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兒童冒險游戲是一種自主自愿、活動本身比目標更重要的活動,主要是由兒童自我發起、自我控制的,能夠促進個體內部的塑造和完善,發展體力和智力,也能促進個體的社會化,提高其社會智力。當前,兒童冒險游戲面臨著由道德兩難困境引起的兒童主體性缺失、發展空間被框定、風險感知遭弱化等現實挑戰。對此,要重視“自由”,重拾兒童主體地位;重視“開放”,拓展兒童冒險游戲空間;重視“冒險教育”,強化兒童風險感知。
關鍵詞:兒童冒險游戲;冒險精神;習性學
游戲是兒童的主要任務,熱愛冒險是兒童的天性。研究表明,冒險游戲對兒童的身心發展都有助益。近年來,兒童冒險游戲(RiskyPlay)的受關注程度逐漸上升。了解兒童冒險游戲的內涵,明晰當前兒童冒險游戲面臨的現實挑戰,分析可能的突破策略,對開展適合的兒童冒險游戲具有較大的意義。
一、什么是兒童冒險游戲
從生物學進化意義上考慮,兒童冒險游戲是生物在進化過程中保留其勇敢探索、敢于對抗未知風險基因的結果。冒險常常與“風險”一詞相伴而行,意味著某種行為存在一定的危險。海倫等學者把兒童冒險游戲定義為給兒童提供挑戰的機會,測試其能夠達到的能力范圍并探索危險的界限,學習什么是冒險的行為。[1]桑德塞特則將兒童冒險游戲描述為“涉及不確定性和身體傷害風險的驚險刺激、充滿挑戰的游戲”[2]。可見,驚險、刺激、挑戰,是兒童冒險游戲的關鍵因素。但更早的冒險游戲,其實更多地以生物學上的“玩耍”(Play)——一種動物行為代替。因此,對玩耍行為的理解,能幫助我們提高對兒童冒險游戲的認識。
功能主義者把玩耍定義為是個體和別的個體的偵探、操作、試驗、學習和控制的任何行為,以便將來能對自然和社會作出適應性反應。后來,彼得·克洛夫爾將這一概念精細化,認為玩耍是由“一些嘗試性的探索組成的,通過探索,個體對不同本體感受模式的適合度進行檢測”[3]。個體以玩耍的方式感知、體驗世界,但并不完全是一種功用性行為,因其是個體處于放松或無壓力狀態下而自發產生的。玩耍作為一種生物本能而存在,始于嬰兒期,甚至胚胎期。也就是說,嬰幼兒自那時起就不斷探索他們出生的世界以及他們在環境中的行為。正如桑德塞特所說,兒童在有機會的大部分時間里都在玩耍。[4]一如兒童所理解的那樣,玩耍是由他們自己發明的,不受成人決定的,任何事都可能發生的活動。從這一角度理解,兒童冒險游戲,作為一種自主自愿、活動本身比目標更重要的活動,主要是由兒童自我發起、自我控制的。根據埃普特的研究,兒童參與冒險游戲的重要動力,是體驗掌握危險和潛在危險的情況的興奮和快樂。[5]
盡管上文提及玩耍行為在發起階段不具備功用性目的,但其行為的發生仍然具有顯而易見的兩種功能:一是向內發展,即促進個體內部的塑造和完善,發展體力和智力;一是向外發展,即促進個體的社會化,提高其社會智力。
著名習性學家洛倫茨提出了“玩耍動力假說”,認為“玩耍使動物事先學習,確認在給定可能性的條件下,該采取哪些本能動作才是適宜的”[6]。個體在玩耍時,其生物適合度(指生物體或生物群體對環境適應的量化特征,是分析估計生物所具有的各種特征的適應性,以及在進化過程中繼續往后代傳遞的能力的指標。達爾文的《物種起源》中指出:適合度是衡量一個個體存活和繁殖成功機會的尺度)會下降,因為此時需要消耗能量以及面臨各種外界的未知風險;而在其后,這種生物適合度會上升,因為其在玩耍中積累的經驗能夠使其在面臨各種挑戰時具有更強的適應性。這種適應性不僅來自身體經驗的提升,還來自認知經驗的提升。在進化論中,人們通常認為,如果一種行為的有用性(發展或學習)超過了成本(傷害或死亡),那么這種通過自然選擇對我們有吸引力的行為將得到維持。如果我們放棄冒險,那么我們將永遠學不會煮飯、騎自行車、跑步。兒童冒險游戲一定程度上為兒童提供了不斷學習掌握動作技能的機會,發展跳躍、奔跑等身體機能,從而提高身體抗風險能力。不僅如此,兒童對周圍和自我的學習和調節能力也同樣能得到鍛煉,因為冒險游戲具備極強的不可預測性。鮑爾強調,冒險性游戲給兒童提供測試邊界和探索風險的機會,[7]兒童可以在其中不斷探索學習,不斷了解自己的能力和周圍的環境。研究表明,兒童在進行冒險游戲時,能夠意識到他們所承擔和面臨的風險,且會基于個人能力水平調整他們承擔的風險水平以及體驗這種風險狀況的方式[8],促進認知經驗的發展。
不過,習性學家認為,玩耍存在峰值,即一般來說,在幼年期,玩耍行為的發生概率會不斷上升,而在成年后則會不斷下降。這種論斷除了引起我們對兒童冒險游戲的珍視外,更產生了把冒險游戲歸于兒童期游戲的傾向。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發現,冒險游戲不再單純偏向于兒童游戲,各個年齡段的群體都有所涉及。[9]冒險游戲的長盛不衰,側面證明了冒險精神是存在于人類基因中的娛樂和探索本能。這種基因的穩定性決定了冒險游戲會一直存在并在不同時期衍生出符合社會需求或者適應時代變化的新形式。
二、兒童冒險游戲面臨哪些現實挑戰
對有能力影響兒童行動范圍的決策者來說,在處理兒童冒險游戲時往往會面臨一種道德困境。包括教師、立法者、父母和其他親屬在內,成年人常常為兒童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設定界限,但他們往往既要承擔保證兒童參與有意義的冒險游戲的責任,還要承擔允許他們進行這些活動帶來的后果。這種道德困境主要源自如何在放手和保護之間取得合理平衡,如何既能夠為兒童創造積極且令人振奮的經歷,又能保護他們免受傷害——對某種冒險游戲框架進行評估也往往依賴于這兩者之間的合理平衡。在這種道德困境之下,兒童冒險游戲的實施難以避免地面臨一些具體的現實挑戰。
(一)兒童主體性缺失
《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31條提出,締約國確認兒童有權享有休息和閑暇,從事兒童年齡相宜的游戲和娛樂活動,以及自由參加文化生活和藝術生活。而在兒童冒險游戲中,對兒童潛力的不充分認識和成人長期制約兒童權利的習慣,使冒險游戲處于既要實施又不敢放手實施的尷尬境地。
在具體的游戲過程中,教師往往在尊重兒童主體性上把握不好分寸——要么對兒童游戲過多干預,要么主動縮短兒童自發組織冒險游戲的時間。對兒童冒險游戲過多干預往往表現為:教師為了保證冒險游戲的安全性,常常會降低冒險游戲的難度,且主要由教師組織。如,教師發現兒童在進行自主冒險游戲時發生打鬧行為或選擇危險的登高游戲時會進行呵止,并對自由游戲進行指導,將其轉變為教師組織引領下的游戲形式。在這種情況下,兒童作為冒險游戲的主體,無法發揮自我選擇和自我決策、自我計劃和自我設計的主動性。縮短兒童自發組織冒險游戲時間主要表現為:教師為了避免長時間自主冒險帶來兒童受傷的風險,會嚴格控制時間,甚至提前結束冒險游戲。這樣雖然可以減少可能的風險,但也會妨礙本該出現并由兒童自主協商解決問題情境的發生,進而阻礙兒童的自我反思和調控能力的發展,不利于兒童完成自我規范和實現主體性價值。
(二)發展空間被框定
研究表明,近些年來,兒童的發展“空間”越來越有限。兒童冒險游戲的空間已經逐漸從街道、森林、灌木叢和無人占領的廢墟縮減至專門的冒險游戲場和戶外活動區,他們的空間維度囿于成人為他們規劃的場所,包括家、學校和娛樂機構等被稱為“為兒童的地方”[10]。
從習性學的動物“領域”行為角度思考,成人似乎正以一種領域占領的方式,不斷對兒童進行驅逐,最終把他們局限于相當有限的空間中。而這種驅逐,是成人對兒童支配和控制的結果,是成人力量強大而兒童力量微弱的彰顯。成人對于兒童的過分控制,忽視了冒險游戲的發展屬性,讓兒童只能獲得有限的經驗。而冒險性游戲本該具有的可能性和發展性被鉗制,本該多樣化發展的兒童被圍困。長此以往,兒童的行動將成為靜態的行動,兒童的發展也將成為線性的發展。
(三)風險感知遭弱化
成人限制兒童的游戲范圍,是因為他們認為兒童需要得到保護以免受傷害。但這樣謹慎的選擇,實際上是以成人自己過去的經歷來規劃兒童未來的體驗,本身是不道德、不合適的。這種情況下,成人對兒童冒險游戲的風險反應程度將受到影響,造成對兒童的過度保護。而兒童的風險感知能力也會在“過度保護”形成的看似“零風險”的環境下受到極大的限制。從短期來看,他們可能可以避免傷害;但長遠來看,在遇到潛在危險的情況下,他們要作出適當的風險評估和選擇,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三、開展兒童冒險游戲需要重視的幾個問題
兒童冒險游戲的重要性已經得到了眾多國內外研究的證實,因此,面對現實挑戰,我們需要尋求可能的突破策略。
(一)重視“自由”,重拾兒童主體地位
《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在社會領域目標中提出了一條為使兒童具有自尊、自信、自主的表現的教育建議,強調要關注兒童的感受,鼓勵他們自主決定,獨立做事: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支持兒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或提供必要的條件,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想法;同時鼓勵兒童嘗試有一定難度的任務,并注意調整難度,使其感受經過努力獲得的成就感。這一指標的存在讓我們看到了兒童冒險游戲存在的科學性與合理性。
因此,面對具體的兒童冒險游戲,我們要給予兒童自由。自由可以為兒童提供一個可以掌控自我的體驗式平臺,為兒童發展感受意識提供可能,為將來在逆境中獲得韌性和自我復原能力奠定基礎。研究表明,兒童可以意識到自己的風險掌握能力,并根據他們的恐懼和能力逐漸調節他們的冒險游戲。由此看來,提供“自由”,能提高兒童的自主意識,也可以增強兒童在游戲過程中的自我感受性,使其從現有的冒險中自由地選擇、表達自己的感受,從被迫玩的游戲中和只會感受別人教給他的那些感受中解放出來,進而體驗當下的自己,積累冒險游戲帶來的感受性經驗,從而學會自我調節和自我反思,進而成長為一個享受生活的個體。
(二)重視“開放”,拓展兒童冒險游戲空間
開放的冒險游戲空間主要指向兩方面:
其一,兒童冒險游戲的物理空間需要具有開放性。圍欄內的兒童只能進行表面性的冒險活動,缺乏與各種社會實體的能動性互動,將導致其只能獲得少量、靜態、沒有深度的冒險經驗。開放的冒險空間,既要有自然背景,也要有社會背景。兒童的內向生命力源于其與自然的不可分割的聯系,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容納他們自由奔跑、自由探險、自由呼吸的游戲場。我們可以建立公園式的冒險游戲場,讓自然綠地環抱兒童。兒童的外向生命力源于其與社會的緊密互動。人是社會性群居動物,這也注定了兒童在社會中的冒險不可或缺。根據兒童冒險心理設計社區街道的游戲空間,是一種有利于兒童外向生命力生長的方式。[11]街區的重要性在于其作為兒童日常生活的必經之路,更具連通性、開放性。這樣的特點可以保證兒童在街道中發生更多不確定的社會交往活動和身體活動,從而培養兒童面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其二,兒童冒險游戲應該具有發展的空間。兒童冒險游戲不是既定的、已經由成人設計好的固定游戲模式,而是應該通過成人與兒童的共同努力,不斷開發新的冒險游戲形式。教師可以從多種多樣的冒險游戲中借鑒新的游戲形式,比如,學習虛擬電子游戲的一些特點開發新游戲;也可以借鑒一些冒險游戲中的主要形式,為兒童創設符合他們年齡段、富有新意的冒險游戲,在引導他們了解游戲形式后,把自由冒險的空間交給兒童。當然,這種冒險也可以運用于不同的情境,如將冒險游戲運用于相關課程,促進課程游戲化,也進一步提高兒童冒險游戲的開放性。
(三)重視“冒險教育”,強化兒童風險感知
研究發現,構成兒童冒險游戲的風險主要來源于兩種基本特征——環境特征和個人特征。環境特征是指游戲環境中造成受傷可能性的特征,如陡峭的小山等,還包括教師等成人的監督程度。環境特征是一種必要特征,因此,教師應盡可能為兒童提供適宜風險限度的冒險環境。個人特征是指兒童如何進行玩耍的特征,例如渴望達到的實際高度和速度、身體控制和注意力等。[12]這一特征主要受兒童的主觀風險感知影響,即兒童評估危險發生的可能性以及危險的緊迫性的能力。盡管研究已經證實了兒童具備感知正在承擔的風險的意識,并能根據自己的個人極限、能力水平來調整承擔的風險水平以及體驗這種風險情境的方式,但額外的冒險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無論是在游戲開始之前還是在日常冒險活動中,我們都應將冒險精神教育和冒險風險控制教育貫徹到底,通過對可能發生的風險情境進行演練式或角色扮演式教育,幫助兒童了解并掌握一些基本的對抗風險的技巧。這種冒險教育要杜絕簡單的形式活動,而要聯系兒童的具身性體驗,將兒童的身體、感官、情緒都調動起來,增強冒險教育的沉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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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艷輝,浙江師范大學兒童發展與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