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暖暖 王紹卿
摘 要:我國已進入互聯網常態化的新時代,以新媒介為中心的媒介化生存環境已然形成。在媒介生態交融和社會轉型的今天,老年群體一方面渴望媒介化社會身份的主動重構,另一方面卻又受困于固化身份的被動局限,由此引發了相應的身份困境。具體表現包括:媒介生態誤導引發身份區隔,媒介素養缺失導致身份貶損,以及媒介話語失衡帶來身份沖突三個方面。媒介化社會老年群體亟需突破困境,尋求更為積極的身份認同。
關鍵詞:媒介化社會;新媒介;老年群體;身份困境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3)07-0043-03
基金項目:山東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計劃項目“當代老年群體的新媒介素養研究”(J17RA061);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多源異構網絡環境下社會化推薦關鍵技術研究”(ZR2020MF147);山東省藝術教育專項課題“新媒介素養教育與文化養老的融合路徑研究”(22YZ09260004)。
媒介化一方面指的是宏觀視域下新媒介生態的形成,以社會實體對互聯網的積極接入和全面互通為主要特征;另一方面指的是微觀形態上,以人為社會主體產生的變化,突出表現為行動思維以及社會關系的轉型。目前,我國已進入互聯網常態化新時代,媒介屬性從工具過渡到環境,媒介功能由信息承載外延至民生服務、現代社交。隨著新媒介由生產領域向生活領域的全面嵌入,以新媒介為中心的媒介化生存環境已然形成。老年群體作為數字時代信息傳播的接收者與參與者[1],盡管他們使用新媒介的人數正在增加,但是,他們適應媒介化社會的能力仍待提高[2]。
社會學意義上的身份認同兼有社會性和個體性兩層含義,既包含人對某種社會范疇或類型的歸屬,也指向人作為個體對自身行為模式、價值觀的認同[3]。就身份的產生和發展過程而言,身份認同首先源于個體對多種目標和價值觀的考察,經過有選擇地摒棄或是接受內化形成個體身份,最終通過這一過程解決此前面臨的身份危機和沖突。根據布迪厄的慣習理論,身份認同被認作是“身份化的社會結構”[4]。據此理解,身份認同是由身份主體和客觀社會共同建構而成的,身份認同困境多由主動建構與被動建構之間的矛盾構成。在媒介生態交融和社會轉型的今天,老年群體一方面渴望媒介化社會身份的主動重構,另一方面卻又受困于固化身份的被動局限,由此引發了相應的身份困境。
一、媒介生態誤導引發身份區隔
(一)媒介區隔與自我區隔
新媒介技術產品甚至整個媒介化環境幾乎都是建立在年輕群體的需求基礎之上,其媒介建構主要以年輕人的文化意識、思維模式為主導,因此,新媒介生態帶有天然的年輕化特征。這一特征不僅帶來了媒介化環境對于老年群體的原生區隔,也造成了新舊媒介以年齡進行用戶劃分的錯覺表征,此項可稱之為“媒介區隔”。
以往秉承傳統認知模式將自身區隔于年輕群體的老年人,往往將新媒體視作年輕人的專屬,并對此形成認知分化:一部分老年人,認為“年輕人玩的我也要玩”,通過媒介行為的同化實現自我身份認同的年輕化;另一部分老年人,以“我老了”“年紀大了”等年齡界定作為消極態度形成的原因表述,從心理和行動上拉遠了與新媒介之間的距離。老年人將自身置于新媒介的不同生存維度,此項可稱之為“自我區隔”。
(二)身份區隔的認知誤區
就本質而言,持不同態度的老年人群雖然行為路徑相反,但是,他們的認同前提卻是一致的,即肯定了年輕群體作為新媒介生態的主體地位。那些積極尋求新媒介學習機會的老年人往往被冠以“趕時髦”等形容,而掌握了新媒介技能或是融入了媒介化生活方式的老年人,就是“時尚老人”,人們對此會表示“沒想到”“很吃驚”。要知道的是,年齡僅僅是成長歷程的數字依據,而絕不是人類獲取生存資源的劃分標準。即使對高齡老人而言,行動能力會因結構性功能受限,追求品質化生存的意愿和權利卻是不能消除的。創造年齡友好的媒介環境,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主體性和自我效能[5]。
二、媒介素養缺失導致身份貶損
(一)老年群體的媒介素養問題
老年群體由于知識儲備更新較慢,前經驗不足直接影響著他們對于新媒介素養的習得效果[6]。作為新媒介這一創新事物的后進群體,老年人普遍存有媒介技能掌握困難、媒介信息獲取被動、媒介文本閱讀隨意、媒介參與意識淡薄等不同層面的媒介素養問題。這些問題客觀上增加了老年群體對媒介化環境的融入難度,放大了由此面對的媒介困境和危機,主觀上強化了新媒介交互情勢下老年群體的示弱地位,形成了新媒介制衡關系中老年群體的身份貶損。值得注意的是,作出這一身份評價的認知主體不僅限于社會其他人群,更包括老年人自身。Schouten(1991)認為,人們對于物體屬性的使用并不總是積極的,也可以是被動的[7]。對象屬性遵循人的身份,如果將新媒介視作關系對象,在媒介主導者面前,媒介對象以服務屬性呈現,而對于被動的使用者,媒介對象則表現出強勢、排斥的屬性。因此,老年人的媒介素養缺失更易導致媒介排斥。
(二)老年人與新媒介的身份對話
Melenhorst等人(2006)研究發現,受知識掌握的局限,多數老年人往往對網絡技術存有誤解和偏見[8]。不同于年輕人將新媒介視作常態化的日常存在,老年群體在與新媒介的身份對話當中往往表現出尊崇和畏懼的姿態,繼而衍生出三種階段性境況:
一是在對話初期,認知偏差降低了老年群體對于新媒介的學習意愿。部分老年人對新媒介定位過高而自身定位較低,認為電腦、智能手機都屬于“高科技”,而將自身判定為“落伍者”,又或是將網絡支付與網絡詐騙進行非理性關聯,視自己為新媒介潛在的或必然的受害者。
二是在對話中期,消極認知設置了老年人與新媒介關系的延續障礙。復雜的使用過程以及并不友好的界面命令容易使一些老年人產生自我懷疑甚至自我否定[9],信心不足被證明是阻礙老年人繼續新媒介學習的主要因素之一[10]。
三是在對話后期,認知預設強化了老年群體新媒介消費的行動效能。正是由于老年群體對新媒介地位的神化定位,新媒介學習在老年人看來是一項“神圣”而又值得炫耀的工作,因此一旦取得相應的學習成果,就會在更大程度上實現新媒介學習的預期效果,無論是外在群體的正面評價還是個體自身成就感的獲得,都會有助于老年群體形成更積極的身份認同。
三、媒介話語失衡帶來身份沖突
(一)媒介缺位與固化身份認知
框架理論認為人們依賴框架對現實生活經驗進行歸納、結構和闡釋,并由此實現對具體信息的定位、感知和理解。戈夫曼將框架界定為“人們用來認識和闡釋外在客觀世界的認知結構”[11],此后,吉特林將該框架引入傳播學領域,提出了“媒介框架是認知、解釋和表達的連貫模式”[12],包含著媒介對于媒介信息的選擇、強調和排除過程,這充分反映了傳統媒介在組織言論中的主導地位。目前,我國尚處于媒介生態轉型期,老年群體長時間的媒介缺位導致其媒介話語權逐漸喪失,大眾媒介所建構的群體形象深刻影響著社會對于老年人的整體認知[13]。
在媒介與文化等多方作用下,“老年人”在原有的中性含義基礎上,被加注了較多的身份折舊和貶值標簽,具體表現在三個層面:首先是生理視覺層面,老年人被認為是健忘、嗜睡、不靈活的,他們被描述為有身體或認知缺陷,與疾病關聯緊密;其次是人格特征層面,老年人被認為是僵化、古板、單調的,他們缺少積極性和行動力;最后是社會意義層面,老年人被認為是孤獨、脆弱、無價值的,他們需要社會和家庭扶助,也是最易受到欺騙傷害的群體。就事實而言,這不僅是老年群體身份的被動建構,更反映著固化認同掩蓋下一些人對老年群體身份的歧視。
(二)老年群體的年輕化認同傾向
斯洛文尼亞的調查顯示,老年人的主觀年齡平均比實際年齡低5.5歲[14],人們將自身描述為“老年人”往往比其他人將其視為老年人要晚許多年[15]。這表明,老年人對于年齡有著更為年輕化的認同傾向。隨著更多低齡老人的加入,我國老年群體結構正在發生變化,他們有著更為豐厚的文化知識,更高水平的媒介素養,對于新媒介技術持有更主動的學習態度,媒介化社會的融入能力更強,同時,他們也有著更加強烈的身份自覺。面對社會、媒介或是家庭成員對其施加的身份立場,老年人有能力不予認同和主張,通過與新媒介的積極對話,尋求更為主動的身份建構是解決外賦身份與自我認同之間矛盾的有力途徑。
四、結 語
隨著新媒介技術發展與媒介化社會環境的深化,媒介已成為人們生存、發展必不可少的工具,這對老年群體與新媒介的互動關系產生了深刻影響。技術進步與媒介化生活加深了數字鴻溝與數字排斥等數字融入問題,老年群體的數字融入意愿增強,社會整體提升數字包容的指向迫切。提高新媒介素養,保持與新媒介的正確對話姿態,建構媒介化社會身份,形成正向的自我及群體身份認同,這對于老年群體順利實現媒介化與數字融入,保證和提升他們的數字化生存質量有著重要意義。當下,需要社會、媒介以及群體、個人發揮融合能動效應,促進媒介生態轉型,繼續開發“適老”科技產品,進一步深化無障礙信息傳播策略,推廣媒介素養教育,保障老年群體的媒介地位和話語權,協助老年人突破困境繼而尋求更為積極的身份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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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慕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