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延

王懿律(右)救球.
今年5月,王懿律在社交平臺宣布退出羽毛球國家隊,引來許多球迷的不舍嘆息。從2012年到2023年,王懿律在國家隊超過10年,所有的甜酸苦辣,各種與身體對抗的逆風經歷,都注定他的職業生涯跌宕起伏和艱難密布。
王懿律來自浙江嘉興,從小身體素質就很好,但練羽毛球卻是被動的,這源于小學三年級時教練來到學校挑羽毛球苗子,跑得快、跳得高的王懿律誤打誤撞地選擇了羽毛球。一開始,他對羽毛球沒興趣,甚至被父親罰一周不練球,還感覺是得到了獎勵,不用打球就是好事。
10歲時,王懿律被推薦到省體校,成績一直在中下游,直到全國青年比賽還不見起色。倒是一次比賽失利,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該努力了。于是,力量、身高、體重、技術一下子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2011年,王懿律拿下第一個全國冠軍,第二年敲開了國家隊的大門。
國家隊是王懿律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它意味著神圣。當年的亞青賽上,不算是主力的王懿律首次搭檔黃東萍,這對黑馬一路拼進決賽,最后2分惜敗,獲得亞軍。這一仗非常地增長士氣,隨后的世青賽上,王懿律分別搭檔劉雨辰和黃雅瓊,獲得男雙和混雙兩個單項銅牌。
晉升成年賽場后,王懿律像是一個百搭的角色,短短的幾年里搭檔過夏歡、黃雅瓊、陳清晨等8位球員,也拿到過一些低級別公開賽的冠軍,但一直不溫不火。成長為一線隊員的過程是煎熬的,也在客觀上留給王懿律上升的空間。頻繁更換搭檔雖然沒有帶來好成績,卻讓他練就了全面的技術能力:混雙女搭檔需要火力支援,他就苦練后場殺球;同伴控制面積有限,他就加強自己的跑動能力。
在不斷的自我完善中,王懿律終于在新的周期迎來了機會。
2017年,他足足參加了15站比賽,其中有11站都是兼項作戰,不僅男雙拿到了黃金賽冠軍,還和黃東萍在日本首奪超級系列賽混雙冠軍,在亞錦賽上更是雙項站上領獎臺,還拿下全運會男雙金牌。
當時,王懿律還屬于定位不明確的球員,兩項都有實力,又都不算頂尖。2017年年底,國家隊雙打組調整,原則上不讓運動員兼項。此前,雖然王懿律的重心放在男雙上,但是他的混雙成績好于男雙。綜合考慮,隊里決定王懿律主攻混雙。

球迷為“黃鴨”組合助威。
從主攻男雙到主攻混雙,王懿律經歷了很長一段適應期。從男雙模式轉化為混雙模式是一個難題,要適應在女選手中能力相當突出的黃東萍又是另一個難題,他要摸索屬于他們的混雙打法。黃東萍的火爆性格是眾所周知的,而王懿律的性格又是內斂的,導致他們在2018年有多次明里暗里的爭執和分歧。
鬧矛盾時,王懿律發現自己在進入成熟階段后,容易遇上“精神疲勞”的瓶頸,每次輸球都會感到倦怠,沒有動力。經過和主管教練楊明深度交流,王懿律悟到自己沒有資本保守,一定要放低姿態。
先后完成心理突破和解除信任危機,王懿律重新煥發戰斗力,在2018年的亞錦賽上獲得了男雙銅牌,混雙決賽更是戰勝了印尼的里約奧運會金牌得主阿瑪德/納西爾。由此,他入選了湯姆斯杯名單,在泰國曼谷和隊友們重奪湯杯。從百搭到專注混雙,王懿律實現了又一次轉換,躋身世界冠軍行列。
奧運周期過半,混雙組的兩對主力逐漸形成。問題是王懿律/黃東萍面對世界排名第一的鄭思維/黃雅瓊時難以突破,幾次重要的比賽中都未能在決賽取得突破。2018年年底,王懿律一度陷入了長時間的疲憊期,一系列公開賽沒打好,腰傷又復發,“討厭訓練”的情緒存在了好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王懿律花了非常久的時間,在不斷地贏球和輸球中調整心態。整個東京奧運積分賽中,“黃鴨”最提氣的是就是在2019年9月奪得日本公開賽冠軍。比賽級別并非最高,但武藏野森林體育館正是東京奧運會羽毛球的比賽館。奪冠時刻,王懿律摟著同伴的肩膀,將手舉向空中比出了驕傲的“V”字,為來年的奧運會發出邀約。
之后,奧運會因疫情延期,球隊陷入17個月的比賽真空期。比賽遙遙無期,加上訓練的大小摩擦,王懿律和黃東萍又數次鬧起別扭。不過,一起走過的四年起伏已經讓他們找到了上火后的和解藥。有一次,黃東萍在訓練里不經意地讓王懿律生氣了,王懿律很久都沒有跟黃東萍說話,后知后覺的黃東萍還是通過教練提醒才知道的。說起來,這對組合很神奇,而且很互補,黃東萍是大大咧咧的火爆,而“鴨哥”王懿律則是難得的內斂和穩重,有什么都不輕易說出來。這一次,黃東萍想到了“投其所好”的招數,給王懿律買了一箱他最愛的飲料,放在了他門口。王懿律開門發現飲料,看到簽收人是黃東萍,氣全消了。
在東京奧運會上,這對混雙二號種子一路闖關,在被稱為“死亡之組”的D組中全勝出線,又在半決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擊敗日本組合渡邊勇大/東野有紗。決勝局間歇時,王懿律那句“你不用管什么,就給我往‘死里打,沒有退路了啊”,瞬間點燃了激情,這場比賽決定了中國選手會師混雙決賽。

東京奧運會羽毛球混雙冠軍王懿律(右)、黃東萍與賽會logo合影。
半決賽后,混采區的一幕展現了王懿律的“野心”。當時,黃東萍侃侃而談,開心地接受采訪,她覺得自己完成任務了。在一旁的王懿律卻眉頭緊鎖,幾無波瀾。采訪結束后,他拍了拍同伴說:“記住,比賽還沒結束?!碑斖?,他還罕見地給黃東萍發去一個小小的加油表情。黃東萍讀懂了搭檔的內心。一個表情,一句話,足以證明王懿律內心的渴望。
決賽巔峰對決,王懿律/黃東萍在決勝局以20比17拿到金牌點,以21比19鎖定了混雙金牌。勝利瞬間,他們興奮地滾到地上緊緊擁抱。黃東萍沒有哭,倒是王懿律哭得像個孩子,眼淚蘊含了他多年堅持的艱辛和不易。
緊接著的全運會上,王懿律/黃東萍更進一步,實現同年的奧運全運雙豐收。之后出征芬蘭萬塔蘇迪曼杯,王懿律/黃東萍在萬塔如定海神針般穩住全隊軍心,為衛冕蘇杯立下汗馬功勞;隨后的丹麥奧胡斯湯杯上,王懿律又與老將劉成合體,為隊伍守住第二雙打這一分。盡管之后由于身體原因退出了世錦賽,但2021年確實是屬于王懿律和黃東萍的一年。
離巴黎奧運就剩兩年了,王懿律決意堅持下去。然而,在高光年之后,2022年的王懿律打得非常不順,除了公開賽未能突破外,他開始感覺身體機能大幅度下降。從前一天能恢復,現在要花上好幾天。從前腰傷多嚴重,他都保持樂觀,積極治療和面對,現在面對傷病卻有些無奈。
整整一年,他們除了韓國公開賽外,再沒拿到過冠軍,長期在外漂泊的生活讓很多隊員深感疲憊。直到年底陵水冬訓,王懿律還是希望堅持下去,并犧牲了大量技術訓練時間,用身體訓練來補足,希望能將身體狀態調整回來。
今年年初,王懿律分別和黃東萍、杜玥合作參加了幾站比賽,雖然在印度公開賽上進入決賽,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他清楚第感受到競技體育殘酷而永恒的道理:優勝劣汰?!坝卸啻竽芰ψ龆啻蟮氖?,我很清楚現在自己的身體狀態,要健康地站在場上已經不太可能了,更別說拿冠軍。是放下的時候了,有些東西是要放下的。”冬訓時王懿律是這么說的,那時他已經流露出離開的訊號。
王懿律選擇在5月宣布離開國家隊的消息,遺憾固然很多,但這十年已經足夠跌宕起伏和絢爛。小時候時他是“千年老二”,成年后拼搏不斷,身上的每一處舊傷都是最好的見證。王懿律以自己的堅韌和堅持,一步一步走到了世界冠軍、奧運冠軍的高位。
一切都有落幕的時候,轉身離開說再見,太難了。這一刻,王懿律急流勇退。他努力拼出所有,盡管當下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他無悔。告別十年執著夢,期待未來再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