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柔汀版畫語言探析

摘要：美柔汀版畫鮮明而獨具特色的藝術語言是其區別于其他畫種的典型特質。其畫面深邃靜謐，天鵝絨般的黑色質感和細膩的中間調極盡精致之美。美柔汀版畫獨具特色的語言表達是這一畫種存在的重要意義。文章從技法和語言表達兩個方面分析美柔汀版畫的特殊性，并從美柔汀版畫的技法表現和獨具特色的東方審美意蘊兩個方面，深入分析美柔汀版畫語言的具體表現。不同板材的出現及不同制版方式的嘗試，使美柔汀版畫的藝術表現力愈發豐富，語言表達愈發靈活多樣。隨著材質種類的增加、制版方式的創新變化以及思想和情感的突破和升華，美柔汀版畫作品的藝術性不斷增強，其在自身獨特語言的基礎上展現出更強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美柔汀；版畫語言；技法表現；審美意蘊

中圖分類號：J2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14-0-03

美柔汀是一種特殊的銅版畫技法，精巧又高級，英文為“Mezzotint”，誕生于17世紀的歐洲。“美柔汀”這個唯美的名字，使這種色調像黑絲絨般深沉的版畫多了一份浪漫與神秘。

1 美柔汀版畫的特殊性

銅版畫制作技法豐富多樣，種類、風格各具特色。美柔汀版畫鮮明而獨具特色的藝術語言是其區別于其他畫種的典型特質。其畫面深邃靜謐，天鵝絨般的黑色質感和細膩的中間調極盡精致之美。美柔汀版畫獨具特色的語言表達是這一畫種存在的重要意義。

1.1 美柔汀版畫技法的特殊性

版畫制作極其強調技術因素，美柔汀是其中制作工序最繁冗、技術要求最高的，這也是許多作者對美柔汀版畫望而生畏的原因。美柔汀版畫可以通過特殊的技法體現作品獨特的美感和豐富的思想內涵。

美柔汀版畫對制作工序要求比較高。精細嚴謹的制作技法是美柔汀版畫最富有藝術魅力的部分，也是美柔汀版畫作品藝術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美柔汀版畫制作技術直接影響作品的視覺沖擊力及精神體驗的深刻程度，更影響作品的藝術價值。在制作中，將創作激情與理性精神完美結合，將美柔汀特有的技術美感轉化成獨有的美學形式，這本身就是非常令人享受的過程。用搖點刀在金屬表面一遍遍搖過，版面上出現的毛刺細點，細密得如同天鵝絨。用壓刀輕壓或刮刀刮過后，版面上透出金屬亮光和豐富細膩的層次變化，這一切都是美的享受。作者通過經驗的積累，嘗試技法和情緒的轉換，展現出強大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美柔汀版畫精巧的畫面和堅實細密的質感，加上作品素材、構圖的表現，融合了機械和技術的魅力，使美柔汀版畫具有其他畫種無可比擬的魅力而受到人們的喜愛。

1.2 美柔汀版畫語言表達的特殊性

美柔汀版畫具有非常鮮明的藝術語言，其柔軟、細膩的微妙色調以及畫面的極致精細，是其他版畫形式無法超越的。許多熱衷于美柔汀版畫創作的藝術家正是迷戀于美柔汀細膩的色調層次、真實的質感表現以及柔美精致的印痕。美柔汀版畫藝術表現出的手工藝術特有的溫潤質感遠遠超過了機械制品的冷漠，更能表達藝術家的內心世界以及對世界的認識。

在擺脫了單一的復制功能以后，如今的美柔汀版畫已經成為一種純粹的藝術形式，具備多元化的特征。美柔汀版畫的藝術表現力被藝術家們重新認識并接受。雖然美柔汀版畫對事物的寫實表現具有與生俱來的優勢，但藝術家們在創作中不是簡單模擬和再現自然，而是更加重視個人情感的表達和個性的表現［1］。美柔汀版畫可以運用自身獨特的藝術語言來創造更具生命力的藝術視覺。

2 美柔汀版畫的技法表現

美柔汀版畫屬于銅版畫的范疇，但在制作技法上與其他銅版畫有很大的區別。制作美柔汀版畫時，首先需要將平整的銅板表面打花打麻，也叫“麻底子”。“麻底子”看起來有天鵝絨般的質感，印刷后可以得到漆般柔和深邃的黑色。美柔汀版畫中的形象則需要利用刮刀、壓刀等工具，將“麻底子”逐漸刮平、壓平，從而將黑底子的局部逐漸提亮，出現細膩柔和的色調變化。因此，制作“麻底子”是美柔汀版畫制作中非常重要的步驟，也是決定美柔汀版畫效果的重要步驟。在美柔汀版畫技術的發展中，藝術家們逐漸創造出了不同的“麻底子”制作方法，完成后的畫面效果各具特點。

2.1 搖點美柔汀制版

搖點美柔汀制版是美柔汀版畫最常用的制版方法。用搖點刀在銅板上左右壓搖，會出現一條細密點連起來的線，反復壓搖前移，就會出現整齊的線條。各遍按“米”字方向排列搖線，一般為30～50遍，直到版面出現均勻細碎的絨毛刺為止。這樣的版面能印制出柔和深邃的黑色。在搖點制版的基礎上，通過刮、壓產生一定的形象，就可以表現出幽靜深邃的黑色中細膩、豐富的色調變化。隨著現代機械化水平的提高，版畫制作工具中出現了美柔汀搖版的電動機械搖臂，以提高制作效率。

采用搖點美柔汀制版方式時，還可以配合滾點刀修補版面的局部，或者在銅版畫中局部出現美柔汀效果時使用。

2.2 劃線美柔汀制版

美柔汀的劃線制版方法，是用鋒利的鋼針在平整的銅板上劃出細密、均勻、整齊的線條。每遍換方向，最后形成“米”字方向的交叉線條。密集的交叉線條可以利用凹版原理，印制出整面的黑色調。還可以用整盒的美工刀片捆綁在一起替代鋼針劃線，同樣能制作出密集線條排列的“麻底子”。這種方式的制版效率比刻針劃線高，工具的造價也便宜很多。

劃線制版的“麻底子”印制時能看到刻線的網格狀印痕，使美柔汀版畫出現了不同的樣式。如果把握不好，則會出現制版線條不夠密集、黑色調不足顯雜亂的情況。在我國美柔汀版畫起步時期，由于缺乏搖點工具，許多藝術家選擇用這種方法制作美柔汀版畫。當代版畫家徐冰的《靜物》就是“從極度的單純中達到強烈的效果，這種單純包括精致的技術手段和畫面圖像”［2］。版畫家吳長江的《女人體》用劃線制版的方法嘗試美柔汀，用平和自然、單純不加雕琢的黑色表現女人體，平靜而悠遠。更多現代藝術家則利用劃線制版的特點，制作出具有特殊風格的美柔汀版畫作品。

2.3 飛塵美柔汀制版

飛塵美柔汀是利用銅版畫的飛塵腐蝕技法配合搖點方法的美柔汀制版方法。首先用砂紙打磨銅板，之后用擦銅水對銅板進行拋光處理，其次用松香粉均勻飛塵后對版面進行腐蝕，最后用酒精清除松香粉。經過飛塵技法處理過的版面再進行搖點刀搖版，可以減少搖版的次數，得到理想的美柔汀版面效果。

18世紀，西班牙畫家戈雅最早嘗試用飛塵美柔汀技法制作銅版畫。不同的是，其做黑底子是根據畫面的形象進行的。他在需要重色調的位置飛塵做多一點，再局部提亮畫面。這種方法是飛塵美柔汀的雛形。現在的藝術家為了使美柔汀技法更快捷有效，開始嘗試使用飛塵美柔汀制版技法，這種技法使對美柔汀版畫制作望而卻步的初學者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2.4 砂紙、砂輪、金剛砂美柔汀制版

根據美柔汀制版原理，改變工具材料，可以有不同的美柔汀制版方法。比如用砂紙覆蓋銅板，在銅版機上按“米”字反復滾壓，能使銅板產生美柔汀需要的“麻底子”。也可以用砂輪碾壓，以類似于滾點刀的方法制版［3］。這些方法制作的“麻底子”相對比較粗糙、難控制，但在需要的情況下，可以使畫面呈現風格特點不同的美柔汀效果，不失為一種嘗試不同畫面效果的美柔汀新手段。

金剛砂制版法是利用凹版畫原理，將不同粗細的金剛砂粘在薄板上，在鋪好砂粒的底板上涂抹不同厚度的白膠進行堵板后打磨，印刷時采用凹印、凸印相結合的方式［4］。利用這樣的制版方式制作的金剛砂底版，和飛塵美柔汀的飛塵效果相似，加上精細的印刷，就能達到漆黑深邃的畫面效果。

2.5 木板美柔汀制版

木板作為木版畫的常規材料，通常是用木刻刀完成制版，畫面表現木版畫的“刀味兒、木味兒”。如果運用木版畫的材料，結合美柔汀凹版畫的語言，則會出現截然不同的畫面。藝術家在木板上做出一系列凹點，通過疏密、深淺、大小等變化，產生獨特的藝術效果，這樣既有木板的肌理，又有美柔汀的語言表達。版畫家蘇珊·勞森伯格就做了這樣的實驗，對美柔汀版畫語言形式進行了新的嘗試，產生了不同的藝術表達。木板美柔汀雖然不能呈現最完美的美柔汀效果，但是在技法研究和拓展上帶來了不少啟示。

2.6 綜合美柔汀制版

現代藝術越來越多元化，美柔汀的制作技術也呈現出綜合多元的發展趨勢，從單一的材料、制版方式到不同材料、技法的綜合制作。可以用亞克力板或者鋁塑板等不同于以往使用的材料嘗試。技法上，可以將美柔汀版畫與石版、絲網版、木版等版面相結合，從單一的制版方式到綜合制版，使美柔汀的藝術表現力愈發豐富，美柔汀版畫語言表達愈發靈活多樣。

利用前述制版方式制作的美柔汀版面一般是用黑墨進行單版印制，使畫面產生靜謐深邃的黑色調，有時也根據畫面需要進行褐色等單色印刷。彩色美柔汀則需要運用分色原理進行套版制作。彩色美柔汀由于分色復雜，對副版的印刷順序很講究，需要作者對形象色彩有更多的研究，才能更好地表現彩色美柔汀的效果。

3 美柔汀版畫中的東方審美意蘊

在上百年的發展歷史中，美柔汀版畫從復制功能的興盛到衰落，再到藝術性的重新崛起，其藝術語言的獨特性也在不斷發展。美柔汀版畫不僅在外在的語言形式上革新和發展，還在內在的思想表達上不斷突破和升華。

美柔汀版畫技法源于西方，但是在20世紀初被復興之時，更多展現出東方藝術的審美。兩名長期旅居法國的日本版畫家長谷川潔和濱口陽三經過長期研究，復興了這一沒落的藝術形式，將東方審美與美柔汀版畫技法相融合，使美柔汀版畫煥發出新的光彩。他們作品中的形象看似寫實，卻與西方古典繪畫中的精細寫實具有本質的不同。作品中呈現出東方獨有的神秘與細膩，更多表達了特殊的象征意義和寓言色彩，這種美學思想的表達更接近中國的傳統繪畫。作品中“以形寫神”“注重神韻”的主觀創造性具有深層次的意蘊，使美柔汀版畫從根本上對東西方繪畫藝術進行了相融相通。許多藝術家深愛美柔汀版畫，可以歸結為美柔汀版畫與東方繪畫精神、藝術審美的完美結合。

“美不是客觀存在，盡管有美的物質，但美并不存在于物質世界，美是意識與觀念的存在。”［5］長谷川潔的作品《魚》中，枝葉的造型以及畫面大量留黑的空間，極易讓人想到東方傳統古畫的造型及構圖。長谷川潔在作品中雖然運用了美柔汀的西方技法，卻在象征性和情感表達上處處顯露著東方特色，把東方的禪意審美融入了美柔汀。濱口陽三的作品則具有類似中國畫的脫俗氣息。如《毛線和編織棒》中，畫面僅有一團毛線和一根編織棒，大面積的黑色背景像深邃的天空。這樣的“留黑”處理，類似于中國畫的留白。中國畫畫面中常常留出空白，體現“有”與“無”的變化、“實”與“虛”的結合、“黑”與“白”的對比。這樣的畫面妙境空靈、縹緲悠遠，充滿了張力。美柔汀版畫作品中大量的留黑處理，完美地詮釋了東方意境中留白的魅力。

同是日本版畫家，鹿取武司的作品處處體現著“靜即是動，空則是滿”，這是他的藝術哲學。其作品最顯著的特色是“空寂”，另一特色則是他對中國水墨畫中“黑”的借鑒與詮釋。美柔汀版畫雖然與中國傳統繪畫對“墨”和“黑”有不同的要求，但是能體現出中國傳統繪畫獨特的思想內涵和文化意蘊。

中國藝術家也在不斷探索我國傳統藝術審美及文化表達，美柔汀版畫從題材到藝術語言逐漸多樣化。藝術家挖掘出本土文化與美柔汀的眾多契合點，體現出具有世界性的現代藝術與中國傳統藝術文化相聯結的精神本質，從而將美柔汀細膩、柔和的特質展現出來。美柔汀的版畫語言更多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內涵。如范敏的作品《韻》系列，通過現代思維重新審視傳統，用琵琶、陶瓷、紅布、中式家具等中國傳統文化的圖像元素，在畫面中表現過去與現在的時空交替，融入對傳統理性的直覺和藝術的感覺，產生情感共鳴。

林風眠認為，“東方藝術，形式上之構成，傾于主觀一方面，常常因為形式過于不發達，反而不能表現情緒上之所需求，把藝術陷于無聊時消遣的戲筆，因此竟使藝術在社會上失去其相當的地位”［6］。東西方藝術間的取長補短，在現代仍然是眾多藝術家努力的方向。美柔汀細膩、深邃的質感，能更好地表現玄秘、寧靜、脫俗的氣質。

4 結語

隨著美柔汀版畫材質種類的增加、制版方式的創新變化以及思想和情感的突破和升華，美柔汀版畫作品的藝術性不斷增強，未來美柔汀版畫在自身獨特語言的基礎上，將展現出更強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 黑崎彰.世界版畫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146.

［2］ 易英.抉擇于技術與觀念之間：評徐冰近作［J］.美術，1988（5）：53.

［3］ 喬彬.當代美柔汀版畫語言的拓展性研究［D］.太原：山西師范大學，2013.

［4］ 楊鋒.綜合材料版畫技法［M］.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26.

［5］ 趙憲章.二十世紀外國美學文藝學名著精義［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5：699.

［6］ 盧輔圣.融會中西的探索［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0：43.

作者簡介：郭子婷（1979—），女，山西呂梁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美術與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