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柯穎 鞏曰國

摘 要:
《于陵子》托名戰國時期齊國隱士陳仲子所撰,雖出自后人偽撰,但書中保存了陳仲子的諸多資料,對其文獻價值應給予關注。《于陵子》現存最早版本為明《秘冊匯函》本,乃《于陵子》后世各版本之祖本。文章對《秘冊匯函》本及后世諸本進行梳理、考證,以明晰《于陵子》版本源流。
關鍵詞:
《于陵子》;版本;《秘冊匯函》;陳仲子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136(2023)02-0089-07
Study on the Origin of the Edition of Yu Ling Zi
CHEN Ke-ying, GONG Yue-guo
Abstract:
Yu Ling Zi was written in the name of Chen Zhongzi, a hermit of the Qi State during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and although it was fabricated by later generations, it preserves many documents of Chen Zhongzi and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its literature value. The earliest extant edition of Yu Ling Zi is Mi Ce Hui Han in the Ming Dynasty, which is the ancestor of various later editions of Yu Ling Zi. Through sorting and textual research of Mi Ce Hui Han and other later editions, this paper clarifies the origin of the edition of Yu Ling Zi.
Keywords:
Yu Ling Zi; edition;Mi Ce Hui Han;Chen Zhongzi
0 引言
《于陵子》托名戰國時期齊國陳仲子所撰。陳仲子原名陳定,字子終,是戰國時期齊國著名隱士,辭三公,長期躬耕于于陵,故又稱于陵子,《孟子》《戰國策》等對其均有記載。《于陵子》出自后人偽撰,學界已有定論,但書中保存了關于陳仲子的諸多材料,對研究陳仲子有一定參考價值。該書自明代出現以來流傳頗廣,版本眾多,但是關于《于陵子》的版本,學術界關注不多,目前除冉旭《〈秘冊匯函〉考》對《秘冊匯函》本、月脅居本與綠天館本進行過簡單介紹外[1],僅有部分書目對《于陵子》進行過著錄,其流傳脈絡尚不清晰,因此有必要對其版本源流進行梳理、考證,以利于該書的研究與利用。
1 《秘冊匯函》本
《秘冊匯函》由明代胡震亨、沈士龍等人編纂,收先秦至唐宋古籍24種,其中包括《于陵子》。《于陵子》在明代以前未見收錄,《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及《崇文總目》等均未收,直至明朝才見于《秘冊匯函》,故其真偽多難以辨識。張溥在《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劉向集·上于陵子序》中稱:“鄧文原云:‘此前史藝文及《崇文總目》所無,惟石廷尉熙明家藏有之。按其書詞義蹇淺,必出偽撰。”[2]他認為《于陵子》文辭鄙俚,定為偽撰。王士禛《居易錄》云:“萬歷間學士多撰偽書以欺世,如《天祿閣外史》之類,人多知之。今類書中所刻唐韓鄂《歲華紀麗》,乃海鹽胡震亨孝轅所造;《于陵子》,其友姚士粦叔祥作也。”[3]直言《于陵子》為姚士粦偽撰。《四庫全書總目》引用了王士禛的說法,認為《于陵子》是沈士龍與姚士粦共同作偽,“士龍與士粦友善,是蓋同作偽者”[4]。姚際恒《古今偽書考》、張心澂《偽書通考》等也認為《于陵子》是姚士粦作偽。《于陵子》與他書文字多有相似之處,如《人問》《先人》《大盜》《巷之人》等篇有與《方言》相似的內容,《未信》篇記陳仲子妻子的言行與《列女傳》之《楚于陵妻》幾乎完全相同,故《于陵子》非為陳仲子手著,而是出自后人偽撰
有學者認為《于陵子》一書“是南北朝的文士雜綴陳仲子言行而成”,見林志鵬《<於陵子>成書時代平議》,《中國典籍與文化》2010年第2期。。
《秘冊匯函》本《于陵子》一卷,刊于萬歷三十一年(1603),該本為后世各版本之祖本,國家圖書館有藏,《叢書集成初編》本據此本影印。半頁9行,行18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上單白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及字數。首列鄧文原、姚士粦、沈士龍、胡震亨識語及劉向《于陵子序》此篇劉向《于陵子序》為偽作。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云:“《于陵子敘》,明人作,不錄。”陳秀蘭《于陵子辨偽》云:“此系偽撰者根據《孟子·滕文公下》《列女傳·楚于陵妻》偽造之耳。”見鄭良樹編著《續偽書通考》。
,書后附有趙開美后序。正文題“于陵子,齊陳仲子撰,明沈士龍、胡震亨同校”[5]
。據卷首姚士粦識語:“余同縣王復元初嘗為羽流,戊戌秋日忽持行草一卷示余,曰:‘此元學士鄧文原手書《于陵子》也。余讀之殊喜,為留一宿,飛筦錄之。”[5]可知萬歷二十六年(1598)姚士粦抄錄《于陵子》。據趙開美為《于陵子》所作后序:“《于陵子》一卷,凡十二篇,為言三千一百四十內闕一十六字,海鹽友人孝廉胡孝轅氏以授予,予悲夫于陵仲子之義也,于是刻之……萬歷癸卯孟春穀旦,海虞趙開美序。”[5]可知萬歷三十一年(1603),趙開美應胡震亨之托刊印《于陵子》。
《秘冊匯函》本為后世各版本之祖本,全書由《畏人》《貧居》《辭祿》《遺蓋》《人問》《先人》《辯窮》《大盜》《夢葵》《巷之人》《未信》《灌園》十二篇組成,其后《于陵子》各版本篇章結構均與之相同。其中《辭祿》篇有缺文,篇內“君之”下有小字注文“缺九字”,“上弦國”下有小字注文“缺七字”,“不負天”下有小字注文“缺一字”。原文如下:“且君之(缺九字)臣之知識不出于一室之內,猷為不越于一身之外,上弦國(缺七字)為之有不負天(缺一字),亡功者哉,亡功而祿是羊豕也。”[5]有學者認為這是為了掩飾作偽而有意為之,陳秀蘭《于陵子辨偽》云:“《于陵子》十二篇,獨獨此篇有闕文,此甚可疑,正所謂欲蓋彌彰者也。且短短數句之內,闕字達十七字之多,闕字之處又甚牽強,與自然形成之闕文不同。觀乎此,則造偽可知矣”[6]。
《秘冊匯函》本有施承芳抄本傳世。施承芳抄本抄錄于明萬歷三十四年(1606),國家圖書館藏。半頁9行,行20字。首列劉向進書序,次列姚士粦識、沈士龍識,再列胡震亨識,后列《于陵子》目錄,文后附趙開美所作《于陵子后序》及施承芳《錄于陵子漫語》。有“毛晉之印”“太倉畢氏靜逸庵圖記”“吳丙湘校勘經籍印”“式古訓齋藏書”“秦恩復印”“敦夫”“積學齋徐乃昌藏書”等藏書印。正文署“于陵子,齊陳仲子撰,明沈士龍、胡震亨同校,官奴施承芳錄”[7]。施承芳抄本行款格式、序跋均與《秘冊匯函》本相同,文后增附施承芳《錄于陵子漫語》。施承芳《錄于陵子漫語》言:“《于陵子》今十二篇具在……丙午歲嘉平月之望施承芳。”[7]由此可見,施承芳于萬歷丙午年即萬歷三十四年(1606)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進行抄錄。施承芳抄錄頗為精細,僅有《畏人》篇“將疇與倫”抄錄為“將疇其倫”一處訛誤。
2 綠天館本、《十二子》本、皇都書林本
明代的綠天館本、《十二子》本以及日本皇都書林本均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
2.1 綠天館本
明萬歷綠天館本,北京大學圖書館有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據此本影印。半頁7行,行16字,四周單邊,無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綠天館”字樣。首列焬和真人所書《于陵子》序,次列吳郡黃姬水《陳仲子傳》
該篇《陳仲子傳》實出自黃姬水《貧士傳》卷上,增“著書十二篇”字樣。
。書內頁鈐有“燕京大學圖書館珍藏”。正文署“于陵子,上元王澍憬霑校”[8]。綠天館本字體為手寫軟體,頗有書法意味,與《秘冊匯函》本之匠體字明顯不同。
通過比讀各本《于陵子》,可以發現綠天館本與諸本異文之處,多與《秘冊匯函》本相同,本文舉其典型者,如,《畏人》篇《秘冊匯函》本作“將疇與倫”,施承芳抄本作“將疇其倫”,綠天館本與《秘冊匯函》本同。又如,《人問》篇《秘冊匯函》本作“西伯戡黎紂未亡也”,《十二子》本作“曰伯戡黎紂未亡也”,綠天館本同于《秘冊匯函》本。再如,《灌園》篇《秘冊匯函》本作“休息同乎禽鹿”,月脅居本作“休息同乎禽祿”,綠天館本與《秘冊匯函》本同。綠天館本與《秘冊匯函》本有諸多共同區別于其他本的異文,以此可以看出,綠天館本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
綠天館本在刊刻過程中對底本多有改動,于《秘冊匯函》本所云缺字處,皆刪去殘句,以上下文相接。《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作“且君之(缺九字)臣之知識不出于一室之內”,綠天館本刪去“君之(缺九字)”,作“且臣之知識不出于一室之內”。
《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作“上弦國(缺七字)為之有不負天(缺一字),亡功者哉”,綠天館本刪去“上弦國(缺七字)”“(缺一字)”,作“為之有不負天,亡功者哉”。
綠天館本與《秘冊匯函》本文字有所不同,其中有些兩者皆通,如,《人問》篇綠天館本作“古者公侯擅征伐天子”,《秘冊匯函》本為“古者公侯擅誅伐天子”。再如,《巷之人》篇綠天館本作“觀縣踴而止”,《秘冊匯函》本為“睹縣踴而止”。有些則是新產生的訛誤,有的因音近而訛,有的因形近而訛,還有脫文。
(1)音近致誤
如《辭祿》篇綠天館本作“不知勢之崇也”,《秘冊匯函》本“崇”作“榮”,其余各本亦作“榮”字,綠天館本因“崇”“榮”音近致誤。
《巷之人》篇綠天館本作“將趾基焉”,《秘冊匯函》本作“將趾畿焉”。《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曰:“畿,巨衣切。”[9]456徐鉉注曰:“基,居之切。”[9]450綠天館本因音近致誤。
《未信》篇綠天館本作“此固妻厚幸以生平也”,《秘冊匯函》本作“此固妾厚信以生平也”,其余各本“妻”“幸”亦作“妾”“信”,綠天館本因音近致誤。
(2)形近致誤
如《畏人》篇綠天館本作“戰予躋踄也”,《秘冊匯函》本作“戰予躋涉也”。《說文》曰:“踄,蹈也”[9]67,又曰:“涉,徒行厲水也。”[9]374據篇內上文“予觀大夫心山川乎”推之,此處應作“涉”,綠天館本因“踄”“涉”形近致誤。
《辭祿》篇綠天館本作“臣之體踦隅而宜”,《秘冊匯函》本為“臣之體倚隅而宜”。《說文》曰:“踦,一足也。”[9]66“踦”字不合文意,當是綠天館本因形近而訛。
《先人》篇綠天館本作“于陵子漂踴而悲曰”,《秘冊匯函》本為“于陵子摽踴而悲曰”。《說文》曰“摽,擊也。”[9]396“漂”應作“摽”,綠天館本因形近致誤。
(3)脫文
如《貧居》篇《秘冊匯函》本作“不知勢位之榮也”,綠天館本脫“位”字。
《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作“夫昌羊麗神確礫”,綠天館本脫“神”字。
《灌園》篇《秘冊匯函》本作“一裘御冬一箑驅夏”,綠天館本脫第二個“一”字。
2.2 《十二子》本
明末《十二子》本,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圖書館有藏,徐乾學《傳是樓書目·子部諸子類》有著錄。半頁9行,行19字,四周單邊,無格,白口,無魚尾。首列劉向進書序,次列鄧文原識語,再列《于陵子》目錄。舊本篇名后無“第一”“第二”等排序,該本依諸子通例增。正文署“于陵子,齊陳仲子撰”[10]。與《秘冊匯函》本序文相較,《十二子》本刪去姚士粦、沈士龍、胡震亨題辭以及趙開美后序,保留劉向進書序及鄧文原手書。《十二子》本為評點本,行間有圈點,天頭有眉評。
《十二子》本刻印精良,在翻刻過程中基本保留《秘冊匯函》本原貌。綠天館本與《秘冊匯函》本異文較多,而《十二子》本與《秘冊匯函》本僅有三處異文。一是《人問》篇《秘冊匯函》本作“西伯戡黎紂未亡也”,《十二子》本“西伯”作“曰伯”;二是同篇《秘冊匯函》本作“昔者泰山與江漢爭王”,《十二子》本“王”作“玉”;三是《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作“夫昌羊麗神確礫”,《十二子》本作“夫昌羊麗確礫”,脫“神”字。《秘冊匯函》本《辭祿》篇的缺文之處,《十二子》本將“缺*字”小注刪去,留下相應字數的空白,以示有缺文。與綠天館本直接將缺文刪去相比,這更能呈現原本面貌。
《十二子》本有清劉履芬抄本傳世,國家圖書館有藏。劉履芬(1827—1879),字彥清,號泖生,浙江江山人。性嗜書籍,遇善本不能購者,則手自抄錄。與藏書家章鈺交誼頗深。卒時,其子年幼,書不能傳,后流散,章鈺收藏其抄錄《于陵子》本。劉履芬抄本半頁9行,行19字,白口,四周無邊,有天頭眉評。首列劉向進書序,次列鄧文原識語,再列《于陵子》目錄。書內頁鈐有“春草閑房”“長洲章氏四當齋珍藏書記”“北京圖書館藏”等印。正文首頁題“于陵子,齊陳仲子撰”[11]。該抄本正文內容只至第十一篇《未信》“事毋亦有”而止,該篇剩余內容及末篇《灌園》不知亡佚抑或是未抄錄。與《十二子》本相較,劉履芬抄本的行款格式、天頭眉評的內容皆與《十二子》本同。《十二子》本避孔子名諱,“丘”字有缺筆,劉履芬本沒有缺筆,除此之外,劉履芬本正文文字與《十二子》本皆相同。
2.3 皇都書林本
日本弘化三年(1846)皇都書林本,國家圖書館有藏。半頁10行,行20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無魚尾,有天頭眉批,版心有書名、頁數。首列江悰元《于陵子序》,后列劉向序以及趙開美、鄧文原、姚士粦、沈士龍、胡震亨識語。鈐有“弌案弌花”“江悰元印”“子孴氏”“凌峰藏書”“蝙蝠庵藏”等印。正文首頁題“明沈士龍、胡震亨同校,日本篠亮重校”[12]。尾頁著錄刊刻時間“弘化三年丙午初夏”,弘化三年即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江悰元在《于陵子序》中稱:“《于陵子》一卷,篠士明獲諸市中,愛而尚之,遂印傳同好。”[12]可知皇都書林本是據篠士明購得之《于陵子》刊印流傳。
皇都書林本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保留《秘冊匯函》本原有序、識,正文文字皆與《秘冊匯函》本同。與《秘冊匯函》本相較,皇都書林本天頭有5條篠亮批注:
《畏人》篇第11行天頭有篠亮雙行小字批注“柅一作吳”;
《辭祿》篇第5行天頭有篠亮雙行小字批注“壯一作任”;
《先人》篇第14行天頭有篠亮雙行小字批注“其有字可疑”;
《辯窮》篇第14行天頭有篠亮雙行小字批注“窒一作空”;
《巷之人》篇第9行天頭有篠亮雙行小字批注“踵一作領”。
篠亮未對正文直接進行校改,而是在天頭進行批注,保留了《秘冊匯函》本《于陵子》的原貌。
3 月脅居本及其衍生本
明月脅居本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刊印,明《金衛公匯選五子》本、上海圖書館藏明末刻本、清朱雯刻本、邵恩多抄本、《廿二子全書》本、《子書百家》本、民國《評點百二十子》本均出自月脅居本。
3.1 月脅居本
明天啟間武林坊刻《合諸名家批點諸子全書》中有《于陵子》,標“月脅居藏板”,故稱月脅居本,國家圖書館有藏。半頁8行,行20字
國家圖書館著錄為9行20字,實為8行20字。,白口,四周單邊,無魚尾。有天頭眉批、行間夾批及篇末總評。首列徐渭《于陵子序》,次列仁和陸尚友序,再列《于陵子》目錄。徐渭序下鈐有“田水月”,書內頁鈐有“曾留吳興周氏言言齋”“北京圖書館藏”等印。正文題“于陵子,齊田仲撰”[13]
。明金堡《金衛公匯選五子》收錄的《于陵子》,標徐渭評,據此本刊刻,半頁9行,行25字,白口,四周單邊。
月脅居本前有徐渭序,故有人稱其為“徐渭本”,但此徐渭序文實為偽撰。徐渭為明代著名文學家,有《徐文長集》傳世,若該本首篇《于陵子序》果為徐渭自著,應在其文集中有所著錄,然而徐渭所作43篇敘文,并無《于陵子序》。此外,徐渭序中多有“徐子曰”,如為徐渭本人所作,徐渭不會自稱“徐子”。因此徐渭《于陵子序》并非徐渭本人所作,應是后人假托徐渭之名而作。
通過比讀各本《于陵子》,可以發現月脅居本與諸本異文之處,多與《秘冊匯函》本相同,如,《遺蓋》篇月脅居本作“夫帝唐一旦謝九五”,綠天館本作“夫帝唐一日謝九五”,月脅居本與《秘冊匯函》本同作“旦”。再如,《人問》篇月脅居本作“昔者泰山與江漢爭王”,《十二子》本作“昔者泰山與江漢爭玉”,月脅居本與《秘冊匯函》本同作“王”。故月脅居本是以《秘冊匯函》本為底本刊印而成。
月脅居本在刊刻時對底本多有改動,于《秘冊匯函》本所云缺字處,皆刪去殘句,以上下文相接。《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作“且君之(缺九字)臣之知識不出于一室之內”,月脅居本刪去“君之(缺九字)”,作“且臣之知識不出于一室之內”。《辭祿》篇《秘冊匯函》本“上弦國(缺七字)為之有不負天(缺一字),亡功者哉”,月脅居本刪去該句。
比讀月脅居本與《秘冊匯函》本發現,月脅居本與《秘冊匯函》本文字有所不同,其中有些兩者皆通,如,《巷之人》篇月脅居本作“予無辠,使子業弗受一人利也”,《秘冊匯函》本為“予亡辠,使子業弗受一人利也”。有些則是新產生的訛誤,有臆改致誤、音近致誤、形近致誤、衍文、倒文等。
(1)臆改致誤
如《先人》篇月脅居本作“公卿與君臣”,《秘冊匯函》本為“公卿與君王”,此處為月脅居本臆改致誤。君王指天子或諸侯,而君臣指君王和臣子,月脅居本誤改。
《先人》篇月脅居本作“閉門哭泣,三日絕食,以澄其先人也”,《秘冊匯函》本為“閉門哭泣,三日絕飲,以澄其先人也”,據篇內上文“汲于東郭”“盡其泉”及文意可知,陳仲子因先人取水而閉門哭泣,故應為“絕飲”而非“絕食”,月脅居本誤改。
(2)音近致誤
如《遺蓋》篇月脅居本作“我固忘蓋,子胡誣我蓋也”,《秘冊匯函》本作“我固亡蓋,子胡誣我蓋也”。月脅居本因“忘”“亡”音近致誤。
《未信》篇月脅居本作“妾謂夫子織縷以為食”,《秘冊匯函》本為“妾謂夫子織屨以為食”。《說文》曰:“縷,從糸,婁聲,力主切。”[9]431徐鉉注曰:“屨,從履省,婁聲,九遇切。”[9]272月脅居本當是音近致誤。
《灌園》篇月脅居本作“休息同乎禽祿”,《秘冊匯函》本作“休息同乎禽鹿”。月脅居本因“祿”“鹿”音同致誤。
(3)形近致誤
如《畏人》篇月脅居本作“薰以形焉,則軒虞而下將滅景德”,《秘冊匯函》本為“董以形焉,則軒虞而下將滅景德”。《爾雅·釋詁》曰:“董,督,正也。”[14]按文意應為“董以形焉”,月脅居本當是形近致誤。
《辭祿》篇月脅居本作“臣之體倚偶而宜”,《秘冊匯函》本作“臣之體倚隅而宜”。“隅”有“角落”之意,月脅居本當是“隅”“偶”形近而訛。
《巷之人》篇月脅居本作“使楚固靡廢法乎”,《秘冊匯函》本作“使楚國靡廢法乎”,其余各本“固”亦作“國”。月脅居本當是“固”“國”形近致誤。
(4)衍文
如《先人》篇月脅居本作“閉門而哭泣三日”,《秘冊匯函》本為“閉門哭泣三日”。月脅居本衍“而”字。
《大盜》篇月脅居本作“今珠吾沒齒悼,孰與廉”,《秘冊匯函》本為“今珠吾沒齒,孰與廉”。月脅居本衍“悼”字。
《大盜》篇月脅居本作“為身害小而為明害大也”,《秘冊匯函》本為“為身害小而明害大也”。第二個“為”字乃月脅居本所衍。
(5)倒文
如《貧居》篇《秘冊匯函》本作“蓋從所擇去矣”,月脅居本倒為“蓋擇所從去矣”。
《遺蓋》篇《秘冊匯函》本作“天方雨,不忍先生亡蓋”,月脅居本倒為“方天雨,不忍先生遺蓋”。
《人問》篇《秘冊匯函》本作“今天子且拱手不能按其輕重”,月脅居本倒為“今天子拱手且不能按其輕重”。
月脅居本有清嘉慶六年(1801)邵恩多抄本傳世,上海圖書館有藏。半頁9行,行25字,四周單邊,無魚尾。書前有仁和陸尚友序文,書末錄有邵恩多跋。序文頁有“邵恩多印”“沛霑”“康節二十四世孫朗仙圖章”“上海圖書館藏”印。首頁署“求甚樓收藏”,正文署“于陵子,齊田仲撰”[15]
。除了對月脅居本獨有的錯訛予以保留外,月脅居本的天頭眉批、行間夾批及篇末總評為邵恩多抄本所繼承。邵恩多抄本在抄錄過程中出現一些訛誤,如《畏人》篇“戰予躋踄也”誤作“戰予躋陟也”;《辭祿》篇“而臣絺褐”衍“绤”字,作“而臣絺绤褐”;《遺蓋》篇“適先生遺之青丘之門”誤作“適先生遺之青丘之間”等。
3.2 明末刻本
明末刻本,上海圖書館有藏,半頁9行,行20字,白口,四周單邊,無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有天頭眉批、行間夾批及篇末總評。首列仁和陸尚友序,次列劉向進書序,再列鄧文原書及《于陵子》目錄。書內頁鈐有“合眾圖書館藏書印”“上海圖書館藏”“李龏宣印”。正文題“于陵子,明姚士粦偽撰,齊田仲著”[16]。此本今已由江蘇鳳凰出版社于2016年影印出版,收入《子海珍本編》中[17]。
該本保留月脅居本序文、眉批、行間夾批及篇末總評,亦繼承《十二子》本的序文、眉批。該本文字與月脅居本、《十二子》本存在交叉,有6條異文與《十二子》本同,16條異文與月脅居本同,如《畏人》篇《十二子》本作“戰予躋涉也”,明末刻本與月脅居本同作“戰予躋踄也”;
《辭祿》篇《十二子》本作“翩翩自適于幽巖之下”,明末刻本與月脅居本同作“翩翩自造于幽巖之下”;
《人問》篇《十二子》本作“為螻蟻所笑也”,明末刻本與月脅居本同作“為螻蟻所笑”;
《畏人》篇月脅居本作“薰以形焉”,明末刻本與《十二子》本同作“董以形焉”;
《貧居》篇月脅居本作“蓋從所擇去矣”,明末刻本與《十二子》本同作“蓋擇所從去矣”;
《人問》篇月脅居本作“今天子拱手且不能按其輕重”,明末刻本與《十二子》本同作“今天子且拱手不能按其輕重”。
3.3 朱雯刻本
清雍正七年(1729)朱雯刻本,南京圖書館有藏,半頁8行,行20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上單黑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朱雯刻本為評點本,行間有圈點,天頭有眉批,行間有夾批,篇末有總評。
將朱雯刻本與各版本《于陵子》相較,可以發現朱雯刻本保留了月脅居本序文及評語,文字及用字特點與月脅居本相同,如“因”皆作“囙”,“廉”皆作“”等。故朱雯刻本以月脅居本為底本。
從批校上看,朱雯刻本除月脅居本原有評語外,另有多條天頭、文內及篇末批校語,如《辯窮》篇“”字,旁批“赫”,篇末批“‘當作‘赫,音翕,又與赫通”。
《辯窮》篇“子窮矣”,天頭批“三字奇峭”。
《大盜》篇篇末批:“澤色言不憤怒而顏色和悅。微肩言無比言可哀亡甚矣。”[18]
《未信》篇篇名下批:“心猶未信于于陵,是于陵猶疑亡也。”[18]
《灌園》篇“仆”字,旁批“役也”。
朱雯刻本文字皆與月脅居本相同,并未直接對月脅居本進行校改,而是在行間或者篇末進行批注,保留了月脅居本《于陵子》的原貌。
3.4 《廿二子全書》本
清道光十三年(1833)王氏棠蔭館刊《廿二子全書》本,國家圖書館有藏,半頁10行,行21字,白口,四周雙邊,上單黑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書名頁署“棠蔭館藏版”。首列后人假托徐渭之名而作的《于陵子序》,次列陸尚友序。正文題“于陵子,齊田仲撰”[19]。
《廿二子全書》本雖無月脅居本天頭眉批、行間夾批及篇后評,但序文、文字皆與月脅居本相同,據此可以推斷其刊刻底本為月脅居本。
3.5 《子書百家》本
清光緒元年(1875)湖北崇文書局刻《子書百家》本,半頁12行,行24字,四周雙邊,黑魚尾,版心有書名、頁碼,前署“光緒紀元夏月湖北崇文書局開雕”。首列后人假托徐渭之名而作的《于陵子序》,次列陸尚友序。正文題“于陵子,齊田仲撰”[20]。
《子書百家》本與月脅居本之間存在密切的聯系,該本雖無月脅居本天頭眉批、行間夾批及篇后評,但序文與月脅居本同。
進一步考察文字,《辭祿》篇月脅居本作“則旦夕槁矣”,《子書百家》本因“槁”“稿”形近誤作“則旦夕稿矣”。
《遺蓋》篇月脅居本作“于陵子休于青丘之間”,《子書百家》本作“于陵子休于青丘之門”。
除上述兩條以外,《子書百家》本文字皆與月脅居本相同,并未對月脅居本的訛誤進行校改,故《子書百家》本以月脅居本為底本。
3.6 《評點百二十子》本
民國上海會文堂石印本《評點百二十子》,題明歸有光輯編。《四庫全書存目》《明史·藝文志》不載此書,《歸震川文集》中亦未談及于此,故此書應為后世坊賈托名歸有光。
《評點百二十子》本《于陵子》半頁13行,行28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上單黑魚尾,版心有卷數、書名、篇名、頁數。正文首頁“于陵子”下署:“戰國齊田仲。居于陵。自命出世者也。其書十二篇。名《于陵子》。”[21]
該本無序文、批注。將其與各版本《于陵子》相較,可以發現《評點百二十子》本文字及用字特點與《子書百家》本相似,如“淳”皆作“湻”,“朕”皆作“眹”,“糊”皆作“餬”,“視”皆作“眎”等;《辭祿》篇《評點百二十子》本作“旦夕稿矣”,與《子書百家》本同作“旦夕稿矣”,其余各本皆作“旦夕槁矣”;《遺蓋》篇《評點百二十子》本作“于陵子休于青丘之門”,月脅居本作“于陵子休于青丘之間”,《子書百家》本與《評點百二十子》本將“間”同作“門”;《未信》篇《評點百二十子》本作“飲水笑歌,樂亦在其中矣”,《秘冊匯函》本、綠天館本等作“飲水嘯歌,樂亦在其中矣”,《子書百家》本與《評點百二十子》本將“嘯”同作“笑”字。《評點百二十子》本與《子書百家》本用字特點相似,文字相似度極高,故《評點百二十子》本以《子書百家》本為底本。
4 結語
《于陵子》最早見于胡震亨、沈士龍等人編纂的《秘冊匯函》內,托名于戰國時期齊國隱士陳仲子所作,實為姚士粦等人偽撰成書。《秘冊匯函》本為后世各版本之祖本,是《于陵子》文本研究的重要文獻,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后收入《叢書集成初編》中,有施承芳抄本傳世。自《秘冊匯函》本刊刻以來,《于陵子》得到了較多的關注,其后的重要版本有綠天館本、《十二子》本、月脅居本等,日本皇都書林本也出自《秘冊匯函》本。綠天館本注重校勘,對部分訛誤進行校正,但在校改底本的同時,產生了一些新的訛誤。《十二子》本基本保留底本原貌,刻印精良,劉履芬據此本抄錄。月脅居本訛誤較多,但流傳頗廣,后來又有《金衛公匯選五子》本、明末刻本、邵恩多抄本、朱雯刻本、《廿二子全書》本、《子書百家》本、《評點百二十子》本等衍生本。《于陵子》版本源流如圖1所示。雖然《于陵子》并非陳仲子手著,但是作為一部記載陳仲子思想的文獻,其在明清時期不斷被翻刻抄錄,頗受重視。因此,我們應客觀看待《于陵子》的文獻價值,給予它應有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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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陳仲子.于陵子[M].清雍正七年(1729)朱雯刻本.
[19]陳仲子.于陵子[M].清道光十三年(1833)王氏棠蔭館刊《廿二子全書》本.
[20]陳仲子.于陵子[M].清光緒元年(1875)湖北崇文書局刻《子書百家》本.
[21]陳仲子.于陵子[M].民國上海會文堂石印《評點百二十子》本.
作者簡介:
陳柯穎(1999— ),女,山東理工大學齊文化研究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
鞏曰國(1971— ),男,博士,教授,任職于山東理工大學齊文化研究院。研究方向:古典文獻與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