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當地時間5月15日凌晨5點42分,16歲的徐卓媛成功登上了珠穆朗瑪峰的峰頂,成為從南坡登頂珠峰的最年輕的中國登山者。以下為徐卓媛的自述——
不能把生命交到他人手上
從加德滿都坐直升機抵達盧卡拉后,經過8天的徒步攀升,我們到達了5346米的珠峰大本營。我們先休整了兩天,之后進行了幾天的技術訓練。父親和我一起到了珠峰大本營,他本想在這里等我,但沒想到感染了新冠肺炎,只好提前離開。這時,離我攀登珠峰還有3天。
從C1到C4營地,每個營地都會有補給,我們上路只要帶當天吃的食物就行。高海拔地區,人的腸胃變得很敏感,大家會選擇一些好消化、自己習慣吃的食物。我帶了米糊、果凍,果凍凍成冰沙會很甜,可以補充一些能量和糖分。
行走時,我穿著高山靴、冰爪、羽絨服,背著8斤的氧氣罐,包里還裝著食物和衣服。不算穿的,光背的就有20斤。背得越重,越不利行走。但這些東西,你不能交給向導,因為假如走丟了,沒有衣物,你會面臨嚴重的失溫。我們的原則是不能把生命交到他人手上。
我們隊伍總共9個人,我是年紀最小的,最大的一位50多歲,我常走在前面。第一天,我們凌晨5:00出發,因為太陽出來,容易冰崩,會很危險。剛走起來時,我還有心情多看看珠峰的景色,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來,照在冰川上,很震撼,美到讓我忍不住不顧嚴寒從衣服最里層拿出手機拍照。
離開珠峰大本營后,就沒有充電的地方了。我帶了兩個大容量的充電寶、一個太陽能板。我的手機前后貼了兩個暖寶寶。我的保暖工作做得很到位,這是我這么多次登雪山總結出的經驗。
我從去年開始,正式為登珠峰作準備。練習體能,每天在后背和雙腿綁上22公斤重的沙袋爬樓,5層高的樓,來回爬5趟;跑10公里;做10組深蹲,訓練腿部力量和耐力。我要上學,這都是在課外時間完成的。
不需要別人鞭策,因為我知道這是與我的生命息息相關的,我必須去做。這一年,我把所有跟登珠峰南坡相關的紀錄片、電影都看了,去了解登山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的危險和問題;還陸續登了慕士塔格峰、四姑娘山的二峰等,鍛煉自己高海拔攀登的能力。登山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作好準備去珠峰,是對自己生命的不負責任。
生命在那一刻變得鮮活
“希拉里臺階”非常陡峭,它是冰巖混合地帶,我們腳上穿的都是冰爪,冰爪在冰上面行走,很方便,一點都不滑,但一旦到了巖石地區,就很難行走。它一次只能容納一人經過,因此這里常發生“大堵車”。今年登珠峰的人很多,我前期走得很快,就超過了很多人,避免了遇到“大堵車”。
從C3營地出發到C4營地,是一個比較艱難的階段。海拔越高,越睡不著。凌晨5點多,我們從C3營地出發,走了4個半小時到了C4營地,根本睡不著,我就睡了1個小時。因為高原反應,我的很多隊友到C3、C4營地都吃不下,但我依然還能吃兩碗面。當晚8點,我們從C4營地開始沖頂。
進入8000米,就是“死亡地帶”。很多意外都可能發生。腳下的冰雪比想象中要軟,一腳踩下去,往往陷得很深,行走變得很費力。一位隊友走到8300米時,因為受傷,走不動,下撤了。
走了10個多小時,我到達了珠峰峰頂。夏爾巴向導平靜地對我說:“這就是峰頂。”“真的嗎?”我還不敢相信。我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當天風太大了,信號不太穩定,我斷斷續續聽見我媽在哭,情緒比我還激動。在上面呆了23分鐘后,我決定下撤。一般登頂后,很多登山者會選擇休整一天,再下撤,但我作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從峰頂一口氣下到珠峰大本營。
在山上,人的情緒是被壓縮的,登頂時,我都沒感到太大的喜悅。但撤回到昆布冰川時,我卻嚎啕大哭起來,不斷地罵自己,“別人都在教室、家里吹空調休息,我為什么要登山,受這個苦”。昆布冰川是登山者公認的除了頂峰外,南坡最難的一段路,冰川會移動,這里經常發生雪崩、冰崩,經過冰裂縫,要踩鋁梯,梯子下面,就是萬丈深淵。我邊走邊想邊哭,并且是放聲大哭。
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從到達峰頂到下撤,我連續走了32個小時。在C3營地時,我還失眠了,我幾乎是連續48個小時沒合眼。
去過珠峰的人,都是直面過生死的,生死面前無大事,我感覺現在我的內心變得更加強大了,似乎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困難,沒什么讓我感到恐慌的了。下了珠峰后,我才聽說一位體能很好的男性前輩遇難的消息。幾天前,我們在南坡大本營時還一起吃過火鍋,我想或許是個假消息。不幸的是,它是真的。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死亡這么近。
登山更多的是一個孤獨的過程,也很苦,它的樂趣是什么呢?對我來說,當你站在珠峰頂時,看見云霧很大,珠峰看著卻像突破了云層,風也很大,一瞬間,太陽從山間升起,你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生命在那一刻變得如此鮮活。當你下來時,你會更加熱愛你所擁有的生活。
(摘自《看天下》王霜霜)