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是不講道理的

黃曉軍

輿論學研究曾經是哲學家對話的天空，如今成為新聞學與傳播學的“邊角料”。

目前，大眾對輿論的認知，還普遍停留在公共事件、明星熱點等范疇。而《弱傳播》則打破了這種局限，把研究視域擴大到了與現實世界共存的輿論世界。

《弱傳播》一書由鄒振東所著，于2018年12月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出版。其內文講述了輿論是由弱原理、“四大規律”、“三論三律”及一系列輿論工具組成的，富含大量生活日常、商業推廣、社會事件等真實案例。

本文系《弱傳播》一書的讀書筆記，將重點分享書中有關輿論四大規律中的“情感律”、“輕規則”和“次理論”。

情感律——“選邊站”是輿論世界的標配

“情感律”其實是說，輿論世界是情勝于理的傳播世界。通俗講，就是輿論不講道理。

這個挺好理解的。在我們身邊，最講道理的其實是法律和學術，但你會發現，在微信公眾號平臺中，很少有學術論文和法律的相關內容閱讀量能達到10萬+次。

羅翔是一個例外，他雖講的是法律案件，但能在抖音、嗶哩嗶哩等平臺暴火。為什么？其實他并不是單單講法律條文，而是在講故事，即用風趣幽默的語言，以及一些搞笑的案件故事，吸引大家觀看。

他在內容的選擇上，并不是講道理，而是講故事。

在平時的傳播中也一樣，比如長城投訴比亞迪事件：4月11日，長城汽車向生態環境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工業和信息化部遞交舉報材料，就比亞迪秦PLUS DM-i、宋PLUS DM-i采用常壓油箱，涉嫌整車蒸發污染物排放不達標的問題進行了舉報。這件事在整體的傳播中其實就是情感律在帶節奏，特別是網友指責長城汽車時。

這也是輿論的特性，典型的“選邊站”。輿論的正負情緒都主要體現在支持與反對上，支持聲和反對聲是輿論場的主要聲浪。

這一方面，比亞迪的幾個高管做得很好，輿情出現之后立馬發微博，但他們并非就事論事講道理，去一一回應長城的投訴，而是寫了這樣一句話：

吹滅別人的燈，并不會讓自己更加光明。阻擋別人的路，也不會讓自己行得更遠。

這句回應大大帶動了大眾的情緒，還有人搬出之前比亞迪支持長城，甚至送商標的故事，從而逐漸形成了“一邊倒”的輿論聲音。

這里面涉及一個理論：沉默的螺旋理論。

大概是，人們由于害怕孤立，在公開表達時往往更容易隨大流，即使自己贊同反方觀點，也會保持沉默。

這樣一來，另一方的意見就會更加強勢，如此形成一方越發沉默，一方越發強勢的螺旋發展過程。

這就是“選邊站”和“一邊倒”。

回到長城與比亞迪的事件上，其實比亞迪也有非常專業且極具道理的回應。5月29日上午，比亞迪董事會秘書李黔在深交所互動易平臺上回答投資者問題，涉及技術方案、專利、國內外專利等專業性問題。

這本應該是最有力的回應，但為什么不為大眾所熟知？因為傳播得不好。

為什么傳播得不好？因為這是在講專業、講道理，而非講故事和宣泄情緒。

可以總結的是，故事是傳播之王，講故事的能力是極其重要的傳播能力。

這其實也是弱傳播理論四大規律之二“輕規則”所提及的—輿論世界是避重就輕的傳播世界。

輕規則—越輕越好傳播

通俗而言，“輕”的東西最好傳播。

10多年前，英國公布了刊物發表數據，性話題比較多的《太陽報》日銷300萬份，八卦主題較多的《每日郵報》日銷210萬份，但風格嚴肅的財經類刊物《金融時報》，日銷只有46萬份。

包括現在，在抖音上經常會看到許多“雞毛蒜皮”的新聞，很多人評論：“這也算新聞？”“沒有新聞放天氣預報也好啊！”……

但實際上，雞毛蒜皮的新聞是一種娛樂化、輕松化、平民化的內容，更具有傳播力。比如重慶的《天天630》、浙江的《1818黃金眼》、四川的《譚談交通》都是因此而長久不衰。

輿論的狂歡需要的是“輕”的內容，輕松、輕飄，哪怕是輕浮的。而弱的東西往往就輕，情感也需要輕，才能浮于表面，成為表情。

這些在品牌傳播上有怎樣的參考意義呢？

其實很少有品牌能夠客觀認識輕價值，一些領導認為輸出就要干貨，“輕”的內容沒啥內涵，也不能沉淀品牌價值。

但筆者曾了解過一個品牌，其大致將傳播渠道分為4類：黨政新聞（央媒、官媒）、商業財經（虎嗅、36氪以及一些頭部媒體等）、垂直行業（自己所在行業的媒體）、娛樂消費（貼吧、論壇、社區等，當時抖音和小紅書還沒那么火）。

最終觀察投放比例就會發現，娛樂消費類其實是投放內容最多的，這些內容看起來會有些淺顯，但其圖文板塊，多圖、少字，做得很“輕”，會讓廣大消費者看得很輕松。

其他渠道，實際上并不是給消費者看的。

那么，在“情感律”和“輕規則”的證明下，講故事似乎成為品牌傳播的關鍵。那品牌到底該怎樣講故事？

以認養一頭牛為例。牛奶品牌為了體現自己的牛奶好，許多品牌都在錨定一些指標，比如蛋白質、鈣含量等，但這些其實都是在講道理，而非講故事。但認養一頭牛就講了一個故事—“奶牛養得好，牛奶才會好”。

為此，認養一頭牛還提出了很多“故事情節”。比如：心情好！每頭牛都會聽音樂、做SPA、享藥浴；吃得好！每頭牛每天伙食費約 80元；住得好！每頭牛都配有“保孕院”“產房”“幼兒園”；工作好！每頭牛都有“帶薪”年假和定期體檢；出身好！每頭牛都是澳洲血統，均可查到系譜檔案。

另外，認養一頭牛還在傳播渠道上采用“人傳人”模式，也就是推出“認養模式”。

其認養模式，可以大概分為3類：

第一種是云認養，相當于云擼貓、云養狗。用戶可以通過淘寶或微信小程序游戲“云養牛”，以及觀看牧場的動態及直播。

第二種是聯名認養。認養一頭牛聯合吳曉波頻道、敦煌IP等推出IP聯名卡，用戶可以通過購買季卡、半年卡、年卡等獲得聯名認養權，享受定期新鮮產品直送到家服務以及主題型會員定制權益。

第三種是實名認養，也就是成為真正的養牛合伙人。這要求用戶在專供牧場提前1年預訂牛奶，最高等級的會員還能給奶牛取名字，認養一頭牛也會定期向會員反饋奶牛的照片和各項生長數據。

這種模式一方面是賣貨、鎖客。和理發店的會員卡模式差不多，本質上就是鎖定用戶的長期消費。

但后來，認養一頭牛的養牛合伙人還可以參與分銷，得到傭金。如此，這些合伙人就成為了品牌的傳播渠道。

將意咨詢CEO、認養一頭牛的幕后軍師梁將軍也曾總結過這種傳播模式，并提出了一個新的概念—“故事鏈”，制造用戶“被鏈接”的可能。

次理論——與主流輿論針鋒相對

在生活中，總是會發現謠言滿天飛，且傳播得特別快的情況。為什么謠言滿天飛，而真正的事實或正能量容易被謠言埋沒？

我們必須理清其中的輿論邏輯——次理論，才能在未來快速遏制或避免上述問題。

輿論的“次理論”指的是，輿論世界是主次顛倒的傳播世界。

鄒振東認為，輿論世界分布著多種輿論形態，包括主流輿論、次主流輿論、弱主流輿論、外主流輿論、逆主流輿論和反主流輿論。

其中，主流輿論是輿論場中精英群體認可、權力組織支持并被大多數人接受的輿論形態，精英群體、權力組織、大多數人三者缺一不可。所以，可將主流輿論理解為大家都認同的一些常識輿論，且不被頻繁討論，以致其傳播力度最弱。

而次主流輿論、弱主流輿論、外主流輿論、逆主流輿論和反主流輿論，我們以《弱傳播》中的舉例為讀者說明：

次主流輿論就是大眾接受程度有分歧的，如食用轉基因食品，政府沒有明確的態度，在精英群體中有很大的爭議，大眾的接受度也存在分歧，但是在人們的生活中卻經常接觸它，大家都熟悉它，所以時不時就能引起討論，它在輿論世界里的傳播熱度只增不減。

弱主流輿論就是，盡管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但政府一般不予背書，而精英群體也不推崇（精英個體可能推崇），比如美食節目。

外主流輿論就是，精英群體不推崇（精英個體可能推崇），政府一般不支持，大眾中的少數派支持，比如吃素。

逆主流輿論就是，精英群體質疑，政府反對，百姓群體極個別嘗試，且被主流輿論所唾棄，比如辟谷。

反主流輿論，它與逆主流輿論的區別在于，后者一般不挑釁主流輿論，只是相反；而前者會挑戰主流輿論的地位甚至想取而代之，比如“地溝油放心吃”的言論。

其實，反主流輿論的傳播能量是最大的，因為其新奇且反常識，還與主流輿論針鋒相對，最引人關注。但權力組織會封殺它，精英群體排斥它或避之唯恐不及，它只可能在某個局部時間或空間異常活躍，不能持久。謠言，即是如此。

總之，逆主流輿論的傳播能量僅次于反主流輿論，但不容易在精英圈層和大眾形成共識；外主流輿論、弱主流輿論與此類似，權力組織管得松，但精英和大眾認同不多，傳播力不溫不火；只有最接近主流輿論的次主流輿論，與精英群體和權力組織最為親近，與社會大眾的共識區域也廣泛重疊，是所有輿論形態譜系中最活躍的輿論。

這無不顯示著，能傳播好主流輿論，才是真正的高手。

實際上，對任一傳播方來說，都希望將自己的內容當作主流輿論去傳播。但“次理論”認為主流輿論最難傳播，所以品牌在傳播主流輿論時，要講究傳播方法。

第一，故事傳播。

根據輿論的“情感律”和“輕規則”定律，故事傳播是主流輿論最好的傳播方式。而在故事中，一定要強調個體，或是傳播物料里的單個元素，將單個、具體的意向突出，就能獲得更多關注。

就像茅臺傳播它的酒好，關鍵一步是突出個體故事：巴拿馬萬國博覽會怒摔酒瓶，香溢四座獲金獎。其實當年張裕葡萄酒、老白干也得了獎，只是沒有這樣摔瓶子的故事。

第二，做一些儀式化傳播。

在品牌陣地中，“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其實就帶著一份儀式感。

第三，節慶傳播。

節慶傳播平衡了反復表達的冗余及永不表達的缺憾。目前一些品牌對節慶傳播更多的是“蹭熱點”，如母嬰品牌在每年婦女節、母親節等節日拍短片傳達對女性的敬畏，大大提升了品牌形象。

第四，借敵傳播。

主流輿論不活躍往往是因為沒有競爭，一旦出現輿論競爭，主流輿論就會活躍。比如有的品牌會重點傳播“3·15”點名的品牌，引導人們認為自己的競爭對手和這些點名品牌性質差不多。

第五，缺陷傳播，又稱為“賣破綻傳播”。

如長城VS比亞迪，有人說這是比亞迪很好的一次缺陷傳播，因為對用戶來說，他們真正關心的并不是排放問題，而是長城作為一家重量級國產品牌，只找到比亞迪這一個問題。這實際是幫比亞迪找到了一個在用戶心中無關緊要的缺陷，并且引發關注。

第六，次主流傳播。

主流輿論要擴大傳播量，最好的方法就是包容與鼓勵次主流輿論，甚至有意識地把主流輿論包裝成次主流輿論進行傳播。

那么，次主流傳播又該怎么做？《弱傳播》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方法論—小小的叛逆。“小小的叛逆是次主流輿論，大大的叛逆是逆主流輿論，而百分之百的叛逆則是反主流輿論。輿論只有小小的叛逆才可能成功，簡稱為‘小逆模式。”

以近些年很火的太原理工大學校長鄭強教授為例，他歷次的精彩演講被大學生們奉為神作。但外界很難從學術角度來分析他的演講內容，主要是他在演講時不像其他校長那么板正，“懟”人厲害，帶有“叛逆”的味道。

“小逆”是輿論譜系中最容易傳播的基因，而如何理解叛逆，如何權衡叛逆的大小，這是關鍵。有些東西被品牌理解為小叛逆，但可能會觸及到對主流輿論的挑戰。

以化妝品品牌五個女博士為例：首先它借用輿論的弱定理，強化“女”博士，即女性身份在主語里被特別強調；其次，它運用了“輕規則”，其廣告語“老公氣我，喝！”“熬夜追劇，喝！”“又老一歲，喝！”魔性廣告，表情夸張，握拳嘶喊，屬于很“輕”的一種表達，能快速調動用戶情緒。

可惜的是，其文本想用幽默或張揚個性來凸顯女性在生活中的遭遇，實現“小小的叛逆”，但卻與主流輿論形成直接對撞—侮辱女性。

這就叛逆嚴重了。然而品牌很容易出現這樣的問題，該怎么辦？《弱傳播》提了一個聰明的方法，游走在主流輿論與外主流輿論之間。

如椰樹牌椰汁，一直做著類似“從小喝到大”的露骨或性感元素營銷，這其實貼近外主流，而當下回應的“男人有男人味，女人有女人味，椰汁有椰汁的味道，主打原汁原味”的中心思想，這是偏主流輿論。

可見，先接近外主流甚至逆主流，再殺回主流，是小逆模式普遍的招數。

結論

總而言之，如今我們大多數人都生活在兩個世界中，一個是現實世界，另一個則是輿論世界。不過，現實世界是原本的、客觀的世界，輿論世界則是一個經過加工、主觀的世界。

而針對輿論四大規律中的“情感律”“輕規則”“次理論”，有以下7點總結：

1. 輿論不講道理，道理的傳播不如情感的傳播，講道理不如講情感。

2. 道理也可以傳播，但要借助情感的翅膀。情感中有道理，道理中有情感，這樣的完美結合就體現在故事傳播里。

故事是傳播之王，講故事的能力是極其重要的傳播能力。

3. “輕”的東西最好傳播，情感相比于道理更輕，故事也要越輕越好。

4. 要重視“輕”價值，并做好輿論輕管理。

5. 要厘清輕邊界。娛樂是輕，八卦是輕，但對于品牌來說，最擔心的不是沒有利用好輕規則，而是利用過度了。要知道一地雞毛，也是很輕的，它也能夠不受品牌的控制到處飛。

6. 小小的叛逆是次主流輿論，大大的叛逆是逆主流輿論。

7. 次主流輿論是除了主流輿論之外與精英群體最親近的，也是與大眾共識區域最重疊的，但又不像主流輿論已經進入“完成時”，所以次主流輿論是最活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