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歌（組詩）

故鄉

父親的故鄉

也是秋風的故鄉

他的春天開過哪些花

原野有點記不住了

那些雨滴

要么隨云，遠走他鄉

要么選擇在草尖上酣眠

我，選擇用一篙往事

來晾曬風和日麗

心田里，一壟一壟秧苗

慢慢高過父親的鐵犁

木質的鋤頭柄

比起關心天空

我更關心莊稼的粗壯

能否掛起濕透的外褂和父親粗喘的氣息

還好村莊不是很大

心愿也不很大

足夠在這個季節種完桃紅李白

以及一茬茬的雞毛蒜皮

花果山

離開小說

花果山不會種花

如果有

也只是李花、柿花、柑橘花

花果山，是父親起的名字

那一年，是他人生低谷的開始

“雨漏偏逢連夜雨”是很陳舊

而又嶄新的句子

總是會在書中的某個段落出現

父親用僅剩的力氣重新出發

鋤頭，水壺，斗笠

在他的統領下

打敗寒風、雨水和嘲諷

春天，是在冬去時返回的

也總是美妙的

妙在有八百里山風的足跡

一路走來，留在泥土中的

不僅有傷痛和汗滴

還有秋風結出來喜悅

灑滿綿延的路和花甲之年的山

——而山

那么陡，那么高

院子

家里的院子，是幅簡筆畫

父親用他那特制的筆

根據自己的喜好

逐漸添上各種顏料

清晨的公雞

用不安分的喉嚨

幫父親扯碎山鄉的寧靜

房檐下的竹竿

開始抹拭昨日的汗珠

辣椒，在窗邊揉醒紅臉

那把鐵犁占據院角

開始進入冬眠期

裊裊炊煙

在父親的畫板上

添加著各種柔線條

毛竹零亂地將院坪

描成無從下手的線團

父親，必須在星月的指點下

將這些線兒拼成

籃子，簸箕和籮筐

我們知道

這是待交的學費

和過年時的新衣裳

舊木桌上有楚河漢界

父親教我們在院子里廝殺

最終，激烈的轟炸

會被他夜餐的番茄湯澆滅

自卷草煙

不緊不慢吐出故事

煙圈里

有遙遠的草船借箭

還有讓我們模仿的孔融讓梨

父親搭的葡萄架下

螢火蟲飛進了偌大的世界

而我的開襠褲

不知被誰，裝上了牛仔拉鏈

作者簡介：賴永洪，系江西省作家協會、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等刊，另入選多種選本。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