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下來，去旅行

莫予滴

在廣東省博物館，向小北捕捉到女孩在琥珀中的倒影；在海岸邊，她試圖拍下海鷗與紅塔的合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她追在鬧騰的小孩身后，試圖在取景框中留下他們活潑的瞬間。向小北也品嘗了廣式糖水，她和好友在芝麻糊、西米露、龜苓膏、豬腳姜中“迷失自我”，直到離開之前還是念念不忘。

旅行中的風景和美食當然有趣，但最讓向小北難以忘懷的，還是她和好友一起互訴衷腸的時刻。他們聊戀愛、聊家庭、聊性格、聊生死，有玩笑和調侃，也有爭辯和交鋒。向小北說出了很多掩埋在心底的話，屢屢因為情緒激動而手舞足蹈。

對向小北而言，這些交談就像游樂園里的碰碰車，每一次對話都是一次碰撞。她尤為珍惜這些促膝長談的時刻，因為她已經走過了3年來的交流困境。

交談

向小北還記得，2022年4月，自己曾在隔離房間中崩潰大哭。

彼時的她患上了嚴重的口吃，說一句完整的話要停頓好幾次，上英語課更是難上加難。向小北至今也沒有弄清楚自己患病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過于害怕某位嚴格的老師的課堂匯報作業，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不自信，也許是因為她和人直接交流的機會太少……她只記得，有一天，她原本打算在上午把一個匯報文字稿寫完，然后在下午參加新華社的線上實習面試。然而當天下午兩點，向小北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完成任務，甚至連稿子的主題都沒有定下來。于是，在接下來的線上視頻面試中，她緊張、無措、手心冒汗，面對面試官時只能吐出斷斷續續的文字。

無論原因如何，最緊迫的是治療。當時大三的向小北馬上就要參加保研夏令營，并面臨多場面試，如果不能及時改掉口吃的毛病，她可能會“沒有書讀”。她去找過心理咨詢師，卻并不認同他們的治療方案，于是選擇在日常生活中和同學、朋友多多交流，希望盡快恢復口頭表達能力。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因為是新冠肺炎患者的次密接而進了學校的隔離間。隔離間非常安靜，白天，向小北在騰訊會議里上網課。英語課的難度本來就大，網課就更是難上加難，但她沒有放棄，堅持和舍友連麥，她在這一頭讀英語，舍友在另一頭聽著。她本以為這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然而，在接下來英語課的口語交流環節中，向小北因為自己“說兩三個單詞都要嘟囔半天”而崩潰了。

當下，向小北迫切想要與人對話。她給舍友發去微信消息，問：“在不在？我要哭了，我憋不住了。”然而，她并沒有等到舍友的回復。1個多小時后，舍友才回復，并詢問向小北是否還需要通電話。向小北回答，不想哭了，作業太多了，有點忙不完。

向小北怕黑。她第一次隔離是在大二的寒假，她獨自在家中待了7天。南方的冬天又濕又冷，從小連柯南都不敢看的她，每晚都是跳上床迅速縮進被窩，摸黑把床頭的小燈打開后，才敢探出頭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做了不少噩夢。而這一次，向小北又獨自躺在床上，她一邊在深夜痛哭，一邊又極力克制自己的哭聲，她害怕這動靜打擾了他人的安靜。

信心

除了口吃和隔離帶來的崩潰與痛苦，在保研的路上，向小北也嘗到了成功與遺憾的味道，其中，更多的是信心重建。

和其他保研道路上的同學相比，向小北并不是一直處于績點前列的選手。大一上學期，她狀態低迷，學不懂高深的經濟學。她說：“當時我微觀經濟學的績點是2.7，在計量經濟學的課上更是呆若木雞。”即使已經盡全力復習，她的微積分期末試卷上還是有不少空白。她本以為，自己在大學的一開始，就注定與保研無緣。

轉機發生在大一下學期。整個大一下，所有學生都沒有返校開學，而是居家上網課。向小北在刷朋友圈時發現，同學們的狀態都不太穩定，這反而減少了她的壓力和焦慮，讓她能夠更加專注于尋找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向小北是追求高效又注重勞逸結合的人，希望一節課下來能收獲滿滿當當的新知識和新體會，同時又能在休息時間充分放松，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消化和吸收。

在線下課堂上，如果碰到老師講授的內容是自己已經掌握了的東西，或者是她認為有些?“水”的內容，想做更有意義的事，但卻難以實現。

網課形式則給了向小北更大的自主權。在微積分的網課中，她覺得老師的語速較慢，一節課下來，有效信息相對較少。于是，她選擇在微積分課堂上學習其他科目，在課后自學微積分，或是拉倍速聽回放來復習和鞏固知識點。而在上一些難度不大的通識基礎課程時，她會戴上耳機，一邊散步，一邊聽老師講課。

線上課程也免去了通勤的苦惱。大一下的課程很多，向小北的課表中，周一的課程從早上8點排到了晚上8點多，每兩節課之間都只有半小時空閑。在學校上課時，這點空閑時間只夠她從一棟教學樓趕到另一棟教學樓。如果是飯點，還要加速跑到便利店買飯團或者麻辣燙，根本沒法坐到食堂里好好吃頓午飯或晚飯。但是在網課期間，她不但能準時吃飯，還能充分利用空閑時間來運動運動，也因此養成了堅持運動的習慣。

同時，網課期間的課程難度和考核標準也稍有降低，一些較難的課程考核改為開卷、論文結課等。大一下學期結束時，向小北驚喜地發現，在自己的努力下，她的績點從3.29升到了3.76。此后，她的信心大增，“相信自己一定能學好”。

經過大一下學期的調整和嘗試，向小北掌握了學習和生活之間的平衡。大二開學回到學校后的一年，是她自認為“心態最好、學習態度最好”的時期。這一年里，即使是周六日，她也堅持在8點前起床。在修兩個專業的課程和承擔3份學生工作之余，她每天還擠出時間到健身房跑步。保研前夕，她的績點攀升到了年級前20%。

作為會計專業的學生，向小北在本科期間出于興趣修讀了幾門新聞學院的課程。在進行保研準備工作時，結合師兄的建議和個人的愛好，她決定同時爭取會計專業和新聞傳播專業的保研機會。由于同時要進行兩個專業的準備，她的保研過程要比專攻一個保研賽道更為辛苦。雖然向小北輔修新聞，也在商學院的新媒體社團做了兩年多，積累了一定的知識和經驗，但面對新聞傳播的專業知識還是感到吃力，因此，她花費了大量時間在新聞傳播專業的復習上。

在參加保研夏令營和面試時，向小北發現線上參加也是有不少好處的。通過和往年夏令營對比，她發現，線上夏令營的考核流程和項目有不少簡化的地方，例如不少學校省去了筆試環節，學生可以直接在面試中展現自己的專業能力和素養。即使有的學校筆試環節仍然存在，很多也改成了開卷考試，學生復習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向小北報了23所高校的夏令營，放棄了7所學校的入營資格，參加了4所學校的夏令營考核。2022年5月，她跟隨提前返鄉的浪潮，回家進行保研的最后沖刺。家中備考既方便，又無人打擾，不像在學校時要到處尋找自習和線上面試的地點。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某個下午，中國傳媒大學的模擬面試和中國人民大學的開營講座“撞車”了，她選擇在線上同時參加。“如果是線下的話，肯定就只能二選一了，但是線上形式讓我能夠為自己多留些余地。”6月末，四川大學的夏令營早早出了結果，向小北在入選名單中。此時她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不管怎么樣，我有書讀了。”向小北決定放棄所有會計專業的夏令營，只參加新聞專業的夏令營。最終，向小北拿到了四川大學、中國傳媒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的offer，她選擇在研究生期間就讀中國人民大學的新聞與傳播專業。

未來

保研成功后，向小北更自信了，但解決口吃的問題卻還要一步步來。以前在公開場合說話的時候，她關心的是這件事情能不能得到好結果，比如答辯是否成功、面試是否能打動HR，但現在她總是糾結于自己“能不能順利把話說好，會不會突然因為口吃而卡殼”。

向小北在中國新聞社實習時，因為在審核上出現一處重要疏漏，擔心帶教老師在會議中當眾批評她。因此，在開會過程中，她說話結結巴巴。

向小北覺得，自己的口吃是心理作祟。每當遇到重要場合時，她總覺得身邊的人都比自己優秀得多。她跟好友傾吐這個煩惱，好友對她說：“你足夠優秀，發言的時候要有驕傲的態度！”向小北默默地把這個建議記下來，努力肯定自身的價值和能力，在下一次會議中，她的狀態明顯好多了。

未來在哪？未來是什么樣子？也許沒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因此，保研成功后，向小北沒有急著規劃未來。

高考結束后，向小北曾給自己的大學本科生活制定了一系列計劃：要和朋友一起自駕游、要談戀愛并和男友走遍北京、畢業后出國深造……但最后卻無一實現。她現在篤信的是，無論做什么計劃，大概率會被打亂，那“為什么不趁現在好好地享受呢？”她決定把自己本科四年沒有玩的、將來讀研可能沒時間玩的，都好好體驗一下。

2022年暑假，向小北做了完整的秦皇島游玩攻略，卻沒能實現；而就在這個星期，當朋友問她是否要在兩天后一起前往秦皇島時，向小北毫不猶豫地說好。即使電腦不離身，工作隨時都會找上門來，她也不愿意錯過北戴河的日出日落，潮起潮退。曾經她和閨蜜準備在2022年的五一假期到北京歡樂谷游玩，當時朝陽區卻變成了高風險地區；而現在，她們在一個明媚的下午把歡樂谷的項目玩了個遍。曾經她默念著“不想再等待戈多了，不想再讓希望一場又一場落空了”；而在這個春天，她和朋友一起去前門大街吃了烤鴨，去保利劇院看了《道林·格雷的畫像》，去中山公園音樂堂聽了音樂會。

重新收獲了春天，向小北試著放松下來，回歸到“不那么結果導向的、緩慢的、平和的生活狀態”里。回顧這幾年，向小北對自己說：“現在的我，認真上班審稿，讀自己喜歡的小說，樂此不疲走長長的夜路，也很好。”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