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區隔與利益固化藩籬：“小鎮做題家”現象的社會主因

鄧希泉 林靜

摘 ?要：?“小鎮做題家”是來自社會中下層知識青年處在向上流動的動態過程之中，遭遇某些社會因素的干擾而形成向?上流動遇阻的社會現象， 是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的藩籬的必然結果。“小鎮做題家”在社會空間中經歷三個方面的重大轉變：?一是在城鄉空間中從鄉村身份轉變為城市融入， 二是在教育空間中從暫時領跑轉變為歸于平凡， 三是在階層空間中從家庭的?合力支持轉變為踽踽獨行的艱難攀登。他們遭受城鄉區隔、教育區隔、文化區隔、心理區隔、政策區隔形成的“區隔累積”，?優勢階層將其內化為體制機制層面以形成利益固化的藩籬。推動以“小鎮做題家”為代表的社會中下層群體的向上流動，?一?是要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籬，?破除各種社會區隔，?為社會中下層群體提供更公平有效的發展環境；?二是要把“小鎮做題家”擺?在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推進工作中的重要位置； 三是要去除污名化的社會標簽， 正面宣傳弘揚“小鎮做題家”的正能量；?四是要建立完善大學期間的再社會化路徑，?提升“小鎮做題家”的社會適應能力；?五是“小鎮做題家”要積極悅納自我，?設置階段性目標尋求全面發展的路徑。

關鍵詞：小鎮做題家 ?社會區隔 ?利益固化藩籬 ?社會成因

“小鎮做題家”一詞由豆瓣小組“985 廢物引進計劃”的相關帖子所創造，微信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于?2020?年?6?月推出的《小鎮做題家：一個?211?高校學生的命運陷阱》?一文，迅速引爆社會公眾中關?于“寒門能否出貴子”的敏感話題，?尤其引發通過教育實現階層旅行的來自社會中下層或弱勢群體的眾多?青年大學生的共情，使“小鎮做題家?”現象以一種很偶然的方式呈現在社會公眾面前，成為社會關注焦點?和理論研究熱點。

“小鎮做題家”現象作為社會熱點，?是偶然中的必然，?是當前社會結構中許多社會因素共同作用并長?期累積的必然結果，?是借助高等教育大眾化、新冠肺炎疫情、就業形勢嚴峻等作為導火索而呈現為一種需?要動員社會資源來予以解決的社會問題。從社會結構中的主要成因看，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藩籬共同導致?“小鎮做題家”現象的形成。只有深刻認清和把握“小鎮做題家”現象是當前社會結構必然產物的社會本?質，?才能從政策層面和措施層面推進社會結構的進一步改革完善，?破除“小鎮做題家”現象的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藩籬的社會結構障礙。

2020?年?6?月?4 日，豆瓣小組“小鎮做題家”正式組成，?成為專門探討“小鎮做題家”形成原因、中學?時光、家庭關系、能力素質、特長優勢、短板弱項、困難問題、訴求期盼、求職就業、未來人生等的網絡?載體，也成為他們的情感“樹洞”。截止?2022?年?12?月?5 日，該豆瓣小組共有?4952?名豆瓣小組成員（即“豆?友”），共有?129?個主帖及其相當數量的跟帖。本文從社會區隔理論、利益固化相關理論的視角，針對豆瓣?小組“小鎮做題家”129 個主帖及其跟帖內容進行質性分析， 闡述“小鎮做題家”現象形成的社會主因及?其破解的政策建議。

一、社會屬性與多重轉變： “小鎮做題家”的再社會化任務

探討“小鎮做題家”的主要社會屬性，是深入分析“小鎮做題家”遭受的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藩籬的??基礎。從社會時間和空間看，“小鎮做題家”在少兒期和青春早期所進行的基本社會化， 是在以鄉村社會??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應試教育仍然發揮重要影響的中小學教育為主的時空環境中進行的，“小鎮做題??家”的社會角色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鄉村社會、學校教育、階層（家庭）地位等三個主要方面的規制和影響， ?共同構建“小鎮做題家”的人生起點、發展特征、困難問題等。“小鎮做題家”通過高考的高分獲得階層??旅行的機會并進入到大城市甚至是特大城市，面對以素質教育為主的大眾化高等教育、以城市導向為主的??社會融入、以個人資本和社會資本綜合作用的競爭機制，“小鎮做題家”不僅面臨青年中期、青年后期、??成年初顯期的繼續社會化任務， 同時，他們必須要有效解決進入城市時空環境中的再社會化任務，彌補自??身少兒期、青春前期基本社會化中現代化的價值理念和人文素養、綜合素質等方面的不足與缺陷。“小鎮??做題家”在城市時空環境中再社會化的效果，既受到社會結構、體制機制的區隔影響，又與“小鎮做題家”?對自身彌補少兒期、青年前期基本社會化中的不足方面進行再社會化的認識把握和積極改變有密切關系。

（一）在城鄉空間中從鄉村身份轉變為城市融入

“小鎮”是“小鎮做題家”進行基本社會化的主要時空和成長發展的起點。“小鎮做題家”中的“小 鎮”，大概受到“小鎮青年”這個概念對“小鎮”所涵蓋的空間的直接影響，兩者對“小鎮”的空間范圍 的界定是一致的， 主要是指縣域和鄉鎮，與之相對的就是地級以上大城市，尤其是相對于一、二線城市。?盡管我國不斷加快打破城鄉二元體制的改革進程、戶口不再區分農業戶口、非農業戶口而統一為居民戶口 等政策措施，城鄉之間的差距在不斷縮小，但城市與鄉村之間的資源稟賦、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等方面的 差異及其長期影響仍然廣泛存在。

方便完洗手，水龍頭怎么也關不上。一直往下按，就是不停，我覺得闖了禍，汗一下就出來了。折騰?了好一會兒，雙手都放上去，使勁， 還是在流。最后我放棄了，出去悄悄找室友，說我把水龍頭搞壞了，?怎么辦啊。結果進去它就沒事了，留下我一臉茫然。[1]（豆友“周而山”，2020-06-08）進小區的時候不知道要怎么按門鈴。[2]（豆友“heartwei”，2020-07-16）“小鎮做題家”在“小鎮”的時空中塑造的價值理念、生活方式、行為習慣等，?在進入高校及其所在大城市之后，都或多或少面臨適應城市生活的再社會化任務， 其中難免遇到諸如“水龍頭關不上”“不會?按門鈴”等尷尬時刻。

小城市最大的問題可能是比較單一，人們能看到的東西有限，?很多事情只有一個標準。 [3] ?（豆友“肖?肖醬”，2020-09-11）我總是會遇到這樣的水龍頭時刻，過著過著突然感到莫名的惶恐，好像又看到那時鏡子里倉皇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做著徒勞的努力。[4]（豆友“周而山”，2020-06-08）在小鎮時我可能在俯視，?在大城市我總是在仰視。[5] （豆友“pyro-jewel”，2022-07-18）雖然說日常生活的相關能力容易得到提升，但正是因為日常生活中基本能力的欠缺，容易導致“小鎮?做題家”對自身的懷疑，產生自卑心理，在看到自身比較單一的思維的不足之后，自覺或不自覺地匍匐在?城市生活之下，?容易陷入否定自己的泥淖。

在小鎮時因為優秀被寄予厚望，也因為這樣的期待潛移默化中提高了對自己的要求，然而到大城市后?才發現事情遠不止這么簡單，那些被寄予的期望像一個肥皂泡輕易地被戳破，但自己卻已經習慣于驕傲自?矜。?[6] （豆友“pyro-jewel”，2022-07-18）有沒有和我一樣大學去了大城市，發現大城市的做題家先天就領先自己很多的？外語，?眼界，抵抗誘?惑的能力（和眼界有一定關系），成熟程度，經濟條件，和學習方法論上（不像我是苦學死學，?高三學到?凌晨兩點才睡覺的）?……用了自己好多年努力，才勉強趕上大一的他們。[7]（豆友“社畜的自留地”，?2020-12-25）能做的就是留下來， 給下一代創造更好的起點。[8]?（豆友“落寞莞爾”，2020-10-21）“小鎮做題家”需要經歷從“鄉里人”到“城里人”的社會身份轉化，?來自大城市的同學朋友無疑是?他們的社會參照系。 “小鎮做題家”既要通過對來自大城市的同學朋友進行模仿和求助來完成再社會化進?程，?又在這些人的比照下使自己的不足和缺陷越發凸顯。同時，“小鎮做題家”社會身份的轉化是一個比?較艱難的過程，可能會遭遇不順、波折，甚至失敗。這些因素有可能使“小鎮做題家”在城鄉二元結構形?成的巨大差異中遭遇自信沖擊。他們進入城市還肩負更大的向上流動使命——既面臨著自身融入城市實現?向上流動的重任，又需鞏固自身向上流動的成果且為后代發展創設更好條件的代際流動的責任。

（二）在教育空間中從暫時領跑轉變為歸于平凡

教育是當前最公平、最公正的向上流動方式，也是能夠實現經濟收入、職業聲望、社會威望等全面提 升的向上流動方式。改革開放以來，廣大農村實現向上流動的方式很多，教育方式最為重要，也最被看中。?“做題”是“小鎮做題家”實現階層旅行的主要方式，?也是教育場域中應試教育的一種主要方式。也就是 說，?“小鎮做題家”從“小鎮”到大城市的階層旅行，主要是通過以應試教育為主導的方式實現的。我國 素質教育推進多年，城市教育空間基本實現了素質教育發揮主導作用的教育格局，但鄉村教育空間中應試 教育的痕跡仍然比較明顯。因此，?“小鎮做題家”既要實現從高中教育方式到大學教育方式的轉變，更要 從應試教育為主的教育邏輯和思維方式轉變為以素質教育為主的教育邏輯和思維方式。

我就是從一個鄉鎮初中考到縣級市一中然后再考到?985?的，剛上大一那會兒參加很多社團面試，身邊?的同學很多都多才多藝，從小學習舞蹈小提琴什么的，?也有很多高中開始會參加辯論賽，參加模聯，而我?什么也不會，高中更是只有學習，什么都比不上別人。大一那會確實自卑，現在就好多了。 [9] （豆友“災?厄林克（哎）”，2020-05-20）

從小時候村里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一步步泯然眾人矣，甚至隱隱有成為反面例子的趨勢。大學四年過?得極其痛苦，對學校的不喜歡，跟身邊的同學互相看不上。好像我的大學時光，全用來懊悔了。[10]（豆友?“白露過霜痕”，2020-09-22）

“小鎮做題家”是鄉村教育場域中的佼佼者， 即他們是應試教育為主的教育通道中暫時的領跑者，但?不一定是人生長跑中仍將一路開掛的勝利者。他們的成績優秀，卻擺脫不了應試教育的局限性；?他們暫時?的優秀，埋藏著應試教育思維有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進入高校和大城市以后， 曾經的輝煌歸于平凡，這?就需要全面系統評估自己的優勢與劣勢，及時調整自我認知與未來預期，否則就容易使自己的大學生活陷?入痛苦與懊悔之中。

我們都不明白志愿填報書里的專業詞匯，稀里糊涂選擇了自己的大學和專業。……我們都不喜歡自己?的專業，大學畢業時，面臨兩難選擇：要么在不喜歡的領域里耗費三年時間繼續攻讀碩士，要么去找一份?很差很差的工作。[11] （豆友“通過閱讀看世界”，2020-06-18）

糾結于出身的我在優秀的同學們面前完全沒自信，也因為課業的難度整個人壓力更大了。因為學習有?壓力所以沒參加學生組織或者社團，但閉關學習對于外向型的我來說并不適合，以至于失去人際關系的支?撐，我整個人在自閉過程越走越遠。 [12]（豆友“pyro-jewel”，2022-07-18）

中學教育與高等教育在教育目標、評價標準、發展邏輯等方面具有明顯差異。“小鎮做題家”需要經?歷從以應試教育為主的單一選拔到以素質教育為主的綜合競爭的轉變。這個轉變過程需要高校提供有力指?導和幫助， 更需要“小鎮做題家”的主動求變和精準應變。如果不能應對高考時選擇專業的盲目與疏忽，?不能解決大學課程的繁雜與難度，不能平衡知識學習、社會實踐、人際交往等方面的時間分配，“小鎮做?題家”就難以激發起專業興趣、緩解學業壓力，也就難以走出缺乏自信的陰霾。

普通人這一生精力是有限的，他們在人生最初十幾年花掉了太多，撐到大學畢業就好比長跑終于到終?點了。結果呢？社會告訴他們，這終點只是起點。可是他們已經跑得很累了啊，哪還有精力繼續呢。[13]

（豆友“_野有蔓草”，2020-06-27）

學歷、獎項、榮譽稱號、特長……求職季以來總是在填類似的信息，每次填都會陷入對自我的懷疑中，?覺得自己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我始終陷在小鎮做題家的身份里，困于出身，礙于眼界，總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什么也不敢嘗試。 [14]（豆友“pyro-jewel”，2022-07-18）

“小鎮做題家”需要經歷從“曾經的學習優秀者”到“現實的學業平凡人”的自我認知轉變。但是，他們在應試教育競爭中透支了青春和精力，有的人甚至誤以為高考是競爭的終點而沒有做好面對更加長期?激烈競爭的心理準備和能力儲備，一身疲憊地與其他同齡人展開全方位競爭，有的人在遭遇挫折時就從自?傲自矜的天上掉到自卑自艾的地下。因此，“小鎮做題家”就是要繼承和發揚一直以來不懈奮斗的優秀品?質，?才能構建起自己在新起點上的支撐點；他們更需要準確調適自己在新發展起點上的定位和地位，?把自?己擺在普通人的位置，以“后發先至”的心態激勵自己前行。

（三）在階層空間中從家庭的合力支持轉變為踽踽獨行的艱難攀登

社會成員都處在一定的社會階層或社會群體之中。當前，社會成員的家庭社會資本總量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社會成員的階層分布狀況。家庭社會資本主要包括家庭的經濟資本、政治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源。一般說來，社會成員的社會支持網和家庭社會資本具有地域性， 即在本地具有較強的社會支持能力，?離開本地域則會大幅減弱。“小鎮做題家”在成長過程中，家庭一般會從各個方面盡力給予支持，他們也 成為家庭的驕傲和夸耀的資本。因此，“小鎮做題家”的社會支持網和家庭社會資本能夠在中學階段發揮?積極作用，但當他們進入高校或大城市以后，這種支持力度和社會資本強度則大打折扣。與此同時，當代?青年發展的成本越來越高，尤其是青年的教育成本越來越高。從承擔機制看，青年的教育成本主要由政府、?學校、家庭、個人和社會共同承擔。更重要的是，?家庭在教育方面的投入程度，?越來越成為青年教育發展?方面出現明顯差異的直接影響因素。

別說大城市了，我這小城市都感受得到，那些富二代城市孩子的為人處世能力，社交能力，察言觀色?能力，父輩給予的資源，平臺，視野等等，真的是可望不可求。對于我們這種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想靠學習?來翻身的， 太難太難了。 [15]（豆友“波塞冬の怒”，2020-12-26）

挺迷茫的，家人在老家有一些積累，是不是回去發展比較好，小城市。[16]（豆友“momo”，2022-12-02）

我沒有特長，什么都很平庸，按理說走上 gwy?（即“公務員”的首字母簡寫）崗位了， 已經很好了，?就是我不明白別人為什么這么輕松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同期同事普遍都有車有房，社交松弛）。?……我自?己摳摳索索想盡辦法買房（父母只有農村的房，錢都沒還完，?后面還要花錢裝修），攢錢不知道要攢到什?么時候才能買得起。 [17]（豆友“pisices”，2022-08-24）

“小鎮做題家，努力二十載，努力改變命運，但自己和家鄉卻離得越來越遠。”?[18] （豆友“Laura”，?2022-12-01）

相較大城市的同齡人， “小鎮做題家”的家庭社會資本相對較弱，原生家庭很難提供較多的社會資本?和社會支持，他們普遍面臨著家庭背景與家庭社會資本方面的弱勢，難以依靠原生家庭開展更高質量、更?廣范圍的社會生活。正因與大城市同齡人之間在社會支持網與家庭社會資本方面的明顯差距，“小鎮做題?家”的劣勢地位導致自我定位為弱者身份。家庭社會資本在中學時期或許尚能提供一些幫助，但在大學生?活和城市融入過程中的幫助就相對較弱，?“小鎮做題家”只能依靠自己提升個人資本， 在階層旅行過程中?自我奮斗。

“以為走到人生頂點，卻發現還是要從?0?開始，我們難受，是因為我們付出了，也以為成功了，就像電視劇幸福結尾，卻只是下個節目的開始。”[19]（豆友“嘻嘻”，2020-08-02）

我沒有成功實現階級跨越， 一切都變了， 一切又好像沒有變。我依舊“五無”，但是似乎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嗎？?……我必須面對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現實就是：原來我一直都是一位底層女性。[20]?（豆友“夜貓子”，2021-04-15）

“小鎮做題家”邁出了階層旅行的第一步，但只是奠定通過教育實現向上流動的基礎， 只是通過自身??和家庭的共同努力進入城市，?完成了大城市青年早已由父輩或祖輩完成而無需自身再付出辛勞的任務。他??們必須比大城市同齡人付出更多的辛苦和努力，才有可能擺脫曾經的社會中下層的階層身份、“鄉里人”?的刻板印象。他們雖然通過高考優秀而獲得了進入好的高校、進入大都市的機會， 但只是一種暫時棲居于??城市的生存狀態，是一種城市融入的不穩定狀態，?最多屬于“中產潛在群體”“白領潛在群體”，具備邁向??精英崗位或白領階層的可能性，但要轉變為現實就可能會遭受較多困難，需要克服的阻礙和付出的成本日??益高昂。由“中產潛在群體”“白領潛在群體”變為“中產現實群體”“白領現實群體”，他們需要通過提??升自身的人力資本，在就業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而獲得白領崗位或精英崗位， 成為“中產職業隊伍”“白??領職業群體”中的一員，?才能實現這些重大轉變并鞏固向上流動的成果。

二、社會必然與直接表征：社會區隔與利益固化導致“小鎮做題家”現象

隨著改革向縱深推進，我國體制機制的深層次問題日益顯現，不同階層或社會群體的邊界由原來的縱?橫交錯變為相對清晰，彼此間的區隔越發明顯。區隔是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階層理論的核心概念，區隔理?論在相當大程度上能夠解釋我國多維多重二元體制方面形成的社會群體之間的差異甚至不平等現象。基于?階層或社會群體的社會區隔，?在推進改革過程中，?優勢社會階層或利益既得集團有可能運用公共權力、輿?論媒體、道德價值等方式，維系和鞏固當前的利益格局， 鞏固和擴大自身獲益、減少或避免自身損失、消?彌或轉嫁自身風險，以制度化方式形成利益固化的現象。正如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十年前，“一些深層?次體制機制問題和利益固化藩籬日益顯現”[21]。教育是最公平最有效的社會流動方式，也是增進社會公平、?社會信任、社會資本的重要方式。利益固化現象往往是對教育帶來的向上流動設置各種障礙，利益固化藩?籬往往表現為在教育帶來階層旅行方面形成的體制機制障礙。“小鎮做題家”雖然面臨城鄉空間、教育空?間、階層空間等主要方面的重大轉變，但若他們獲得公平公正的轉變通道，憑著他們比較優秀的學習能力，?實現階層旅行的可能性較大。但利益固化的藩籬使他們在向上流動過程中遭遇越來越多或明或暗的體制機?制障礙，既面臨著城鄉、教育等方面的制度區隔，?也面臨著文化、心理等方面的身份區隔。

（一）城鄉區隔導致“小鎮做題家”遭受或多或少的顯性歧視或隱性歧視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較大”是我們工作中存在不足的重要表現。[22]?國家統計局各年度的統計數據顯示，?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在?2008?年達到最高點?0.491?后，?2009?年至今呈現波動下降態勢，2012?年至?2021?年的基尼系數分別為?0.474、0.473、0.469、0.462、0.465、?0.467、0.468、0.465、0.468、0.466。我國基尼系數一直處在 0.4-0.5 區間，表明居民收入差距過大，?首先表現為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過大。這既是城鄉區隔的直接表征，反過來又會強化城鄉區隔。“小鎮做題家”在城市融入和階層旅行中， 無疑會遭受城鄉區隔帶來的負面影響。

我把這個工人家庭所帶來的善良，溫順，?服從， 勤勞，?踏實放在這外企?500?強的辦公室里，?得來的是?簡單而干脆的評價： 小地方來的女孩子就是和大城市的沒法兒比。 [23]（豆友“夜貓子”，2021-04-15）

我本科畢業于 211，研究生畢業于北京。來到長三角求職，卻屢屢碰壁，每次初次見面，雙方都能留?下不錯的印象， 因為本人長得還算漂亮，?膚白貌美，小巧可愛類型， 得到的全是大家的喜愛，可是一旦入?職被人看到我那顯赫的農村戶口，或者入職表格里填著父母務農，?這一切都將改變，所有的美好都成了停?在空中的泡沫，我能感受到對方對我的各種猜測、懷疑，（我無法像城市長大的同齡人）?一樣在社會生活?中得到應有的工作、福利、待遇，和平等、自由、公正。?[24]（豆友“吃土鳳凰”，2020-10-16）

畢業后，去一線城市?top?名企遭受了一年半的社會毒打。我見識到了廣闊的世界，?但是發現無論如何?怎么努力，也永遠是打工仔，?永遠改變不了階級。而且我越努力，只會越焦慮，?壓力越大，反而離舒適和?幸福越來越遠， 實在令人痛苦和困惑。[25]（豆友“黑暗殺手”，2021-04-01）

“小鎮做題家”的社會身份是作為一種過渡形式的“半城市人”，既有可能融入大城市而成為中產階??層的一員， 也有可能回到三、四線城市成為“小鎮青年”。是進還是退，其中的關鍵就是“小鎮做題家”?能否在大城市中實現公平公正的高質量就業。“大學畢業生進入中產職位遇到障礙，比較突出的表現是，??那些來自農村的大學生往往聚集在大城市打拼，但是，?大城市又設置了種種制度障礙，?使得他們地位上升??的努力受阻。”[26]他們在就業過程中遭受的顯性或隱性的歧視，正是城鄉區隔的產物，也是影響“小鎮做??題家”階層旅行的首因。

（二）教育區隔導致“小鎮做題家”在能力素養方面存在短板弱項

教育區隔首先表現為不同空間環境中教育資源稟賦的差異導致的區隔，?主要表現為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在教育起點、教育過程、教育結果等方面的不公平，尤其是在教育資源、教育機會、教育評價、人才使用?等方面的教育不公平；其次表現為應試教育與素質教育并存而形成的區隔，兩者在不同群體身上發揮主要?作用而形成教育效果的差異。在推進素質教育的過程中， 城鄉之間存在資源、機會、力度、執行等方面的?不平衡，應試教育在三四線城市尤其是鄉鎮地區仍發揮重要作用，以分數作為教育篩選功能的主要標準仍?占主導。教育區隔與城鄉區隔在相當大程度上實現了時空重疊，形成了社會區隔的累積。

從小沒接觸過課外書，上大學才知道有很多很多很多書。 [27]（豆友“令月十三”，2020-07-12）

天分和智力差別不大，但協調組織能力、以及最重要的資源，區別就很大。[28]?（豆友“條絨布老虎”，2021-03-06）

我怎么會有特長呢？她不知道家里小時候有多窮嗎？難道讓我去土里刨一個特長嗎？?[29] （豆友“誰還?不是工具人”，2021-04-10）

小時候唯一的愿望就是長大不種地。改變命運的機會很少，唯有讀書。……那個時候除了讀書，也沒?別的興趣，?不是不感興趣，也沒別的可以玩的，?音樂舞蹈圍棋我都沒接觸過，偶爾打牌軍棋象棋， 成了少?有的休閑。 [30]（豆友“吃貨王小？”，2022-02-05）

以教育資源稟賦區隔、應試教育與素質教育區隔為主要表現形式的教育區隔，使“小鎮做題家”的教?育起點較低、教育過程較單一、教育結果內卷日益嚴重，課外書少、課外活動不多、興趣小組開展不積極、?個人特長難以培養等不足和問題成為他們教育過程中的常態。也就是說，?教育區隔使“小鎮做題家”在中?小學教育過程中就埋下了或多或少的隱憂。“小鎮做題家”在中小學教育階段擁有暫時的領先身份在高等?教育階段難以為繼，?但中小學教育階段積累的不足和問題卻成為階層旅行的絆腳石、攔路虎。在高等教育?進入大眾化階段后，高校畢業生的就業市場邏輯也隨之大眾化，高校畢業生越來越要經歷從大眾職位的淬?煉競爭才能獲得精英職位，但“小鎮做題家”的競爭理念、綜合素養、社會資本等并不具有明顯競爭優勢，?更有可能需要經歷更長的大眾職位的磨礪才能獲得精英職位，?導致“小鎮做題家”通過教育實現階層旅行?所耗費的時間和成本大為提高。

（三）文化區隔導致“小鎮做題家”產生文化適應難題甚至被貼上負面標簽

青年生活在文化之中。青年文化是青年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成為青年群體與成人世界進行區分、?不同青年群體之間分層分化的重要表征。不同時空下的文化特質形成不同的文化，以城市文化為導向的青 年文化，?使城鄉之間青年文化產生文化區隔，?呈現出城市青年文化優于鄉村青年文化的社會刻板印象。“小 鎮做題家”是“小鎮青年”的一部分，?與“小鎮青年”的文化生活具有一致性。有調查研究表明，?小鎮青 年較少進行看電影、聽音樂會、看展覽、參觀博物館等活動，而且大部分人家中也沒有樂器等文化用品和 專門用于文化活動的空間，在精神困頓時采用精神撫慰的可能性較小。[31]

六年前我剛上大學，班里出去團建，二三十個人，挺大一個?KTV?包廂，里邊還帶洗手間。他們唱的歌?我基本上沒聽過，自己當然不敢唱也不敢搭茬。[32]（豆友“周而山”，2020-06-08）

情商除了天生的成分以外，還是受原始家庭、社交方式、接觸的人影響很大吧。（我）?總是畏畏縮縮，?唯唯諾諾，怯怯弱弱的。我們本來已經在物質條件、家庭關系、各種資源上落后別人一大截了，還要承受?著這些缺失所造成的種種后遺癥。從物質到精神，從硬實力到軟實力，注定都是弱者。[33] （豆友“不咸不?辣豆瓣醬”，2020-07-09）

交際圈早就不一樣了，無法融入。[34] （豆友“泡泡”，2021-03-07）

“小鎮做題家”在早期直接接觸的更多是鄉村文化、以應試教育為主的學校文化、以鄉村文化塑造的???鄉村青年文化，?與城市文化、以素質教育為主的學校文化、以城市本位的青年文化形成了事實上的文化區???隔。“小鎮做題家”要適應城市文化， 更要適應以城市本位的青年文化。這種文化適應的過程， 其本質是???一種文化的再社會化過程，“小鎮做題家”就難免會出現對流行歌曲不了解、社恐心理、社會融入困難等???問題。同時，為了使利益固化現象得以鞏固，?往往會利用媒體輿論對危及優勢階層的現象采取污名化方式???來予以排除。城市文化的本位主義形成的文化區隔，會通過“貼標簽”的輿論策略進一步強調和固化文化???區隔。從“小鎮做題家”現象進入公眾視野以來，往往是以負面形象被深深地嵌套于媒介輿論的“蜘蛛網”??之中，不斷對“小鎮做題家”進行丑化與販賣焦慮， 使該群體的負面特征刻板印象化， 使“小鎮做題家”?即使身處大城市也感覺到被文化區隔在另一個平行空間。 2022?年?7?月，《中國新聞周刊》發表的《易烊千???璽憑什么不能考編？又為什么要考編？》?一文，給“小鎮做題家”貼上“危險信號”的負面標簽，通過情緒化宣泄的方式使他們成為轉移“易烊千璽考編事件”的出氣筒。可以看出，無處不在且影響深遠的文化?區隔， 是“小鎮做題家”在城市融入和階層旅行中必須長期面對且必須有效克服的難題。

（四）心理區隔導致“小鎮做題家”有可能產生心理壁壘與情感割裂等問題

社會成員對自己的社會角色、社會形象、社會地位、社會屬性等方面的判斷，是在社會結構和體制機?制的規制下形成的自我認知和心理認同。社會區隔必然導致心理區隔，?心理區隔又可能強化社會區隔，導?致社會成員難以突破社會區隔的限制、難以激發自身動力去克服不合理的區隔。對“小鎮做題家”來說， 他們還有特殊的心理區隔，那就是他們在少兒期和青春早期，通過學習優秀構建起發展優勢及其建基其上?的自我認同、悅納自我等積極心理。但是，?在進入大城市和高校后，他們在各方面遭受來自大城市同齡群?體的優勢壓迫，使自己的比較優勢和發展空間受到嚴重擠壓，勢必產生從自我認同到暫時的自我懷疑的“心?理墮降”現象。這就要求他們重新評估自己的優勢與劣勢，在新的情況下構建更準確的自我認同。如果調?適不妥當，“小鎮做題家”就容易深受焦慮與自卑這兩種不良情緒的共同壓制。

我二本考進去中大，雖然是第二名，但是也覺得更（跟）人家玩不起來，久而久之就封閉了，精神壓?力很大。（豆友“時之繁花”，?2022-07-11）

更多的可能是心理壁壘。[35] （豆友“楊依噠噠”，2022-11-18）

在一線讀書，每次寒暑假回到小縣城家鄉總會有種割裂感，大城市和小縣城都沒有歸屬感，20?年畢業?以后繼續漂在一線。 [36] （豆友“繪梨衣醬”，2022-08-31）

“小鎮做題家”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城鄉區隔、教育區隔、文化區隔彼此交織形成的“區隔積累”的消?極影響而形成心理區隔。相比大城市同齡人，“小鎮做題家”既需要通過努力學習以強化自己的“學習強 人”光環， 更需要完成適應大城市的現代化素養的附加任務， 但就有可能導致他們時不時地產生失落感、?挫折感、失敗感， 使他們面臨因社會身份與社會地位的急劇變化而產生的“心理墮距”，形成相對剝奪心 理而出現心理壁壘、精神壓力、自我割裂等不良心理，?不斷侵蝕曾有的積極心理和自我肯定，進一步從消 極方面強化心理區隔。

“小鎮做題家”在大城市就業市場中站穩腳跟，是他們達成階層旅行的第一個里程碑。就業市場的競?爭是對他們素質能力的全面考驗。當前青年就業市場尤其是大學畢業生就業市場競爭日趨激烈，高校畢業?生規模不斷創歷史新高。?2022?年高校畢業生規模首次突破 1000?萬，?達到 1076?萬；?2023?年繼續增長，預?計達到 1158 萬。疫情三年帶來的職場風險、失業風險等不確定性風險不斷放大。城鎮青年失業率高企，?2022?年?7?月城鎮青年調查失業率高達?19.9%。這些因素使穩定性高的體制內職位更受青睞，大學畢業生的?“考編”“考公”熱情不斷增長。與此同時， 事業單位改革向縱深推進，公益一類、公益二類事業單位規?模大幅縮減，越來越多的事業單位成為面向市場的公益三類事業單位。公益一類、二類事業單位因處于買?方市場，通過采取勞務合同制甚至“勞務派遣公司”派遣等控制編制的方式來實現對人才選拔效用最大化。?優勢階層憑借不斷積累的財富資源、組織資源繼續擴大與社會中下層的收入差距，以家庭背景和社會支持?網為主要表現的社會資本在社會分層和社會流動中的作用日益凸顯。這樣就無疑增大“小鎮做題家”從“中?產潛在群體”順利變為“中產現實群體”的風險和難度，使這條通過教育實現穩定就業而實現向上流動的?重要傳統渠道大為縮窄。綜合城鄉、教育、文化、心理等多方面的社會區隔，最終在政策區隔方面得到綜合體現，主要表現為利益固化的藩籬。從政策區隔意義上看，“小鎮做題家”現象的本質，就是社會中下?層知識青年處在向上流動的動態過程之中，遭遇某些社會因素的干擾而形成向上流動遇阻的社會現象。質?言之，“小鎮做題家”現象是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的藩籬的必然結果， 是社會中下層優秀人才向上流動空?間、機會、路徑未能有效增加， 甚至是有所縮小甚至被迫中斷的典型社會現象。

三、破除以“小鎮做題家”為代表的中下層優秀青年向上流動的社會區隔與利益固化藩籬

“小鎮做題家”是來自社會中下層優秀青年的代表群體。解決他們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遭遇的困難和阻?礙， 既要從體制機制層面進一步深化改革，營造公平公正的社會發展環境，?破除困擾和阻礙社會中下層群?體尤其是社會中下層青年群體向上流動的社會區隔和利益固化的藩籬，更好保障各方面發展權益；又要從?具體政策措施層面采取針對性措施，?為“小鎮做題家”順利推進青春中期、青春后期的基本社會化、進入?大城市和就業市場激烈競爭的再社會化等社會化任務提供更好條件，為他們實現階層旅行提供更公平有效?的流動空間、流動機會、流動渠道，?不斷提升他們的綜合素質、現代化素養、積極心理。

（一）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籬，破除各種社會區隔，?為社會中下層群體提供更公平有效的發展環境

利益問題是改革的關鍵問題，?全面深化改革的過程就是使社會利益關系進行深刻調整、實現利益分配 更加公平公正、促進社會更加和諧發展。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籬、破除各種社會區隔，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 心的發展思想，?切實照顧和優先考慮社會中下層群體高質量發展的合理訴求；要尊重群眾首創精神，?把社 會中下層群體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積極力量，?在全過程人民民主進程中為他們開辟更廣闊便捷的參與機會 和參與渠道；要把不斷推進完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和促進新時代青年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體制機制，有 針對性地為社會中下層青年群體提供更加有效的制度保障。要深入實施就業優先戰略，不斷減少城鄉區隔、?教育區隔、文化區隔、政策區隔對就業市場的影響，?“統籌城鄉就業政策體系，破除妨礙勞動力、人才流 動的體制和政策弊端，消除影響平等就業的不合理限制和就業歧視，使人人都有通過勤奮勞動實現自身發 展的機會”[37]，從而為社會中下層群體尤其是以“小鎮做題家”為代表的社會中下層優秀青年群體營造更公平有效的向上流動空間、流動機會、流動渠道。

（二）?把“小鎮做題家”擺在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推進工作中的重要位置

“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38]“小鎮做題家”是?新時代青年中在教育、科技、人才方面均具有領先優勢的重要群體，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人才源源不斷的?重要人力蓄水池。要把“小鎮做題家”等典型性、代表性優秀青年群體有機嵌入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等國家發展戰略的進程之中，?使他們在這些國家發展戰略中共享發展紅利、公平?公正獲得優質崗位，?在與國家發展戰略的同頻共振中把個人人生價值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強國偉業有機?結合起來。同時，“小鎮做題家”是社會中下層青年群體中擁有向上流動最大可能性的群體，是社會向上?流動的晴雨表和指示器，是社會中下層群體向上流動的榜樣和示范。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全面深化改?革， 營造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促進社會流動，不斷激發廣大青年的活力和創造力。”[39]要從制度層面為?“小鎮做題家”實現階層旅行提供更堅實的社會支持網和制度保障，確保大多數人能夠從“中等收入潛在?群體”切實轉化為“中等收入現實群體”，既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 又能通過壯大中等收入群體以加快橄欖型社會結構的形成。

（三）去除污名化的社會標簽，正面宣傳弘揚“小鎮做題家”的正能量

“小鎮做題家?”一詞的本意主要是該群體的自我調侃和一種以退為進的社會策略。但是，各種社會區?隔卻使該詞語成為“高分低能”“應試教育的產物”“熱衷考編考公”的代名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為青?年就業市場競爭激烈的替罪羊。解決“小鎮做題家”的發展困難、充分發揮他們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進程?中的積極作用，必須從根本上去除那些強加在“小鎮做題家”身上的負面標簽，?充分激發他們本身所具有?的正能量和比較優勢。“小鎮做題家”具有相當強的實干意識和能力、奮斗意識和能力、自律意識和能力，?又對未來擁有樂觀預期和美好憧憬，?他們在相當大程度上是“有理想、敢擔當、能吃苦、肯奮斗的新時代?好青年”的典型群體。他們還是鄉村和城市的強連接，?是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力量，也是返家鄉縮小?城鄉差距的積極力量。因此，?要以辯證的觀點看待“小鎮做題家”的不足甚至缺陷，以發展的眼光看待他?們在社會融入和職業融入初期的困頓與掙扎，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懷、信任、支持，幫助他們克服成長過程中的困難和問題，促進他們實現更好發展。

（四）建立完善大學期間的再社會化路徑，提升“小鎮做題家”的社會適應能力

高校是“小鎮做題家”從小鎮走向大城市的第一個落腳點，是他們不斷提升知識水平和專業能力、形?成城市融入和城市就業市場所需要的現代化素養的主要平臺。面對“小鎮做題家”區別于大城市同齡人的?再社會化任務，針對不同階層、不同家庭背景、不同興趣群體大學生的多樣化發展訴求，高校在提供常規?的專業必修課、選修課、素養課等基礎上，要更加關注來自社會中下層或弱勢群體大學生的現代化素養需?求、城市融入能力需求、“心理墮距”導致的心理急劇變化需求等，在著力構建完善課程大思政格局中予?以重點關注，大力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支持學生社團活動，重視個性發展和人格完善，強化學?生實踐能力、創新能力培養，全面提高學生綜合素質。

（五） “小鎮做題家”要積極悅納自我，?設置階段性目標尋求全面發展的路徑

積極態度是青年發展的重要動力，個人心態正成為“小鎮做題家”成長發展中的重要影響因素。他們?在從小鎮進入大城市以后，必須避免從勝者心態的積極心理滑向輸者心態的消極心理，必須一直保持樂觀?向上的積極心態。要在社會身份的轉變過程中，客觀評估自身優勢與弱勢，?全面分析自己能力素養在同齡?人中的水平，找準克服困難補齊短板的有效路徑。對職業生涯規劃要更加理性，?設立在合理區間的超越自?我的階段性小目標。“小鎮做題家”必須認清就業市場中社會資本的重要作用與自己社會資本較弱的現實，?樹立主要依靠自身不斷提升人力資本去增強就業市場中的競爭優勢的奮斗理念。“小鎮做題家”要在階層?旅行的單打獨斗中保持戰略定力和堅定信念，“不能順利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一遇到挫折， 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40]，清醒認識到自身要比大城市同齡人遭遇更多的困難和挫折，自身成功需要比大城市同齡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對個人暫時的挫折和困難要積極克服，始終相信自己、悅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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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豆友“令月十三”. 豆瓣小組“小鎮做題家”主帖：真的是除了做題，沒有時間做其他事兒。?[EB/OL].?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84185532/？_i=0292826mAq1eLI. 20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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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cial Distinction and Interest Solidification Barriers：

The Social Cause of?the Phenomenon of "Small-town Swot"

Deng Xiquan ???Lin Jing

Abstract：?The?"small-town?swot"?is?young?intellectual?from?the?middle?and?lower?classes?of society?who?are?in?the?dynamic?process?of upward?mobility?and?encounter?certain?social?factors?that?interfere?with?their?upward?mobility，?which?is?the?inevitable?result?of social?distinction?and?interest?solidification.?The?"small-town?swot" has undergone three major?changes?in?the?social?space：?firstly， they change from rural identity to urban?integration?in?the?urban-rural?space;?secondly，?they?change?from temporary?leadership?to?an?ordinary?one;?thirdly，?they?change?from joint?family?support?of the?family?to?the?difficult?climb?alone?in?the?class?space.?They?suffer ?from ?the ??"accumulation ?of ?distinction"??formed ?by??urban-rural??distinction，??educational??distinction，??cultural??distinction，?psychological?distinction，?and policy distinction.?The dominant?class internalizes it?into?the?institutional?mechanism?to?form?a?barrier?of interest?solidification.?To?promote?the?upward?mobility?of the?middle?and?lower?classes?of society?represented?by ?"?small-town?swot"?， one?is?to?breakthrough?the?barriers?of?interest?solidification， break?down?various?social?divisions，?and?provide?a?more?fair?and effective?development?environment?for?the?middle?and?lower?classes?of?society?;?the?second?is?to?put ?"small-town ?swot"?in ?an?important position?in the?integration?of education，?science?and technology，?and talent?; third，?to?remove?the?stigmatized?social?labels，?positive ?publicity ?to ?promote??the ??"small-town ?swot" ?positive??energy??;??fourth，??it??is??necessary??to??establish??and??improve??the?re-socialization path during the university period， and enhance?the?social?adaptability?of "small-town?swot"?;?fifth，?"small-town?swot"?should actively accept themselves?and set stage goals to?seek?a path?of?comprehensive?development.

Keywords： small-town swot; social distinction;?interest?solidification barriers;?social?cause

責任編輯?紀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