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賦能高質量發展的非線性效應分析
——基于省際面板數據

鄭美華，楊 嵐

（安徽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安徽蚌埠 233030）

當今世界百年變局與疫情交織疊加，推動高質量發展，打造未來競爭新優勢、構建新發展格局迫切需要培育壯大新動能。作為資源配置的核心，數字經濟已成為新一輪產業革命的重要引擎和驅動經濟增長的新動力。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數字經濟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構建以數據為關鍵要素的數字經濟”“做大做強數字經濟，拓展經濟發展新空間”。近年來，我國數字經濟始終呈現穩中向好的發展趨勢，已連續多年位居世界第二。截至2021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為45.5萬億元，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達39.8%。加之疫情影響，進一步促使我國“非接觸經濟”全面提速，2022 年上半年規模以上互聯網和相關服務企業收入總規模已突破10萬億人民幣，發展勢頭迅猛。可以看出，數字經濟正在成為中國經濟新的增長動力。

然而隨著數字經濟治理與監管體系改革的推進，多重目標沖突、重點模糊、監管空白等一系列問題逐漸涌現。從內在屬性上看，數字經濟產品同時集金融、網絡、數字等多重風險于一身，風險傳播速度快、波及范圍廣，影響了現行監管體制的運行。不可否認，數字經濟儼然已成為風險高發區，與實現“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目標預期相偏離。數字經濟存在的這些“實踐偏差”是否會影響其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驅動作用？其驅動作用是否會呈現階段性特征？以及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需要具備怎樣的條件？哪方面的數字經濟能更好地解釋經濟高質量發展？將針對這些問題展開討論。

1 文獻綜述

高質量發展是以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目標的高質量、高效率、公平和可持續的發展[1-2]。在高質量方面，高質量為本質要求，居民收入水平上升，對產品質量的要求日益提高，“好不好”矛盾突出，填補產品質量缺口成為經濟增長的動力所在[3]。效率方面，效率變革是提升國際競爭力的關鍵因素，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4]，效率決定了經濟質量的高低[5]。公平方面，經濟高質量發展是環境和社會均衡的結果[6]，提升農民收入水平，縮小城鄉差距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基礎[7]。可持續發展方面，生態資本水平、環境質量決定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可持續性[8]。

數字經濟通過技術創新向各經濟領域賦能，提高各類經濟行為的效率，為全面轉型注入新動力，促進了全行業效率的提升，為經濟高質量發展創造巨大勢能。有關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的研究多集中于經濟增長的基本面與社會結果。基本面層包括經濟增長強度、經濟結構合理化和經濟外向化；社會結果層包括人力資本水平和生態資本水平[10]。在經濟增長強度上，數字經濟本身具有高成長性和規模經濟效應，與實體經濟融合過程中，提高了生產、流通和消費效率，形成增長效應[11]。在經濟結構合理化上，數字經濟通過建立新產業、改造傳統產業，不斷打破經濟結構低端鎖定，推動了經濟結構優化調整[12]。在經濟外向化上，數據的非競爭性和排他性決定了數字經濟具有借助數據加工創造貿易的能力和優勢[13]，通過加速市場開放與合作，顯著提高了我國進出口貿易效率[14]。在提高人力資本水平上，數字經濟憑借低成本的信息溝通與擴散實現落后地區“蛙跳式”發展[15-16]，有利提升弱勢群體人力資本水平，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內生條件。在提升生態資本水平上，首先互聯網進步從源頭上了減少環境污染與生態破壞[17]，其次數字技術的創新與發展提高了社會資源整合、環境監測與科學決策能力，為經濟綠色發展提供支撐與保障[18]。

總體來說，關于數字經濟影響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不僅從理論角度深入剖析其作用機理，而且實證驗證其實現路徑。然而，在經濟增長全面放緩、疫情防控常態化時期，數字經濟存在一定的“實踐偏差”。就現有研究而言，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之間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間，還有待進一步挖掘。因此，基于我國30 個省2013—2020 年面板數據，構建門檻效應模型，實證分析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門檻條件，并進一步探究不同層面的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動態特征，豐富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的同時，還為新時代推動我國經濟更高質量發展提供參考。

2 理論機制分析

隨著全球政治經濟形勢的飛速變遷和數字技術的蓬勃發展，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征程的助推器，在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方面產生積極影響。一是數字經濟提高了生產和組織效率。數字經濟背景下，以大數據、智能算法等數據資源為關鍵生產要素可以實現生產各環節的智能化升級，從而建立起更為高效的生產與組織體系，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二是數字經濟提高了交易和資源配置效率。數字經濟的發展，促使共享經濟實現井噴式發展，提升了資源利用效率。同時，基于大數據的數字經濟有利于暢通市場參與主體的信息交換，為消費者節約市場參與成本，提升了市場交易效率，進而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資源流動加速，加快了行業競爭與優勝劣汰，為經濟高質量增長提供動力。三是數字經濟提高產業融合和創新效率。數字技術產業具有較強的滲透性和外溢性，促使農業、制造業、零售業等產業實現產業融合，產銷融合和產業協同創新將成為新發展趨勢，經濟增長新動能不斷積聚壯大。不僅如此，數字技術的應用催生出新模式、新產品，包括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新產業集群，提高了整個經濟體系的創新效率，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效應隨之增強。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設1：

假設1：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促進作用。

不可否認，數字經濟的風險與機遇并存，在為市場經濟行為主體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也帶來了傳統經濟業務邊界的模糊化，區域間經濟活動關聯的廣度和深度持續增強，從而風險傳導速度不斷加快。多年來，政府部門一直奉行“審慎包容”的監管理念，營造大膽試錯的寬松環境，鼓勵數字經濟創新發展。在數字經濟發展初期，隨著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和互聯網普及率的提升，數字經濟向基層和農村不斷延伸，打開了“下沉市場”的廣闊空間，在拓展“互聯網+”應用中不斷縮小數字鴻溝，釋放的數字紅利極大地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但數字經濟發展潛力不斷釋放的同時，“數字風險”和“數字安全”問題也不斷涌現，數字經濟本身包含網絡外部性和高度的產業關聯性，加快了風險在經濟各部門之間的傳播速度，過度投資、技術創新乏力以及數字經濟監管水平和效率低下等一系列問題接踵而至，使得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衰減。基于以上分析，提出關于數字經濟和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假設2：

假設2：數字經濟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系具有門檻效應，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非線性遞增。

3 研究設計

3.1 模型設定與方法估計

為厘清數字經濟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針對直接傳導機制建立模型：

其中，i表示省份，t表示年份，Dquality 為高質量發展水平，Index 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為控制變量，α1表示數字經濟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程度，ε為隨機擾動項。

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為減輕遺漏變量帶來的偏差，設定如下控制變量：外商投資（FDI）、金融發展（Finance）、科教投入力度（Edu）、基礎設施水平（Traf）。根據上述變量選取，（1）式可改寫為（2）。

進一步，伴隨著數字經濟發展規模的不斷擴大，隨之而來的風險和變數也就更大，其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可能存在邊際效應遞減趨勢。為驗證這一假設，構建以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面板門檻模型進行進一步探討:

式（3）中θ為門檻值，當Index≤θ時，I=1；當Index＞θ時，I=0。

究其現實意義，數字經濟各分項指標（數字經濟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均能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那么哪個層面的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具有更好的解釋能力？為進一步分析數字經濟驅動高質量發展的演變規律，探討其影響高質量發展的運動軌跡和動態特征，構建如下模型:

式（4）中，若β3＞0，模型為“N”形曲線；反之，則為倒“N”形曲線。若β3＞0 時，當β2＞0，此時模型為“U”曲線，反之，則為倒“U”形曲線。

3.2 變量說明與數據來源

3.2.1 變量說明

被解釋變量：采用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Dquality）來表示。經濟高質量發展應涵蓋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不僅要關注“量”的增長，更要注重“質”的提升。因此，以經濟增長為根本出發點，結合新發展理念，構建了包括經濟質效、創新驅動、結構優化、綠色發展、民生共享5 個子系統16 個測度指標的經濟高質量發展綜合評價體系，具體見表1。熵權TOΡSIS法融合了熵權法和TOΡSIS 法減少主觀誤差、多目標決策的優點，使得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測度結果更具合理性，故最終采用熵權TOΡSIS 法來測度我國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具體測算步驟如下。

表1 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設置

步驟一：數據標準化處理。

若Xij為正向指標：

若Xij為負向指標：

首先對各個指標進行去量綱化處理，Xij和Yij分別為數據標準化處理前后的值。i代表省份，j代表評價指標，max{X1j，X2j…Xnj}和min{X1j，X2j…Xnj}分別代表第j項指標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結合表1 可知，選取指標均為正向，故采用正向指標標準化處理方式。

步驟二：計算各測度指標Yij的信息熵Eij。

步驟三：對指標Yij賦權，并求出權重Wj。

步驟四：建立加權矩陣R。

步驟七：計算理想解的貼進度Ci。

相對接近度Ci值介于0～1，Ci越大表示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越高；反之，則越差。

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Index）與數字經濟覆蓋廣度（Breadth）、使用深度（Depth）、數字化程度（Digit）3 個一級指標。采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發布的《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中2013—2020年各省份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來衡量。

控制變量：選取的控制變量有對外開放水平（FDI），采用當年實際使用外資與地區生產總值比值來表示；金融發展（Finance），采用機構存貸款余額比地區生產總值；科教投入力度（Edu）：地方財政教育、科學技術支出與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支出比值；基礎設施水平（Traf）：人均城市道路面積（m2/人）。

3.2.2 數據來源

西藏、港澳臺地區數據缺失嚴重，未納入研究范圍，故將總樣本區間定為全國30 個省（不包括西藏和港澳臺）2013—2020 年的面板數據。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財政年鑒》和國家統計局網站等，數字經濟水平相關指標來自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

4 實證分析

4.1 基準回歸結果與模型的穩健性檢驗

表2 報告了數字經濟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基準回歸結果及穩健性檢驗結果。采用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方法檢驗模型（1）的穩健性。列（1）中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總指數（Index）系數為0.031，在1%的置信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列（2）、（3）、（4）、（5）為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外商投資（FDI）、金融發展（Finance）、科教投入力度（Edu）和基礎設施水平（Traf）的回歸結果。在逐漸加入了控制變量的列（2）、（3）、（4）、（5）中，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034、0.020、0.020 和0.027，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程度相差不大，驗證了所構建模型的穩健性。

表2 基準回歸結果及穩健性檢驗結果

4.2 門檻效應檢驗

在進行門檻回歸之前，首先需要檢驗模型的門檻效應是否存在，以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行三重門檻、雙重門檻、單一門檻和不存在門檻的檢驗。利用Bootsrap 法反復抽樣300 次得到F統計量和P值，從而根據F統計量值和P值確定門檻變量門檻數及門檻值，見表3。

表3 門檻效應檢驗

根據表3的檢驗結果可知，雙重門檻檢驗和三重門檻檢驗均未通過置信檢驗，而單一門檻通過了90%的置信檢驗，因此認為存在單一門檻效應，故選用單一門檻模型來刻畫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非線性關系。確定單一門檻效應之后，再對單一門檻估計值進行估計和檢驗。由表4可知，單一門檻模型中數字經濟門檻估計值為5.890，位于95%的置信區間為[5.863，5.924]內。因此將選擇數字經濟的單一門檻模型進行分析，對面板門檻模型進行回歸，具體的回歸結果如表5。

表4 門檻值及置信區間

表5 面板門檻模型參數估計結果

由表5的門檻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低于門檻值361.48 時，數字經濟水平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系數為0.034，并在5%的置信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數字經濟發展顯著提升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高于門檻值361.48 時，數字經濟水平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在5%的顯著水平上呈正相關，其影響系數為0.031，可以看出在跨過門檻值后，其促進作用存在縮小的趨勢。數字經濟發展初期，數字技術產生的數字紅利對經濟發展質量確實有較大的推動作用，但隨著發展潛力的充分釋放，人造風口引領的過度投資潮涌、技術創新能力不足等使得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減弱。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促進作用，但存在邊際效應遞減的研究結論也被鄒輝文、黃友等[19]證實。

4.3 進一步分析

對數字經濟各分項指標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行回歸，見表6。數字經濟覆蓋廣度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表現為倒“N”形特征，求解曲線極值點，倒“N”形曲線兩個極值點分別為4.790 和5.658，數字經濟覆蓋廣度平均值為5.397。跨越第一個臨界值，小于第二臨界值，故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促進作用。數字經濟使用深度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呈現倒“U”形特點。拐點處數字經濟使用深度水平為5.680，目前數字經濟使用深度平均值為5.444，故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數字化程度對高質量發展也表現出倒“N”形特點，曲線兩個極值點分別為5.490、5.884。對比數字化程度5.812 的平均水平來說，現階段數字化程度顯著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表6 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響高質量發展的回歸結果

綜上所述，分項數字化指標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數字化程度是當前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最重要因素。依據郭峰等[20]的研究分析，數字化程度由移動化、實惠化、信用化和便利化四個指標構成。要進一步發揮數字化程度對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也應從這幾個方面入手，重點關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電子商務與數字產業發展并列、因地制宜形成地方優勢和解決城鄉數字鴻溝等問題，持續發揮數字化程度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

5 結論與政策建議

基于高質量發展的內涵特征，建立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利用熵權TOΡSIS法測算出2013—2020年全國30 個省份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在此基礎上，以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構建面板門檻模型，并進一步探討各分項數字化驅動高質量發展的動態特征。研究結果表明：一是東部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位于前列，但從綜合水平來看，總體經濟發展水平偏低，整體上表現為東部優于西部，西部優于中部的分布格局。二是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且存在單一門檻效應。數字經濟發展總體上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低于門檻值361.480 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每上升1%促使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提升0.034%，但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跨越門檻值361.480 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每提升1%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上升0.0307%，其促進作用有所降低。三是各分項數字化指標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覆蓋廣度、使用深度與數字化程度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分別表現為倒“N”形、倒“U”形和倒“N”形的效果。其中數字化程度這一數字經濟分項指標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最大。

最后針對以上研究結論，進一步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積極推進數字經濟發展，用數字經濟新動能助推經濟高質量發展。完善和優化數字經濟賦能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基礎設施支持體系，加強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夯實數字經濟發展根基和完善數字技術人才培養體系。全面升級傳統基礎設施，推進傳統基礎設施與信息領域技術深度融合，健全數字經濟基礎設施條件。重點推進政府和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提升政府的數字治理效能和數字經濟安全水平，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強有力的創新要素支撐和政策保障。

第二，明確區域發展差距，因地制宜調整各地區發展步伐，打破區域壁壘，保障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均衡與協調。加強薄弱地區數字化發展，針對不同地區政府應進行適當的制度創新與政策傾斜。借助本地區的比較優勢，因地制宜制定符合本地區比較優勢的發展政策。同時，各地方政府還應加強區域的整體聯動性，打破行政區域限制，實現區域間的優勢互補，讓數字要素在國內大市場充分涌流，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

第三，加快實施階段性、有針對性的數字經濟支持政策，保障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發揮。數字經濟在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中存在非線性特征，應注重階段性數字經濟支持政策的制定。在不同門檻區間，有針對性地制定，適時動態調整。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利用數字經濟創新要素，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有效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