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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亭別宴

2023-07-20 02:32:31吟光
小說月報 2023年7期

“簡離老師候場辛苦了,喝口水休息吧。”

“好嘞,沒事。”她提起戲服的裙角,坐到大化妝鏡前,順手掏出粉餅補妝,在抹上臉的那一刻,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第一次演出。

那時她剛轉行花旦,還在劇團任B角,基本輪不到上臺。但領導照顧,外地演出都帶上她一起,而且雖然每次她總要求自費,但到最后也就算了。“說不定哪天A角出狀況,還要你救場嘞。”團長總這么說。

說不焦慮也是騙人的。因為天生嗓音不占優勢,她苦練水袖功,靠著姣好的面容和體態,也算有一席之地。但要說成名成角,差得可就遠了。好在她也不在乎。那時候主要是叛逆期蔓延,在老家的江南小鎮久了,跟父母相處幾乎喘不過氣來,滿心想著如何逃離,每年一屆的香港交流團,是她最大的喘息。

香港的公眾場地寸土寸金,他們團一開始沒有申請到獨立演出的資金,借由某位研究戲曲的教授牽線,先跟高校的文化研究中心建立了聯系,因此表演也是在大學課堂上的示范場次。那位教授頗有些名氣,每次講座都能招來好多聽者,有些看起來還是外校來的,男女老少,將大禮堂的階梯教室填得滿滿當當。講到某一折戲,教授介紹幾個團員到臺上做示范,輕易便博得滿堂喝彩。許多閃動的目光四散投射,讓座下的她亦心生慕意。

真是個好地方啊,那時她想。如此重視文化,尊重藝術,對世界充滿探究——那些新奇的眼神打量自己,就跟她打量對方的時候一樣。

后來知道,其實也并非都如此。待到團長與校外演出場所聯系,對接各種商務事宜,才發現觀眾根本沒有想象得多。“你們有把握賣出多少票?”“有沒有贊助商?贊助的金額是多少?”這些問題擺出來的時候,他們這才意識到,原來大約半個香港的戲曲愛好者都去了那場示范演出。

這些只是偶爾聽領導說起,并非簡離所真正操心的。對她而言,觀察天空、高樓、商鋪和人流,這些家鄉看不到的風景才更有意思。

她第一次走下飛機,正好目睹這座浮城的落日黃昏:天邊只有一縷幽藍,其他則是大片大片的粉紫、灰蒙和金光閃閃交織交錯,宛如毫不憐惜的金漆銀裝。她張大口,呆愣愣抬頭看天,難以置信自己的雙眼,走神到步子踩空,差點從舷梯滾下去。這城市不僅有高樓,還有幻境?

“強臺風‘天兔逐步移近香港,已于內地汕尾附近沿岸登陸,預計將在今晚稍后至二十三日凌晨時分往香港以北約一百公里掠過,令全城處于戒備。”機場大巴上,廣播如是說道。再轉頭望望天邊的輝煌,這才明白是臺風過境之前的奇特景象。仿佛宿命一般,一語成讖。

“簡離老師,又有人送花來,這次叫……孫總!”化妝室的門被推開,負責場務的小張捧著一大束鮮花進來。她點點頭示意擺在旁邊。小張放下花,擺弄了一下花束里的留言條,出去前調笑一句:“這次演出場次不多,花收得倒不少啊!”

她聽了若有所思,放下手中的粉底刷,輕聲嘆口氣。對于戲曲演員來講,收到臺上和幕后送的花是很尋常的事,但曾經身為B角,連上臺都沒有機會,更別提送花了。

直到遇見宋先生。

他們的相遇是在香港最繁華的商業地帶銅鑼灣,銀灰色鋼筋大廈,燈光閃爍,人頭攢動,長長的購物電梯仿佛從地面直伸到天際——他戴著灰色的套頭圍脖,從電梯口下來,而她踩著高跟鞋剛要上去,就這么撞到一起。

本來,在七百多萬人口的城市里,撞見一個人實在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但難得在于對方道歉的口音如此軟糯親切,彼時她到香港多日,聽了滿耳朵干澀的粵語,這驚喜便更顯珍貴。他鄉遇故知,喝一杯吧。談話中她得知,對方跟她一樣也是游客,剛來香港不久,還找了個本地的地陪。跟她又不一樣,他對這座城市的美景似乎提不起什么興趣。

“剛才我坐著電車繞了港島一圈,金鐘地鐵站外的建筑群掛上圣誕燈飾,好漂亮啊!像在港劇里一樣。”她興致很高,耳環直晃。

“噢,是嗎?”

“落雨時分搭叮叮車別有風味,你見過嗎?”

“見過,還可以吧。”

她轉過頭來望著他:“感覺你對這些風景都沒興趣,那為什么要來香港呢?”

宋先生答了句她當時沒有聽懂的話:“有人說,所有的Metropolis(大都市)都差不多吧。”

“誰說的?”

像被驚了一下,對方猛然從游離中回魂,扯了扯嘴角:“沒什么。”

雖然沒懂,但她隱約感受到背后的故事:“這么說,你見過很多?”

宋先生斜靠著吧臺,眼神再度游離出去,不知望向虛空中哪個方向:“人很多,但都看不到。聲音很大,但都聽不見。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云遮。”

她歪了歪腦袋:“可是這里多熱鬧,跟咱們家鄉小鎮完全不同,好像每一刻都不會空虛呢!”

“外物不能填滿心空,只會更空。”宋先生嘆口氣,“你知道嗎,其實我曾在這里念書四年,那段記憶太苦太痛,如今想來,竟然全忘了……怎么就能忘記?”

“什么苦痛?”

“兄弟背叛,搶走追了許久的女生,被加入的社團排擠,考研失利,實習公司老板都是衰仔,本地人歧視我,同鄉也看不起……說出來也沒什么大事,全是些瑣碎。”

“我能明白,擊垮我們的,都是瑣碎。我在團里是連名字都不能寫上海報的B角,來香港多次,從來沒有機會上臺。要比慘,每個人都有慘的地方。”

“不,大約只因為我是loser(失敗者)吧。不上不下,永遠卡在中間。”

她沉默了,答不上來。她既沒有在這里待過四年,亦不懂Metropolis的含義,只感到一股洶涌的壓力席卷而來,仿佛回到老家父母身邊那令人窒息的催婚氣場: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這種溝通完全是無效的。對方見此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舉起酒杯:“簡離小姐,敬你一杯。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知道我為什么叫簡離嗎?離別,原本是簡單的事——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她拈起戲腔,試圖打破冷冰的氣氛。

“只有不諳世事又不切實際的人,才會一味樂觀吧……”宋先生苦笑著搖頭,忽而又意識到失禮,一口干了酒,“酒后胡話,莫當真。”

她愣住一秒鐘——有一種在那一秒里惡狠狠地咬緊牙齒,被人戳穿的那種崩潰,但很快恢復如常,從包中掏出一張票根:“明天在城市大學有場示范演出,歡迎來聽家鄉戲。”

“有時間一定去,祝成功!”

她點點頭,起身打算離去,對方忽然在身后喊她:“簡離小姐,需不需要送你回去?”

她揮揮手:“來之前查好了通宵小巴班次。每次我都是一個人逛的。”

良久,卻見宋先生站在酒吧昏暗的燈色闌珊下,黯然垂首低語:“都是一個人……嗎?”

都是一個人的。同行的團友多有演出任務,在港的日子里大都在排練,間隙還要陪著文化中心的院長參加飯局。唯獨簡離從沒上臺,不用準備什么也沒人約她,倒落得清閑,常獨自偷溜去市區逛街。

高高的坡道,分成一邊階梯、一邊無障礙輪椅通道,臺階尺寸剛好夠幾個人坐著傾談,旁邊還有綠植生長。橋下空間,流浪者用廢紙殼和報紙做成小小的家。十字路口除了四條常規的人行道,中央多出了兩條交叉對角線作為人行過道線……她踏著小步子,一路逛一路看,風景落盡眼底,似也融入身體。在她出生的古鎮,除卻石板路和石板橋蜿蜒不盡,是斷沒有這些巧思的。

最令人驚異的是,她那晚逛得晚了,索性就在銅鑼灣開了間小酒店嘗嘗鮮,哪知這一次就真叫大開眼界,見識到人類的房間究竟可以有多小——你明白只能一面下床的含義嗎?意味著床的三面都貼墻。即便如此,設施竟一應俱全,所有用品都放在圍繞墻邊打進去的儲物柜上,躺在床上一伸手即可拿到,無愧“膠囊旅館”的名號。那晚她睡得快呼吸不過來,睜大一雙眼睛,想著原來這便是香港。

她走走停停,也把這些念想記錄下來。其實她原本在戲曲學院的專業是編劇,師傅說她有個毛病,創作單憑一股子心氣,而非持續性的才華。“如果心中有最深的焦慮,就要以最大的淡然來應對。”師傅這么說。但到后來,她只是學會偽裝。

“這樣不行。”師傅也是看著她從小長到大的,便建議她從編劇改行為演員,先在劇中體驗人間百態,從內里打開自己。她也覺得寫作總是消耗,需要養料補充,這個主意倒不壞,便直接在團內調轉職務。因為小時候練過花旦的童子功,費些力氣重新撿起來,跟專業的比不了嗓子,練練身段還算過得去。

雖然暫時換了行當,但寫作的習慣并沒有丟。所以每到一個新地方,她總會搜查景點資料,抄些游記心得,有時候還哼哼兩句。那夜從蘭桂坊的酒吧回來已是深夜,她打開電腦,憑記憶拼了半天,才湊出“Metropolis”這個詞,指大都會、大城市、主要都市、重要中心。

所有的Metropolis都差不多。這又是什么意思呢?只去過幾個城市的簡離感到困惑,打算次日再問。

然而次日沒有尋著機會。宋先生倒來了,衣冠楚楚,還識趣地手捧一束鮮花,在后臺的她驚喜到不敢相認。更驚喜的是,那日A角歷史性地生病了,成為她第一次在港登臺的契機!

“阿離,發什么愣呢?”簡離從記憶里回神,見到團長正站在化妝室明晃晃的燈光底下,用力拍她的肩。

她再次拿起化妝包,換了支黑棕色的眼線筆開始涂抹:“沒什么,默念臺詞。”

“喲,你這臺柱子還需要默詞?都演多少遍了啊,你說!”團長調笑著打哈哈。這并非原來的團長,而是原團長身邊的辦公室主任,以往跑前跑后的狗腿,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見新人換舊人。見簡離不接話,他討了個沒趣,咳幾聲換了語氣:“今晚洪老板設宴,點名要你來陪,聽到了吧。”

簡離冷笑一聲,對著鏡子把眼皮翻起來,開始畫下眼線。團長自覺尷尬,重重推門出去了,半晌又大步踏回來:“不準再中途溜號,沒有洪老板就沒有咱團明年的演出。別以為嫁給老張就有了靠山!”她手一抖,眼線筆歪了出去,順著眼瞼飛出一道怪異的黑線。翻找濕巾擦拭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在顫抖。

登臺亮相,意味著接受萬千矚目,也意味著更多工作接踵而來。那日首次演出之后,她便知道了有這樣的結果。

接過宋先生遞來的鮮花,簡離猶帶戲妝的臉上飛起兩片紅霞:“謝謝捧場。你真是我的福星,一來我就有機會上臺了。好看嗎?”

“聽到鄉音,仿佛回到故鄉。”宋先生眼里流露出前一夜沒有的靈光,口中不忘稱贊,“尤其是你的舞袖,非常美!”

她不免志得意滿,抿住嘴角的笑,畢竟這是第一次,往后許多年頻繁的舞臺生涯里,再沒有過這樣的滿足感。

“過獎了,喜歡就好。那今晚……”

沒等說完,老團長的聲音從幕后遠遠傳來:“簡離,今晚聚餐你一起來!”

“我……”她看看宋先生,猶疑地道,“我就不去了吧。”

“今天你演得好,院長特意吩咐的!一定要來!”

那吼聲震天,大概用了真氣,穿過幾層簾幕仍有回音,似在延長這段尷尬。最后還是宋先生安慰:“沒關系,你先去忙,回頭再聯系。”

晚宴設在鼎鼎有名的“海上龍宮”珍寶海鮮舫上。這艘模仿古時候接待達官顯貴的水上“歌堂船”巨躉,與太白海鮮舫和數艘輔助船一同組成珍寶王宮海上食府,有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食府之稱,里面亦裝潢得傳統,皇宮般雕欄玉柱,龍頭林立,金黃色吊燈打出的色澤,處處彰顯著東方富貴氣息,成為外國游客必到之地。流水般的海鮮上桌,流水般的白酒下肚,在七吆八喝聲的觥籌交錯中,她假笑得臉皮都酸了。不知是海鮮的腥熏還是白酒的醉意,不過一會兒,她就撐不住,頭開始劇烈作痛。

人群仍在興高采烈:“再喝一杯!再喝一杯!今天可是簡離小姐的首秀,大家都得好好慶祝!”

“干喝有什么意思?再來一段吧!”

“院長說的是!快,簡離現場給我們唱一段助助興!”

啊?彼時她沒怎么經歷過這樣的場合,一被叫到,哪敢不強撐著桌子站起。此時一個浪頭席卷,漂浮在海灣上的巨型龍宮打了個晃,大船震蕩不已,她胃里本就翻騰,這一晃,忍不住干嘔一聲,差點當場吐出來。酒桌上座是清一色的中年男士,瞇著眼等候看她笑話,下座有幾位劇團的演員,面露不忍但也沒有出聲,后來的團長——當時只是個跑腿的,坐在最下位,帶著玩味的眼神看著這一切。

她咬牙,賭氣一般開了口:“立志守節,豈在溫飽。忍寒饑。決不下這翠樓……”沒唱到一半,喝了太多酒的嗓子就堵住了。早已不是香君,哪能不下翠樓。

終于有人看不下去:“夠了,何必為難這位女士?”眾人尋聲望去,是誰這么不懂場面?原來鄰桌一個西裝革履的金融才俊站了起來,瘦高個兒,清秀的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胸口井然的領帶似乎在彰顯紳士風范。

主座上的院長清清嗓:“Lawrence(勞倫斯)你剛從美國回來,不懂東方的規矩。這不叫為難,大家湊興,是在給她表現機會。”接著壓低聲音跟領座解釋道:“他父親給我們學院捐了不少款。”上座的幾人心領神會,交換了然的眼神。

“哼。”那Lawrence年紀輕輕脾氣倒大,傲然盯著院長,“東方的規矩,西方的規矩,都是人的規矩!你們給她機會,也要問問她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她愿意的!”一旁的團長忙圓場答道,說完又想起什么,朝簡離討好地示意,“你愿意嗎?”

簡離這才回過神,一股邪氣上來,她站直身子微微仰頭:“今天演出太累,這船有點晃,抱歉我不舒服,先行告退了。”終究話還得說體面。

就在她無視眾人反應、徑直離席的時候,方才為她出頭的年輕男人連招呼都沒打一句便走了過來:“我送你。”

“不用了。”她試圖拒絕,但對方卻不像客氣,步子堅決,誓要將英雄救美做到有始有終,而院長他們也因此有些忌憚,便就從了。

下船踏上地面,亮著金色光輝的大槎屹立在避風塘,倒影在海夜中搖曳生輝,卻又始終不太安穩的樣子,像這繁華盛世。海風一吹,人清醒了許多。簡離給宋先生發了條訊息,至于身邊的Lawrence,雖沒什么興致聊天,但對方畢竟是救場恩人,亦步亦趨跟得緊,當然不好拒絕,于是隨意客套:“你從外國過來的?怎么會來聽這老掉牙的東西?”

對方紳士地笑:“學院邀請我father(爸爸)出席,他今晚沒空,我就代他來了。在美國大都市待久了,我很愿意欣賞這里古典主義的美感,雖然慢,但有味道。”

她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有人說過,Metropolis都差不多。”

Lawrence昂起頭,挑挑眉:“誰說的?有點意思。是啊,都市病哪里都有。我從小到大都在不同的Metropolis,家教嚴格,上學和工作都有人安排好,真是太煩了。不過我father最中意看王家衛的老電影,緩慢的節奏,跟戲曲也很像!”

這份滔滔不絕讓簡離答不上來,她干笑了兩聲掩飾尷尬。不過聽對方說起家世,她倒想到自己。外祖父曾是參與創建戲團的首任團長,后來母親也在團里做個小中層干部,一家子都在戲團大院里。待到她出生,戲團已不復舊日興盛,大家也各自住進了樓房,交道逐漸淺了。后來外祖父去世,母親退休,團里人員換了又換,曾經熟悉的老人們也退出舞臺,唯一有點關聯的就是如今這老團長了——據說當年還是外祖父招他進團,連政審都是親自去到他縣里的老家。所以團長平時對簡離還算照顧,即便沒什么貢獻也不苛刻,包括轉換職業、申請加入演出團等,一應開綠燈。只不過像今天這種場合,他是身不由己的,就是叫他自己唱一段,也得立馬粉墨登場。

也因為這樣,簡離從小看慣了最有名的腕兒都要領導管,所以反而厭惡這一套,選擇投身專業行當。只是自己始終輕浮在空中,不禁想起宋先生的話:“既不上也不下,似乎是一種常態了。”

“今天看美女的演出十分激動,沒想到有幸還能在一起吃飯。”那廂Lawrence還在半真半假地跟她搭訕,“我這人有個毛病,見到美女就不知道該說什么。”

“謝謝。”她有些不自在,又看了看手機,一直沒有回復。

“剛才那句詞唱得情意綿綿,真情動人!我都快聽哭了。”

“那不是真情動人。”簡離冷冷回道,“是以死明志。”

“什么意思?”

“妓女不下青樓。”見對方的彬彬得體終于被打出一道尷尬的裂縫,她終于狡黠地展顏,“李香君是出了名的秦淮八艷,你不會不知道吧?”

Lawrence聞言卻轉頭望向簡離,明顯會錯了意,雙目炯炯射出精光:“美女今晚有空喝酒嗎?”

簡離啞然,想起前一晚跟宋先生聊天,她這才體味到雖然并非所有溝通都有成效,但起碼有些還算在同一個頻道上,而另一些,癡人說夢罷了。她再開口,是一句戲腔:“癡蟲啊癡蟲!偏是這點花月情根,就割他不斷嗎?”

對方愣了一愣:“什么?”

“沒什么,戲本上的唱詞。”

Lawrence臉上再度露出怪異表情,雙手做作地輕拍:“厲害啊,簡離小姐。如果沒有你,劇團可怎么轉?”

就在這時,手機的鈴聲響起,簡離連忙查看,卻不是宋先生打來,而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通電話很快聽完,眉間蹙起哀愁:“是香港警察,說我昨天見到的一位朋友在維港落海出意外,我得趕去看看。”說完轉身要走。

“這樣離譜的理由?”Lawrence拉住她的胳膊,“你不覺得編得太可笑了一點嗎?”

“對不起,這是事實。”她抽出手臂,揮了揮,“再會。”

“簡離老師,該你上場了!”

“來了。”她應道,補完最后的腮紅,提裙踏起小步來到臺側簾幕后面候場。逆著冷光,她看見臺下有人在抹淚。座下誰人泣最多?那晚在維港邊看到宋先生尸體的時候,她也有這樣的疑問。

打車趕到海邊掏光了簡離的錢包,下車見事故場地已被圍起來,外三層里三層,她心跳得飛快,慌慌張張往里闖。身穿制服的警察走過來:“我們查看死者墜海前落下的手機,最新一條訊息是你發來的,雖然死者應該沒來得及看到。你是死者的親屬嗎?”

她搖了搖頭,瞟一眼地上的尸體,被白布蓋住看不清,除了丟在旁邊沾滿海水的灰色套頭圍脖表明了主人身份。空氣中彌漫著腥臭味,不知是尸臭還是海水的魚腥。她強忍住干嘔的生理反應。該怎么說,才能解釋清楚其實自己與宋先生是僅僅兩面之緣的陌生人,卻成了對方死后第一個能聯絡上的認領者?

警察在冊子上飛快地記錄,繼續問道:“那你是否知道他是什么原因落海?失足、自殺還是他殺?”

她再度啞然,拼命回憶跟宋先生的兩次對話。他說了什么呢?好像酒吧里一群年輕人嬉鬧著擲飛鏢,他卻說:“我不明白他們在笑什么。”

簡離轉頭望望四周,圍攏而來的人群拿著手機嘻嘻哈哈,儼然打卡景點,無一人面露悲傷。也有幾人長吁短嘆,是在哀香港的年輕人不爭——并不清楚死者的具體身份。這使她深切感受到哀傷也需要氛圍,這里實在沒有老家婚喪那種眾聲哀號的氣氛,搞得她雖然眼睛濕濕,但總是將哭未哭,仿佛噎在嗓子眼。看到陌生人的生命消逝,《桃花扇》里是怎么處理的?她腦子突然空了,回憶不起來,只得再度搖頭,用勁眨眼,發揮演技抹出兩行眼淚,算是對這段露水情緣的交代。

問不出所以然,警察叫簡離簽了個字,讓她走了,說:“會繼續聯系手機通訊里的其他人,有消息通知。”于是她幽魂般孤身游蕩過海港,風景也不復往日生動,陌生人的眼神不再閃亮,都是步履匆忙地趕路,像有鞭子在身后抽打一樣,追逐著無謂的前方。曾經她從電視和留聲機里認識香江,覺著這里就是烏托邦、理想地,但待到真的踏上此間,才發現不是那么回事。風把惘然吹來,高樓之下的城市燃起燈火,如夢似幻飄浮半空。紅磚花崗的鐘樓響起鐘聲,人群跟著高喊:“五!四!三!二!一!”原來今晚竟是平安夜。如此不平安的平安夜,就像她答應老張求婚那天一樣。

老張原是同鄉,出去外地經商幾年,帶回來的除了日漸腫脹的啤酒肚,據說還有日漸腫脹的錢包,不知怎么看了她的幾場戲,就開始瘋狂追求。父母這下高興了,想著法子地勸:“你這演員行當吃的是青春飯,過了年紀可沒有機會了!”她不服:“我要做的是編劇,過幾年就換過來。”“那先解決經濟問題,沒有了后顧之憂才更好創作啊。”

她無語,只得逃去師傅家里避風頭。師傅是外祖父那輩人,凡事倒看得開:“必得先歷經萬不得已的苦痛、憤懣,方是詞心。”

“這是什么意思?師傅你也勸我妥協嗎?”

“什么是妥協?你要堅持的又是什么?”

她被問蒙了,只得躲進房間里避耳不聽,閉口不答。直到兩年后,師傅因肺部感染突然去世,她最后的支柱也倒下了。人去樓已空。她在眼淚中終于點頭答應了老張。

走到臨風處,她迎面望向搖曳的海港,世界墜進一片黑暗。人群的歡笑聲從遠方傳來,像某種哀歌。都市病哪里都有。她也終于染病了嗎?

《桃花扇》中,當年人稱“南曲天下第一”的蘇昆生在南明滅亡后,重游南京,睜著五旬老眼,看了四代人:當年粉黛,何處笙簫?青苔碧瓦堆,處處話凄涼。最后仍覺著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

以前,吟游詩人奏起荒腔走板的絲竹,游走四野,對日頌唱,記錄人間千情百狀。后來,他們化身為流浪歌手或樂工戲女,藏入人群掩飾真容。這是她游記本上曾經抄過的一段話,能夠答得上師傅當年所問的堅持嗎?真后悔當時沒有鼓起勇氣,在師傅的病榻前吐露最后一句。如今隱在后臺簾幕處的簡離,突然想起那日宋先生離去前的話:“我很喜歡演出結尾那支曲子。”

她想了想:“噢,你說是《離亭宴》。”

“好凄涼的名字。”宋先生若有所思,斷斷續續念出了唱詞,“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臺上人影綽綽,大笑三聲,乾坤寂然矣。秋波再轉,余韻鏗鏘。從古傳奇,有此結場否?笙簫響起,鑼鼓經敲,該她上場了。這一場離亭宴,終于來到尾聲。

原刊責編? ? 王? ? 棘

【作者簡介】吟光,青年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香港作家聯會及世界華人科幻協會常務理事,中國美術學院導師。創作“藝術烏托邦”系列跨媒介作品,研究“分布式敘事”未來文學方向。著有長篇小說《上山》《天海小卷》《港漂記憶拼圖》及相關音樂作品,參與主編科幻集《九座城市,萬種未來》、參與撰寫《中國科幻發展年鑒2021》《未來科幻的創作版圖》等。曾獲中國網絡文學年度新人、第十屆“十月詩會”青年詩人、金車奇幻小說獎等獎項,入圍第三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組建“滑倒樂隊”,為中國科學技術館“科學之夜”創作主題曲《科學之夢》,主辦“東方幻想”元宇宙科幻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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