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業轉正

姚堯

本期阿拉，男，上班族，為了搞點副業賺點錢，他參加了五花八門的培訓課程， 希望得到高人的指點……

一、嘗試副業

阿拉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平時的收入扣除開銷存不下多少錢。以他的工作能力和表現，短期看不到升職希望，迫于結婚買房的壓力，決定在業余時間搞點副業賺些錢。

起初，阿拉沒有任何經驗，就想著賣點小東西賺差價，于是去小商品城批發些飾品，然后自己學著在網上開個小店。一個多月下來生意很不景氣，不但沒成交幾單，而且還遇到買家退貨，說他賣得貴，索要賠償。他按照買家說的情況，搜索了一下類似的產品，發現全網幾乎都比他價格低。他對比小商品城的進貨價，這樣賣是要虧本的。便裝作買家仔細一問，才知道是生產廠家直接做網店，比小商品城自然要廉價些。這一次開店沒賺到錢，搭進去好多時間不說，還積壓了一堆存貨，算下來虧了大幾百塊。后來，阿拉又自己嘗試了幾個副業，都以虧損告終。

朋友勸他：“做副業這東西，自己摸索成功率低，到處碰壁。你應該找些教程和培訓，認真研究學習，才能掌握這里面的門道。”阿拉聽了覺得有道理，于是便開始四處尋找做副業的經驗和教程。這一搜索就如同發現了寶庫一般，網上這種教人做副業的培訓多如牛毛，而且都宣傳說成本投入低，利潤高，只要報名跟著導師認真學，肯定有前途。

經過幾番比對，阿拉選擇了一個他覺得比較靠譜的培訓課程，毫不猶豫地報名了。這個線上副業培訓班，主打教授“小成本、零庫存”網店，上課前先介紹了大量的成功案例，請來往期培訓班的學員現身說法，講述自己通過培訓課程入行，學會實踐操作并發家致富的過程。這實打實的賺錢例子讓阿拉熱血沸騰，試聽還沒結束就毫不猶豫地繳納了課程的全部費用888元。

買課之后，阿拉每天抽出時間在線上學習，還看了培訓班給的內部資料，學會了操作套路。他按照培訓班教的方法開了一家網店，然后把培訓班提供的貨源照片發出去，自己不進貨，等顧客下單再去訂貨，這樣基本沒有庫存的積壓風險。可一段時間之后，他發現并沒有什么成交，于是就問培訓班的老師。老師搜索了一下商品，然后跟他說：“你看，大家都報的這個班，店鋪的商品都是用的那幾個照片素材，雷同嚴重。而且有人惡性競爭把價格壓很低，你自然沒生意啊。”

阿拉聽了老師的分析覺得切中了要害，連忙求教。老師又說：“你可以買升級課程，模式都差不多，但是增加了商品照片圖庫的素材量，你的上架產品圖片多了，款式多，別人都沒有，你就能多成交。”

阿拉聽罷就買了1666元的升級課程包，然后把新收到的素材發到店鋪。可一段時間下來，依然沒有成交。再去咨詢，老師又跟他講了一通分析和數據，但沒有提供好的解決辦法，卻又勸他買更豐富的素材……這下他似乎明白了，這個培訓班就是賣素材庫的，然后收費升級圖片包，如果真有買家下單，他們都不一定搞得來真正的商品。上過當的阿拉自然不會再往這個無底洞里貼錢，及時放棄了繼續開店的念頭。

二、深度學習

這段時間參加培訓，買升級包，兩千多的學費是白白打水漂了。不過阿拉安慰自己說：“沒賺到錢，但是花錢買了教訓，值得，起碼知道了一種騙人的模式，以后不會再上當了。”他覺得網絡開店售賣商品的商業模式太老舊，競爭又激烈，沒有什么賺錢的機會，于是開始思索嘗試新的模式，去新的培訓班取經學習。

經過一次次嘗試，阿拉報名了金銀珠寶鑒定班，學習了貴金屬和鉆石珠寶的鑒定技術，然后抽空做上門收貨再轉賣的生意。可是鑒定這東西不是一天兩天能掌握技巧的，他經常收到假貨，沒少賠錢。而且就算收到了真東西，培訓班指定的轉賣渠道給的價格非常低，經常跑半天收貨轉手卻賺不回路費。因為前期簽訂了轉賣合同，繳納了保證金，收來的東西又不能去別家賣，導致自己成為被他們壓榨的對象。再后來，阿拉前前后后參加了播音培訓班、編程培訓班、動漫插畫培訓班……可無論是做有聲圖書錄音配音，還是編程，插畫繪制，這種短期的線上速成培訓根本達不到入行的基本要求，完全是白花錢，還浪費精力時間。

前前后后折騰了快一年了，什么錢都沒賺到，培訓費用花了上萬元。阿拉不甘心，和朋友說起這段經歷都是一把辛酸淚，他說：“我感覺做副業培訓的都是騙子，壓根就是在賣課。你買課之前他承諾的那些后續服務和就業機會都是空的。我應該告他們去。”

朋友勸他說：“你這個是自愿購買，人家也提供資料了，教你內容了，至于能不能學會是你的事情，這叫個人差異和悟性。現在哪個培訓班也不會在合同上寫包教包會的。而且人家提供的渠道平臺都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你不符合條件。”

還有，阿拉在咨詢購買課程和后續的聯系中，沒有留存聊天記錄等證據，沒有合同和相關材料，對方承諾的服務也沒有書面佐證，這就很麻煩。如果沒有非常過硬的證據，很難打贏官司。再說做這一行的人自然會想辦法防著起訴，普通上班族也沒有精力卷入漫長的訴訟過程，要去告他們是挺難的。

大家的一通勸說，讓阿拉泄了氣，只能專心做好公司的工作，老老實實靠自己的工資過日子，不要做發財的夢了。可每每想到這群賣課的人賺得盆滿缽滿，自己卻為他們買單，總不是滋味。阿拉心說：我不能索賠，但是我也不能讓你們這幫人繼續騙別人吧。于是，他決定行動起來，把這幫騙子的好事兒給他攪黃了。

說干就干，阿拉來到他從前搜索各種副業培訓課程的網絡頁面、論壇和社交媒體賬戶上，在這些賣課宣傳的內容下面留言，說他們是虛假宣傳。如果有網友留言咨詢買課的情況，他就主動在網上回復，告訴他們要當心防范。他還會加一些有買課意向的網友做好友，單獨跟他們私聊，介紹自己報課之后從事副業的情況，用自己的經歷去勸阻這些網友，防止他們上當。

三、成功案例

有了自己上當受騙的辛酸經歷，阿拉成功勸說了很多網友報課買課。為此，他還特別有成就感，經常跟朋友炫耀說：“我不是說自己道德覺悟多高，救了多少人防止他們上當受騙，起碼那群騙子的好多單生意被我搞砸了，沖這點我就覺得解氣。”

但是，網絡世界很透明，阿拉在網上做的這些事情很快就讓那些賣課的商家知道了。他們開始聯系阿拉，讓他說話注意點，別砸別人的飯碗，否則后果自負。阿拉直接霸氣回復：“我就是受害者，而且跟你們來往全過程我都有留下證據痕跡。要是敢亂來，那我就先到市場監督管理部門投訴，讓他們整治你們這種不正當的經營活動。如果再不行我就去法院起訴，我就不信你們還能封住我的嘴。”

雖然他這么說，但是他自己知道這是虛張聲勢，因為自己并沒有留存什么有力的證據，有些買培訓課都沒有索要合同和資料，很難有真憑實據。

不過，他這樣的回復倒是讓這幾個商家有些顧慮，也就消停了。

這天，阿拉繼續在網上看留言，想要勸說網友別上當。突然，有一個曾經賣給他課的商家主動聯系他，聊天的話語之中非常客氣，然后說要退給他全額的買課費用。阿拉心想：還有這好事兒？騙子良心發現了？果然，對方雖然說全額退款，但是開出了個條件，希望阿拉能參與幾次線上的授課。原來，商家發現阿拉對培訓課的內部模式非常了解，而且勸說別人很有說服力。他勸說過的好幾個有購買課程意向的客戶都放棄了。商家發現威脅不行就改了拉攏的策略，想要他參與授課，扮演通過培訓而從事副業賺錢的成功案例，這樣就更有吸引力了，能讓更多的客戶掏錢買課。

面對這個條件，阿拉起初不答應，說是不能參與騙人。后來商家不斷勸說，而且開出了更高的條件，不但承諾全額退款，還答應在售出的課程中，每一筆給他一定比例的提成作為參與授課的報酬，這樣算下來，收入還是比較可觀的。阿拉仔細思索，發現這筆錢來得挺容易，只要線上跟那些想通過副業賺錢的菜鳥吹吹牛，自己就能收回以前付出的學費，還能有收入進賬。這不就是他當初做副業的初衷嗎？于是他決定答應下來。他跟商家回復說：“我做，這個沒問題。但是說到報酬，不能空口無憑，不然到時候你們不給錢我找誰要去？也沒人相信。所以你們給個書面的服務合同，約定好提成比例和支付方式。”商家見有希望，于是爽快地答應了，按照條件統統照辦。

此后，阿拉就開始為賣課商家做宣傳了。商家給他提供了偽造的賬單騙局，收款記錄，他就按照事先的劇本，在網上跟那些想通過副業賺錢的年輕人一通天南海北胡吹亂侃，說自己通過這個培訓班學了很多東西，結交了很多朋友，也接觸到了很多渠道平臺。然后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副業一步步穩扎穩打積少成多。現在收入很可觀，還曬出了商家幫他偽造的收入單據。有過上當受騙的經歷，按照當初自己入行時的心態去把握學員的心理，這讓阿拉的授課和現身說法特別生動形象，很有感召力。在他的鼓動下，很多學員直接當場就報名買課，他自己也拿到了可觀的提成。

四、真正副業

做了一段時間，以前騙過阿拉的商家大部分都開始回頭找他，讓他幫忙當托，宣傳課程。阿拉的收入一下水漲船高，他已經可以通過自己宣傳副業課程這個副業，賺到比上班還多的錢了，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而且他還發現，自己之前擔心這樣做會受到懲罰。可是那些買課的新手跟他當初一樣，不留證據不索要憑證，最后吃虧上當也只好自認倒霉。這樣，即使做了這些欺騙的事情，也不會有人追責，加上造假的成本低廉收入又高，怪不得會有這么多的人做這一行去騙錢。

隨著做的時間越來越長，阿拉開始在行業里小有名氣了，他對這些商家以及合伙人的了解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入。

朋友們開始調侃阿拉道：“你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卻賺到了這么多錢，真是諷刺啊！”

然而，好景不長，阿拉參加合作的很多商家都突然間被舉報，而且據說舉報材料非常翔實，證據齊全，有理有據。這個售賣網課的行業的亂象，內幕被一下子爆料出來，受到了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的關注，整治亂象的活動開始啟動。阿拉一下子沒了生意，而且還可能面臨處罰和承擔法律責任。但是阿拉除了上班依然很繁忙，朋友問他忙什么，他說自己在搞新的副業，而且在研究制作剪輯視頻。

行業整治還在進行中，突然視頻網站上有幾條視頻迅速傳播。視頻的制作者聲稱是一個受騙者兼商家的內部工作人員，他在視頻上把這個行業的很多內幕爆料出來，還聲明已經向有關部門提供了證據并舉報。視頻的最后，制作者露臉自曝身份，他就是阿拉。

原來，阿拉被騙后早就想揭發檢舉，可是苦于沒有留存證據。后來他在網上勸說網友不要上當受騙，引起商家的注意，收到了威脅和拉攏。那時候他就想到，如果打入內部就一定能收集證據。于是他將計就計，甘愿做這些騙子的幫手，和他們合作，搞好關系，進一步收集證據資料，為的就是最后一刻能夠將這些丑事公之于眾。

這條視頻贏得了網友的支持，播放點贊轉發數量劇增。而且阿拉還在不斷更新，詳細講述了其中的騙局手法和細節，引起網友的注意和警覺，謹防上當。

現在，阿拉有了真正的副業，就是去揭發騙子的手法，讓更多的人識破騙局，遠離騙局。他說這個副業他很喜歡，網友的打賞，視頻網站的創作獎勵也帶給他收益。但是讓他更有成就感的，是大家的認同和稱贊，這是讓他引以為傲的副業。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