船舶只能在江陰航段停泊,再由洋棚派被稱作“洋劃子”的小木船接送旅客,船舶不便隨帶貨物,當時江陰至無錫、常州等城市的陸路交通尚不通暢,招商局在江陰的停泊維持幾年之后終因乘客不多而停止。但帝國主義勢力是不會放棄黃田港這個向無錫、蘇州、常州的便捷周轉地的。1895 年中日甲午戰爭后,在漢口與上海間行駛班船的英國怡和洋行、日本日清公司,無視長江通商章程規定,在漢口大量收購煙土,秘密藏匿船上,偷運到下游或出境;還與上海等地的中國官僚和地方惡勢力頭目互相勾結,雇用一批從事中間接運的“煙土販子”,將大量煙土偷運到江陰港,轉運到無錫、滬寧一帶,從中牟取暴利。后來,各個輪船公司效仿,江陰港口淪為鴉片的轉運碼頭。運輸煙土的手段十分隱蔽,大多在黑夜時將煙土內用棉絮、外用油布包裝成有小燈的“鋪蓋”模樣,浮到江面,由“煙土販子”劃小船接收。據曾目睹過此事的李滌塵在《江陰文史資料》上撰文回憶,煙土一千兩一擔,每次卸貨至少幾十擔,可見數十年中運至江陰的煙土數量之大,十分驚人。
清末及民國時期,由于工業的興起,江南商品經濟有了很快發展,南達蘇錫、北通蘇北腹地的江陰占據地利,通過江陰集散或近地銷售的商品增多,黃田港口運輸日益繁忙。伴隨著港口的興盛,混亂隨之出現。首先是地方衙門設在港口的敲詐勒索機構不斷增多,其中以“厘卡”“緝私營”“打檔夫”等對港口的危害最大。“厘卡”是清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與清軍在江陰激戰毀了江陰鈔關后設立的,到民國初年各通江口增設了許多分卡,對來往商船任意暴征勒索。“緝私營”也稱“鹽哨”,始于光緒初年,是清政府為嚴禁私自販運食鹽,防止偷漏鹽稅而設立。清政府從鎮江至吳淞口,沿江共設營11 個,設在江陰港的為第九緝私營,下有6 個隊,鹽哨船32 條,每船有持武器的士兵60 余人。本來發放薪酬都有官衙負責,清末政府規定江陰、靖江、常熟、太倉、昆山、宜興6 縣的食鹽由江陰張源泰鹽棧(鹽棧老板為袁世凱外甥)獨家包銷包稅,稱為“官鹽”,條件是張源泰鹽棧承擔第九緝私營官兵薪餉開支,而官兵緝獲的私鹽也歸張源泰鹽棧所有,該鹽棧還規定緝獲價值滿1000 文者,獎銀元1 元(當時銀元1 元值制錢800 文)。重獎之下,使得緝私營在港口日夜不停地緝私,遇船必查,見艙就翻,不光查鹽還順手搶財,就連船家儲存自用的食鹽也要沒收罰錢,動輒打人,無惡不作,成為黃田港口的一大禍害。港口還有一種維持船只秩序的官招人員,俗稱“打檔夫”。每到冬令季節,水枯船擠,河道經常阻塞不通。縣衙招雇許多社會人員充作“打檔夫”維持船只秩序,最多時超過百人,縣衙發給每人一個蓋上縣印、寫著“清理河道”四字的白竹布臂章,表明是官方所派。這些“打檔夫”日夜在港口至南門八字橋五六里的河道兩岸巡查,名為維持水上秩序,實則勒索民財。船只進港后,要從南門八字橋出,一路上都要給遇到的“打檔夫”所謂的“河快”費用,有錢則放行,無錢就刁難,甚至讓有些不給錢的船等待數日還不讓通過。“打檔夫”所獲“河快”,除自己私吞外,還要上交一部分,以祈求來年能再次被招雇。港口的水警、保安隊也視港口為獲利出處,以種種形式勒索暴斂錢財。
民國時期,各種地方惡勢力行霸港口獲利斂財,氣勢猖獗。不僅“砂鍋黨”依然存在,港口又形成一種新斂財行當稱“過傤豬行”,專門針對蘇北靖江、泰興、如皋等地生豬運銷蘇南進行盤剝,開始時豬行有十幾家,后被陸、楊、宣三姓把控。客商轉運生豬的一切手續,如生豬照料、納稅、向船行雇船、應酬打檔、付“河快”等必須讓豬行承辦,由豬行從中提取高額傭金。豬行與衙門在港辦事官員串通,對不聽從安排的客商百般刁難,成了港口又一邪惡勢力。港口還有“黃牛黨”勾結水警、緝私營、保安隊等,把持港口敲詐勒索,以強行代客報關、納稅、過傤、轉運等從中獲利。港口出現的管理混亂及由此產生的種種黑惡勢力,是清末民初江陰港口興而不盛的重要原因。
1937年8月后,黃田港遭到毀滅性破壞。為防止日軍入侵,國民黨海軍在江陰黃山以東的江面上,以43艘舊軍艦(海空大戰期間又沉2 艘)、商船和185 條民船沉江的沉重代價構筑水下封鎖線;同年8月至10 月,中國海軍與日本飛機又在江陰進行持續兩個多月、激烈程度世所罕見的海空大戰,以國民黨海軍艦隊基本被毀,毀傷日軍飛機18架而告結束;11 月下旬,江陰又成為上海、南京之外,與日軍發生激烈戰斗的地方。江陰水下封鎖線的構筑,對長江下游的航運帶來極大影響,從上海到長江中上游各地的水上航路被切斷,只有小型帆船尚能在漲潮時勉強通過,日軍占領南京、江陰以后,用水下爆破的方法,在封鎖線上炸開一個缺口,恢復上海至蘇北間的小長江航線部分航線。但沉在江底的船只仍未撈起和清除,致使船舶航行困難。因江陰軍民激烈抵抗日軍入侵,打死日軍正規軍2000 余人,淪陷后遭到日本侵略者瘋狂報復。1937年12 月1 日,日軍入侵江陰城,殺人放火三天,城內商店被毀1000 余間,黃田港口的設施全毀,近半年時間內較大商船無法靠港。
日軍一個小分隊駐扎在港口被他們占領的華昌煤業公司內,設定港口“禁區”,維護戰爭物資運輸,行人誤入即遭槍擊。日偽在港口設置“檢問所”,對來往于港口的旅客和貨船,嚴加盤問,稍有可疑,旅客即遭拘禁,貨物被沒收。地方的土匪、流氓依附日偽勢力,紛紛在港口一帶或明或暗地設置各種關卡,向來往貨船敲詐勒索。其中有的以“轉運公司”為名,借口代為疏通關系,向貨船和客商強索“手續費”“過境費”。從1940 年下半年起,港口增設了“特工站”和“刑警隊北外分隊”,他們勾結日軍,大肆搜索掠奪客商船貨,殘害無辜旅客,使港口變成“虎口”,令船家聞之膽戰心驚。為了躲避恐怖的江陰港口關卡,通過江陰集散大江南北的貨物從江陰黃田港口移到了下游約18公里的張家港和十二圩港兩地進行,黃田港陷入冷落蕭條之中。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為了阻隔江南與蘇北解放區的聯系,沿江進行封鎖。據《江陰人民革命史》(南京大學出版社1991 年版)載,國民黨挑起內戰后將江陰沿江各港口交通阻斷。經沿江漁民斗爭,1946 年9 月,國民黨第一綏靖區司令部作出臨時規定,準許南通至鎮江之間設三處開放南北對航,其中一處為江陰黃田港至靖江八圩港。黃田港雖未封鎖,但盤查嚴苛。不久江陰要塞司令部派部隊設置“黃田港檢查站”,加強兩岸人、貨往來的緝查。1947 年1 月后加緊封鎖,江南各船只,除貨船外,一律不準出港口。為防止軍用物資混入,對貨船的檢查也嚴之又嚴。1948 年下半年后,貨船也被嚴控,港口蕭條。
1949年渡江戰役結束后,江陰縣政府把江陰參與渡江及其他大小船只組織起來,成立船舶管理所,進行南北客運和貨運,整頓水上收費管理。隨著蘇南經濟的日益發展,水運地位迅速上升,定波閘阻礙水運暢通的嚴重性也愈加明顯。1950 年11 月,出現歷史上罕見的低水位,進港的重載船只在定波閘無法通過,致使港口航道阻塞長達24 天之久。1951 年11 月,7艘裝煤船舶從港入口后駛至定波閘,因無法過閘而阻于港口河道,使其他船只因不能進港而在突來的暴風襲擊中,造成翻船死人事故。1952 年,江陰縣政府下決心根治航道,在定波閘西裁彎另辟直道引河,建筑新型閘室。1953年9月竣工,定名江陰船閘,此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省內第一個大型水利工程。舊稱“江南第一閘”的定波閘,改建為節制閘。從此,來往船只過閘安全便捷,昔日“鬼門關”變成水上“陽關路”。之后又不斷拓寬閘門,增加通航量。1955 年建立長航江陰營業站,有浮式碼頭1 座、躉船1 艘,改建貨場(泥質)、倉庫、候船室等。1962 年6 月,江蘇省交通廳調給150 馬力木殼柴油機船1 艘,為江陰港第一艘港作船。1965 年新建貨運倉庫和候船室,改木質棧橋為混凝土橋樁,木質引橋改為鋼質引橋,初步改變港口落后面貌。1968年建成靠船墩3個,投產4 臺吊機,是江陰港機械裝卸作業開端。1971 年,建成首座2000 噸級浮式碼頭。1973年,又建成1 座2000 噸級浮式碼頭和1 座內河船舶散裝出口專用碼頭,港口生產中心由黃田港內側(內港)向沿江外港轉移。1977年,建成年通過能力為40 萬噸的岸壁式碼頭。此后,港區改造煤棧碼頭、水泥貨場及道路,改善通信設施,至1985 年末,全港機械化裝卸率由1975 年的62%上升至94%。1987年江陰撤縣設市時,黃田港區占有長江岸線855 米,擁有泊位8個,其中7個客貨運碼頭常年最大靠泊能力為5000 噸級(高水位時可停靠8000 噸級);建外港池1 座,內有200 噸級泊位4 個;形成2.5 萬噸級和1 萬噸級水上過駁泊位各1 個;港口庫場總面積4.78萬平方米,一次性堆存能力5 萬噸;擁有各種裝卸機械82 臺,各類港務船舶11 艘,全年到港船舶6497艘次、493.32 萬噸位。
1984年起,黃田港成為國家批準的國輪外貿運輸裝卸點,為二類對外開放口岸。1987年后,江陰市政府規劃沿江港口分區開發,將沿江岸線劃分為件雜貨、散貨、客運服務、木材、漁業和燃料油料6 個作業港區。1988年起,江陰港口建設跳出黃田港原港區,向西在長江岸線上延展。1992 年,江陰港被批準成為一類對外開放口岸,掀起港口建設高潮。同年建成1.5 萬噸級碼頭,結束江陰港無萬噸級公共型碼頭泊位歷史。1993年8月,利港電廠建成3.5 萬噸級貨主型煤碼頭1 座,創江陰港碼頭泊位等級之最。隨后江陰市大力建設公共型碼頭同時,各大中型企業爭相建設貨主型碼頭和專用碼頭,江陰港的區域大擴展,黃田港港區成為江陰港的一小區域。
2008年后,江陰市整合港口岸線資源,提升岸線的利用效率和服務水平,統一規劃、合理布局,分工各港區功能。江陰港上游至下游劃分為功能明確、層次清晰的“一港四區”總體發展格局。石利港區:包括石莊和利港兩個作業區,主要為無錫、常州、江陰等地化工企業所需的化工原料和產成品提供運輸和中轉服務,同時服務于后方臨港工業的開發;申夏港區:由蘆埠港河口至老夏港河口,大型綜合性公用港區,重點發展集裝箱、雜貨和散貨運輸,依托港口資源發展臨港產業、物流業,同時服務后方工業區的開發;黃田港港區:由老夏港河口至海事中心碼頭,岸線長約4.1公里,綜合性深水港區,以城市生活物資、潔凈類雜貨和部分集裝箱運輸為主;長山港區:由振華港機3號碼頭至中石化碼頭,岸線長約5.4公里,以臨港工業服務為主,同時為華東地區的石化企業所需的油品、液體化工運輸和中轉服務。
由黃田港老港區逐漸延伸發展出來的江陰港還在不斷壯大,2009年,江陰港貨物吞吐量首次突破億噸,達1.08億噸,集裝箱運量75.22 萬標箱。黃田港老港區卻在逐步調整功能。
2012 年1 月30 日,江陰市委、市政府下發《關于加快城區工業企業退城搬遷的意見(試行)》,提出要“以打造現代化濱江花園城市為目標,加快推進城區工業企業退城搬遷工作,促進經濟結構調整,優化城市產業布局,拓展城市發展空間,提高城市品位能級,改善人居環境質量,推進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轉型提升”,并將包括黃田港港區在內的142 平方公里和66 平方公里區域分別規劃為控制區域和近期退城實施區域,其中近期退城實施區域內的工業企業用3年左右時間完成搬遷。從2016 年1 月起,黃田港老港區在江陰港完成貨物吞吐量1.38億噸的輝煌業績中停止貨物裝卸、堆存作業,并將場內貨物進行轉移和發運清場。是年4 月完成轉移清場,8月26 日,最后一批設備裝船離港,黃田港港區退城搬遷工作全面完成。
古往今來人聲鼎沸、商賈云集的黃田港歸于寧靜,但江陰城因港而興、港為城用的傳承還在延續,在黃田港之外開發建設的江陰港,仍在繼續著黃田港的傳奇,在江陰發展建設中扮演主力軍的角色。退港于城后,江陰市將黃田港口的老房子建做成城市記憶館,“城以港興”的黃田港在推動江陰經濟社會發展中的輝煌歷史包括在內。黃田港這個千年古港作為江陰這座城市發展的功臣,將成為世代江陰人心中永不褪色的記憶。
黃田港公園 (黃琳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